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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云斜眼睨了他两秒,接过酒,干净利落地灌下了肚。他击掌笑道:“不错啊!看来云云姐也是个酒中高手呢!今儿我可算是找对人了。”
“说吧!”云云擦了擦嘴角,把杯子丢还给他道。
“行,咱们接着说。卢姨娘现下肯定是什么都不承认的,但她跟郑金多那些事儿是实实在在有的,她自己心里否认不了,所以我打算引她自己说出来。”
“怎么个引法?”
“当然得周全地安排了,时机我还没找到,但主意我已经酝酿好了,只要时机一到,我就能让她自己把真话都吐出来。”
“那你觉得谁才是背后主使呢?”
“现下还不好下那个定论,得等卢姨娘那边松口了再说。”
“其实我想过,大夫人是最可疑的。”
“为什么?”
“你想,如果温老爷在这个时候离世,对谁最有利?不就是大夫人吗?在温府,二少爷温庭悦的确是最能干的,但他终究是庶出,又是次子,继承家业的好事儿照例说是落不到他身上的,除非有温老爷特别的叮嘱。如果没有温老爷的叮嘱,那么继承家业的好事儿就自然该是大少爷温庭奉了。你说是不是?”
阿箫靠在高几桌腿儿上,端着酒杯点点头道:“没错,温老爷在这个时候一死,的确是大夫人和大少爷受益最多,可你想过没有?那温庭悦就是个简单的角色吗?他会心甘情愿地让温庭奉接手温家的一切?温老爷早死,对他来说也并非只有害处没好处的。只要温老爷一死,他就可以向温庭奉夺权,温庭奉在温家的根基本就不牢固,他稍使手段,夺权并不是难事,到时候大权在握,又不必再屈人之下,多好啊!”
云云垂眉思量了片刻,点头道:“你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啊……看来,这事儿真的还需要从卢姨娘身上找线索了。对了,我还有个事儿想问你。那日在别庄时,你是怎么发现红豆有问题的?”
阿箫又倒了一杯酒递给她道:“凭的就是我这双眼睛。当日我听小药儿说你出事儿了,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景封院。去你房里看过你之后,我出来时无意中发现红豆往房间这边看的眼神很不对劲儿,旁人的眼神不过是惊讶或者是疑惑,她的眼神里却带着些许的惊恐不安,心里没点事儿,会这样吗?”
“然后呢?”
“我暗中架了她到景封院后面一间房里,一吓唬,什么都招了。也是她跟我说,是那叫绯儿的丫头去骗你来这儿的,我就立马让温庭奉去找那绯儿了,果然,环儿正想打发那绯儿离开别庄,看温庭奉找去了,那丫头丢下绯儿就跑了。”
“后来温家大伯去天喜阁偷听的事情也是你安排的吧?”
“那不过是使了一招敲山震虎,跟着再用了一招请君入瓮罢了。环儿跟温濯冰知道事发了,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我就让温庭奉故意派出几个人,装作是奉温老爷之命要拿她们回去,就这么一路将她们逼进了天喜阁,而在天喜阁内,我早让温庭奉请了他大伯来了。”
“原来如此,”云云抿了一口酒,抬眼打量了阿箫一眼,心里略略有些佩服道,“你倒是很懂兵法呢!”
阿箫伸出端着酒杯的手来,冲云云抿嘴一笑道:“那你是不是该跟我碰个杯?要不是我熟读兵法,你那事儿还不好破呢!”
云云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去,轻轻地在阿箫的杯沿上碰了一下,叮地一声清脆,像是碰到阿箫心里去了,他嘴角勾起的笑容更加浓郁了。
两人随后又聊了大半个时辰,酒菜都吃喝完了,这才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出了巷子口,云云正要转身离开时,阿箫却忽然叫她等等,然后快步地跑进了旁边一个药铺子里,片刻后,阿箫拿着一包东西跑了出来,塞进云云手里道:“盐卤梅子,放嘴里嚼两颗吧,不然你那一嘴的酒气不好跟你家小少爷交待呢!回去吧,我先走了。”
云云微微一怔,捧着那包盐卤梅子,看着阿箫的背影远去,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的滋味儿。凝思了良久,直到旁边有人不小心撞上她时,她才回过神来往另一边走去。
而就在此时,一个已经在巷子口盯梢了很久的人也悄悄地离开了。这人去了金陵园,上了三楼,对阿南耳语了几句,然后就离开了。
阿南推开旁边房间的门,走进去对里面正在看账的温庭悦道:“二少爷,盯梢的人回来了。”
“有什么情况吗?”温庭悦盯着账本问道。
“说今儿下午,阿箫和邬云云单独见面了。”
温庭悦翻阅账本的手忽然停了,抬起头问道:“你说谁?邬云云?”
“对,”阿南道,“阿箫和邬云云去了清河桥旁的一条巷子,在一处小院里待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刚刚才出来分开走了。”
温庭悦将账本一合,靠在椅背上思量道:“他们俩为什么要单独见面呢?”
阿南道:“或许只是普通的男女幽会。我看那阿箫对邬云云有点上心,还记得那日在别庄吗?邬云云出了事儿,他比谁都着急。”
“阿箫喜欢邬云云?”温庭悦用细长的食指敲了敲椅子扶手道。
“我看着像。”
“或许是障眼法呢?或许阿箫是看邬云云单纯,想从她那儿知道一些关于庭笙的事情呢?”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那还继续盯吗?”
“盯,”温庭悦垂眉肃色道,“只要还没弄清他留在温府的目的,都给我盯着!”
温府最近十分地太平,温濯熙三人商量着治府,干得还算有模有样,虽然太夫人会时不时地找找茬。眼看月底将至,佑民寺的祈福大会正火热地筹备着,温老爷感于自己受佛祖和祖先保佑大病痊愈,决定祈福大会那日率全家大小去佑民寺烧香。
去烧香那自然需要新的进香服,进香包,像温府这样的人家,是年年做年年换的。新裁阁的师傅来温府那日,全家老小都聚在了温老爷院子里,挑拣衣料,量体裁衣。以前温老爷特别不喜欢一家人堆在他院子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如今他倒是很喜欢把家里人都聚在他院子里,看他们闹得欢畅。
“卢姨娘呢?没来是怎么的?喜婆子,你家姨娘呢?”隐娘在院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眼问道。
“姨娘刚刚闹肚子了,回院子换衣裳去了,一会儿就来。”旁边喜婆子忙答道。
“夫人,”隐娘拿着单子走到温夫人跟前,递过去说道,“少爷姨娘小姐们的都量好了,只差七小姐和卢姨娘了!”
温夫人接过单子瞧了瞧,转头问温老爷道:“老爷,您看是不是把濯冰也叫来量一身?唯独没有她,实在是有些冷落她了,这大过年的,您就发一发恩旨,让她跟咱们一块儿去吧!”
原来一家大小都在这儿了,唯独温濯冰没被叫来。甄氏也替她求过,不过温老爷不许。这会儿听见温夫人在那矫情地替濯冰求情,甄氏真觉得想吐,走过去说道:“多谢大姐好意,濯冰做错了事儿,理应受罚,就让她在她那院子里待着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温夫人一脸和煦的笑容说道,“说好是一家子去,那就得一个都不落下,想濯冰在自己院子里反省了这么久,也该知道错了。这大年下的,留她一个人在家里,实在是冷清了。”
“大姐……”
“就这样,”坐在塌椅上的温老爷打断了甄氏的话道,“去把她叫来吧!”
甄氏那脸色立马微微变了,不是变得高兴,而是变得有些尴尬,之前她去求老爷,老爷怎么都不答应,可这会儿那女人一开口,老爷就答应了,这不等于当着那女人的面儿给自己唰了一耳光吗?
“娘,”温庭悦见母亲脸色不对了,忙走过去轻轻地碰了她一下笑道,“爹开恩了,您赶紧派人去把濯冰叫来吧!师傅们都还在这儿等着呢!”甄氏回过神来,敷衍地笑了笑,然后派五娘去叫濯冰了。
话说温濯冰已经被禁足在自己院子里半个多月了,闷得她整日地剪衣料剪纸片玩。好容易等到五娘来叫她,她欢喜得不得了,忙打扮得簇新,飞快地跟着五娘去了。
在路上,五娘不停地叮嘱她,交代她该怎么跟温老爷请罪,可她完全心不在焉,一面敷衍地点着头一面盘算着怎么玩。正走着,迎面匆匆来了一个人,她抬头一看,哟呵!这还真是冤家聚头呢!
来人是谁?可不就是云云吗?刚才温夫人听说庭笙爱画些花啬徒案,便想讨了来瞧瞧,挑拣一两样绣在自己的那进香包上,庭笙便让云云回去取了来,可不巧,就跟温濯冰碰上了。
“哼!”温濯冰一见着她,真是什么火都冒了起来。五娘忙握住了她的手腕,对迎面走来的云云招呼道:“上哪儿去呢,云丫头?”
“回屋去取点东西。”云云目光淡淡地瞥了温濯冰一眼,没加理会。
“那行,快去吧!我们先走了!”五娘拽上温濯冰就往前走了,生怕温濯冰摁不住脾气,又跟云云不对付了。温濯冰极不情愿地被拖走了,走远了之后还回头来憎恶地盯了云云背影一眼。云云懒得理她,快步地往玺园走去。
取了庭笙最近几日画的图样出来,云云打算抄近路去温老爷院子里。走过那几棵大芭蕉树所在的小径时,一个茜红色的身影忽然从那芭蕉树后仓皇地跑了出来,云云定睛一看,居然是卢姨娘。
不知道怎么回事,卢氏看上去像是很惊恐,从芭蕉树后跑出来之后,头也没回,一溜烟地往小径的另一头跑去了,所以压根儿没看见云云在背后。
云云看她跑远后,心里有些好奇,便缓步走到了那几棵芭蕉树后,树后没别的东西,只是其中一棵树干上被抠去了一小块儿皮,上面有一个渗着红色的字,看上去血淋淋的,仔细辨认了一番后,云云觉得应该是个金字。
“奇怪了?”云云一边起身一边自言自语道,“姨娘怎么会在这儿?喜婆婆不是说她闹肚子回去了吗?还有,这血色的金字是怎么回事?闻着没腥味儿,该是拿胭脂写的吧?谁写的?”
想着这事儿,云云捧着那几支小画轴回了温老爷院子里。再看见卢姨娘时,她脸色好了许多,完全不像之前那么慌张了,正在那儿跟温濯熙商量着用什么色儿的衣料做进香衣呢!
云云把画轴交给了小药儿,慢慢地走了过去,一面打量着卢氏一面笑着指向了桌上一块儿带金丝线的衣料说道:“姨娘,用这金的吧!”
“呀!”卢氏居然被吓了一跳,拍着心口回头道,“云丫头,你可吓死我了!你这走路怎么连点声都没有啊?你是属猫的啊?”
“姨娘这胆子小得有点出格了吧?这晴天大白日的,就是有鬼,见了这么一大堆金灿灿银晃晃的物件,也得推闪到一旁去了,您还怕什么呢?”云云故意这样说道。
“对了,云云,你刚才说用什么色的好?”温濯熙笑问道。
“这块,”云云拿起那匹金丝银灰缎,捧到卢氏跟前说道,“这缎子配姨娘,姨娘肤色白,人又高挑,穿上这缎子做的衣裳,保准显高贵。”
“我不爱穿带金线的……”卢氏似有抵触,忙将衣料推开了。
“我也觉着这料子配五娘呢!”温濯熙拿过那块衣料笑道,“别人穿还穿不出个模样,就得五娘这样身材高挑又有风韵的穿上才合适呢!瞧瞧这挑金线,掺色掺得多合适,不多不少,多了显老气,少了显不出贵气,这料子正正合适呢!就这块儿吧,五娘……”
“不要!不要!”卢氏没等温濯熙说完便推开了,“我就不爱穿这样儿的,我还挑那个月白的好了,我就爱月白色儿的。师傅,我就要月白色的了,就这么说定了,你们慢慢挑,我先过去了!”说罢她转身去了温夫人旁边。
温濯熙瞟了她一眼,轻轻地抚着那衣料上的挑金线道:“这衣料多好啊!就这几根金线衬得贵气呢,她还不喜欢,云云你说她是不是不识货?”
云云整理着桌上的衣料道:“或许不是不喜欢这衣料,只是不喜欢这金线罢了。”
温濯熙佯装递料子给云云看道:“刚才她进来的时候,脸色很有点不对劲儿,不知道遇见什么了。”
云云轻声道:“我瞧见她了,咱们一旁去说。”
“好,”温濯熙搁下了衣料,拉着云云的手走到了她父亲那几颗棵矮子松盆景前,故作欣赏的样子问道,“你刚才回院儿的时候碰上她了?”
云云将在大芭蕉树那儿遇见卢氏的事情跟温濯熙说了,她们两房现下真正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有消息都相互知会一声。对卢氏,她们也都在暗暗地观察着。
“金字儿?”温濯熙略显愕然道,“在芭蕉树杆上?”
“不是阿箫做的吧?”云云问。
“不知道,”温濯熙摇头道,“但绝对不是我做的。”
“若不是阿箫做的,也不是你做的,那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故意想吓唬她。”
“也就是说,在这府里,除了你我还有阿箫,应该还有第四个人知道她和郑金多的事儿。”
云云点点头道:“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对了,今儿阿箫去哪儿了?刚才老爷也说让他来量一身,怎么没见着他?”
“我让人去安宁院找过了,他好像出去了。会是谁呢?”温濯熙抬手碰了碰那矮子松的细针叶,思量道,“会是谁想吓唬五娘呢?这个人为什么要吓唬五娘?”
“难道是想把卢姨娘吓疯了?”
“倒是有这可能的,可惜,咱们不知道究竟是谁……”
“在这儿聊什么呢?”万氏忽然走了过来。
“聊姑娘的心事儿呢!”温濯熙忙转了话题。
“姑娘?”万氏拿眼在云云脸上看了两眼,笑问道,“莫非是云丫头好事儿将近了?”
“你说把云云配了青安的师傅,怎么样?”温濯熙笑道。
云云稍微一愣,忙摇头笑道:“三小姐您就别拿我说笑了,我可不敢高攀了人家。你们聊,我去给我家小少爷研墨去了。”
原来温老爷一时兴起,让人抬了案桌出来给庭笙作画,庭笙也不含糊,对着温老爷院子那一堆盆景便挥毫泼墨了起来。云云走到案桌旁,从小药儿手里接过墨条,一面看着庭笙作画一面细细地研磨了起来。
温老爷也在旁边看着,还不住地点头微笑。气氛正好着呢,温老爷的随从阿梁忽然捧着一封信进来了,温老爷接过来问道:“谁送来的?”
“是莫老爷那边。”阿梁说道。
一听这三个字,温老爷脸色有些变了,展开信后,脸色就更难看了。温夫人走近问道:“怎么了,老爷?莫老爷家出了什么事儿吗?”
温老爷将信纸丢给了阿梁,转身继续看庭笙作画道:“一会儿再说。”
温夫人没再说什么了,也低头看起了庭笙的画,看了一小会儿,她赞道:“庭笙这手好活儿是你娘教的吧?”
庭笙笑道:“是我娘教的。”
“怪不得呢,原来名师出高徒啊!云丫头,”温夫人忽然抬头看着云云笑道,“你也会作画吧?碧儿向来拿你当自家闺女看待,必然也会教你一两手的,不如今儿就给大伙儿露一手?”
云云谦虚道:“不敢跟少爷比,我画出来的是山鸡,少爷画出来的才是凤凰呢,大夫人您还是饶了我吧!”
“瞧瞧,这丫头就是会说话呢!”温夫人转头对温老爷说道,“这么好的姑娘,不知道谁家小子能有这福气受了。老爷,我多句嘴,云丫头也有十八了吧?早该论嫁了,您可不能给碧儿耽误了。”
“这么说你有人选了?”温老爷问道。
温夫人笑了笑:“我怕我说出来,别人会打我嘴巴子呢!我也是刚刚忽然想到的。”
“说说看。”
温夫人转过头去,朝温庭悦那儿瞟了一眼,含笑道:“老爷,您觉得把云丫头配给庭悦如何?我瞧着他们俩倒是很般配的。”
“那可不行!”庭笙立刻抬头否决道。
“怎么不行呢?”温夫人笑容满面地问道,“是庭笙你舍不得吗?”
“呃……”庭笙想说自己要娶,但自从上次被云云训过之后他就不敢这么说了。正思量着,云云接下了话:“大夫人抬举了,奴婢哪儿能攀上二少爷呢?就算做妾,奴婢也没敢那么想过,多谢大夫人为奴婢忧心了。”
“做妾太委屈了,”温老爷摆摆手道,“云丫头算是碧儿的半个女儿,怎能给人做妾?再怎么样也得选个做掌柜的嫁了,正儿八经地当正室,做妾实在委屈她了。”
“老爷,说实话,我可不这么想,我觉着只要嫁对了人,无论做妻做妾,那都是福分。就好比嫁给老爷您吧,咱们这几个姐妹没一个不说自己是有福气的。我就觉得咱们庭悦是个有能耐有担当的孩子,身边就该多一两个妾室为他开枝散叶,多为咱们温家添几个聪明能干的孙子,您说是不是?”温夫人浅笑道。
“道理是不错的,可眼下还得先把他娶正室的事情定下来再说。”
“莫老爷那边有回话了?”
“一会儿再说吧!”
在温老爷院子闹了一上午,晌午吃过饭后,庭笙才带着云云他们回了院子。云云给庭笙送茶去的时候,庭笙一直拿眼睛盯着云云,云云纳闷道:“你到底看什么呢?我今儿也没长变啊!”
“云姐姐,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刨个地窖把你藏起来啊?”庭笙一脸认真地说道。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