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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县的乡宦豪绅一听还有这典故在里面,也都纷纷跑来洛河口捐东西。那些本来不想捐的,一看这情形,那还说什么啊?捐吧。
一时间,以洛河口为中心,捐钱捐物蔚然成风。连带着这一带的民风骤然肃正。这种形式,迅速向周边扩散。不到五日,整个某南灾区已经官民一心,协力共渡难关。随便你走在灾区那个地方,只要渴了自然有人给你水喝,饿了就到粥棚、饭点儿,自然有人给你饭吃。
相互之间素未谋面的人,在这里都跟一家人一样。大家无条件的信任着彼此,互帮互助。就连平日里的蟊贼,无赖都仿佛脱胎换骨,在世为人了。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都甩开膀子和平头百姓混在一起干活儿。这里没有等级之分,只有彼此相守的乡亲之情,只有同舟共济重建家园的意志。
洛河口的县令最开始被赶出县衙,心里还有怨懑,脸上还觉得无光。现在,请他回去他都不干。每天虽然辛苦,可那种踏实、那种无私无畏,那种众心所向,是读一辈子书,做一辈子官也体会不到的。他甚至让老婆去给粥棚帮忙。一个县令夫人,每天和一群民妇一起烧火燎灶,给忙着修堤筑坝,重建家园的人们送水、送饭。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于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妇人们也纷纷效仿。陆晓晓当然不甘示弱。挽起袖子就上了赈灾前线。这一刻,什么男女之防。什么规矩教条,都靠边儿站。抗灾自救才是第一位的。
没有人再关心朝廷的救灾物资,因为,连钦差和县太爷都一天天两腿泥,一身汗和大家一起干活儿了。这不就证明朝廷就在大家左右吗?没有那点儿物资又怎么样?有朝廷给咱老百姓撑腰,啥样的大灾大难过不去?
所以,很多时候,精神的力量是无穷尽的。困境中的人们,只要有了信念,就会生发出势不可挡的勇气。
然而世事总不全,在这一片众志成城中不期然跳出两个不和谐的音符。
某南各地的捐助物资纷纷向灾区汇总。连日来,程灵慧一面要谋划百姓自救,一面要接受,规制这些物资。忙得天昏地暗,脚不沾地。
某南这股捐助之风蔓延开来,很快就触动到别的府县。也有某西的,也有直隶的,也有某东的纷纷向这里捐助物资。毕竟谁也不是掐着命数过日子,谁知道自己以后会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由己度人,互帮互助。将来万一有个坎坷,也给自己留点儿盼头儿。沿途关卡,码头,乐得锦上添花。这些物资一路顺水顺风就到了某南。
那些没有受灾的人眼见这些物资从自家门前过,白白送到别人手里。说不眼红是假的。于是就出现了哄抢救灾物资的人。一开始还只是一两个人,后来一传十,十传百,竟然成帮结队,蔚然成风。
程灵慧没有做过官,天天把自己忙个四脚朝天,总是分不开身去,谁知这些人越发胆大,竟然因嫌抢到的物资少,而打死了前来送物资的人。
程灵慧一听,这还了得。当下把忙着和泥的县令提了回来。把手头儿的事交给县令和同知陆公美,带着人马化装成物资车队,绕个圈就去了出事地点。
那些人抢顺了手,胆子比天都大。也不看是谁,一哄而上就要哄抢。马车上盖的草苫一掀,藏在里面的兵士跳了出来。双方立刻就厮打在一起。
那些人原先不过是些普通百姓,因为眼红那些物资,贪图一己之私这才在抢劫的路上越走越远,以至于闹出人命引来官兵。想要回头已经晚了。
古语云,莫因善小而不为,莫因恶小而为之。诚不欺我。
那些灾民,房屋家产全都付了水患,甚至家人妻小都遭了难,只因别人的一点儿善心就发奋图强,重整家园。这些刁民,只因一时眼红别人的利益,动了不劳而获邪恶心思,竟然渐渐走上劫掠的道路。善与恶,真的就只是转念之间的事。
程灵慧跨在马上,看着那些人在官兵的刀下倒下。原本的一腔怒火早就烟消云散。望着那殷红的血,心里一阵酸涩。她本是为了找常继文,误打误撞披上了官衣。身穿官衣就是百姓父母。为人父母者,怎能因为儿女不肖就一棒打杀呢?
救一方,败一方,岂不是做无用功?想到此,抬手制止那些正在厮杀的官兵。
那些抢劫的人纷纷逃窜,片刻跑得无影无踪。赵桥说道:“三哥,你这样是纵虎归山,恐有后患。”
程灵慧轻叹一声:“他们也不过是寻常百姓,一时被贪念蒙蔽走错了路。罪不至死。”
赵桥冷笑:“你这么说,让那些捐财捐物的仁人善士听见,莫不寒了天下善良人的心?”
程灵慧语塞。望着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们,许久道:“把这些尸体绑在杆子上。着此地县令并各乡保长、乡绅押着游街示众。言明是因抢劫救灾物资被我等剿杀。相信受了这个教训,那些百姓再不敢生邪念。”
她望了望那些受伤,并无生命大碍的人们,道:“这些人验明正身,一律充军千里。”
发落完这些强抢物资的人众。只见一小哥儿跪倒在马头前哭泣。程灵慧问了才知道,这个小哥儿是和那被打死的人是一同往灾区运送捐助物资的。本来是好事,谁知竟然被抢了。马匹、车辆都没了,同行之人还送了命。
程灵慧下马,亲自将那小哥儿扶起。心中愧疚:“是我调停无方,累你们一片好心受此飞来横祸。你如今这样,也回不得家去。不如暂且留在这里。等这里事了。我与你共同扶棺,回你家乡给你乡亲父老谢罪去。”
那小哥儿闻言,哭得更厉害:“那怎么使得?”
程灵慧道:“出了这样的事,就是我的无能。总不能教你为难就是了。”
当下让人护送那小哥儿去了洛河口。自己带人往南都去了。南都府是某南的府城。相当于现在的省会。程灵慧去南都就是去找巡抚范修。哄抢救灾物资一事,令程灵慧觉得,单凭人心所向,完成救灾事项难免出疏漏。仅凭她一己之力也实在分身乏术。
本来听全生说,范修扣留朝廷发放的救灾物资。以至于常继文无法顺利赈灾,这才去向乡绅借粮,并因此送命。程灵慧是没打算去找范修的。但是,她现在身穿官衣,就有教化百姓之责。总不能眼看着哄抢物资的悲剧再次发生,也不能因此寒了天下善良人的心。
所以,程灵慧改变了主意,决定去找范修。
南都府这次也受了灾。城里进了水,许多民房被泡塌。城内外也是狼藉一片。
对于救灾,范修并不敢惫懒。然而进展并没有洛河口显著。
范修先是借口忙于救灾事宜,不肯见程灵慧。范修是二品官,比常继文官阶高。所以,那些无赖招数,程灵慧还真不敢在范修身上使用。可她也不是没办法,那就是围追堵截。
除非范修永远缩在府里不出来,要不然总能被程灵慧逮住的。
程灵慧是来和范修谈护送各地捐助的救灾物资的事项的,只字没提朝廷下放的粮款。范修的脸色这才变得能看了些。勉强答应程灵慧,统调人马,护送那些物资。
程灵慧本来想和他细谈一下,谁知范修接到驿报,太子的车驾到了南都府,让他去迎驾。
程灵慧冒充常继文,心里有鬼不敢见苏同的面。她虽然诧异苏同怎么走得这么慢,但还是赶快离开南都。回洛河口去了。
洛河口的县令虽然平庸了些,但要是有人指挥住,办事还是挺勤勉的。陆公美就更不用说了。此人心思缜密,善于调度。洛河口一应事宜有条不紊。连程灵慧最担心的哄抢物资一事也再没发生过。
程灵慧十分想不通,陆公美有如此才能,怎么会在这里做一个九品的同知?
程灵慧回到洛河口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的下午。连日的不休不眠,劳碌奔波,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了。程灵慧回到后衙,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沈聪等人也各自去休息。
陆晓晓和她的贴身丫头都不在,想必是去粥棚了。
这下倒清静,所以,程灵慧睡得格外香甜。
忽然一股甜腻的味道扑入鼻腔,程灵慧一惊,瞬间清醒。翻身就要起来,只觉得脑袋重若千斤。一下子又倒在床上。想要叫人,却发现说不出话来。心中暗叫:“糟糕,怕是中药了。”
只见一蒙面人撬开窗户,翻身进来。慢慢向床帐靠来。手中的钢刀在午后的日光中闪着寒光。程灵慧暗道:“看来俺今日要交待在这里了。”
那人摸到床边,猛然掀起床帐。看见程灵慧大睁着双眼仰面躺在床上,举刀就向程灵慧砍来。程灵慧暗道:“完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的刀却迟迟没有砍下。身子一歪,向一边儿倒去。只见一个形容槁枯,脸色青白,胡子拉碴的男人,缩着肩膀浑身瑟瑟发抖的站在床前。
程灵慧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常继文虽然是男人,但他自幼衣食无忧。就算是常家倒霉那几年,他跟着苏侯爷也没有受多少艰难。真正是连只鸡也没杀过,如今竟然杀人了。
他害怕,但还不忘安慰程灵慧。一把将程灵慧抱住,语无伦次道:“不怕,不怕,有我在呢。默之不怕。”
程灵慧要不是身不能动,口能言此时一定抱着常继文大哭。可她现在只能任凭泪水把自己淹没……
常继文也跟着流泪,可他并没有忘记地上还躺着一个死尸。起身望着那尸体发愁。过了一会儿才觉出程灵慧的异样,急道:“你怎么了?”
程灵慧口不能言,用眼神示意他自己身上有解药。
常继文手忙脚乱的找出解药来,送进程灵慧口里。
五爷走后,程灵慧就养成了随身携带各种药的习惯。因为她知道,五爷再也不会护着自己了。
好一会儿,程灵慧才能动弹了。她坐起身,望向常继文:“你还好吧?”明明有千言万语,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话。
常继文摇头:“不好。我找不到你,怎么会好。”
程灵慧低头:“俺知道错了。”
常继文道:“不要说那些。咱们的帐以后再算,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再说。”
话音未落,就听邓苦的声音叫道:“老三,你怎么样?”一道身影紧跟着旋了进来。常继文吃了一惊,下意识将程灵慧挡在身后。
邓苦看见他,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俺家大人屋里?”
常继文正要出声。程灵慧道:“他就是我先前派去假冒我的人。”
邓苦松了一口气:“吓死俺了。俺隐约闻到蒙汗药的味儿,就怕是大人你有什么闪失。幸好,幸好……”
程灵慧道:“我没事,麻烦邓二哥把这尸体搬出去。我还有话要和这人说,这刺客的事稍后再查。”
邓苦不疑有他,当下搬了尸体出去。
常继文等邓苦出去,一把抓住程灵慧的手:“这半年多,你去哪儿了?”语气是急迫的,面容却是严肃的。
程灵慧有些不敢看他的脸,半垂着头道:“你别着急,且听俺给你交待。”只把如何遇见全生,如何冒名顶替他的事说了。当然,不忘告诉他,自己已经替他把陆晓晓娶了。
“你呀……”常继文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指头把程灵慧的脑门儿戳个洞,看看她脑子是怎么长得。可他还没被气糊涂到不明白如今两人是什么处境的地步。
冒名顶替钦差,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原来常继文落水后就失去了意识,被冲到一处浅滩搁浅了。那时候大水刚刚过境,到处都是缺衣少食的灾民。人在困境中还能保留几分人性实在是不好说的很。常继文好不容易爬上岸,就被几个流民抢了。只保住一件遮羞的衣服。自此就混在灾民的队伍里。为了活命,捕鱼,挖草根,真是吃尽了苦头。
好在他还知道顺着洛河逆流而上就能回到洛河口。他本是个书生,又缺吃少喝的,这一路上走得就慢。后来,听闻有人冒充自己在洛河口赈灾,他先是愤怒的。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对这个冒充自己的人敬佩万分。于是,也不赶着回去了,就地和老百姓一起抗灾自救。
前不久忽然听说太子来了。常继文思索再三,觉得这个冒充自己的人一旦见到太子,恐怕性命难保。这样一个人才,因为赈灾而陨落实在是可惜得很。他就回来了。希望自己可以替这个人做些什么,最起码要保住这人的性命。
他先前在县衙里住过的,县衙里的衙役认得他。因为程灵慧的关系,都以为他是钦差的随从。就让他进去了。并且还告诉了他程灵慧的住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