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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二应下杨禹清的吩咐,便闷头准备食材,杨氏与柳氏见他如此勤快,心中更喜几分。
她们两个平稳,牛二奇巧,如此搭配,想来也是完美。
到了几日后,杨禹清约定的时间到了,便带着一干仆从,连同牛二出门。他相约的都是太学里认识的同学,各个都是京中衙内,惯爱吃喝玩乐。相约一起驾着车,去城郊山上的赏雪亭。
只是途径闹市时,因天冷地滑,眼看杨禹清的车打滑,还撞了人。
汴京人实在多,又没有完备的交通规范,所以这种交通事故也时常发生。大多私下理论,也有闹到衙门去的。
杨禹清探头出来一看,却是嘻嘻一笑:“两个南蛮子,走罢走罢!”
众衙内嬉笑一番,都没当回事。
牛二本来窝在厚衣服里,鹌鹑一样不理事,听得南蛮两个字,不知何故,抬头去看。一看,乃是两个南蛮女子被撞倒,一旁还有几个同伴扶着她们,满面怒容。
再看他们装扮与手头的东西,显然是在此打野呵卖艺的。
蛮夷狄戎,皆为宋人所轻视,认为他们是茹毛饮血的山野之人,便连寻常宋人都瞧不起,不愿与之结交,何况是这些衙内。
几个南蛮男子极为愤怒,拉住车辕不让他们走。
杨禹清大怒,拽过车夫赶车的鞭子,跳下车,一鞭子抽过去,其中一名南蛮男子躲闪不及,脸上便多了道血痕。
杨禹清又一脚踹在他胸口,看他们怒吼着要动手,冷冰冰地道:“来吧,几个蛮子,便是杀了,也不为过。”
这话说得太过诛心,宋律自然不允许随意杀人,但是若能好好运作,杀人不必偿命也是事实。更何况,那南蛮人四下里看看,竟无一人有援助之意,不由面露悲愤。
杨禹清嚣张地张望一圈,回了车上,“走!”
牛二他们是步行着跟在后面,见此情形,牛二步伐慢了一点,待身旁的人都过去了,被人群挡住,才匆匆走到那几个南蛮人身前,从怀里取出几贯钱,递给一个南蛮人,然后忙往前赶。
走出去几步,后头却是有人喊住他:“喂!”
牛二回头,那南蛮人将钱丢了回来,然后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谁要你们的钱!”
牛二愕然,但是前面已经有人发现他落后,在喊他了,只得连忙收起钱赶上去,也不知道这些南蛮人指的你们,是说杨禹清一伙,还是所有汉人了。
“谨言慎行。”牛二追上去之后,有人这么低声对他说。
牛二默然点头。
……
车驾一路在城郊山下停住,上山却不能驾车了。
牛二准备的食材都有仆从帮他背着,他吭哧吭哧跟在后面爬山。之前本就是一路小跑过来的,难免有些吃力。
没想到,那些纨绔子弟看上去虽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是爬山各个都有力气得很,想来素日里骑射课并没逃。
前面杨禹清却是跟人扯了起来,“辣死你,就辣死你们!”
原是他的同学们在埋怨他,说他每次准备吃食,都只想着自己好,弄一堆辣子。
“你们要知道,他是个无辣不欢的,只能我们受委屈!”其中一人半开玩笑地指责他。
杨禹清恶声恶气地道:“便是又如何?你们且忍着吧!”
到了赏雪亭,一干仆从都忙活开,打扫铺垫,围席子,捡柴禾,生火,烫酒。
牛二也把一个麻布袋拖过来,打开了,露出里面几只野兔。
杨禹清远远看到了,便把牛二叫了过来,“今日吃兔肉啊?”
他就是这样的人,自吩咐了牛二,就没管过,定要牛二自己考虑妥当,这件事才算办得好。
“是,小人想到今日赏雪,吃拨霞供应是最好不过了。”牛二应道。
“拨霞供?什么拨霞供,我怎没听说过。”杨禹清的同学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在汴京多年,压根没听过这道菜。
杨禹清得意洋洋地道:“我这厨子是杭州来的,而且做菜向来别出心裁,你们没听过,只能说明没见识。”
他一听拨霞供,就觉得极有画面感,而且脑海中呈现的,总是红灿灿的晚霞一般的辣汤,便多了几分期待。
众人听他这样吹,自然有些不服气,便盯着牛二,叫他现在就做来看看。
牛二那边叫仆从生起了火,烧水,自己则用银盘从树叶上划拉了一些干净的雪,再处理野兔,将兔子放了血后,把兔肉片得薄薄的,放在银盘中的雪上冰镇着。
有人好奇地道:“这是要……食脍吗?”
牛二不言不语,见那边水开了,便拿出两只锅,分别往里面放调料,一边放了许多辣椒,另一边则是清清淡淡,而后加水端到桌上,底下塞了木炭继续烧煮。
待牛二把兔肉都片完了,又拿出一大堆瓶罐,调酱料。
到这时,已有人看懂了,“是要煮兔肉吃吗?怎么这样麻烦,还不把肉扔进去煮?”
牛二调好酱料,将兔肉也一起端来,用两根长长的筷子夹着一片薄薄的兔肉在热锅里涮了涮,兔肉霎时间就变得云霞一般,热气蒸腾间,煞是好看。再放到酱料里蘸了蘸,置于杨禹清盘中。
众人如梦初醒:“原是这么个拨霞供!”
杨禹清挟起这兔肉,咬了一口,略烫,带着麻辣味儿,薄薄的兔肉片甚是入味,又鲜嫩,热气腾腾,真是再美味不过了。
牛二此时才道:“诸位若是不能吃辣,可涮这锅三鲜汤。”
众人早已垂涎三尺,见状,忙将仆从叫来,几个人一起帮忙涮肉。
牛二便在旁边说着,涮到什么颜色即可,又弄了些冬笋、青菜、豆芽之类在锅里烫着。
“这般的吃法,实在是太痛快了。”有人呼呼吐着热气,只觉得酣畅淋漓。
那一锅辣汤,几乎就杨禹清一个人吃,“吃这一锅更痛快好吗?”
压根没人理他。
牛二却是道:“热与辣相结合,的确更为美味。”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方才心动,纷纷命人将肉下到这一锅里试试。一尝之下,果然比之清锅更为刺激,只是他们并不像杨禹清那么能吃辣,所以吃了几片,就鼻涕眼泪一起冒出来,受不得了。
“辣……又辣又痛快,我现在恨不能去雪地里打滚了!”有人嚎道,以往赏雪,总是恨不得全身挂满炉子,但是现在,要不是仆从拦着,他都想脱衣服了。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理解杨禹清为什么喜欢吃辣了……”
“是啊……”
“我以前一直觉得吃得满面涕泪很不雅,但是现在……”
现在,他们各个都是一边擦鼻涕一边继续吃。
杨禹清大笑,“哈哈哈哈,你们这些瓜皮。”
众人:“??”
唯有牛二,擦了擦头上的汗,没说什么。
一餐拔霞供,吃得衙内们七仰八叉,满脸通红。
“好,好个拔霞供啊……别具风味,我现在竟觉得野兔就是要这样吃才最有味了,我回去一定要烫给我阿爹吃。”
“杨禹清,你们家的厨子果然有点意思,这样的吃法也能想出来。”
“不错不错,这次搞得比以往都好。”
杨禹清极有面子,看牛二的眼神也更和善,见其一直在旁边给自己涮肉,便说道:“你也坐下来,吃点东西。”
“谢大郎。”牛二便丢了些小菜进去,然后慢慢吃起来。
杨禹清看他小口小口吃拨霞供,十分怕烫的样子,皮肤白嫩,舌尖则不时露出来,和嘴唇一般,都鲜红鲜红的,一时竟有些口干舌燥。
本朝左风盛行,他平素性喜渔色,却多取女伶,至少不会主动走旱路。此时,一瞬竟有些恍惚,自己也颇觉惊讶,沉吟一会儿,亲自倒了一盏酒,递到牛二嘴边,冷冷道:“吃。”
牛二睁着乌黑的眼睛,有些惊诧地望过来,但还是伸手摸着杯盏,一口吃了下去,又道了声谢。
杨禹清看牛二脸上飞红,也如轻薄云霞一般,心中不禁起了些绮思,这拨霞供,若是拨弄的是这一片云霞……
杨禹清斜坐着,脸上面无表情,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扫着牛二,看他吃完了,便叫他去烫酒,命旁人收拾锅碗。
众衙内吃饱喝足,方想起自己也是读书人,便吆喝着要写赏雪诗。
杨禹清满心绮念,动笔写来是雪,品来却是色了,霜雪非霜雪,红霞非红霞的。
大家逐一念过,念到杨禹清的,不由哄堂大笑,说他看山看雪还不老实,早知道上山前要带些妓.女来了,否则这会儿也不至叫杨大郎“不痛快”。
众人饱食痛饮,嬉乐一番,满足地下山,各自归家。
杨禹清回得家中,心里痒痒仍不消,想了半晌,看夜幕落下,便将小厮唤来,命其去后厨传菜,务必叫牛二亲自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