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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东听不到昭颜的声音,也看不到昭颜。他感到自己随帐篷又抬高了,至少和地面离着十几层楼,冰原大地上嘈杂的喊声宛如海潮。
整座帐篷摇晃更加剧烈。很快,他头晕目眩起来,肠胃翻滚、恶心欲吐,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突然间,摇晃停止了。端木东茫然不知所措。
却见一支巨大的尖头颚,有着黑白相间的节纹,骨节弯折成镰刀形状,从帐篷敞开的门伸进来,慢慢试探着在寻找什么。
端木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不敢出气。
这支黑白相间的锐颚越伸越长,沿着帐篷环形的壁围,蛇一般爬过来。它小心翼翼绕过阻碍前进的物品,动作十分轻巧,竟连烤架上的火叉都没碰落。经过解剖台时,它停下来,悬在台面上,似乎被解剖台的血腥气味吸引了。
解剖台现在空荡荡的。原来,方才帐篷剧烈的摇甩,缺脑武士的尸体和独雪的尸体都从解剖台滑落,又跌出帐篷去了。冻硬的尸体,从十几层楼高的帐篷摔下去,恐怕已经摔成冻肉块了。
停顿片刻,这尖头镰刀般的怪物又开始移动、搜寻了。最后,它停在了距离端木东不远的地方。显然,它发现端木东了。然而,它并未进攻,似乎在犹豫。
端木东紧张地盯着这怪物,他感到脖子窝那块赘生的骨头又胀又热。难道是别西卜王印也感应到了什么?
然而,尖头镰刀般的怪物再次移动起来,试探性的,一点一点靠近了端木东。端木东想施展灵术,可却难以聚集灵力。每次他将灵力提升到胸口,便再也提升不上去了,被昭颜的蛇剑刺中的伤口,火烧火燎。脖颈那里的灵脉,也就是天突门,好像被什么灼热的东西堵死了,如果不能将灵力提升到头顶的百会门,即便最简单的灵术都无法发出。端木东想逃走,可稍微一动,双腿疼得钻心。而怪物已然移动到他面前,突然仰起骨节状的身体,就像一把高举起来的镰刀,尖头对准端木东,猛刺下来。
端木东喉咙咯咯叫,心想:“我命休矣!”骤然间一声巨响,随之端木东脚下的帐篷地板爆裂开来。碎裂的木板、毛皮飞溅空中。突然,一团黑影挡在他面前。
端木东再能看清的时候,看到胖大的武士石锤站在面前。一截锋利的尖头颚,从背后刺穿石锤的左肩,从前面露出细长的尖头,鲜血顺着尖头滴落。
端木东又急又气,想上前救石锤,可帐篷倾斜着,双手须扒紧床垫,他一松手就会滑落,栽下十几层楼高的帐篷。他怒道:“你干什么!”
原来,石锤爬帐篷下挖冰,在怪物突袭时,一直紧紧抓住帐篷底的雪橇架,跟着帐篷一块被怪物顶起来。任凭怪物甩动帐篷,胖大的石锤也没有撒手。
石锤用一双胖手紧紧握住尖头颚。在这当儿,怪物猛然窜进帐篷去,头部犹如盛开的黑菊,它张出五支这样的尖头大颚,长长的身体挣扎扭动着,想要抽身退出去,再发动攻击。石锤咬紧牙齿,不允许它抽身攻击,硬让它的尖头颚留在自己左肩里,胖脸扭成一团,双手流血,蒜头鼻子左扭扭、右扭扭,拼命的冲端木东使眼色。
端木东不解何意,心中愈发烦乱。
石锤挤眉弄眼,全身乱哆嗦,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大喘着气,细声细气说:“没什么,就是只小虫子罢了。”
端木东顿时明白过来,是石锤从帐篷底击碎地板,猛窜上来,挡下了本该刺死自己的尖头颚。端木东见石锤那副笨手笨脚的样子,心里不禁烦恼透顶,就想怎么发功,赶紧解决问题,逃出困境。
只听连续噗噗几声,怪物的四支尖头颚刺破毡顶,在帐篷中乱舞。端木东和石锤急忙晃动上身躲闪。
四支硕大的尖头颚,竟有戳穿石锤那支的数倍大小,骨节也更为粗壮,同样弯折成镰刀状,尖头从顶至底,贯通了帐篷,随即,四只尖头颚同时用力,刺啦一声,将诺大的帐篷——有九层毛毡和熊皮包裹的大帐篷,瞬间撕得四分五裂,就像人撕碎一朵小花那样容易。
原来,四支巨大的尖头颚一开头从下面钳住帐篷底,将帐篷托举起来,让最小的尖头颚伸进来觅食。小尖头颚受到阻碍,大尖头颚只好亲自动手,撕碎帐篷。
石锤依然死死攥住小尖头颚,血流的很多,石锤一边跟怪物较劲,一边气喘吁吁地冲端木东挤出两个字:“别怕!”嗓音依然尖尖细细,如同一个焦急的小孩子,在安慰另一个更小的孩子。
昭颜说狗化后人的寿命会变短,成长快也老得快,这么看来石锤可能只是个很小的孩子,很小就学会了精舍神通。石锤的胖脸努力想挤出一丝微笑,安慰吓呆的端木东,可随着尖颚的挣扎,那胖脸上只剩下了一股殊死搏斗的蛮狠劲儿。
端木东看得出来,石锤只要一松手,尖头颚便抽身而退,石锤就能脱身。以石锤的伤势来看,还是可能逃走的。
端木东既感动又难过,却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于是勃然大怒,对石锤吼道:“别管我了!你自己赶紧跑吧!”
石锤被端木东的吼声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茫然地眨巴眼睛。
“你哥已经战死了。你再为我死,我担不起!”端木东故作无情无义之态,冲他喝道。“你快逃吧!”
石锤哭了,一定是想起死去的哥哥了。可他还是死死抓着尖头颚不放。
这时,怪物狠狠一甩,想把石锤甩飞,力量迅猛无比,帐篷仅剩的部分也立时碎裂开去。端木东紧紧地抓着床垫,从高空跌落。
床垫碎了,端木东看到许多布片、弹簧和铁丝随着自己向下跌落,手里只握着两只弹簧。他冲悬在半空的石锤大喊了一声:“跑——”他急忙左顾右盼,想抓住什么能救命的东西。他能抓住的东西都在往下坠落。
他木然瞥见不远处的冰原中,火光摇曳,无数红眼睛的冰原狼围住白狼团的巨狗,正在猛烈进攻。视野所见,竟全是冰原狼,漫山遍野的狼。不知这群冰原狼已悄悄尾随白狼军团多久了。这些冰原狼比起巨狗,就像老鼠比猫。虽然个头小,然而数量巨大,异样凶残,口吐冰罡死气。不少巨狗战士都已被冻伤,却依然拼死鏖战。端木东看见了,挥动四条胳膊搏击冰原狼的灵缚C。他看见了,灵缚C踢飞脚立起毒距。
他看见了,战群中有一细瘦的身影,在冰罡死气和獠牙间穿梭驰聘,所经之处,狼群死伤无数。正是昭颜。然而,群狼缠住了她,无论她奔向哪里,立刻有无数的狼将她团团围住,不顾死活地扑上去咬她。昭颜一边砍杀,一边焦急地望向端木东。火把片片。幽暗中,她的脸仿佛发出白光,仿佛雪花凝聚的一个人。
端木东看不见昭颜了。他在飞速坠落,他看到自己的眼泪悬在自己的上方。一股强烈的情绪在心中汹涌,却堵在心口说不出来。他想:“昭颜……”他感到自己疾速向地面接近,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