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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的春天短暂的像一阵风,不过几天时间气温就节节攀升。褚恬趴在前台的原木桌上晕晕欲睡,她努力眨了几下眼睛,想把困意赶走。说实在的,她并不喜欢春天,躁动的空气和随时随地让人犯困感觉她都不喜欢。
她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挂钟,晚上9点半。她直起身子伸直胳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决定提前一点关店。
就在她张大的嘴巴还没合上时,木纹店门被推开了。她眨了眨水色盈盈的大眼睛,整个人怔的傻愣住了。上次那个奇怪的客人又来了,这次还带了另外一个帅哥。
“呃,欢迎光临。”褚恬慌乱的抹了一把眼睛,尴尬的站了起来。好吧,她成功的在帅哥面前失态了,真是够糗的。
景熠看着她局促的样子,脸上冷淡的神情不改。他转身审视了一圈橱窗前的鲜花,冷声道,“我需要花。”
“先生准备送什么人?”褚恬收起报赧,露出了一贯的柔和笑容。
“扫墓。”景熠又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
褚恬倒是一愣,这个回答着实意外。这大晚上的他要去扫墓?怎么这个男人每次出现都这么奇怪。
“是去祭奠亲人吗?”褚恬走到花桌前仔细思考着。
她见景熠并未接话,只当他是默认了。随即拿起了几束三色堇和三轮草。
项正飞颇有些意外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抱着两种他不认识的花绕到了原木前台后面,他们以前去扫墓,花店都是给配白菊花,这家店怎么完全不一样?
他刚想开口询问,褚恬却先一步开口了,“是去看望先生还是女士?”
“先生。”项正飞一头雾水,随口答道。
褚恬点了点头,又回到花桌前从脚边的长花瓶里选了几支柏支,转身回到前台打开裱纸柜从里面选了一张灰色哑光纸,专注的开始包装。
景熠的眼神本来盯着墙上的老式木质摆钟,却无意间被褚恬娴熟的动作吸引了。他今天不过是心血来潮想到她店里来买花,现在却有些幸运的窃喜。
女孩还是穿着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衣服,只是头上的帽子从黑色换成了白色。她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白皙的脸颊上甚至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的眼神专注,手法娴熟,小小的纤细手指绕着花束和裱纸翻着花。
景熠一贯没什么情绪的眼底渐渐升腾起一种欣赏的神色,是的,他是在欣赏她的动作,上次怎么没发现她的动作是那么的好看?
褚恬很快包好了花,她调整了一下柏支的位置,又选了深绿色的缎带缠绕在花径的位置,她没有选择打蝴蝶结,只用了最简单的隐藏打结方式。
她注视着花束审视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后,才走到景熠面前递了过去,“为您选了三色堇、三轮草配柏支,喜欢您喜欢。”
“为什么选这几种?”项正飞伸手接下花束,还是忍不住问了。
“白菊花太普通,三色堇和三轮草的花语是思念和想念,柏支的花语是哀思,且送男士有尊敬之意。”一说起花来,褚恬的话就变多了,脸上的笑意也更深。
景熠的心忽的轻颤了一下,平淡无波的心湖中竟毫无征兆的泛起了一缕波澜。这个女孩好像很不一样,从上次的小红莓曲奇到今天品味高雅的花束,都让他有些惊讶和意外。
“谢谢。”景熠收回投在花束上的目光,转身出了小店。
项正飞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刚才是听到自家老板对别人说谢谢了吗?他意味深长的又仔细观察了女孩儿一眼,很普通嘛。但是,能让这么挑剔的人说出这两个字,确实也不算不普通了。
褚恬接过项正飞递来的卡结好账之后,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卡片,连同卡一起还给了他,“这是我们的会员卡,可以积分换甜品,欢迎您下次再来。”
项正飞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设计简单的卡片,也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小店。
劳斯莱斯幻影趁着夜色一路开出了城,约莫两个小时后才停在了一处公墓门口。
景熠沉默着顺着山间的石阶向上爬,项正飞抱着花束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今晚没有月亮,山间只有几处不算亮的路灯。但景熠仍走的轻松自若,对于他这种“夜行动物”来说,这点光线足够了。
他大概走到了半山腰,终于在一块黑色大理石墓碑前站定。项正飞上前轻轻放下花束,又掏出手帕将墓碑前后仔细擦了一遍。完成所有动作后,他就自觉地转身离开了。要不是因为景熠有严重洁癖,需要有人帮他拿花和清扫墓碑,他是不需要陪他上来的。
景熠静默了许久,直到再听不到项正飞的脚步声后,他才提了一下裤管,慢慢蹲下了身。
他注视着墓碑上小小的一张黑白照片,银灰色的眸色渐深。他没有说话,也没叹息,只是平淡又深沉的注视着。山间偶尔有微风吹过,浮动着他额间的碎发,带来了一丝庄重的气氛。
黑白照片上男人微微笑着,深邃的眼睛和景熠很像,只是他的瞳仁是墨黑色的,与他不同。
“我是哥哥,你的哥哥。”景熠的思绪随着清风越飘越远,一直到达了存在于记忆深处的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他跟着母亲走进了一座大宅,迎接他的是一个笑容温和的大男孩。他第一次向他伸出了手,给了他一个不曾触及过的暖心笑容。
从此,他有了哥哥。从此,他有了会带他玩耍的哥哥,有了会在被欺负时挺身而出为他打架的哥哥,有了会在半夜高烧时为他换冷毛巾的哥哥。他追赶着他的身影跑了许多年,因为他的鼓励,他找到了人生目标。因为他的优秀,他决定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这个人现在就静静躺在他面前,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景辉。这个值得他尊敬和感激一世的人,他最信任的哥哥如今只剩下这块不大的墓碑了。
景熠纹丝不动的待了很久,直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才隐去所有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他起身朝墓碑标准的九十度鞠躬,转身下山而去。
他前脚刚上车,裤兜里的手机后脚就响了起来。他摸出来瞄了屏幕一眼,并没着急接。直到铃声响了半分钟之后,他才不疾不徐的按下了接听键。
“阿熠。”一记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景熠沉默着没有开口,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今天是辉儿的忌日,你去看了吗?”那头的人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反应,继续问道。
“嗯。”景熠总算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的轻哼。
“咳咳……”那头的人低低的咳了几声,嗓音有些发紧,“我听说你把陈白涛开除了?”
景熠微眯了一下眼睛,就知道老头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借着扫墓当幌子,不过是想问公事罢了。
“我回来的时候说过,接手景氏我只有一个要求,绝对的权利。”他冷声说着,敲着扶手的手指加快了速度。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深长的叹了口,“阿熠,我老了,景氏交给你我很放心。”
景熠听着他颇为无力的声音,嘲讽似的哼了一声,“夜深了,您休息吧。”
景齐峰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久久才放下了手机。他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的夜色,略微浑浊的眼里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
“哎……”他深长的叹了口气,懊悔似得摇头。事到如今他对景熠可以说是无能无力了,报应不爽他都懂。可是现在的他早已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董事长了,只是一个病痛缠身的迟暮老人。他渴望亲情,渴望和儿子共聚天伦之乐,只是这个愿望恐怕再难实现了。
项正飞当然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景熠的父亲,他朝老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开车。回去的路上,车里的三个人谁都没说过一句话,气氛压抑的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车子在宅子门口停稳,景熠才开了口,“你不用进去了。”
项正飞已经摸到门把手的手规矩的收了回去,他通过后视镜瞄了景熠一眼,谨慎的说,“明天的行程我会发到你邮箱里。”
“嗯,辛苦了。”景熠应了一声,打开车门下去了。
项正飞本来紧绷的唇线條的松怔下来,他注视着景熠进门的背影,脸上泛起了笑意。虽然只是一句最平常不过的话,他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关怀和谢意。
这就是景熠,他从一开始就发誓要追随一生的人。他从来都是冰冷的,在外人眼里甚至是无情的。但他了解他,越是看起来不近人情的人,内心其实往往有着最执着的渴望。只是不知道未来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会有谁出现。他希望那个人可以温暖景熠冰冷的灵魂,让他不再独自强撑着前行。
“熠少爷。”林国忠打开巨大的双开木质大门,将景熠迎进了屋。
景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快步往起居室去了。
林国忠没跟他进去,而是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他就端着银质托盘走到了景熠面前。
景熠看着瓷碗里盛着的葱油面,神色随之缓和下来。他坐到小圆桌前,接过碗吃了起来。
林国忠看着他吃的很香的样子,慈祥的笑了,“还是这么喜欢吃啊,小熠一点都没变。”
景熠吞咽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林国忠一眼。不知不觉间,岁月也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他的身形不如以前那般高大了,鬓角也已经花白了。
“忠叔……”他突然开口唤了一声,语气没了一贯的清冷,而是透着些许依赖。
林国忠爽朗的笑了,他瞄着筷子催促道,“快吃吧,砣了就变味了。”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又响起了景熠的声音,“面很好,有心了。”
林国忠的眼底突然涌出心疼之色,他没有接话也没转身,径直离开了起居室。今天是景辉的忌日,他不打算再打扰景熠。只是面是一定要吃的,因为从小到大,他们两兄弟都喜欢吃他亲手做的葱油面。希望这点回忆的味道,可以起到一些慰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