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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佑道来到刑部大堂的时候,看到宋延端坐正堂,左上首的位置摆着一张高几,九皇子凤九天轻摇折扇,随意的靠在椅子上。
崔佑道从家里的火灾出来,又刚刚经历了惊吓,形容非常狼狈。好在他在路上整理了一下自己,勉强不算在人前失礼。如今见到正装端坐的宋延,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宋延见了有些狼狈的崔佑道,并不起身,只颔首道:“公堂之上,恕宋某不能起身相迎。”
崔佑道这一路都在分析形势,做心理建设。现在站到刑部大堂上,人总算已经冷静下来。他上前几步,先给九皇子行礼。九皇子并不言语,只是轻抬折扇,免了他的礼。
宋延已经命人搬来椅子,待崔佑道坐下,才温和道:“今日请崔大人前来,是有一件案子涉及到工部,想向崔大人询问一二。”
崔佑道连连点头,表示必会尽心尽力。心中却是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一般,淹得他晕头转向,拼命想抓住一跟救命的稻草。
宋延命人带上那两个黑衣人。崔佑道见到此二人,刚刚建设好的心理防线,瞬间生出裂痕。
那二人见到崔佑道,慌地低下头,不敢言语。他们都是崔佑道养出来的杀手,在多年跟随的老主子面前,本能的畏惧让他们都不敢造次。更何况自己还有那么多把柄在老主子手里。
宋延对崔佑道说道:“崔大人,不知道大人可认得此二人?”
崔佑道总算还是在官场混迹多年,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依旧一片风轻云淡,笑道:“宋大人说笑了。老夫怎么会认识这些人?”
宋延微微一笑,将那二人的供词递给崔佑道,说:“大人看看这个。”
崔佑道接过来仔细观瞧,苦笑道:“这可真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呀。这些肖小之辈,不知受了何人指使,来诬陷老夫。宋大人,不会真就信了吧!”
宋延心中冷笑,想要摆脱指控,这样不痛不痒的理由可混不过去。他微笑道:“虽然只是这些人的一面之辞,可既然涉及到崔大人,本官不敢不问问呐。”
崔佑道表示理解,心中却是暗骂宋延不念旧情,落井下石。他道:“大人说的是。只是你我同朝为官多年,老兄还不了解老夫吗?这案子与本官并无半点瓜葛,本官因何要刺杀那些人?必是这些不知死活的孽畜胡乱攀咬本官。”
崔佑道说道,转身对那两个行色狼狈的黑衣人道:“你们这样胡乱攀咬,就不怕连累妻儿老小跟着你们一起受罪吗?”
崔佑道本意是提醒那两人,你们的家小还在老子手上,真不顾亲人死活了吗?那两人哪里会听不出来,只吓得面如死灰,只知道对上磕头,也不知道是给宋延磕的,还是给崔佑道磕头。
九皇子也不指望这两个人的招供就能让崔佑道认罪。他轻咳一声,便对着下面问道:“穆青何在?”
穆青听见召唤,这才让两个衙役抬着那玉观音上堂,向九皇子和宋延施礼道:“殿下,宋大人,卑职去崔大人府上请人,正好遇到崔老夫人的院子走了水。卑职等人救人之时,刚好发现这个东西从这尊白玉观音中掉出来,请大人和九殿下过目。”
穆青说着,将两本册子递上去。
宋延接过来看了两眼,一本是工部河道修缮帐册,注明的日期是十五年前,另一本是原工部侍郎姜文涛给皇上的上疏折子,揭发崔佑道贪污克扣修河银子的罪行。
宋延看罢,心中就打了个突,看了眼旁边的崔佑道,暗暗摇头。
那崔佑道最怕的就是现在。他只是猜测那是当年姜文涛偷偷留下的证据,却不曾亲眼得见其内容,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可真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宋延将那两本泛黄的册子递给九皇子,顺便给九皇子递去一个眼神。
九皇子接过册子,打开来看。册子上详细记录了庆元八年、庆元九年和庆元十年,工部向户部申调的修河银两数目,以及这三年工部实际调用的民工、土石、器械等的数量和金额。真是记录详细。另一本折子上,将他的调查经过,以及崔佑道欲加害他全家的经过详细纪录了一遍。
最后,姜文涛泣血上告:“工部尚书崔佑道贪赃枉法、欺上瞒下、只手遮天,臣的妻子更是受臣所累,被害身亡。臣自知难逃那恶人迫害,准备好这些文书证据,藏于玉观音中,期待能得菩萨庇佑,有朝一日能让这些罪证重见天日,使臣等和那些遭受逼迫的河工们沉冤得雪……”
九皇子看完,深感堂上的崔佑道面目可憎,这样的人居然窃居高位这么多载,可见今日的朝堂已经腐败不堪了。九皇子暗暗叹息,不由得心生愤懑。
宋延观察着九皇子的神色,犹豫地问道:“九殿下,您看此事……”
九皇子暗骂宋延无用。他放下书册,对着正一脸惶恐的崔佑道问道:“崔大人这白玉观音从何而来?”
崔佑道心中骇然,硬着头皮道:“是下官一个属下所赠,是送给下官母亲的生辰贺仪。”
九皇子心中明了,又继续问道:”崔大人为官有二十几载了吧?”
那崔佑道不知道九皇子为何提起这些,忙起身谦卑的回答:“下官不才,当官有二十二年了,在尚书任上也已经十七载了。”
九皇子点头,负手站起来,围着崔佑道走动两步,侧首问他道:“崔大人为官多年,可知道这贪污之罪该当如何呀?”
崔佑道闻言,脸色陡然大变,身子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躬身道:“九殿下明察,臣为官多年,不敢说两袖清风,却也算严谨自律,不敢懈怠。必是这些年来得罪了什么人,招人诬告下官也是有的。”
九皇子微微颔首,笑道:“崔大人说的也是。为官二十余载,招惹个把人也实属正常。为了还崔大人一个清白,不如请宋大人调来户部的帐目与工部帐目核查一番,你看如何呀?”
崔佑道头上冒汗,却又不得不硬撑,连连道:“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帐目核查可是个累活。宋延调来十个书吏,当堂核查。从中午一直核查到晚上掌灯时分。
九皇子一直端坐喝茶,那二人也不敢擅离,只得陪着。崔佑道更是忐忑不安,虽然他早叫人处理过工部的帐目,但这么多精通帐目的书吏在此,他心里也没底。
这边还在核查,那边有人进来禀报说,有通政司的官员来报:原工部侍郎姜文涛的家奴击鼓喊冤,说是姜文涛当年并非病死,而是被人毒杀。听到毒杀朝廷三品大员,通政司不敢拖延,这才来通报刑部。
宋延听完,看了看九皇子,才对来人道:“将那家奴带上堂来。”
崔佑道闻听,手中的茶杯险些端不住,滚烫的茶水撒了他一手。他连忙放下杯子,轻咳一声掩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