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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熙十一年。
黎明的晨辉穿过树林,叫醒了林间的冬鸟。
瀑布旁,北如深被冻得手脚发麻,搓了搓快没有知觉的胳膊,一张嘴就是一团寒气。
“大人这里有我,您且去上面的溪山寺歇一歇,喝口热汤暖暖身吧。”望着北如深有些发青的脸色忍不住说到。她有内力阻挡都觉得寒气入体,更何况他一介书生。出来得急,御寒的衣物一件都没带,她看着都不由得担心。
“清欢如此,我如何能放心得下。”北如深望着瀑布下冲着的许清欢,眉宇间深深的担忧,说话间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从到达始,许清欢就去了瀑布水下,最开始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躺在瀑布下的大石头上,蜷缩着翻来覆去。
这样一个时辰之后方才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她坐在瀑布下,任由冰冷的激流冲击在身上。雪一直下,从脚脖子的积雪到膝盖处。
许清欢盘坐在瀑布下,不断地念着清心诀,像曾经在沧雪山,每年去山洞的冰床上一样。感觉骨头在一点点被敲碎之后,再被碾成末一半疼痛,似乎只有刺骨的冰冷才能麻木知觉。
太阳渐渐升起,阳光照拂大地,北如深看着此时的许清欢,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此时的璇城,南峣暄一身耀眼的铠甲,骑着枣红色的大马走在前头,整齐的军队,整齐的队阵,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璇城的上空。
道路两旁,是民众的欢呼。
走到成门口,南峣暄勒住缰绳,马停,回首,视线在送别的队伍中一一扫过,最后收回视线。
知道南峣暄是在找许清欢,一旁的林檎在人群中找寻了一遍,未曾发现许清欢的身影,见南峣暄依旧久久地伫立,不由得出生提醒到:“主子。”
“出发!”手中的缰绳一抖,枣红色的马迈开了腿。
林檎心下叹息,王爷这又是何苦呢?若在乎,又如何舍得清欢小姐心伤?如今伤人八百自损八千。
太阳高高挂起,积雪的表面渐渐融化,瀑布下的人儿却依旧毫无动静。远远地看着,那唇色似乎更加苍白。
突然,许清欢动了一下。
北如深和舞清影看见他一口血吐了出来,混在水里,很快被稀释,仿佛从来没有过。
“小姐!”
“清欢!”
许清欢听见声音,很想开口,却发现张嘴都很艰难。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在下一刻,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师父,还有阿九。在那颗梅树下,师父和阿九下棋对弈,她在一旁煮茶。热气腾腾,茶香四溢,一片静好。
后来,师父消失了,阿九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梅树下,水煮开了来,却毫无察觉。
等她醒来,是在寺院内的禅房,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见她醒来,北如深惊喜地上前,同时看向另外一处,只听见他说:“清欢醒了,劳烦您再看看。”
许清欢顺着望过去,只见方丈正坐在不远处,此时往自己走来,抖了抖衣袖,露出手腕,一手拉过她的手,另外一只手放在她的脉处。
她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见他收回手,然后说:“暂且已无大碍,只是火髓毒本就厉害,又加上这身体,经后……”
“我知道。”许清欢缩了缩手,点点头。沉默一会儿,突然想起方丈的话,问:“方丈知道我这毒?”
只见方丈又抖了抖衣袖,将手放在膝盖处,似乎微微叹气:“你这丫头究竟是如何惹了宫里的上头的人,逼得她们对你下次狠手?”
“宫里上头的人?”
“火髓毒,寻常大夫看不出是何毒的缘故是此乃皇室秘药。”北如深停顿了一下,“历朝历代,只由太后保管。”
只由太后保管……惊得许清欢惊坐而起,瞪大眼睛。
“清欢,先前我就想问,你是如何染上此毒的?”北如深一脸凝重。
她视线垂落在被子上,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凉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你是说……”
“我记得有问过娘亲,娘亲说当年圣山之行,太后与皇姑奶有交替送补汤。如今娘亲中毒,也是……”话说到这里,许清欢就顿住了,看向北如深。
即便不说完,北如深也是明白的。
太皇太后先前也送汤,可是却没有丝毫的动机。太后却有。
此次,太皇太后也赐有东西,但是是布匹,慕晓芹还未有接触。唯一接触得就是太后赏赐的特别定制的用膳器具。
结果不言而喻。
“清影呢?”
“在给你煎药。”
许清欢点点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穿鞋子。
“你要去哪儿?你身子还未好,别乱动。”北如深上前将许清欢按回床上。
“我的身子我清楚。”好不了了……许清欢在心里默默地添加到。推开北如深的手,穿上鞋子,抬手随意地綄了一个发髻,“走吧,回去。我不放心娘亲。”
此时一直安静的方丈出声。“还想多活几天就用了药再走。特别为你配的。”
许清欢动作一顿,静静地看了看方丈,出奇地坐回了床上,低头盯着地面说:“你不要告诉他。”
北如深一愣,倒是方丈爽快点头:“各人有各自要走的路,丫头你的路啊,你自己走,旁人帮不了你,老衲自然不会多事插手他人之事。”
“谢过。”许清欢感激地朝方丈点了点头。
喝过药,许清欢、舞清影和北如深辞别了方丈,又快马回府。
回到璇城,城内的热闹还未散去。街道的花瓣和炮仗还未清扫,似乎还残留着南峣暄离开的痕迹。许清欢合眸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扬鞭抽在马臀上,往府内赶去。
一回到府里,就感觉整个气压都不对。但许清欢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往慕晓芹的小院冲去。
推开房门,却不见慕晓芹的身影,她的心一下子就慌乱了开来。
看着立马就要往外奔走的许清欢,北如深拉住她:“别着急,先……”
“我怎么能不着急!”许清欢失控地打开北如深的手,大吼道。吼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抬手覆面:“对不起哥哥,我……”
“没事,我知道。”北如深拍了拍她的肩,看着她单薄的身子,想到她毒发时在雪地里蜷缩的模样,不由得心疼,她究竟是如何挺过来的?
“小姐,夫人在后院。”
闻言,许清欢抬脚就往后院跑去,刚进院子,就见门口的香蜜一边上前,一边跟屋内的人回禀:“太君,夫人,小姐回来啦!”
许清欢微微皱眉,往屋内跑去。刚到门口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感觉抱着她的慕晓芹浑身颤抖着,似乎极力在抑制自己的情绪,缓缓地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拉出来,抬手捧住她的脸颊:“我的女儿啊……”
“娘亲?”许清欢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苦了你了,孩子……”说话间,两行清泪淌下,慕晓芹低低地哭泣:“为娘真是眼瞎心盲,女儿明明在眼前,竟识不得……”
“娘亲您……”
“晓芹,她在外头一天了,别站着了。”屋内传来南崔乐低沉的声音。
闻言,慕晓芹恍然,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拉着许清欢进屋坐到一旁,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伸出的手依旧颤抖着。她颤着手抚摸着许清欢的眉眼,抚摸着她的肩,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哽咽地问到:“清欢,你还好吗?没事吧?”
听到“清欢”二字从慕晓芹的嘴里唤出,许清欢心口突地一热,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扑进慕晓芹的怀里:“娘!”
“哎!”慕晓芹一边落着泪,一边小心地抱住怀中的人儿应到:“娘在。娘在……”
“娘……”许清欢将脸埋在慕晓芹的怀里,泪止不住地落,微微啜泣着。这一刻,除了叫娘,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似乎什么都不比这个字更能表达她此时的心情。
“娘在,娘在的。”
两人抱在一起,都低低地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哭作一团,似乎这些年的委屈和这些年的思念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
看得一旁的南崔乐、北如深和北如歌三人都止不住红眼。
南崔乐看着两人,浑浊的眼里闪着泪花,生生地将视线别开,暗自叹息了一声,吩咐:“去准备晚膳吧!”
用过晚膳,许清欢去南厢走了一趟,再三确认慕晓芹的身体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之后才放下心来。大夫希望能为她把把脉,她笑着拒绝了。
回房的路上,她走得很慢,在假山处多留了一会儿。她望着夜空,雪已经停了很久了,云也被风吹走了,星辰璀璨。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就是她此次毒发,意味着她最多不过一年的寿命。
如果说是因为救娘亲,所以她毒发,那么她一点都不后悔。只是有一点委屈,为什么让她母亲认了她,却不再多给她一点时间享受这一切?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回到院子,刚推开门就见满脸慈爱的慕晓芹,和低头站在一旁的北如歌,
见她回来,慕晓芹立马上前将她拉到旁边坐下,从一个盅里盛出两碗羹来,分别端给北如歌和她:“刚才在晚膳时,你俩都吃得不多。这是娘亲最拿手的粟米百合红枣羹,以前你们爹在的时候,总是让娘亲做这个当宵夜。尝尝,如果不喜欢,娘亲再去给你们做。”
“娘亲做的,我都喜欢。”许清欢捧着慕晓芹做的粟米百合红枣羹,看着面前的母亲,旁边的妹妹,喉咙有些发干,笑着喂了一口到嘴里,甜丝丝的,暖洋洋的。
原来,慕晓芹之前虽然看起来是昏迷,但是意识却是清醒的。许清欢、北如深和大夫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别的无他,但是许清欢自小就中毒这件事,对于北如歌的身体慕晓芹自来就在乎的,再加上回忆种种,她叫过香蜜,一经问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
失而复得。
虽然慕晓芹的身体不适很好,但是精神头却是极佳,以至脸色都日渐红润了。不过对许清欢倒是比以前更在乎得紧了,一个时辰看不见许清欢,就会心急。
有时候与北如深出去回府,慕晓芹竟然会拿着酥糖站在门口,像是等待从学堂归来的孩子一般,弄得许清欢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这一次,她能救慕晓芹是恰好,可是一生中有多少次恰好?就算她每次都能够刚好保护好她,可是她死后呢?所以,如果要解决,只能究其原因,从源头出发。
据北如深言,如今六部,兵部,礼部都是在南瑾瑥一脉手下,此次刑部换血虽然是来自江流阁,但是现如今跟丞相府走得极近。等于六部有一半都在南瑾瑥的掌控。
又加上现在云容裳嫁给了叶泽华,云战虽然向来尽忠,可是以云战对云容裳的宠爱而言,谁也说不准他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现在除了定远侯府,就只有工部是在南瑾瑜这边的。虽然北如深说户部没有站边,但是许清欢知道,户部早已在南峣暄身边了。
如果要改变这种格局,短短一年,根本不够。只能剑走偏锋——嫁给南瑾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