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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君淮全未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她,加之本来“精打细算”地要隐瞒,这回蓦被撞见,除却将她搂住之外一时做不出其他反应。
玉引则是对他受伤的事一点准备都没有,只觉心里难过得很,一哭就哭得停不下来。
皇帝在寝殿里等了片刻没等到人进殿,又依稀听见外头的动静,便往楼下走去。
孟君淮面朝着大殿,看见皇帝从二楼下来,搂住她的手一紧:“玉引。”
玉引下意识地侧眸看去,扭头看见了皇帝,赶紧退到一边,忍住泪低头:“皇上。”
皇帝略一点头,看看孟君淮又看向玉引,道:“王妃让我们先将正事说了,六弟不必急着再出京,回府把伤养好再说。”
二人齐应了声“是”,孟君淮捏了捏玉引的手示意她安心,自己就跟着皇帝往二楼的寝殿去。
玉引退回侧殿等候,兄弟二人到寝殿落了座,皇帝就打趣了一句:“你们夫妻两个真可以,这都成婚几年了?”
“……”孟君淮顿时窘迫,清了清嗓子,回说,“这不是……小别胜新婚吗,再者她从未见过臣弟受伤,所以……”
“行了,别解释了。夫妻和睦是好事,朕又没怪你们。”皇帝说话间,有宦官进来奉了茶,二人就静了会儿,待得那宦官出去,皇帝才又道,“说说吧,怎么回事?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孟君淮便一五一十地将受伤的经过与后续的凶险说了,皇帝蹙着眉听,当中一语不发,直待他说完后才道了四个字:“穷凶极恶。”
“是。”孟君淮颔首,“臣弟也觉十分震惊,是以未敢在信中同王妃细说。”
“所以,你是觉得皇长子的病,和这些个宦官有关?”皇帝道。
孟君淮点头:“若无关,臣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皇帝“嗯”了一声,目光停在他面上:“可东西两厂,现下都在咱们兄弟手里。”
这句话,让孟君淮喉中一噎。
是的,打从皇兄登基开始,就清洗了东西两厂。西厂给了十一弟,东厂是七弟管着。从前有权有势的大宦官能砍的全砍了,当时众人都是“宁可错杀”的态度。
可皇兄这话……
孟君淮心里冒着寒气儿,起身一揖:“皇兄,臣弟认为七弟和十一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对他们没好处啊?
皇帝凝神想了会儿,缓缓点了点头:“是,他们是不会,朕是想说,如若他们掌着东西两厂的权、又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此事查起来……或许就该往其他方面想一想了。”
孟君淮一滞,一时未能明白,便道:“请皇兄明示。”
“朕也没有太细的猜测,你放手去查就是了。”皇帝面色深沉,口气道还算轻松,“朕把锦衣卫给了你,你就放心用。有事不必提前请旨了,就算要将整个锦衣卫调出京都随你。如要查谁也可先查再禀,查错了人朕不怪你,不比理会言官弹劾。”
这句话放出来,孟君淮顿时增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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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皇后焦灼地在殿里踱来踱去,半点睡意也无,只盼着乾清宫能差个人来回句话。
旁边的嬷嬷看不下去,上前劝她早些就寝,毕竟凤体要紧。道逸亲王妃进宫也未必就是为皇长子的事,如是,她必会来坤宁宫禀一声。
皇后锁眉道:“可若不是,她至于自己骑马赶进来么?又是直接去见皇上,必是与逸亲王办的差有关。”
嬷嬷一时便没想到该怎么辩,皇后叹了口气:“你别劝了,皇上知道我着急,怎么也会叫人回个话来的。我只希望逸亲王那边能有点进展,不必是有神医能立时三刻治好阿衸的病,只要有点进展就好,好的坏的都要。”
嬷嬷听言,也值得苦叹一声,退到旁边。
时间一点点地过着,皇后只觉这一夜仿佛格外漫长。她越等心里越乱,忍不住地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该往乾清宫走一趟时,守在门口的宫女一唤:“娘娘!”
皇后看过去,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来。
她迎出去,刚要见礼,皇帝一把搀住她:“进去说。”
二人进了殿,皇帝就一五一十地把逸亲王遇到的险事都说给了她,又跟她说了自己交代的安排,思量着说:“虽然父皇在时六弟没办过差,但这几个月看下来,胆识学识都还是够的。我交代得清楚,他应是能放心大胆地查起来,你别太急。”
“我倒不急,也急不来……”皇后因那险情而有些面色发白,锁眉想了会儿,说,“但京中关系复杂,若当真与哪位宗亲有关,怕他还是要顾全面子不好放开查。”
皇帝叹了口气:“这也是唯一没法子的事。若真如此,也只好换个人来办这事,免得六弟左右为难。”
“可中途换将也不好。”皇后口气轻轻的,皇帝疑惑地看向她:“你有别的主意?”
大殿安寂,皇后沉默了一会儿说:“得有位高权重的人先让逸亲王下手,做给天下人看。”
皇帝眉心一跳:“不行。”
“为了孩子,顾不了那么多了。”皇后神色黯淡得像是覆了一层灰,话里不由自主地添了些哽咽,“我们……我们的日子都还长,几年、几十年下来,没有什么解释不清的,可是阿衸他……我怕他等不了。”
“可你……”皇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皇后的神情噎了回去。夫妻二人对望了一会儿,他又一叹,“罢了,我给六弟下个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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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亲王府。
二人回府时已是深夜,孩子们都睡了,随着一道回来的御医为孟君淮看伤,玉引提心吊胆地在旁边等着。
结果倒是还好,御医说伤口处理得尚算可以,未见发炎,只是这一路带着伤颠簸回来难免伤身,叫好生调养着。
玉引松了口气,客气地让赵成瑞送御医走,自己简单地盥洗之后往榻边一坐,只觉得浑身都脱了力。
“快睡吧。”孟君淮边说着边给她捏了捏腿,嗤笑道,“皇兄说你是自己骑马赶去的……我是说有急事,可你也不用这么急。”
“我就是怕出事。”玉引上了榻躺着,想和从前一样与他相拥而眠,但看看他腹部的伤又不敢碰,只将头靠近了他怀里,“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去了?交给手下办不就是了。从前你没带锦衣卫的时候,锦衣卫也……”
“我不去,那就是你兄长独自一人料理所有的事情,他出事你便不担心吗?”孟君淮道。
玉引噤声,轻蹙着眉头听着他的心跳,手指捻着他中衣的系带,喃喃说:“我希望你们一个都别去,都好好在京里待着,让我想见便能见。”
他又一哂:“这可不像从谢家贵女嘴里说出的话。”
“这跟谢家有什么关系?”玉引叹着气打蔫,“要是有乱臣贼子、内忧外患,为国献身我谢家当仁不让,当皇长子这事……我不是说该放手不管,只是觉得生老病死都是命里必然,我不想你们为他的命让自己有闪失。”
在他接下这差事的时候,她也没想到寻个医问个药还得受这么重的伤啊?
“……你听我说。”孟君淮揽着她喟叹,“这回还真是‘乱臣贼子’的事。”
“什么?”玉引一惊,头猛地离开他的胸口,看了看他却猜不出任何端倪,便问,“什么人?”
“宦官。”孟君淮摇了摇头,“暂不好说是不是东西两厂,但是是宦官。”
玉引喉中噎住,顷刻间对他的安危更加担忧,拦着他不让他去的话却反倒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你……你多加小心。”她的心慌与愤慨全写在脸上,“家里有我呢,你好好办这事,怎么也不能再让东西两厂死灰复燃。”
孟君淮嗯了一声,搂着她拍了拍:“我都有数。睡吧,明日必还有的忙。”
二人便不再说话,疲惫侵袭间很快就沉沉睡去。这一觉,不止玉引睡得香,孟君淮也睡得格外安稳。在外面时,他偶尔想到她便会惊醒过来,可睁开眼身边从来没人,他再入睡便总要烦乱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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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二人刚醒过来,就接了个惊心动魄的旨——皇帝让他先从傅家开始查起。
那是皇后的娘家。
“皇上这是……”玉引怎么想都觉得这没道理,“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害皇长子?那是她亲生的儿子。”
孟君淮看了看她,告诉她说:“要查的不止是傅家,还有端柔公主府。”
皇长子的母族和亲妹妹的府邸?
玉引只觉这太匪夷所思了。尤其是端柔公主府,那是因为瑜婧即将赐嫁才赐下去的府邸,瑜婧一个月中有两三日住在那里就不错了,大多的时间都在宫中陪皇后。
总不能是皇帝为皇长子的事急糊涂了。
玉引疑惑之下反过来一想:“难不成……”
孟君淮点头:“八成是。”
是为了让他日后查别处时能够顺利。皇后母仪天下,若她的娘家遭查都未有异议,便轮不到旁人说查不得。
“可这太折损清誉了……”玉引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惊肉跳,“总会有人说她被疑过毒害亲子,接着便会有人道‘无风不起浪’,这名声传出去……”
“皇兄不会让她受屈太久的,待这事过去,总会慢慢讲明白。”孟君淮说罢就叫了人来,“让谢继清带一个千户所查傅家。端柔公主府那边,叫尤则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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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柔公主府。
孟瑜婧匆匆忙忙地赶到时,府里已经被锦衣卫翻得底儿朝天了。
其实她也没什么可慌的,只是别人“搜查”到了自己府里,她总得过来看一看、装一装样子才像那么回事。
于是她入了府就回了自己的闺房,寻了本书来读,琢磨着等锦衣卫们走了,再接着回宫陪母妃。
她就抽了本医书来看。近来有空时她读的基本都是医书,总在想万一其中哪一句能救兄长的命呢?就算她再读也比不上宫中御医,但是,万一呢?
读了三两页时,她忽而听见宫女在外怒斥:“你干什么!这是我们公主的闺房!”
瑜婧皱了皱眉头,扬音问了句“怎么了?”,外头一静。
很快,宫女挑帘进来,绕过屏风跟她说:“那掌事的非说这儿也得搜,我跟他说了这是您的闺房,他不听。”
瑜婧觉得好笑,没说叫人进来,而是自己走了出去。
外面几个锦衣卫一抱拳:“公主。”
她看看为首那人的服色:“区区一个总旗,就敢搜本宫的闺房?”
“公主恕罪。”尤则旭抱拳说,“臣是奉命行事。”
“命你办这事的人,没告诉你这旨意究竟是怎么回事么?”瑜婧睇着他,隐有不满,“还是你疑本宫真会害兄长?”
“臣知道这旨意的用意所在,也不敢怀疑公主。臣只是觉得……万一呢?”
他公事公办的口吻弄得孟瑜婧恼怒又想笑,她打量了眼前这锦衣卫好一会儿,有点好奇:“那若你搜完,本宫就去找六叔告状呢?”
“公主您何必……”尤则旭道。
孟瑜婧听言只道他退缩了,轻一哂就要回屋继续看书,孰料,转而听到的下一句话却是:“您自己就足以办了臣。”
她不禁蹙眉,再度看向他。
旁边的宫女都听不下去了,指着尤则旭道:“哎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你不知道皇长子是我们公主的亲哥哥啊?”
“得了,让他查吧。”孟瑜婧睃着尤则旭,美目浅含着笑意,末三个字说得颇具嘲讽,“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