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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佳然推着轮椅从走廊里出来,恰好看到蒋南从对面走廊最里面的那间房间里走出来。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锁上门。
蒋佳然推着轮椅的手一顿,阴暗里,那张脸像是覆上了一层冰。
她冷冷的凝望他。
蒋南双手插在口袋里缓缓的走至她面前。
他同她对视,一双眼在黑暗里灼灼发光。
“为什么打开那扇门?”蒋佳然质问的声音有些凌厉。
蒋南温和的看着她:“然然,他是我儿子,也是你儿子,他不是囚犯。”
也是你儿子......
这话还真是讽刺的很。
蒋佳然冷笑:“这儿子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蒋南我告诉你,不管过五年,十年还是五十年,我都不会承认他。”
蒋南这次没有很快接话。
他沉默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绕至她身后,推了轮椅往前走,低沉的声音也是在这一刻落在蒋佳然耳朵里:“然然,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干扰到你。”
这么多年来,她想做什么事,他都纵容她。
没什么事情比她开心更重要。
只要她想要,只要他能给。
她想回来,他派了人照顾她,她要杀人,他派了人帮着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蒋南还活着,他就是她最忠诚的护卫。
听到这话,蒋佳然的神色缓和几分。
蒋南推着她来到客厅,打开电视:“你看一会儿电视。”
蒋佳然看着他朝着厨房走去的背影:“你要做什么?”
“我儿子说他饿了。”
蒋佳然抿了唇,不再看他,把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
电视里画面美好温馨,是一家人在吃团圆饭的情景,蒋佳然这才想起,明天就是除夕了。
除夕,是个重逢的好日子。
也当得起良辰美景这四个字。
是时候,该去找江衍了。
厨房。
因为是刚刚搬过来,这里并没有存着做饭的食材,蒋南里里外外翻了半天,找出两个土豆,一块儿肉,还有一些香菜,是方才做饭剩下的。
他准备下面。
亲自擀的手擀面,劲道爽滑。
油很快就冒烟了,蒋南吵了土豆和肉丝做汤底,葱姜蒜连同调料一起倒进去,土豆和肉丝很快炸的金黄,散发出阵阵香味儿。
他来回翻炒,锅里发出滋滋的声音,那是调料裹在油里浸透土豆和肉丝的喷香。
酱油和盐相继添进去,菜很快熟透。
他加了水,扣上锅盖。
隔着锅盖,锅里响起“咕咚咕咚”的冒泡声,香味儿顺着锅盖上的散气孔飘出来。
大概过了五分钟,水沸腾了。
下面。
面煮熟,汤汁收到浓郁的地步,他乘好。
拿了筷子给江哲希送到房间里。
江哲希似乎是有些害怕蒋佳然,一直没出来。
他推开门时,他就乖巧的坐在书桌旁,捧着一本书看的入迷。
他的脸五官虽然同他几分相似,肤色却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他多年闯荡,皮肤是发黄的小麦色。
江哲希不一样,他的皮肤很白希,这样乍一眼看过去时,俊逸又温润,倒是多了一丝书卷气。
这种儒雅的气质让蒋南很高兴。
他这大半生,风里来雨里去,成天泡在枪林弹雨里,脚下踩的是无数人的冤魂,手上沾的是无数人的鲜血。
这生活,他早倦了。
太累,这些年,他几乎夜夜都睡不踏实,时时刻刻的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现在,他悟到了一个道理,这人,活着还是安稳平淡些好,他这辈子没什么愿望,唯一的愿望,就是江哲希不要像他一样,招人嫉恨,四面树敌,简单些挺好,读个书,找份安稳的工作,娶一个爱他的妻子,这辈子,便完满了。
还未听到声响,饭香味倒是先钻进了江哲希的鼻腔。
他翻书的动作一顿,回过头。
蒋南俯身,把手里的面放在书桌上,面刚出锅,散发着腾腾热气,上面漂了土豆,肉丝还有翠绿的香菜,他说:“趁热吃。”
江哲希看看那面,又看看带笑的蒋南,不知怎的,眼睛有些发涩。
他想,许是这热气太过滚烫。
这么多年了,长这么大,他从未吃到过父母亲手为他做的饭,哪怕是一顿。
可现在,这个见面不过一天的男人亲手为他做了饭。
尽管只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哨子面,他的内心依旧涌起了莫名的感动。
他不能不承认,他在心里,对这个陌生而又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有了极大的好感。
在眼泪坠下之前,他快速垂下了头。
拿起筷子,挑了面大口大口的送进嘴里。
这面看起来简单的很,味道却极佳,土豆吃起来很沙,还融了肉味儿,肉丝则筋道有嚼劲。
几乎没有停顿的,他将一整碗面都吃的精光,将汤也喝光了。
记忆里,这大概是他喝过最香的一次面。
刚刚吃完,手边多了一杯温开水。
他微微一怔,抬眸,蒋南看着他,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莫名的沉稳。
他端起水杯,将水喝进肚子里。
蒋南收拾了碗筷往外走。
走至门口时,听到身后传来稚嫩却又满怀感激的声音:“谢谢。”
他回头,沉沉的笑了:“傻小子,我是你老子,跟我说什么谢。”
这夜,躺在床上,江哲希满脑子都是蒋南那张带笑的脸。
蒋南洗了碗从厨房出来时,蒋佳然正坐在沙发前,一手支着太阳穴,脑袋斜斜的倚在拳头上,黑色的发丝柔顺的搭在脸侧,姿态慵懒。
蒋南走至她身侧:“磕睡了没?”
蒋佳然抬头看一眼时间,已经十点了。
她直起身子来,视线从蒋南身上掠过,抬起手臂推轮椅。
蒋南扣住了她的手臂。
蒋佳然蹙了眉。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开口,声音清清冷冷:“我自己可以。”
蒋南像是没听到一样,他一只手穿过她的腰际,一只手穿过她的膝盖下,轻轻松松的将她抱起来。
靠在男人的胸口,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蒋佳然此刻的感受,却只有厌恶。
他的每一次靠近,都叫她无比的厌恶。
她是从心底厌恶这个男人。
蒋南能看到她冷淡的脸,却装作看不到,他一路抱着她走进卧室。
俯身将她放在床上。
蒋南很快的压下身去,脑袋迈进她的脖颈间,轻轻的啃噬厮磨。
蒋佳然双臂就放在身侧,一动不动,她盯着天花板,面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她说:“我累了。”
蒋南的动作一顿,起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看着她,黑眸里已是有浮光影影绰绰,那代表着男人最原始的*。
可他没有动作,他的目光来来回回的在蒋佳然的面上打转,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从蒋佳然身上起来:“你先睡,我去洗澡。”
他起身时,双腿间的硬物蹭在了蒋佳然的掌心,火热的吓人,她白希的手指微微颤栗。
不过只是一瞬,那触感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蒋南在床边坐下,快速的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他如同雕刻的身材毫无避讳的展现在阳光下。
他身体的肌肤也是小麦色的,灯光下透着一股原始的独属于男人的野性。
平心而论,他有着不错的身材,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而笔直,小腹处线条紧绷而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他也有肌肉,不过不是那种块儿头极大的,而是薄薄的一层,附着在匀称的骨架上,看起来既有美感又不失力度,很是赏心悦目。
但他最勾人的地方,却是肩胛骨和锁骨处的那一弯弧度,像是画作里最优美的线条,勾勒出极致的性感,而锁骨之上的喉结,上下滚动时,总是让人有种难以把持的冲动。
这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浓郁荷尔蒙的男人。
蒋佳然听到他平稳的脚步声,投了视线过去。
恰好看到他侧过身,那傲人的挺立像是含了无数勃发的力量,隐在浓密的草丛中。
只一眼,她面色微变,收回了视线。
浴室里,蒋南打开了冷水。
这个季节用冷水洗澡无疑是冷的。
可他急需要降温。
冷冷的水冲刷过身体,盘旋在体内的热气才一丝丝疏散出去。
等那浴火完完全全褪下去,他换成了热水。
只冲了几分钟,就关掉了水龙头。
擦干身体,擦了擦头发,走出浴室。
他出来时,蒋佳然并没有睡,她指间捻了一支烟靠在床头,清淡的脸在烟雾间有些看不分明。
他走过去,尚了床,并肩同她躺着,顺手拽了被子遮住身体。
隔了一层布料,蒋佳然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那种滚烫的,火热的,像是要燃烧一切的。
蒋南这个人永远是这样,无论何时,浑身都炙热无比。
像是一个太阳,有着融化一切的可怕力量。
她不自然的往旁边躲了躲。
蒋南像是没有察觉,他只盯着她的脸:“抽烟对身体不好,该戒了。”
蒋佳然嗤笑:“你抽的不比我少。”
蒋南沉默几秒:“我死了不要紧,你的命比我值钱。”
这次,换蒋佳然沉默。
这么多年来,他对她时好时坏,可所有的好也罢,坏也罢,都清清楚楚,炙热分明。
所有的恨,也不过因爱而生。
说到底,他是爱她的。
她能感觉到。
可是要她接受,她做不到。
对于你不爱的人来说,她对你的爱不是幸福,而是枷锁。
穷极一生,她都不可能爱上他。
她生来固执,认定一件事便不回头,即便是撞了南墙,即便是头破血流,她也会不顾一切的走下去。
不得到,永远都不会罢休。
她自小跟江衍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在她12岁那年,她就曾满心欢喜的站在江衍面前,她说,阿衍,长大以后,我要当你的新娘子。
可这愿望还没实现,就被蒋南毁灭的干干净净。
她怎么能不恨他?
每每看到他这张脸,她就会想起九年前的那一晚。
像是一个梦魇,永久的缠着她,挣脱不了,亦逃离不了。
就比如此刻,再想起,她心口依旧疼的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吸一口烟,扭头看向蒋南:“不说这个,我们说点儿别的。”
“说什么?”
蒋佳然盯着他,几秒,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蒋南回看她,一双眼在窗外摇曳的灯火中沉寂的叫人看不出情绪,厚重,深沉,蒋佳然被他的目光看的无处躲藏。
她索性低下头。
蒋南忽然凑过来,抬手扳过她的脸,叫她直视他,他的眼黑的发亮。
他说:“我来找你,你回去,我回去。”
他说的那样平静,蒋佳然却觉心口一滞。
这一刻,午夜霓虹,灯火辉煌,她透过眼前的光,却看不清蒋南的脸。
绝望无声的在心口蔓延。
蒋南的决定从来没有人可以左右,别说左右,连反驳的声音都不敢有,反驳他的人,都死了。
没有风,她却觉得后背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她没说话,直至指间的烟燃尽都没再说一句话。
蒋南松开手,在被子里躺下来,他大手轻扣在她的腰间,轻轻油走。
他闭上眼,低沉的声音里辨不出喜怒:“早些睡吧,天晚了。”
蒋佳然觉得,他可能是生气了。
她不敢再提这件事,只是掐了烟,躺下来。
躺了一会儿,蒋南大手在她腰间轻轻捏了捏:“脱了衣服,这衣服硌的我不舒服。”
蒋佳然身体一僵。
半晌,却依旧是按着他的吩咐照做了。
脱掉衣服,她浑身软滑,触感好的不得了。
蒋南将她拥进怀里,关了灯。
夜是寂静的,他们闭着眼,明明相拥在一起,两颗心却像是隔了千万里。
同床异梦,不过常态。
只有一个人肯低头的爱情,永远交织不成一条线。
这夜蒋佳然睡的不踏实。
她在凌晨时醒来一次,胳膊麻的动都动不了。
躺在蒋南的怀里,她的身子总是僵着的。
缓和了一小会,她才把蒋南方才她腰间的手拿开,轻手轻脚的坐起身来。
她看了一眼时间,五点了。
蒋佳然觉得也不用再睡了。
她随手披了一件衣服,换了方向,正对着落地窗坐着。
窗帘没有拉,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头脑一片空白。
她坐了一会儿,觉得喉咙里有些痒,烟瘾又犯了。
她探身从床头柜的烟盒里拿了一支,点燃。
火光一瞬间点燃周边的黑暗,也照亮她的脸。
昙花一现的惊艳。
很快熄灭。
这夜重归于黑暗。
她静坐着,烟雾慢腾腾的盘旋而上,天际开始拉开了一丝浅白。
今年的最后一天,开始了。
蒋南是在一个小时后醒来的。
他每日的作息异常的规律,除却第一天来到榕城倒时差稍稍晚了些,第二天,便又恢复了这雷打不动的规律。
六点,天空已经白了大半。
他睁开眼,手边没有蒋佳然,房间里有残余的烟味儿。
他在床上坐了半晌,掀开被子下床。
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清醒几分。
他换了一身衣服,离开卧室。
不过刚走几步,饭香味儿就钻进了肺腑。
他唇角勾起,抬脚继续往厨房的方向走。
蒋佳然正在厨房做早餐,锅里是煎蛋,炸的外焦里嫩。
在这九年里,他都不曾有过吃她做的早饭这种待遇。
天光微亮,淡淡的光线包裹着她,她侧着头,黑发随意盘至脑后,露出纤长的脖颈,看起来随性又慵懒。
蒋南顿了几秒,走过去,从背后抱着她,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
清晨的微冷和他嘴里喷洒的热气形成强烈的反差。
蒋佳然身子轻轻颤动一下,没有回头,却也没有躲,只是淡淡的开口:“我在忙,别捣乱。”
蒋南停下了动作,下巴垫在她的肩上,看着锅里的煎蛋:“怎么想起做早餐?”
“今天是除夕。”
蒋南像是想起了什么,缓慢的眨了眨眼,尔后,他忽然把头探前了去,一瞬不瞬的盯着蒋佳然的侧脸:“原来不是做给我吃,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蒋佳然将煎蛋装到盘里,面色有些不自然:“是做给你吃的。”
蒋南眼睛一亮,掐着她的下巴就亲了一口。
蒋佳然推开他,把盘递给他:“别闹,把盘端到桌上。”
蒋南终于放开了她,满面的笑意。
他接了盘放在桌上,又上楼叫蓝昭和黑狐吃饭。
楼上的卧室窗帘还拉着,屋内一股死气沉沉的意味。
他看一眼床上,黑狐抱着蓝昭睡的正香。
他抬脚对着床就是一脚。
他的力道大的惊人,床猛地一震,在房间里发出沉重的响声。
黑狐先醒来,他茫然的看着蒋南。
“起来,下楼吃饭。”
蓝昭被这声音吵醒,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趴在黑狐的胸口,眯着眼看着蒋南,不满的嘟囔:“这么早就吵吵,烦死人了......”
蒋南一手抄在兜里,眉毛一挑,摆明了是不想纵容这丫头的起床气:“快起床吃饭,给你们十分钟时间。”
“吃饭?”蓝昭清醒几分:“哪来的饭?你做的?”
“我女人。”
蓝昭盯着蒋南带了邪气的笑,静了几秒,大骂一声:“操!”
蒋南没理会她,他心情好的不得了,慢悠悠的飘出来卧室。
下楼又叫醒了江哲希。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小孩儿,江哲希不知比楼上那两成年人要好多少,一叫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没半句废话。
他满意的离开房间。
客厅的餐桌上,蒋佳然已经将早餐都摆上了桌,很简单,煎蛋,三明治,面包,牛奶。
蒋南在桌前坐下来,随手拿了三明治咬了一口,由衷的赞叹了一句:“我媳妇儿做饭就是好吃。”
蒋佳然难得的没有冷眼看他,她浅浅一笑:“好吃你就多吃点儿。”
几分钟后,人都断断续续的到齐了。
蓝昭看到坐在蒋南旁边的小号“蒋南”,眼睛瞪的溜圆,愣了还几秒,才惊道:“南,这是你儿子?”
“嗯。”
“我c!”
“别再小孩儿面前爆粗口,给我坐下吃饭。”蒋南瞪她一眼。
蓝昭也不怕他,撇撇唇,在餐桌上坐下。
黑狐对蒋南的家事明显不是很感兴趣,只看了江哲希几眼,就垂下头吃饭。
一餐饭下来,两人都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江哲希乖巧,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蒋南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只是偶尔会偷偷看几眼蒋佳然。
不过,从头至尾蒋佳然都没看他一眼。
吃过饭,几人就散了,蓝昭和黑狐还有事忙,江哲希要写寒假作业。
这个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地方没有一丝过年的气氛。
蒋南站起身来收拾东西,蒋佳然这才看着他。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蒋南垂着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有什么就直说。”
蒋佳然从来不是一个会做无用功的人,她下的每一套功夫,都要得到回馈。
她这么早起来忙碌,绝不是心血来潮想要履行一下作为妻子的义务。
蒋佳然也没拐弯抹角,在蒋南面前,所有的隐藏都是徒劳。
她说:“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