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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九点,江衍哄小秦念睡着,回卧室。
卧室里静悄悄的,浴室亦没有水声,秦挽歌还没有回来。
他坐在床边,拿了手机给秦挽歌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电话那端是机械而疏离的女声。
关机?
不知为何,江衍的心口猛地颤动了一下,莫名的不安。
他又连着打了好几通,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他终于蹙起了眉头,不再拨秦挽歌的话,转而拨了许安安的号。
他听说秦挽歌今天是和许安安一起出去逛的街。
许安安的电话倒是很快接通。
电话那端的女声俨然是带了睡意,有几分含混不清:“喂......哪位?”
“秦挽歌在不在你那里?”
“不在啊,我们六点钟买完就各自回家了。”
六点,九点,这中间整整三个小时,秦挽歌去了哪里?为什么连手机都关机?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不安,现在,江衍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怎么了?小鸽子到现在还没回家?”电话那端的语气清醒了几分,暗含关心。
江衍没听见去,他坐在床上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发呆。
今晚的夜似乎格外的沉黑,连月亮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没有一丝亮光的漆黑中,似乎藏着浑水猛兽,不知何时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人拆之入腹,不留一点残渣。
手腕发酸,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眸光骤然一缩,他掐断电话,起身。
电话那端许安安就接二连三的发问都被淹没在这沉沉夜色中。
车就停在楼下,他几乎没有一丝停顿的跑下楼,坐进车里。
发动车子,离开。
漆黑的暗夜里似乎藏着蠢蠢欲动的血腥味儿。
他踩下油门,将车速飙至最大。
这样的深夜,道路没什么人,唯有一排路灯无声的矗立,光线昏黄,蜿蜒向不知名的远方。
路的尽头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江衍不知道,可他知道,那一定不美妙。
他的脑海里不断的蹿出那日在办公室里的画面,灰尘的天幕下,蒋佳然目光森冷的盯着他,她说,江衍,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
他不曾想,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也不曾想,她选择了朝秦挽歌下手。
别人不懂,但他和蒋佳然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的时光,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有足够的野心,也有足够的狠心。
根本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如果阿歌落到她手里......
江衍甚至连一秒都不敢再往下想,那些血腥而残忍的画面争先恐后的涌入他的脑海,那是他曾纵容过的毒辣。
冷汗沁满了整个掌心,密密麻麻,也爬满了整个后背,打湿衣衫。
他脑袋里的那根弦绷到极致,一刻都不敢松懈,连面容都显得格外冷峻。
整整半个小时的车程,却好像走了一个世纪。
江衍手脚冰凉的拔了钥匙,下车。
香亭水榭23号,灯火通明。
江衍迈着大步朝着那扇门走过去。
门口,刚刚按下门铃,门便被红姐打了开来。
“江先生,请进。”
江衍没看她,径直走进屋子里。
直奔卧室,他的目的再明确不过。
推门而入,他却怔在那里。
今天蒋佳然没有坐在轮椅上,她斜斜的倚在床头,画了淡妆,身上穿一件猩红色的睡衣,同她清淡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竟意外透出几丝独特的妩媚来,但那妩媚却并不艳俗,反而给人一种惊艳感,好似在漫天寒冰中绽开的一株曼珠沙华。
冷白的扽光包裹着她,更添几分清冷妖冶。
鲜少有人能将清冷和妖冶这两种气质融合的这样妥帖了,就像是一幅浑然天成的画作,每一处的色彩都恰到好处,浓墨重彩的画面渲染的淋漓尽致。
很像蒋佳然这个人,清清冷冷的外表下,藏着一刻炙热疯狂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江衍才敛了面上的情绪,面无表情的看向她。
相对比起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样的紧绷感,蒋佳然整个人都显得闲适异常。
她右臂撑着脑袋,睡衣是丝绸质地,从她的手腕自然滑落,露出的那截小臂肌肤犹如凝脂,她微微偏着头,左臂懒洋洋的搭在小腹,指间捻了一支烟,烟丝缭绕,显得她整个人愈发的慵懒。
她甚至笑着,毫不惧怕的同他四目相对,那双眼极黑极亮。
许久,她红唇微启:“我就猜你一定会来。”
笃定的语气。
江衍扫她一眼,没有动,一张脸冰冰冷冷,看起来没有一丝温度,他透过烟雾看着她,问:“你把她藏到哪儿了?”
蒋佳然盯着他,像是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几秒,她轻轻的笑了:“想知道?”
江衍沉默,唯有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攥成拳。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蒋佳然懒懒的抬起那只夹烟的手指轻轻的朝着江衍勾了勾:“你过来。”
江衍迟疑。
蒋佳然也不急,她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吸一口烟,再慢悠悠的吐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胸有成足的镇定。
江衍眸光跳了跳。
明明知道她在耍花招,可他竟无丝毫的反抗余地。
关心则乱,因为秦挽歌在她手里,他没有办法冷静。
不过思虑几秒,他就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他在床边坐下,重复:“什么条件?”
蒋佳然拍拍自己的身侧:“坐近点儿我就告诉你。”
她的眼底有勾人的精光,像是一个即将要吸食人精魄的妖精,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江衍蹙了眉。
须臾,他到底将身子挪至她身边。
蒋佳然无声的笑了,像是取得了胜利一般,眼角眉梢都是娇纵。
她缓缓的朝着江衍靠过去,夹了烟的手绕到他的脖颈后扣住他的后脑,右手轻轻的拽住他的西装外套衣襟,她靠近他,媚眼如丝,连飘荡在两人之间的烟雾都变得缠绵。
她的红唇停在他的耳畔,轻轻的开口:“要了我,我就放了她。”
江衍的身体一瞬间僵住。
他回过头来看她,一双眼幽深如千年古井,透着丝丝寒意。
蒋佳然偏生没有一丝惧意,她的面上带着安静的笑意,等待着他的回答。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江衍的脑海里想了很多,他想起当初她追她时,她说,江衍,我想睡你,离开时,她说,江衍,我不恨你,再见时,她说,江衍,对不起,结婚时,她说,江衍,我爱你。
她爱憎分明,她热烈光明,她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像是一团火。
他在她的身上尝过了爱情的滋味,那是全天下最让人魂牵梦绕的滋味。
而现如今,他觉得,她就是他的命。
他心口渐渐回暖,却猛然察觉有柔软触感扣上他的手背。
他回神,蒋佳然不知何时解开衣衫,她一双眼诱哄一样盯着他,拉着他的手臂朝着自己的胸口伸过去:“阿衍,要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很难得,这一刻,看着她的脸,江衍想到的却是完全不着边际的东西,他想到了秦挽歌曾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江衍,我这人有感情洁癖,别人碰过的东西,我嫌恶心,如果哪天你脏了,你自己滚蛋。
她对待爱情永远这么鲜明,而他,跟她一样。
江衍回神,就在大掌即降落在蒋佳然胸口的一瞬,他甩开了蒋佳然的手。
视线甚至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一秒,仿佛她睡衣后的那些迷人风光只是一层毫无看头的皮。
他直视她,又成了那个冷静自持的江衍:“蒋佳然,我江衍不是吃素的,我会自己找到她,到时候,希望你还能笑的这么自信。”
蒋佳然的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笑意凝固在唇边,可也不过是一瞬,她重新勾起唇角,笑意比之前更甚,也更冷,她气定神闲的看着江衍:“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江衍干净利落的起身。
身后,蒋佳然将睡衣重新一裹,又点了一支烟,声音淡淡的落下:“哦,对了,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你要动作快点儿,否则,那女人很有可能坚持不到你救她那天。”
“你要对她做什么?”江衍脚步一顿,神经像是被人挑了出来,剧烈的刺痛,他回过头,透过烟雾看着蒋佳然,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做什么?”蒋佳然咯咯的笑:“我的手段你应当知晓。”
江衍站在原地,整个人阴鸷的像是从冰里刻出来一样,他静了几秒,猛地冲过去,大掌一把扣上蒋佳然纤细的脖颈:“我警告你,别碰她,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蒋佳然脸很快涨红,连眼眶都聚满了水汽,可她依旧咧着唇角看着他,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一句话,一字一句:“我早就生,不,如,死!。”
唇边的呼吸一点一点儿减少,大脑开始变得空白,蒋佳然透过一片朦胧的白光去看江衍,他整个人冷的像是从冬日的寒冰里捞出来,他是真的想要掐死她。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江,江衍,如果我死了,你就再也,再也见不到她了。”
江衍像是被点醒,瞬间回魂,他看着她,许久,终是一点一点松开了手,却依旧死死的盯着她,像是要将她剜碎:“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为什么?”蒋佳然剧烈的咳嗽,许久才平静下来,她的唇角浮现一抹阴狠的笑意:“就算是下地狱,也总该拉个垫背的,江衍,我这样痛苦,你们也别想快活。”
江衍沉默,几秒,才又开口:“佳然,你跟从前真的是一模一样,没有一丝的变化。”
“那又如何?”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收手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蒋佳然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她深深吸一口烟,然后仰起头眯着眼看江衍,目光里尽是嘲讽:“你是来劝我的?你应该知道,我的决定从来不会改变。”
“蒋佳然!”
“要么答应我的条件,要么,兵戎相见。”
江衍凝视着她,许久,他开口,一双狭长的眼如同苏醒的野兽,眼底尽是嗜血的光:“她要少一根汗毛,我会让你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蒋佳然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无言的对视后,江衍转身离开。
楼下,他坐进车里,却并未立刻离开。
他点了一支烟,降下车窗,冷风从窗外吹进,却不能缓解心口的压抑。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是他疏忽了,他早该想到,以蒋佳然的性格,根本不会轻易放弃。
他们之间,注定会有这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眯着眼,吸一口烟,烟雾窜进肺腑,又烈又猛。
他沉稳的看着前方,目光里尽是冷静下来以后的运筹帷幄,十足的血性。
没什么害怕,现如今的蒋佳然什么都不是,想必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相信只要短短几日,阿歌就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十分钟,一支烟恰好到头,他伸手掐了烟,拨通了聂远的号码。
多次深夜被扰,聂远俨然已经习惯,他看一眼手机屏幕:“总裁。”
“找几个人来香亭水榭23号秘密安装监视器,另外,派人给我跟着蒋佳然,她所有的动向都要第一时间向我报告,越快越好。”
本来还稍稍有几分残余的睡意,听到江衍的吩咐,聂远瞬间清醒的不能更清醒,他攥紧电话:“总裁,出什么事了?”
“你不用管,把我交代你的做好就行。”
“江总,你告诉我,是不是夫人......嘟嘟嘟......”话还未说完,电话被切断了。
聂远盯着手机屏幕,深呼吸几秒,压下被忽视的怒火,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下床办事。
江衍又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江衍,你小子又惹什么事了?”
“我太太找不到了,你立刻召集你的人给我找,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什么?”听到江衍的声音很严肃,申克也不开玩笑了,他一本正经的直起腰来:“你详细跟我说说事情经过。”
“今天她出去置办年货被人绑架了,绑架时间大概在六点左右。”
“你怎么确定是绑架?”
“我知道绑架她的那人是谁?”
申克怔了一瞬:“那直接抓人拷问啊。”
江衍靠进椅背里,目光怔怔的望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没用的,没有证据你们不能拿她怎么样,况且,我需要她。”
只有蒋佳然知道秦挽歌被关在哪里,他需要她将他引到那个地方。
倒不是他不相信申克的能力,只是以蒋佳然的为人,秦挽歌被关的地方一定出乎人意料,申克他们怕是要费些力气才能找到,他只怕,阿歌撑不到那个时候。
所以,现在还不是对付蒋佳然的时候。
申克手掐在腰上:“懂了,你放心,兄弟我一定全力以赴,今晚就开始找人。”
申克是特种部队出来的人,曾在南非跟他一起出生入死,是信得过的兄弟。
江衍挂断电话。
车厢里的烟味儿散的差不多了,他缓缓的升起车窗,最后目光阴沉的扫一眼别墅,驱车离开。
申克召集了侦查大队的人连夜开始搜查,虽然人口失踪还不到24小时不能立案,但失踪的人可是江衍的太太,他不能不上心。
搜查先从许安安入手,她是秦挽歌失踪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唯有她知道些许情况。
许安安听闻此情况火急火燎的感到警局,完完全全的配合警方的调查。
从她的口中,申克得知两人分手是在瀚海路,他派人从瀚海路段的监控路线查起。
秦挽歌的车型很好辨认,他们通过监控录像追踪到了她的行程。
只是,由于茗香湾地处偏僻,在那一路段上很多基础设施还在建设当中,简而言之,那边的的道路两旁没有监控器,别说监控器,有的路口连红绿灯都没有。
关于秦挽歌行程的搜查中断了,所有的线索都没了。
申克的人在靠近茗香湾的路边发现了秦挽歌的车,完好无损,车里的后座上还放着她置办好的年货。
他亲自把那些东西送回了茗香湾。
已经是大年二十九,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他来的时候恰好是傍晚,江衍刚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牵着小秦念,见他来了,邀他进门。
一进门,小秦念就挣脱江衍的手掌,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上了二楼。
江衍让申克在沙发上坐下,端了两杯水过来。
“怎么样了?”江衍开口,面色难掩疲惫,眼底泛着一圈青黑。
“你不是一整晚没睡吧?”
江衍拿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提提神:“睡了两小时。”
“......”这跟不睡有什么区别。
“你应该好好睡一觉,我搜过蒋佳然这个女人了,应当有后台,关于她的消息是一片空白,我觉得,接下来这场战应该有些难度,你要有长期奋战的准备,基本的睡眠必须保证。”
江衍没说话。
小秦念“噔噔噔”从楼上跑下来,又在一楼里转了一圈。
还是没有秦挽歌的影子。
她挎着一张笑脸闷闷不乐的钻进江衍的怀里,仰着头问他:“爸爸,妈咪怎么还不回来?你说过她今天会回来的,大骗子......”
“妈咪临时有事推迟了,再有两天才会回来。”江衍把小秦念抱在腿上,温声温语耐心道。
“真的?不骗我?”
“真的。”
“那拉钩,谁说谎谁就是小狗。”
一大一小两只手勾在一起,不知怎的,江衍猛然想起秦挽歌刚回国那会儿,他第一次见小秦念,也是这样的场景。
似曾相识的回忆总是让人心头泛酸。
江衍的眼底泛起波澜。
“爸爸,你怎么了?”手上忽然一暖,软软的触感。
江衍垂眸,小秦念在轻轻摇晃他的手臂,一双眼睛黑漆漆的。
他回神,他摸摸小秦念的脑袋,把她放在地上:“爸爸跟这个叔叔还有事要谈,你自己先去楼上玩一会儿。”
小秦念乖巧的点点头,上楼去了。
申克看着她的背影:“小姑娘挺可爱的。”
江衍掐掐眉心:“嗯,说说吧,事情怎么样了?”
“线索断了,作案的挺聪明,找了没监控的路段下的手,车身上也他妈没留下任何指纹,是个老手。”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查?”
“还是得从源头查起,得查查蒋佳然这女人最近的活动区域,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江衍摇摇头:“她腿脚不方便,平日里不出门,查不到的,不如查查她通讯记录。”
申克扫了他一眼:“这么了解她,你跟她关系不一般。”
“前女友。”
“怪不得......”
现如今的命案有一多半都是情杀,这年头,谈个恋爱都有生命危险。
他顿了一瞬,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把身后的包装袋往前拎了几包:“对了,这个,在嫂子车上发现的。”
“嗯。”江衍淡淡的扫一眼,是年货,秦挽歌满心欢喜置办的年货。
他的心口一瞬间的刺痛。
申克见他情绪不对,没再多说,嘱咐了他要好好休息就告辞了。
江衍没去送他。
他坐在沙发上,吸一口烟,盯着那些年货。
须臾,他掐了烟,伸过手去,把那些包装袋拎过来。
东西很多很杂,有新鲜食材,有应景的一些红色挂坠,还有......衣服。
是亲子装,外套都是酒红色的毛呢大衣,他的笔挺服帖,她和小秦念的大气时尚,下面他的是一条黑色西裤,她和小秦念是黑色短裙。
他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秦挽歌在商场里挑选这些时的表情,她的面上一定带着笑意,幸福的笑意。
可现在,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