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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我想阿歌了 医生沉默几秒,终是开口:“非常遗憾,患者抢救无效,已经没有心跳呼吸这些生命反应,我们已经尽力了,家属准备后事吧。”
没有生命反应,没有生命反应......
一瞬之间,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去,江衍肩膀耷拉下来,剧烈的颤动,黑眸里那一丝细微的光亮如同暗夜来临之前的最后一丝天光,熄灭散尽,一滴不剩。
医生渐渐走远,江衍脑海只剩下一片空白,在那虚浮的天光里,他好像看到奶奶面带微笑的朝他走来,一如从前。
可是,再也不会有了。
他手脚一片冰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手术室的,只是看到有护士在忙碌着,一张白布,遮住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他永远记得这一天,二零一六年六月十七日。
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终于离他而去。
处理后事,安排葬礼,忙碌到麻木。
葬礼举行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滂沱的大雨冲刷着墓碑,冲刷着那张昨天还鲜活在生命里的音容笑貌。
江衍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里,这一瞬,漫天的无垠雨丝中,他像是漂泊在海面上的孤舟,摇摇晃晃,此生再不能上岸。
听说人死后会有灵魂飘起,不知道此时此刻,奶奶能否知晓他心底的思念?
―――――
那天晚上,江衍一个人去喝酒,吐到肝肠寸断。
回到茗香湾时,他看到了蒋欣然,暖黄的灯光下,她穿一件黑色长裙,倚在门边,不知等了有多久。
“你来做什么?”江衍眯着眼,手里拎着一瓶未喝完的酒,模样落拓到让人心碎。
蒋欣然像只蹁跹的蝴蝶一样小跑过来,黑色的裙裾在夜风中飘起,像朵盛开的夜来香,她一把扑进江衍的怀里:“我来照顾你。”
“照顾?”江衍醉眼朦胧,笑到眼睛里都是细碎的光:“你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
明明他的眼神那样涣散,像是蒙了一层雾,蒋欣然却觉像是一把刀,一瞬之间刺中了她掩藏在心底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
她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怎么会呢?”
“不会吗?”江衍忽然伸手勾住她的后颈,一个用力,将她扯到身前,一双黑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像是淬了毒的利刃,冰凉的酒瓶贴在她的后颈,那触感,叫她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蒋欣然到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不安的护着自己的肚子,惊恐的看着他:“江衍,奶奶的去世真的跟我没关系?
江衍忽的松开手,毫无征兆的轻笑起来,那些笑意从喉咙里含混不清的溢出,放大在这漆黑的暗夜,悲怆的叫人想要落泪。
他不再看向蒋欣然,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蒋欣然不依不饶的捧着肚子追上来:“让我回到你身边,好不好?”
“滚!”回应她的,是江衍起手落下的门板。
蒋欣然站在门外,夜晚的风有些冷,她瑟瑟发抖,盯着门板看了许久,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
总有一天,她会再回来。
―――――
第二天啊,酒醒之后江衍去了江家老宅。
苏皖韵去世,偌大的老宅没了主人,彻彻底底的空了出来。
仆人被遣散,只余下阿莲一个。
她是个孤儿,自小被苏皖韵收留,现在苏皖韵不在了,她亦无处可去。
她恳求江衍留下她,江衍答应了,如果奶奶还在,一定不想阿莲颠沛流离。
老宅还是那个老宅,所有的陈设都是老太太生前喜欢的模样,每一处,都透着老太太生活过的气息和痕迹。
不过此刻也徒留人走茶凉的悲哀。
江衍站在客厅看了许久,久到眼睛都有些酸涩,才拔腿往上走。
他想去奶奶的卧室看看。
一步一步踏上楼梯,听说那日奶奶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才导致的心梗复发,不过溅在楼梯和地板上的血迹都早已被处理干净,一如从前般一尘不染。
只是楼梯拐角处,江衍正要迈步,忽的脚底一滑——
这打滑来的有些异样。
他身体微微一僵,蹙起了眉。
奶奶年纪大,身体有不好,所以老宅的每一处建筑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比如说这楼梯,用的是防滑材料,上面亦有防滑花纹,一般情况,是断断不会使人滑倒的。
而刚刚,这突如其来的打滑?
江衍缓缓蹲下身,视线看向脚底。
阳光的照射下,地板的一处熠熠生辉,却不是那种透亮的折射光,而是,带着一种黏腻感,就好似,在上面打了一层腊。
江衍瞳孔一缩,漆黑如墨的黑眸中忽然射出一道犀利的亮光,他伸出拇指,在那处轻轻一蹭。
果然,有东西!
很黏腻的一层,沾在手指上有点儿像猪油。
江衍鼻尖凑过去闻了闻。
这味道......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是润滑油。
江衍心口一颤,一种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渐渐浮现。
他快速起身,目光如炬:“阿莲!”
“怎么了,少爷?”
“那日,老夫人是从什么地方摔下来的?”
阿莲顿了一会儿,垂着头,像是在认真思考,须臾,她抬头,目光落在江衍身上:“好像就是少爷站的那块儿......”
“我不要模棱两可的答案,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哪儿?”
片刻的沉默,阿莲再回答时,语气变成了肯定:“没错,就是那里。”之所以会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日老夫人摔下来时,她就跟在老夫人身后,也差点摔倒,不过情急之中她抓住了栏杆,才没摔倒。
奶奶从这处摔下来,这处恰好有润滑油,这绝对不是巧合!
奶奶的死,很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意谋杀......
至于凶手是谁,他暂且不能下定论,奶奶在商业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得罪人自然是难免,要细数起来,那仇家怕是不下数十。
这件事,或许需要警察来出面了。
―――――
傍晚。
江氏,总裁办公室。
江衍埋在办公桌里,眼前是堆得小山一般的文件,奶奶突然撒手人寰,江氏庞大的产业一瞬间落在他这个唯一的继承人手里,近日他又一直忙于奶奶的后事,这会儿工作简直堆积如山。
聂远推门而入,扫视一圈,却看不到江衍,走至办公桌前,才发现,江衍的身影已经被文件淹没。
他轻扣办公桌,微微颔首:“总裁,该吃饭了,距下班时间过去已经有一个小时。”
江衍抬起头来,那张俊美的脸近日来愈发的消瘦,五官愈发的外捉,连棱角都变得分明开来,他起唇,眉间紧蹙:“不去外面吃,给我订外卖。”
又订外卖?
聂远有些不开心了,最近总裁工作量日益增大,饭点也是越来越不准时,再要继续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身体真的会垮的。
“总裁,下去吃个饭吧,花不了多少时间的。”他斟酌几秒,终是开口。
江衍忽然抬起头来,目光不善的扫了他一眼:“我是总裁还是你是总裁?”
“您......”好吧,总裁最近越发的冷酷无情了。
聂远转过身默默垂泪,给江衍订外卖。
刚走出几步,忽听江衍有些低落的声音传来:“还是没有夫人的消息?”
自从秦挽歌走后,他动用了江家所有的势力,掘地三尺,将榕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秦挽歌,连秦挽歌最亲的闺蜜,都不知她的去向。
聂远有些不忍心看江衍落寞的样子,他垂下头:“还没有。”
江衍坐在那里,忽然的沉默,他抿着唇,漆黑的眼底空洞而无光,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忠犬。
良久,聂远才听到江衍格外沙哑的声音:“好了,你走吧。”
一直工作到将近深夜,整栋大楼都陷入一片漆黑之中,江衍才回家。
他从心底不愿意回家,那个家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空壳,没了为他留得那盏等候的灯火,回家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意义。
如果非要说那个家还有一丝叫他留恋的地方,那就是它还残存这小丫头曾生活过的气息。
比如,门口的那三双拖鞋,一蓝一粉一黄,他的最大,哲希的最小,还有一双......是她的,那是哲希搬过来后她去买的,他记得那天天很蓝,阳光很好,超市里她挽着他的手臂,她说,老公,你看这三双拖鞋可不可爱?
玄关处,江衍盯着那双纷嫩纷嫩的拖鞋看了很久,心口忽然就觉得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东西,风一吹,空荡荡的疼。
直至感觉保持俯身的姿势腿有些酸困了,他才收回视线。
上楼,去了哲希的房间。
小家伙睡着了,闭着眼睛,唇瓣微微翘着,傻乎乎的模样像极了小丫头。
就连唇角的口水印都出奇的想象。
江衍的心忽然就一阵酸涩,许久,他伸出手,动作轻柔的帮小家伙擦了口水,又在他额角轻轻一吻。
眼神温柔的起身,却觉手臂忽然被人紧紧拽住。
他回头,就看到小哲希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一双黒梭梭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里有一层浅浅的水雾,他说:“爸爸,我想阿歌了,阿歌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
我想阿歌了。
阿歌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
他不敢看小哲希的眼睛,因为他害怕,怕小丫头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他甚至不敢给小哲希一个承诺。
许久,他艰难的动了一下手臂,只觉胸口一阵酸胀,他俯下身,轻轻的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要乖乖听话,等到你长大了,阿歌就会回来。”
“好,我一定乖乖的。”
哄好小哲希,江衍逃离似的钻出房间。
小哲希的房间挨着小丫头曾经住过的房间,里面的东西都还在,就好像,她还在。
站在房间门口,他的心忽然就难过的一塌糊涂。
阿歌,你知不知道,我也很想你。
很想很想。
这一夜,到底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早上张妈大嫂房间时,看到了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有一根还在袅袅的冒着烟雾。
―――――
警察全面封锁了老宅,里里外外的排查一天后,发现在堆在库房不起眼角落里的润滑油,没用完,还剩下半桶。
藏的很深,遮盖在一堆废弃的家具后面。
罪犯是做了详密计划的,无论是从老宅的楼梯地板上,还是润滑油桶上,皆寻不到一丝的蛛丝马迹,没有脚印,没有指纹。
不过,心细如尘的刑警队队长邱明还是在润滑油盖里找到了一根黑色的长发。
对于这根黑发的来源,邱明进行了严密分析。
这根头发是在润滑油桶里找到的,润滑油桶又藏的那么深,说明罪犯对江家老宅极其了解,甚至于老宅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而且,正常人在做出这种事情后,通常会选择把润滑油扔掉或者是以别的方式处理,可罪犯没有,说明她很少离开江家,并且,笃定没有人会找到润滑油桶,就算找到,没有线索,也查不到她头上。
可千算万算,她没算到会有这根黑发遗留下来。
所以,嫌疑人范围大概可以确定,是在江家待了一年以上或曾经在江家待了一年以上的人。
首先从江家的仆人查起。
江家近年来并未有什么仆人的变动,伺候老太太的,一直是那几个。
很好查,只要查出来进行dna比对,就基本能定案。
不过,排查到最后,警察发现,有一个仆人找不到了,也就是人口失踪。
是死了,还是逃了?
没有人知道。
线索突然的中断,警察派出大队人马找寻那个叫贺小青的仆人。
江家给出的线索很局限,只知道这个贺小青是个孤儿,是八年前来的江家,模样乖巧朴实。
看起来不像是杀人凶手。
可最可怕的杀人凶手就是这种披着伪善的面具隐藏在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警队在榕城展开了大规模的秘密搜索。
―――――
凌家。
凌霄蹙眉看着站在门口戴着黑色棒球帽的小姑娘:“你是?”
“我来找蒋姐姐。”
蒋姐姐?
这么说来这小姑娘是蒋欣然的......妹妹?
没听说她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啊。
正在他疑惑之际,蒋欣然忽然从他身后窜出来,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一把将小姑娘拉进了客厅。
“欣然,她是你妹妹?”
“哦,一个远房表妹。”
蒋欣然只随口应了凌霄一句,就抓着小姑娘匆匆进了卧室。
“你怎么敢来找我?”两人相对而坐,蒋欣然说话的口吻有些斥责,全然没有对待自己妹妹时的温柔。
小姑娘丝毫不惧怕她的样子,微微一笑:“他们在找我,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没有地方去你就来找我?你是不是想把我牵连进去?”
小姑娘一耸肩:“凌家这么安全,警察根本不敢找上门来,也根本不会怀疑到这里,你在害怕什么?”
“你说的轻松,到时候倘若真的被找到,你准备怎么样?”蒋欣然的焦躁稍稍缓解几分,却依旧有些不安。
“我就认罪咯。”小姑娘咯咯一笑,拍了一下蒋欣然的肩膀:“你别害怕,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好歹,你也是我姐......”
听她略带撒娇嗓音的叫她姐,蒋欣然盯着那张跟她眉眼有三分相像的脸,到底是心软了。
“以后你就在这儿住下吧,我会尽力保护你。”
“谢谢姐。”
―――――
三天后,江衍受到邱明的电话,电话的具体大意是人口排查已经接近尾声,但并未找到贺小青的身影,现如今,只剩下凌家和顾家没有搜查,看江衍的意见。
江衍思索半晌,只答了一个字,查。
顾家查过,没有私藏罪犯。
晚上,一行人来到凌家。
当敲门声响起,凌霄要去开门,蒋欣然按住了她的手。
凌霄不解。
蒋欣然没时间跟他解释,只是趴在猫眼里看了一看,确认来者不善,整张脸都白了。
她显然没想到警察会查到凌家的头上来。
慌张之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门外的敲门声愈发急促,像是一声声鼓点,重重的击在她的心上。
这时候她不能当着凌霄的面跟小青说什么,亦不能叫她藏起来,否则凌霄一定会看出端倪。
在原地乱转几圈,她心虚的看向凌霄:“我有点儿不舒服,先上楼了,你接待客人吧。”
凌霄还没说话,蒋欣然就匆匆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他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蒋欣然消失的背影,几秒,收回视线,开门。
看到来人是警察时,也是微微一怔,不过听警察说明来意,就请了进来。
毕竟江衍是他的兄弟,既然是他的事,他定然能帮就帮。
招呼警察在客厅坐下。
邱明大手一挥,手下的警察立刻心领神会,展开搜索。
他则是在凌霄对面坐下来,伸手:“邱明,凌先生,久仰大名。”
凌霄回握:“不敢当。”
简单的客套寒暄过后,邱明没有绕弯子,径直开口:“敢问凌先生家里最近有没有来什么人?”
凌霄想都没想,便要开口。
楼梯拐角处,却猛然传来一道惊呼声。
是蒋欣然,下楼梯时不小心扭了脚,此时整个人都跌坐在台阶上。
“凌霄!”她捂着肚子吃痛的喊了一声。
凌霄被她这么一吓,三魂七魄都要给吓飞了,哪里顾得上邱明的问话,撇下他自己就一路窜上了楼梯。
“怎么样?”
“我肚子疼得厉害,你送我去医院好不好?”蒋欣然眼底滑过一丝狠意,把指甲用力的嵌入肉里,痛意的刺激下,额角渗出丝丝的冷汗。
凌霄看着她满头大汗的痛苦模样,心都慌成了一团乱麻,小心翼翼的抱起蒋欣然:“你忍忍,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不好意思邱警官,我现在需要立即带我的未婚妻去医院,今天怕是......”凌霄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没关系,您未婚妻的身体紧要。”
邱明召回了自己的人,离开了凌家。
却没急着走,看着凌霄载着蒋欣然消失在路口,男人倚在车身,眼眸渐渐的眯了起来,据他多年从事刑警的敏锐,他几乎可以断定,刚刚的那一出,里面有猫腻。
那个女人的演技不太好,人在摔倒时,面上最开始出现的表情应该是慌张害怕,她没有,她的眉头甚至都没有皱一下,那种笃定自己不会有事的神情,只有在刻意摔倒时才会出现。
而且,还有一个小细节,她攥了拳,为什么要攥拳?
人在摔倒之后下意识的是用手去触碰身体,看伤到了哪里,她却是在攥拳,而攥拳之后,她的面上露出了丝丝痛意。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女人是想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将自己本不存在的痛意表现出来,从而引起男人的心慌。
在他问了那样一个问题后她用了这样一种手段转移男人的注意力,只能证明——她害怕男人回答那个问题。
为什么害怕?因为怕男人说出的答案戳中了她的要害。
所以,十有八九,那个叫小青的仆人,就藏在这幢别墅里。
“邱队?”有小警官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索。
邱明唇角勾了勾,上车:“回警局,商量对策。”
“有眉目了?”小警官崇拜的看着邱明:“刚刚搜索只进行到一半,大家伙可是什么都没搜出来呢。”
“嗯。”
“邱队你太牛了。”
“拍马屁也不会涨工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