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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云依旧盘桓在禹都上空,只是雨丝略为稀薄了些,取而代之的是骤冷的天气。
……踩在草地上能听到细微的冰晶断裂的声响,这样冷的天,也浇不熄人心里躁动的火焰。
“……羊氏、邱氏等数族举族消失,怕是连夜逃至南都了。”
“贼子!”
“那禹都怎么办?姜氏的前线大军还能回援吗?”
“姐姐我怕……”
姬蔓萦听了一路临街的民声,心脏跳得发疼。
想来姬氏一脉的贵族已经怀疑父王手里的玄玺托付给了她,若不是这几日托庇于母亲,又是父王新丧,她两个兄长不敢造次,恐怕她早就被害。
而母亲因父王之死而悲恸难当,强撑着没病倒,恐怕也护不住她多久,需得按父王的嘱咐去找安夫人……她手上有死忠的阴甲人,那是不逊于天妖的战力。
姬蔓萦到安府时大门却见到安府紧闭,竟一个守卫也没有。
“怎么回事?”
“公主,好像有些异状……我们从后门看看?”
姬蔓萦犹豫了一下,以她公主之尊,还真没有走过后门,想了想觉得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偷偷跑出来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必须见到安夫人,遂点头道:“那就快点。”
马车绕到安府后门,见后门虚掩着,护卫下马扶下姬蔓萦,忽然皱眉道:“公主,好像有血腥味,您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打探一下。”
姬蔓萦也嗅到了血腥味,当即脸色铁青,道:“不,我要亲眼确认,如果是哪方势力来派人灭了安氏,我也好判断。”
护卫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能转变到这种地步实在令人吃惊,一个月前,她连块稍稍泥泞的地都不愿意走的。
安府不对劲。
姬蔓萦走进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个地方虽说一直都异常冷,却多少有一丝生气,而现在连那丝生气都消散殆尽了,只剩下彻骨的寒冷。
没有一个人,只有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公主,有异动,您在这稍等,我去看看。”
走到这姬蔓萦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隐约从前面的角门看到了点点深色的痕迹撒在台阶上,到底是小女孩,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下来:“你快去快回。”
护卫领命,出于谨慎也没从院门走,而是翻上了墙头,打算从房顶先观察一番。
姬蔓萦在原地焦躁地走了两圈,看见墙角有个镂空的花窗,便打算朝那有血迹的地方看一眼,然而刚摸到那里,她就听见护卫短促地叫了一声,随即重物从房顶掉落的声音传过来。
姬蔓萦捂住了嘴,瞪大眼睛看见花窗里的庭院中,走出几个全身黑衣的兽人。
是兽人,他们的身材较正常的兽人稍弱小,都是短而卷曲的头发,手上拿着长长的‘黑匣子’,看样子就是用这些‘黑匣子’一样的火器取下那护卫性命的。
姬蔓萦不敢动,但很快她发现这些兽人的听力比好像很差,她刚刚惊慌之下踩到了枯叶,这些兽人竟然也没有察觉,围着她的护卫尸体在说着一些口音古怪的西教语。
西教是精灵的国教,在精灵内部是和先贤语一样的通用语,少数原始的矮人和兽人也会说。
姬蔓萦模模糊糊能分辨出他们在讨论的东西,一个问这个人是哪里来的,另一个说不要在这留太久,把那女人拖走再盘问盘问,他去周围巡逻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小猫。
听到这姬蔓萦可以肯定安府里包括阴甲人在内的护卫一定都被杀光了,而他们口中的女人(她不确定说的是不是‘人’)多半指的是安夫人。
姬蔓萦通过花窗看见那个带着‘黑匣子’的兽人向这边走来,忙矮下身子。她心头焦急,若是这时候跑去后门说不定会被发现,慌乱了片刻,她提起裙摆朝另一个角门跑过去。
那里是安氏的祭塔,按规矩是有一些暗橱的,她身材娇小,可以暂时藏进去避难。
路上的阴甲人都死光了,一击在眉心,直接毙命,可见那些兽人的□□手手法极准。姬蔓萦顾不得脚底沾血,祭塔无人,提着裙裳从祭塔一口气跑到顶层,对着安氏祖王匆匆拜了拜,便挪开祭台,把安氏祖王的画轴一掀,钻进画卷后面的暗橱里,把祭台挪回来,画卷一遮,才松了口气。
这个暗橱一般是用来放各族兵符的所在,六姓都有,好在她是储王,才对这些秘辛了如指掌。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姬蔓萦准备等到入夜,外面再没声音时,自己再出去。可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不到,祭塔下面传来异动。
他们来了!
姬蔓萦大气都不敢出,通过暗格的一丝针眼大的缝隙朝外看,只见两个兽人拖着一个嘴角带血的美妇上来,把她扔在地上,便面色肃然地站成一排。
随后续一个披着斗篷的魁梧兽人走过来,他走的并不快,而且看上去像是腿部有残疾一样,手里拄着手杖,他走到美妇面前,手杖尖端按在美妇锁骨处,沉声问道——
“……我的耐心并不好,再问一次,‘帝子’在哪儿?”
地上的美妇抬起头,咳嗽了两声,哑声道:“帝子早就死了,你们看见他死在海涡了……何必又来问我这个外姓的妖?”
是安夫人!
姬蔓萦睁大了眼,她从来没见过姑姑狼狈成这样,这些兽人是什么来头,兽人大军还没打来就敢在禹都屠灭一姓之府?!
那兽人放下兜帽,露出满头花白的头发,和一对异色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奇怪,一只是蓝色的,一只是灰色的,灰色的眼睛很无神,像是劣质的琉璃塞进眼眶一样。
这个特征和他兽人的身份,让姬蔓萦不得不联想到一个人,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不会吧,那位怎么可能亲自到禹都来?
而这位兽人听了安夫人的话,眼底露出了一丝暴怒的情绪,一点点地把手杖尖碾进安夫人的锁骨窝,狠狠道:“安氏的王全都被我杀光,难道你认为我还会在乎你这个外姓妖?我知道帝子还活着,你们一定让他冰眠了!他藏在哪!”
安夫人因痛苦而抿白了唇,十指扣向地面,唇角露出一丝冷笑:“你冰眠了三十多年……难道,已经愚昧成这样了吗?海涡会粉碎一切……不会有谁逃得出……来。我不懂……帝子就算活着,对你们又有什么意义……”
旁边的黑衣兽人嘲讽地笑一声,说了一句西教语,大意是‘这位美丽的女士显然不懂‘那个坐标’的意义,我们应该让她接受接受先进的文明,遗憾的是她可能没有机会了。’
那名残疾的兽人首领横了他们一眼,后者顿时安静下来。紧接着他半蹲下来,抓起安夫人的头发把她拖起来,嗓音嘶哑道:“我知道你们天妖不怕任何致幻剂,不过所谓抗药性的作用也到此为止了,把机器拿来。”
随后姬蔓萦悄悄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绷紧了神经看着那些兽人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些大大小小说不出名字的金属零件,更有些弯曲的针,一针针地,毫不留情地扎进安夫人后脑里。
“现在告诉我,帝子是不是活着?!”
尖锐的电流声响了一会儿,安夫人的呼吸明显颤抖起来,她咬着下唇,浑身颤抖,像是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
残疾的兽人首领看了一眼金属仪器表,又问道:“很好,他最近是不是和你接触过?是不是还保持着小时候我状态?”
安夫人猛地一摇头,后脑上的探针被甩脱,但她本身也陷入了昏迷。
旁边的兽人正想削去安夫人的手指逼她痛醒,被那位首领制止。
“她逃避我的问题……我恐怕知道‘帝子’是谁了。”
“sir?”
“她一定和前任安王有过协定,用帝子换走了安王本来的孩子,现在的安氏储王才是安素洁和一世的孩子。”兽人首领握紧了手指,脸上露出凶狠之色:“那个孩子用了我眼球的仇恨,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他逃不了!”
一张画卷之隔,姬蔓萦浑身僵硬,尽管诸多迷茫,她却无法接受这个信息。
——安铭他是……
……
魈犴觉得今天大约就是族老说的出行不利。
不久前他看见了一个村庄,派了部下去劫掠一番,自己闲的没事儿在湖边逛,然后就看见一姑娘,虽说不是他喜欢的款,比起粗手粗脚本地特产的和罗刹混血的地妖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漂亮的了。
当时他身边护卫也少,撇下护卫自个儿就上去说天气这么好,姑娘陪我喝点酒共度良宵如何?
姑娘也特别豪爽,看了看阴云天,上来就说,好!相逢即是有缘,来壮士干了这碗热翔。
……哪里怪怪的。
魈犴自动理解为这大概是东北妖族的热情,农村姑娘心眼少,反正他是来消遣的,糊里糊涂地就干了那碗酒。
等等,这酒的味道怎么那么像火油?
姑娘也疑惑了一下,闻了一下自己酒囊里的味道,对着身后的灌木丛吼道:卫骁是不是你小子把为师的酒偷走了!火油够把那空村烧三遍了还占我的酒囊!
紧接着魈犴就看见灌木丛里钻出来俩一身戎装的妖族少年,当中一个回骂说:不是你说要在村里埋伏烧烤兽人小股部队还不准喝酒误事的吗!反正我们拿来提神的酒都没收了,你的也不能留!诶这小子谁?
其实这个时候魈犴已经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了,但是他脑子还是慢了一拍,跟那俩妖族少年对视了一秒后,对方先反应过来,如狼似虎地把他按倒在地。
兵从诡道,女军师,部将都是年轻天妖……魈犴这才想到了什么,挣扎着惊恐道——
“你是白……”
那女人蹲下来拿烟杆拍了拍他的脸,脸上露出一种狡诈的神情,悠悠说道:“最近鹏鹏跟我学坏了都不可爱了,我还是喜欢你这种耿直的娃,挖一个坑你就乖乖往里跳。乖~好狗不挡道,告诉姐姐你们的主力在哪儿埋伏来着?”
她背后,自己派部下去劫掠的村落里,火焰正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