29 河中之浴

李郝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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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饱啊”!月楼躺在草地上手抚圆鼓鼓的肚子道:“阳光晒得我浑身酥软,我们不如睡一会吧?”

    “嗯,我也有些困了”。聪山说完便合起眼帘睡着。月楼却没有睡,她一直睁着眼睛看蓝莹莹的天。

    “我和聪山老来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恐怕就像现在一样闲适慵懒吧”?她脑海里勾画那幅情景,想着到时候他们会聊这漫长一生中点点滴滴的情意,不觉倍感愉悦。她想把这种美好传达给聪山,转头去看才发现聪山已睡着。这时她冒出来一个更奇怪的想法:“这里反正没有一个人。假如我和聪山在河里洗澡,不是非常浪漫吗”?她笑着拉聪山的衣袖。

    “我们不如脱了衣服下去游泳吧?”

    “啊!”聪山惊异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在这么空旷的地方脱了衣服会非常不自然。”

    “又没有人,怕什么?”

    “不,这不是有没有人的问题。关键是那种来自心底的不舒服。”

    “我才不管”。月楼说着已脱掉衣服。她那皎洁无暇的胳膊,光滑流畅的背,雪白而富有弹性的腿便慢慢显露出来。在如此美丽的地方,有如此佳人。聪山想不去看,却又忍不住。他根本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那是一种纯粹、自然、安静,的美好。月楼‘扑通’一声跳下河去。她一会蛙泳,一会仰泳,一会又侧泳,简直像一个调皮的小孩。聪山忍不住笑道:“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非要装得很可爱。”

    “人家不过才二十几岁而已”。月楼生气地道。

    “你怎么不下来呢?你连装可爱的勇气都没有”?月楼赤裸着走上岸拉聪山。

    “我感觉非常尴尬。”

    “你看我有穿衣服吗”?月楼挺起胸膛:“你不脱我帮你”。她说着解聪山纽扣。

    “我自己来,让你脱更尴尬了。”

    “在家里我不是给你脱过吗”?月楼嗔怪:“现在怎么不行了?”

    聪山没有回答月楼的提问。他使劲把月楼推入河里。月楼笑着挣扎,半推半就地跳了进去。她给聪山泼水,聪山却直接钻入了水中。他刚一露头,月楼又把水泼了过来。聪山敏捷地扔过去一颗小石子,月楼想躲但没有躲开。正当月楼蹙眉的时候,聪山大把大把地把水泼在月楼身上。这下月楼真的生气了。聪山一看她通红的面颊,马上游过去安慰她。月楼咬了一下聪山的胳膊娇羞地钻入他怀里。

    “你幸亏打中的是我的头发,如果打中额头不是会很疼吗?”

    “我瞄准的就是头发,怎么可能打中额头”?聪山自信满满地说。

    “你以前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自信的人往往会出错,你还是踏实一点好。”

    “好的,我一定虚心”。聪山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满。

    头上有几只大白鸟飞过,它们像飞机一样没有扇动翅膀就落在了河里。

    “那是什么鸟呢?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鸟。”

    “那就是天鹅啊……!”

    聪山还没有说完,月楼就奔了过去。两只天鹅似是受到了惊吓,赶忙游上岸奔跑着飞回天空。河里的一只天鹅正在啄自己的翅膀,另外两只脖颈缠绕,亲着对方。

    “原来动物也有感情,这真是非常美好的事情”!月楼感叹:“天鹅没有孔雀的妩媚动人,但是它的优雅却是任何鸟也比不上的”。月楼坐了下来,仔细观赏天鹅。聪山也从没见过天鹅,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这几只天鹅不怕人,反而朝月楼聪山走了过来,伸出脖颈在他俩的腿和胳膊上摩擦。月楼笑着直接把天鹅抱在腿上,用手抚摸它修长的脖颈。

    “你也摸一摸,它的羽毛光滑温暖。以后我还会来这里,在这么自然的地方,与这么美的鸟亲密接触真的像是在做梦”。月楼眼里映着洁白的天鹅和碧绿的草原道。

    “我也要来。今天是我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开心日子”。聪山低头怅然。

    “你还说我把自己搞得不高兴,你不是也一样吗”。月楼把聪山揽进怀里,像一位慈祥的母亲一样轻抚他的头发。

    马蹄轻敲在草原上,月楼高声唱着刚学会的蒙古歌。雄浑高亢的蒙古曲调从她轻薄纤细的喉里唱出来别有风味。聪山看着她高高抬起的头和娇红的面靥笑得合不拢嘴。

    “你笑什么?我难道唱的不好听吗”?月楼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这时正巧有一片云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你唱歌太好听了我才会笑得”。聪山认真地说道。

    “是吗?你总是喜欢夸我。你的确很懂女人的心思。我叔叔说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男人,果然没有错”。月楼看着聪山娇羞地道。

    聪山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用手搓着头发。

    迎面一个壮汉拉着车走来。这里有很多马牛,他却自己拉车。

    “你为什么自己拉车呢”?聪山疑惑不解。

    “我父亲今天死了,我要带他去天葬场。”

    “那用马拉车不是更方便马?”

    “我们蒙古有个习俗:人死以后子女拉车显得孝顺。天葬场满是碎石和尸骨,那里的路就相当于终人的一生,人在哪里跌下他的生命就停在哪里。”

    “哦,原来是这样”。聪山微微点头。

    壮汉渐渐行去,月楼扭头道:“我们悄悄跟上去,看看天葬场到底是什么样子吧。”

    “其实我也很想去看,但是那是人家的禁地,我们过去不好吧?”

    “天葬场不许旁人进入是蒙古人的习俗,我们为什么要遵守他们的习俗?回族人不吃猪肉你难道也不吃猪肉吗?”

    “你说得好像的确很有道理。”

    “那我们就去啊!”月楼拍着马腹。

    他们远远跟着壮汉,走了一个多小时到达一处缓坡。壮汉坐下来抽着烟,用袖子擦汗。他虽强忍,但身体仍在不住颤抖,泪水也从他倔强的眼睛里不停流出。

    “你说亲人死了我们应不应该哭呢?”

    “哭是一种眷恋,是因为你们感情深厚。”

    “但是人总是要死的。死岂非是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情。因为亲人的死亡而痛哭流泣恰恰是一个人囿于世俗。你看庄子妻子死后他非但不哭,反而‘鼓盆而歌’”。月楼的眼神透露出恬静。

    “你不是说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吗?这样的现象不正是人与人的差异?”

    “可是明明知道无法挽回,明明知道自然而然,却还要悲哭。岂不是愚蠢无知的”。月楼的眼神更加恬静。

    壮汉休息了二十来分钟,朝坡上走去。

    “我们绕到后边把马拴在那里,人上缓坡吧”!聪山提议道。

    “你好聪明啊。”

    他们把马拴好走上缓坡。上坡之后能看到一小块盆地,盆地里果然满是乱石。壮汉拉着车艰难地行走,尸体在颠簸中马上就要滑下车去。又过了一会,尸体‘噗通’一声落入乱石。壮汉听到尸体落地的声音,头也没回地走了。

    壮汉一走,月楼和聪山便走下缓坡。刚进盆地,聪山就看见了零乱的白骨。他指着白骨道:“你看,你害怕吗?”

    “我才不怕”。月楼蹲下来看着颅骨和骨盆:“这一定是具女性骨头。”

    “哦?这是为什么?”

    “它的骨盆很小。女性的骨盆大多比男性小。”

    “哦。”

    “原来人的骨头这么洁白奇特”。月楼摸着颅骨道。

    “你胆子可真大。”

    他们继续向前,又看见了许多散落的骨头。老人的尸体已在眼前。他穿着深蓝色衣服,双拳紧握,面容悲伤迷茫。

    “你说他死前会想些什么呢?”

    “当然会回忆过往的事情和重要的人。应该还会痛苦吧?毕竟死亡是所有的终结。爱情、友情、金钱、享乐、孤独、崇高,一切都化为尘土。”

    “不是说还有来生吗”?月楼高兴地说道。

    “你信来生的话当然会充满希望和憧憬,但是我却是不信来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