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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号共振台出现异常波动,溢出率190%,预计六十秒后到达临界值。”
“什么情况?”
上午八点整,例会刚开到一半就毫无预兆地被打断,安琢刚一靠近疗养部就眼尖地看见红色的指示灯此起彼伏地乱跳了起来。
它表示的是,媒介体承受不住脑电波的暴动而紊乱的趋势,如果危险的话,不止媒介体会毁损,作为本体都会受到致命的脑损伤。
“院长现在怎么办?王教授昨天刚刚去了国外参加研讨会,我们现在恐怕没有合适的源来抚平这个振幅。要把戴院长叫回来吗?”
穿着无菌服的护理人员皱着眉头出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媒介体毁损不是小事,他们专项负责这个的大脑功能专家又恰好不在,2号病房里的女孩恐怕……
“来不及了,我来。”
医护人员满脸愕然地看着安琢穿上无菌外套走进病房里就把仪器上的金属片往自己耳后贴,忙道:“院长这不行吧,这女孩的开发率很高,没有王教授那样的技术,除非超过她两倍的数值否则根本压制不……嗯?”
安琢的动作很快,打开开关后的一两秒之内,仪器上的数值瞬间从190压到了80左右,然后数次反弹,有危险的甚至飚上了200%,如是反复两三分钟,才缓慢地降到了绿线以下。
……为什么,她的情绪,会这么痛苦呢?
十五分钟后,安琢关掉了仪器,把金属片一一摘了下来,打开了治疗舱,看了一眼玻璃罩子里面的情况,目光顿了顿,问道:“她近期的生命活动还算正常吗?”
没人回答,安琢转过头,只见疗养部所有在岗的医护人员站在无菌病房外,一个个像看鬼一样看着他。
安琢眉心微拧,沉声道:“现在是工作时间,研究院养你们是为了让你们站在这里发呆吗?我先回办公室,疗养部的检查表晚上六点之前发我一份。”
“……哦、哦,好的。”
众人静静地目送他离开,不禁低声讨论了起来。
“好快的速度,王教授亲自来也做不到这么快就压下脑波暴动。你们刚刚看到了吗?峰值过40%了吧?”
“正在隔壁开会的那个世界第一的那个德国佬的大脑开发率是多少来着?”
“肯定超了啊,这么高……算了别八卦了,大家都规矩点,散了吧。”
……
“……脉搏很糟糕,这个……呃,有时快有时慢,她的体温已经低得像个死者了,你们还是准备一下后事吧。”
视野里模模糊糊的人影摇晃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像是一个个焦躁的鬼魂。
不过显然,被当做鬼的不是他们,很快,他们都像是看妖魔一样看着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的白婴。
“你……”
白婴摆了摆手,坐在床边把脸埋进了掌心,不一会儿,闷闷地发出了声音:“现在,什么情况?”
抬她进来的同样也是一些十方监的年轻学者,彼此有个点头的交情,见她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才长出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我们都以为你是突发疾病……现在因为失去了教皇,昏倒的精灵很多,佩尔兰老师已经加入救助的队伍了,对了,你小心些,精灵现在很敏感。”
这是一位兽人族的女性教师,此刻她脸上浮现出了忧郁的神情,补充道:“现在这些精灵已经疯了,就在刚刚,他们把老黑石这些无辜的矮人的也禁闭了起来,我很害怕精灵会不会把他们连同那位乌金族的亲王的队伍一起处决掉……”
白婴的眼睛很酸痛,却没能分泌出足以表现情绪的泪水,给了自己两分钟整理了一下情绪,站起来对着帐内同样十方监的同僚说道:“我们恐怕不能在这里久留了,现在精灵还只是少数,我们还能走得掉。等到了明天他们的接应来了之后,我们这些外族恐怕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她这么一说,这些十方监的学者脸色都苍白下来……他们自标游离于战争的阴云之外,没想到一开始只是抱着游学的目的,却卷入了这样的大事当中。
“那,我们能到哪儿去呢?如果现在回十方监的话,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们与这件事有关而潜逃……”
“没有时间了,难道你们认为现在还有法庭会听信你们把无辜的证据一条条罗列脱罪吗?还有谁会去思考这背后是不是有谁喊冤,他们的教皇被矮人杀了,你们还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战争!开始了!”
在一片彷徨的人群中,白婴这种冷酷的清醒尤为突兀,她像是被一下子扔到了悬崖下面的雏鹰,强行把恐惧和退缩压在脑后,暴躁地尝试着振动陌生的羽翼。
仿佛是被她这种激烈的反应镇住了,好一会儿没人出声,最后一个稍微年长的兽人老者出声道:“我听说你得到了精灵族的‘友谊’,那么,你能带我们去哪里避难呢?”
跳动的烛火倒映在白婴黑色的眼眸中,似乎暗暗地,点燃了什么。
“除了到妖族的领地,还有什么选择吗?”
……
妖族的西川一带有许多很有威望的佣兵组织,有时候妖族不能明面上出兵执行的一些暗地里的查探任务,就会经过交易托请这些佣兵团来帮忙。
加上他们生存于精灵和妖族领地中的夹缝地带,他们几乎是某些地下暗域的‘无法’统治者。
裴轻也是白婴的学生,他赶赴西川前线时,这里的情况和他所想的和精灵的勾心斗角有所不同。
这里有着强大得几乎能和正规军对抗的佣兵。
西川的佣兵团很古怪,众所周知佣兵组织一般由流浪的地妖组成,而西川的佣兵团反之,他们有着大量的分散于整个西国周围的天妖,粗粗一数竟然有数万之多,而且……不屑于掩饰。
裴轻旁敲侧击地问过一些老资格的将领,他们大多数都缄口不言,也从不说削弱这些佣兵团的势力的话,甚至于翻阅卷宗可以看到,他们会主动给这些佣兵团行‘方便’。
裴轻的困惑一直持续到他的指导师给他来了一封信,让他看看有没有嬴氏残族的消息。
嬴氏!
尽管西川山国已湮灭于昨日,但一个姓氏出过两任妖帝的嬴氏仍然是妖族历史上当之无愧的第一权阀。
裴轻终于明白了这些嚣张的佣兵背后站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
现在妖族的当权者,不敢,也不能在内忧外患的时候,再把这么一个权阀的势力招揽进禹都的夺储乱局里,虽然他们并没有合适的储王来参手帝位之争。
比他想象得快的是,这位失踪了多年的储王很快就来到了他面前。
裴轻对那一日嬴氏的储王走进佣兵的城门时,这些大大小小的边城同时点起的血烟记忆犹新。
无数身上有着烧伤和箭伤的佣兵,拿起了自己落满了灰尘的剑与矛,从家门里、搏击场上,甚至于混乱的酒肆、花楼、赌场走了出来,沉默地聚集在那位年轻的储王所经过的道路上,无声地凝视这位年轻的储王。
“我回来了,为了,复仇。”属于他们的储王这样说着。
裴轻清楚地听到了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他无法形容,那仿佛一个行尸走肉的巨人忽然挣脱了枷锁,石封了十年的心脏蓦然开始跳动。
然后,裴轻似乎被一种古怪的力量驱使着,回到驻地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
“……然后我就留下来了。”裴轻对着抱着水囊不断摄入水分的指导师这样说着,又补充道。“我没想到的是,您也过来了,还带着这么多导师。”
似乎是喝得太急,水渍从唇角顺着颈部流入了锁骨中间,白婴随意用袖子抹了把,喘了一会儿,道:“我带他们来有用,你估计精灵的教皇被矮人杀了,这个消息要传遍全世界要多久?”
“呃……要是普及到下层民众的话,一个月?”
白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自己来的几十个人困马乏的十方监教师,道:“这就对了,你立马安排人送他们各自回国,越快越好,半个月内我要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
裴轻困惑:“但精灵的狡诈我们都知道……为了一个年迈无权的老教皇,他们要和防御力最强的矮人硬碰硬吗?”
“我们这边当然不行,但那边可是宗教国家。”白婴用下巴指了一下西边的落日方向,面无表情道:“作战时狡诈无比,和他们是狂热的信教徒没有矛盾……嬴螭呢?”
“他只来了两天,我恐怕他还是要看一些嬴氏宗老的意思行事……现在应该在。”
白婴把水囊往他怀里一丢,头也不回地往佣兵边城的最大驻地走:“什么玩意儿,两天还搞不定自己家的刀,就这以后还姓‘嬴’?”
裴轻抱着水囊在原地很是愣了一阵……白师虽然喜欢嘲讽,但好像不是那种会这样乱发脾气的类型吧,发生了什么?
裴轻并没有多停留,忙追了上去。
十年前的西都大火,嬴氏苗裔有九成魂归黄泉,剩下这一成,蚕食仇火而生,对嬴螭的到来当然是毫无疑问的死忠。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毫无主见地信任一个仅仅是教养过他们储王的地妖。
“……王,您的意思是,以后的行动,让我们都听这位‘指导师’的?您是认真的吗?”
“我相信老师。”嬴螭眼睛直视他们,眼里的坚定一目了然。
相较于他们的不信任,白婴则是直接就铺开了地图开始圈定行军线:“没有时间说明了,我的意见是这样的,先派五万人马奔袭他们接壤的矮人霜晶堡和裂痕矿坑,烧完就走,这两个是矮人冬季存储矿石的地方,这个关口受袭绝对是死仇;精灵那边至少是王都现在全都知道他们的教皇被矮人杀了,接下来的三天西都至少三分之二的军队会疯狂地向教皇陨落之地行军,而路线上正好和以上两个地点处于一条暧昧的距离,这个时间掐得非常紧。”
白婴猛地拍上桌面,目光可以称得上是凶狠:“现在,马上,先搞矮人,后搞精灵,晚一步就没机会了。”
片刻的安静后,嬴螭站了起来:“请叔父按老师的意思做。”
那位嬴氏的叔父满眼惊艳地看着这个战术,毫无疑问这是最好最果断有效的决定,一下子引爆两大种族间的矛盾,这对他们嬴氏的崛起有着绝对的转折意义。
但他不能让一个地妖牵着他们的储位走,轻咳了一下道:“话虽如此,因为嬴氏的兵符失落,我们恐怕不能马上调动所有的力量——”
“你说的是这个吗?”
白婴拍了一枚石质的东西在桌子上,那物事极其坚硬,这么大的力道拍在桌子上,竟然分毫没有发出脆声。
包括嬴螭在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死死地盯住躺在桌面地图上那个几乎刻在他们以军立国家族的脑海里的……玄玺兵符。
“你要一个发号施令的当权者,你们的储王就在这,你要失落的兵符,不巧,我也有,还有什么疑问,一并说了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没有耐心,你们不做,我立马回前线驻防军,会有长眼的欢迎兵符回归的。”
这位在他们看来不长眼的地妖,就这样话语清楚地,同时也霸道地以威胁和命令的姿态说着。
没有分毫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