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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陆雅轩渐渐清醒了过来。他努力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从上衣口袋里摸索出一只打火机,借着豆大的火苗,想要把照片里的女孩子看的更清楚一些。当他眯着眼,视线完全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时,陆雅轩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儿眼熟,再多看几眼,他几乎忍不住惊呼出来,“这,这不是小彤吗,怎么会是她?”
内心深处不断涌出的疑问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陆雅轩使劲儿敲着脑袋,试图用疼痛回忆起所有和小彤有关的记忆。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除了在超市相遇的那一幕之外,他竟然还记起了很多。只是那些小彤的欢声笑语全都是拼接不到一起的碎片。他越是想要把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脑袋就越疼。不知不觉间,他握着打火机的手一松,唯一的小火种掉落在地上熄灭了,周围立刻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而与此同时,这片被重新还原的老房子外面苦等的众人看的一阵紧张。晓悟小声的问方策,“小方,这招儿成吗,千万别可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其实方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陆雅轩能不能按照他们设置的路线顺利走下去还是个未知数。他紧紧盯着里面的动静,并试着用“思维控制”探知陆雅轩的心理活动。可是他方策发现,因为有了小彤的介入,陆雅轩明显有些慌乱,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些“强加给他的”记忆。
“小彤,现在要看你的了!”方策转头看了一眼比他还要紧张的陆雅彤,语重心长的说,“想要让你哥哥重新记起你的存在,就看这一次能不能成功了,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你明白吗?”直到这时,陆雅彤才肯定眼前的这些人都是真心要帮她,要帮她哥哥的。她眼中含泪,郑重的点了点头,屏住一口气,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漆黑的老房子。
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偷偷探出头来,像是害羞一般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看着屋中的男人,和渐渐接近他的陆雅彤。一时间,全世界只剩了陆雅轩一个人的呼吸声,他痛苦抱头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从破败的窗子里投进来的月光,忽然觉得有什么站在了自己的背后。陆雅轩心中一惊,猛的回头,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倾塌了。他不得不闭上眼,等一切恢复正常后再睁开。
“哥哥!”一个温柔的女孩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雅轩觉得脑袋一疼,一些记忆碎片在提醒他,那是属于妹妹的声音。陆雅彤缓缓的走过去,蹲下身把他扶起来,四目相对,显示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在陆雅轩的眼中,满满的都是疑惑、不解和震惊,而陆雅彤则是一脸的期待和不安,她是多么希望哥哥能一眼认出自己,但过高的期待带给她的只有更深的失望。
“你,你是谁?”陆雅轩瞪大了眼睛,晕晕乎乎的问。“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陆雅彤拿起那个相框举到哥哥面前,陆雅轩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抱歉,一时间我还没有完全记起来,不过你放心,我想,我想……”他不忍心去看陆雅彤眼中的泪珠和失落,想要安慰她,却笨拙的找不到理由。
陆雅彤明白这事不能着急,扭过头抹了抹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反倒劝他说,“别急,慢慢想,你总会想起来我是谁的。”她朝陆雅轩伸出手去,可她并不知道,这么多年独自一人的生活让陆雅轩对肢体上的接触很排斥,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拒绝,毫不犹豫的握了上去。
一大一小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时,陆雅轩只觉得触手处一阵冰凉。他下意识的用双手捂住那只小手,关切的问,“你是不是很冷?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是不是方策把你绑到这儿来的?”
此情此景,陆雅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陆雅彤和自己一样,是被方策算计了,才会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可小姑娘使劲儿摇了摇头说,“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哥,这是咱们的家啊!”
“家”这个字一出口,陆雅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抽泣着将头靠在哥哥的肩膀上,那些温馨美好的回忆一起跑了出来,心底酸甜苦辣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竟哭的说不出话来。就当一滴如水晶般的眼泪落在陆雅轩的身上,穿透他的衣裳,接触到下面的皮肤时,他整个人忽然一震,如同被定身了一样再也动不了。
“小彤,快来,我捉了只蛐蛐,叫的可好听了!”
“哥哥,哥哥,那些坏孩子欺负我,把我的糖抢去了!”
“小彤不怕,哥哥给你报仇去!”
“哥哥,你怎么流血了,是他们打的吗?我不要那些糖了,不要了!”
“小彤……”
两个稚嫩的声音充满了陆雅轩的脑海,那个曾无数次出现在脑海里的模糊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陆雅轩知道,那就是妹妹,是小彤,是他愿意用一生去呵护的亲人!两行热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陆雅轩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妹妹,一时间百感交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把她放开!
“妹,妹妹!”如同梦吟般的声音将陆雅彤从回忆中唤醒,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哥哥,呢喃着问,“你,你说什么?”陆雅轩胸中一股暖流划过,他紧紧的抱住小彤,大声的叫道,“妹妹,小彤,我记得,我都记得了!”
这一声“妹妹”,陆雅彤已经等了太久,在经历过生离死别阴阳相隔之后,她终于等到了。时间的流逝带走了太多太多我们爱的恨的放不下的,即使使出全身的力气,也丝毫不能阻止它们的脚步。但所幸,当一切都积于沉淀之后,那些重要的人都还在。
陆雅轩亲昵的摸着妹妹的头,心里苦辣酸甜,不知是哪种滋味。之前他好不容易找回了记忆,找到了家,却终究还是一个人孤单寂寞。但现在老天却把妹妹送到了面前,他既激动又高兴,却猛然间想起他下午的时候是在方策的办公室的,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
因为对方策有敌意,陆雅轩马上觉得这里极不安全,他对妹妹说,“小彤,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方策肯定知道了我要害他,才会想办法来对付咱们。我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先躲一躲吧!”可小彤却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陆雅轩这才想起,小彤曾经和方策一起出现在自己家里,起初的那点疑惑又冒了出来,他忽然等着小彤问,“你不会和他一伙,来骗我吧?”
虽然在来这里之前方策就告诫过陆雅彤,哥哥不会那么容易就完全相信自己的,但是当陆雅轩出声质疑的时候,她心里还是觉得阵阵的刺痛。小小的人儿在陆雅轩面前低着头,瘦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却终究一言不发。陆雅轩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分了。既然已经认定了小彤是自己的妹妹,那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她呢?
“小彤,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怀疑你,可是你知道,咱们的父母是被方策害死的,我不能不怀疑他的居心!”陆雅轩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出来,可是小彤却摇摇头说,“不,哥哥,爸爸妈妈很早就离开了我们,你知道吗,你已经在这世上活了几百年,以方策的年纪,怎么有机会去伤害他们呢?”陆雅轩大吃一惊,“什么?小彤,你胡说什么!我今年才三十岁而已,什么活了几百年,你在说什么呀!”
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额头,一片冰凉,丝毫没有发热的迹象。陆雅彤觉得时机已到,迅速向外面的人发出信号,就在陆雅轩一愣神儿的功夫,守在外面的人就一起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一个响指,虚化出的房间里亮起了橙黄色的灯光,陆雅轩心里发虚,紧张的退后两步,牢牢的将妹妹护在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方策问,“你要做什么?实话告诉你,想害你的人是我,和小彤没有一点儿关系!”方策伸开双臂,示意自己并不想伤害他们,陆雅彤说,“哥哥,你要清楚,他们才是好人,而给你那些假记忆的才是别有用心的坏人。你冷静一点儿,现在坐下来,听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好不好?”
面对这一连串的变故,陆雅轩很难平静,但当陆雅彤扬起头,眼中带泪的望着他的时候,他还是妥协了。陆雅轩在破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准备听听自己从前的事。
她双眼含泪浑身颤抖,那些被哥哥忘记的曾经,并不都是欢乐和幸福,也藏着一段痛苦的过去。她说,“我和哥哥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个商人,在镇上经营着几家不小的铺子,母亲则承担了相夫教子的责任,帮父亲料理一切家务。哥哥十六岁那年,父亲要带他出去见见世面,毕竟所有的家业最终是要交在他的手里的。母亲帮他们准备了一切,拉着我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走出很远很远,从那天开始,我和母亲就在家里祈求上天保佑他们平安归来。”陆雅彤望着远方,从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可是事与愿违,三个月后,我们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哥哥所乘的马车从山崖上掉了下去,摔的个粉身碎骨!”陆雅彤一字一顿的说着,“我还记得哥哥被送回来的那天,身上穿着母亲为他缝的长衫,原本的青色已经被鲜血染透。我吓得大哭起来,母亲想要捂住我的眼不让我看,可是她却经受不了打击,昏了过去!”
“那后来呢?”陆雅轩听的一阵心悸,焦急的问。陆雅彤说,“那时候你还有一口气,父亲遍寻名医,都摇着头说没救了。可是他没有放弃,七天后有一名术士找上门来,说他能救活你!”
听到这里方策连连摇头,即便他们身有灵力,也不能改变人的生死逆天而行,这位毛遂自荐的术士多半是个骗子。可是她却接着说了下去,“那个术士做法之后,哥哥的呼吸顺畅了许多,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可是我还是从盖着的薄被下看到哥哥变了形的身体,大夫说,他身上的每一块儿骨头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碎裂,我心疼哥哥,却无济于事。”
“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偷偷躲在父亲的书房外,听那位术士说,他懂得一种换命的本领,只要找到和哥哥血脉相连的人与他交换寿命,他就能起死回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可是当父亲提出用他的性命去换哥哥的性命时,却被那位术士拒绝了!”
“为什么?”晓悟忍不住出声询问,陆雅彤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说,“他说哥哥虽然继承了父亲的血脉,却也是一半儿而已,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相同的道理,母亲也救不了哥哥。”听到这里,晓悟似乎明白了什么,大惊失色的问道,“难道,难道他要的是你?”
在那个时代,重男轻女的观念深种,用一个毫无用处,早晚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女孩的性命去换延续香火的男孩子的性命,绝对是一件很划算的事。花灵蕊红了眼问,“你的父亲同意了?”此时此刻,陆雅彤却骄傲的抬起头,满怀幸福的说,“不,父亲拒绝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唏嘘,这样的父亲是多么的明事理,可与此同时,陆雅轩岂不是要没命了吗?大家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好好坐在这里的陆雅轩,忽然明白了什么,都沉默了。陆雅彤擦擦眼泪说,“是的,是我背着父母去求那名术士,一定要用我的命去换哥哥的命!”陆雅轩忽然大叫一声,“不,不行,小彤你不能这么做!”
即便他明白,小彤已经这么做了,却还是忍不住难过,陆雅彤对他笑笑说,“哥哥,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必难过。可是这件事还没完,你从第二次得到生命之后,一直活到现在,虽然我暗暗的保护你,却没想到那名术士又出现了!”
“难道,是他?”何不同忽然皱起眉头,试探着看向陆雅彤。小姑娘冲他点点头,“没错,就是何为,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他那张脸,当年就是他为我和哥哥换了命,又将我们所有的记忆抹去。可是他没有想到,机缘巧合,我无法进入六道轮回,只能保持死时的样子,也记得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可哥哥就不一样了,他,什么都忘了!”
陆雅轩痛苦的抱着头,妹妹的出现,不堪回首的过去,都让他一时间无法承受,没有人逼迫他,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可是陆雅彤却提醒他们,“何为的出现一定是有目的的,我曾经在一部奇书上看到过关于换命的事情。换命后重生之人会成为活死人,渐渐吸收世间的戾气,最终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