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甲鱼

午后方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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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的还好,其实前面几句也不简单,最少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写出来的。

    但看到最后一句,徐老师差一点跪了。

    李默检查试卷。

    前世自己小的时候一直缺少耐心,一般试卷写完了,也就交上去了,整个读书时间,往往都是班上交卷最快的人,也没有人提醒,其实这是错误的。

    特别到了中考高考之时,往往一分,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徐老师才清醒过来,问:“你这个字怎么练出来的?”

    就算有天才,可这个字写得也太老练了。

    “徐老师,听说过欧阳修小时候家里很穷,用树棍在沙地上练字的故事吗?”

    实际不仅是欧阳修,古代因为生产力落后,纸贵墨贵笔贵砚贵书贵,可能连小地主家的孩子为了节约读书写字成本,都时常用树棍在沙盘上写字。但在这个严重缺少各种信息交流的时代,徐老师哪里知道?

    “哦,哦。”

    不能说自己没有听说哉。

    …………

    “奶奶,给我四毛钱。”

    “小默子,你要四毛钱做啥?”奶奶睁大眼睛问。

    1978年的四毛钱可不是小数字,或者这样说吧,一斤猪肉只有七毛钱,一斤大米只有一毛钱,一斤大白菜只有两分钱,低的时候只有一分钱,四五千块钱就可以在京都买上一套象样的四合院子。镇上工人工资每个月只有十几块钱,最高的不过二十几块钱,就足以让他们凌视所有农村人了。将李家所有家产变卖,包括锅碗瓢盆、衣床棉被,加上手中所有的人民币与各种粮票布票债券,合在一起,也没有两百块钱。

    “奶奶,是借,四天天后就还给你。”李默撒着娇,解释不清楚啊。

    “你借钱干嘛。”奶奶担心地问。

    李家才搬来不久,门户单薄,她害怕别人家的孩子欺负李默。

    李默使尽了手段,才从奶奶手中要来四毛钱。

    至于父亲,则不要想了,不但要不到四毛钱,十之八九会挨一顿板条炒肉丝。

    他拿着四毛钱,十分小心地装在口袋里,比他后世拿着四万块钱还要郑重。

    然后来到曹镇街上。

    其他地方李默不知道,不过曹镇总体是位于长江中下游沿江一带,人们思想观念转变得比较早。

    1978年的曹镇开始略有一些商业气氛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到了明年,已经出现了喇叭裤,后年则会出现一大群穿着喇叭裤、烫着头发的小青年,让大家胆战心惊。

    不过大多数还是要票,粮票布票,这是乡镇的,城里的票还会有更多票,粮票、布票、肉票、油票、自行车票……许多东西,用钱都买不到。

    但在曹镇,李默今天所买的两样东西不需要票据。

    第一是一包绣花针,必须是五号锈花针,一号太长,甲鱼吃不下去,九号太短,卡不住甲鱼的咽喉。

    第二是一捆尼龙线,线也不能太细,太细了则不结实,也不能太粗,太粗了能让甲鱼牙齿将线咬断。

    李默打的主意就是钓甲鱼。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

    因为这时候还没有人重视,曹镇圩区内沟塘有不少好东西,包括甲鱼、如基尾虾般的大河虾,至于后来那种买三四十块钱一斤的河虾,现在当成大白菜价都未必能卖掉,还有黄蟮,鳜鱼,不是后来农贸市场所卖的那种花鲫鱼,而是大眼鳜,全身黄色,大者能达到五六斤重,这种鳜鱼才是张志和诗中所写的桃花流水鳜鱼肥,其味道比鲈鱼还要鲜美。

    到后来各种手段捕捞,严重的直接将沟塘用水泵抽干,大小老嫩全部抓上来了,然后这些好东西渐渐就看不到了。

    李默带着这两样东西,又跑到了纪村。

    李庄所在的生产队是由四个小村庄组成的,塘湾村最大,不到二十户,李庄、纪村、于村只有几户人家。

    纪村有一个篾匠,李默在他家门口抱起一根毛竹就跑。

    不是不能讨要,一根毛竹不值钱,值钱的是手艺,关键是解释不清楚。

    就是抓住了问题也不大,我是一个小孩子,不懂事,怎的。

    扛着这根毛竹,李默回到家中,用斧头将它劈成一个个篾片,还要用菜刀将它修成桠状,是用来做钓桩的。

    其实还有一条更好的发财路子。

    曹镇水产品丰富,不值钱,只要将这些水产运到省城,就能赚取一大笔差价。

    问题是几年后还有一次严打,其中有一条罪名叫投机倒把罪。这种贩买贩卖算不算投机倒把,在法律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并且还是在各地分配犯罪分子名额的情况下,那就说不清楚了。

    万一有人眼红举报,李默家在这边又没有多少得力的亲人亲戚,弄不好父亲就可能被送去做劳改,自己也有可能送到少管所。

    李默在做着钓桩,隔壁两个小孩子喊他出来玩,一个叫小青子,一个叫小明子,与他同龄,就是月份大一点。

    正好,李默忽悠着这两个孩子,一道替他做着钓桩。

    对于他这个年龄,做钓桩还是一个力气活。

    做完了钓桩,接下来就是上线,甲鱼一般呆在沟塘中间,所以钓线得有十米长。钓线的另一端则是锈花钱,锈花针上穿上猪肝,用泥团抱着,一下子扔出去,然后等着甲鱼来吃,一吃就被钓住了。

    李默又让小青回家拿来老虎钳子,李家才搬来没有多久,穷啊,穷得连一套象样的工具都没有。

    用老虎钳将针鼻挟掉,系上尼龙钱,甲鱼钓子就做好了。

    “小默子,你做这些干嘛?”小青好奇地问。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前世这种方法,是他父亲从河东哪边学来的,看到李默父亲每天都有一些收入,结果整个生产队都有许多人跟着做,连十来岁大的孩子,包括李默自己,都用蓝子装着甲鱼钓到处跑,只是现在李默将它提前了三四年。

    看了看日头,一会儿父母亲要回来了,李默立即将它们藏在床底下,暂时还不能让父亲察觉,否则父亲一怒之下,能将它们一起扔掉。

    现在政策不明,这种行为多少有点儿打擦边球。

    想说服父亲,自己必须要表现出“不同之处”,这才是他匆匆忙忙参加考试的原因。

    李默接过了小妹。

    小妹三岁,按农村的算法则是虚四岁。

    一般孩子虚三四岁,农村人就不管了。不过李默在河港村掉在水里,差一点被溺死,一家人害怕了,又以为李默岁数小,于是干活时,将小妹带到田头,他们在干活,让小妹一个人自己与自己玩。好在现在大集体,劳动量不大。但说不苦吧,想着法子让你一年四季绑在了田间,春天播种耕耘插秧,夏天畎亩耨草,秋天收割,冬天兴修水利,真闲得慌,则让你将沟塘里的淤泥捞上来用之肥田,反正不能让你息着,怎么折腾怎么来。

    所以鲁迅说,中国人最容易变成奴隶。

    这话说得有些偏激,但站在后来人的角度,李默看着现在种种的怪状,觉得很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