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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君淮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应付,僵了一会儿,他的双手才搭到尤氏的肩头。
“爷……”尤氏环在他身上的手更紧了些,侧颊在他身前轻轻蹭着。
温柔绵软的声音在孟君淮心头盘绕,他微微一栗,刚要低头反搂住她,脑海里却有另一个画面倏然一闪。
孟君淮呼吸微微凝滞。
那画面转瞬已逝,他却又情不自禁地将它捕捉了回来,在脑海中过了个清楚。
玉引带着几分无助和厌弃问他:“我这样是不是特别讨厌?”
孟君淮搭在尤氏肩上的手蓦地打了个哆嗦。
“爷?”尤氏见他久久没有反应略有些不解,抬头望一望他,她探手摸上了他侧边的系带,笑意盈盈,“爷早些休息吧。阿礼今儿还跟妾身说,一个弟弟陪他玩不够,想再添……”
“侧妃。”他猛地抓住她的手,尤氏微一惊,噤了声。
孟君淮心中发慌,他忽然毫无理由地抵触起眼前、周遭的这一切来。
或者也不该叫抵触,他就是突然而然地觉得这些事是不能做的。如若做了便是一桩错事,而且是一桩他并不知要怎样弥补的错事。
须臾之后,孟君淮松开了尤氏:“你早些歇着。明天……明天让阿礼去见见他的先生。”
“爷?!”尤氏瞬间慌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君淮,“爷这是什么意思……现下这个时辰……”
“今日太累了。”孟君淮被心事激得无暇多做应付,不再多看她,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离开东院,孟君淮大口地吸了两口气。
“爷,您……”杨恩禄一头雾水地想询问两句,他一抬手:“别说话,让我想想。”
杨恩禄便噤了声,孟君淮缓了缓神,一边走着一边思量。
他头一个念头是在想:嘶……那个小尼姑给他下了咒了吧?方才那个时候想她算是怎么回事!
然后就再无法这样轻快地揶揄下去,他斟酌过自己方才那奇怪的思绪之后,觉得好像寻不出别的合理解释了,只能姑且承认是因为喜欢她。
那也不对啊……
他一直觉得,他喜欢谁,和晚上跟谁……那什么,是两回事。喜欢是心里的事,床笫之欢是……是身上的事。
那他应该把它们拆开看啊?
孟君淮这般想着,边告诉自己“这样才对”,边顺着这个思路想象自己和尤氏同处一榻的场面……脑子里浮现的却是玉引躺在身下一脸克制好像和他做这种事特别委屈的样子。
“……!”孟君淮脚下猛停,望着天怔然道了句,“尤氏呢?”
杨恩禄:啊……?
他偷眼打量着逸郡王,回道:“在东院啊……下奴传她来?”
“咳。”孟君淮回过神来,摇头,“不用。”
然后他又说:“你退远些。”
他需要自己想想。自己现下这样,可太奇怪了。
总不能真是看那小尼姑床上的反应看得不举了……!
孟君淮心里闷得慌,左右看看,坐到了几步外的假石上。他想,府里现在有四个孩子了,那他喜欢玉引于是抵触和旁人同房,或许也不算个太大的事,可问题是玉引同时在很认真地把他往外推……
等等!
他喜欢她,所以对旁人有了抵触。可她并不在意、还鼓励他往别人房里去,是不是说明她现下依旧并不喜欢他?甚至是在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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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玉引沐浴完回房一看,和婧已经睡得七荤八素了。
胳膊向两边伸着、腿岔着、头歪着,小脸压着枕头压得嘴张开了她也不知道,嘴角落下了一滴晶莹的口水。
“噗……”玉引忍住笑,托起和婧的头给她换了个枕头,再看看手里这个脏的,想了想放在了和婧枕边,打算明天拿这个笑话笑话她。
而后玉引也上了榻,放下幔帐、盖好被子,把和婧往怀里一揽,便闭眼准备入睡。
耳朵压在枕头上,她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的,明显比平日重一些。
唉……今天孟君淮可算是去尤氏那儿了。她觉得心底一块大石落下,轻松了许多,暗道以后也这样就很好。
可是她又莫名地睡不着,越闭眼越清醒,身上也因静不下心而出了一层薄汗。很快她就热得不行了,不得不放开和婧。
玉引翻了个身平躺着,望着幔帐的顶子怔了一会儿,脑海里飞来一句:怪了,从前被孟君淮抱着睡,都没觉得这么热。
而且还挺舒服的……
她稍稍一木,摇摇头,不让自己突然想这个。
她喜欢被他抱着有什么用?还是得劝他去尤氏那儿。而且,这才是对的,尤氏能平心静气地给他生孩子、能好好地服侍他就寝,而她想到这两件事都并不开心。
玉引又叹了口气,院中突然响起一声:“殿下?!”
院子里值夜的王东旭好悬没给吓一跟头!他正困得眼皮子打架呢,眼前突然冒出个逸郡王,而且还半步不停地就往里去了。
王东旭缓缓神赶紧跟上:“殿下,您是……找王妃?王妃带着大小姐已睡下了,请您稍等一会儿,下奴先去叫一声。”
“不用了,你别管。”孟君淮甩了两句话,脚下已进了堂屋,又向右一拐径直进了东屋。
他绕过屏风抬眸一看,却见玉引已起来了:“殿下?”
玉引坐在榻边弯腰穿好鞋走向他:“怎么了?殿下不是去东院了?”
孟君淮缓了一息,看看榻上熟睡的和婧,目光又挪回谢玉引面上:“我跟你说点事,我们去西屋说。”
他说罢便径直先往西屋去了,玉引怔了怔,眼看西屋黑灯瞎火的,也懒得再叫珊瑚她们,径自转身取了个烛台。
孟君淮坐到罗汉床上,在黑暗中又静了会儿神后,玉引端着烛台进了屋。
“什么事这么急?”她将烛台放到罗汉床中间的小桌上,自己坐到了小桌另一边。
孟君淮脱口而出:“大哥的幼子可能不行了。”
“……啊?!”玉引大惊,“怎么就不行了?”
“呸!”下一瞬孟君淮就咬了牙,“你当没听见。我不是想说这个。”
玉引:“……?”
她疑惑不定地看着他,孟君淮闷头静默了好一会儿,看向她:“我喜欢你。”
谢玉引明显后颈一紧,望着他没说出话。
“我说真的。”他目不转睛地睇着她,“喜欢你……你这个人,跟你是不是我的王妃、带孩子好不好、想不想生孩子,都没有关系。”
她依旧没说出话,身子却不自觉地往前倾了点儿,明眸里越来越多的探究意味好像要把他看穿了才算完。
孟君淮在她这种目光下终于扛不住别过脸去,轻咳了一声:“母妃早看出来了,但我……我没想过要跟你说。我觉得反正你已经嫁给我了,说不说都并不重要。”
“但现在吧……咳。”他又咳了一声缓解窘迫,而后再度看向她,“我只是想问问,你讨厌我吗?”
玉引:“啊?”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大晚上的,他先来说他喜欢她,然后问她讨不讨厌他?这都什么跟什么?
孟君淮深吸了一口气:“我猜你是……不怎么喜欢我,不过这个没关系,我日后可以少提让你不高兴的事。但你要是不讨厌我,以后就……”
他语中顿了会儿,一声喟叹:“就别再把我往旁人房里推了。”
玉引微愣,而后终于找到了点自己可以说的话:“我不是要把殿下往旁人房里推,我是……”
“你是好心。我知道。”孟君淮伸脚在地砖间的缝隙上划着,“我也想顺着你的意思做,知道可能能让你舒服些。但我方才去东院了,发现自己会不舒服。”
玉引怔然,他起身站到她面前,端详了她一会儿,把她的手握了过来,语气颓丧得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所以你别再做那些安排了,行不行?是我自己不喜欢,你也不用因此自责。”
“可是我……”玉引自然没忘这些事最初的由头,被他握着的手一颤,“我不想生孩子,我也、我也不喜欢那种……”
“生孩子的事已经说过了,同房的事我也随你愿意,行不行?”孟君淮承诺得一点都不后悔!
之前他只觉憋着不舒服,今天才知道如果要和并不想同房的人同房……很可能更不舒服!
眼看着尤氏在面前,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她,而且越想她就越觉得愧疚,这感觉太难受了!
玉引反握了握他的手。
她抬眸瞧了瞧他,喃喃道:“听殿下的。”
然后她忍不住地想了一下,自己讨厌他么?好像不。
那喜欢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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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和婧打着哈欠醒来,睁眼就发觉母妃又把她抱在怀里了。
她喜欢这样被母妃抱着睡觉,好像被抱着的时候她都没做过噩梦……就是有时候有点热。
揉揉眼睛,和婧再看看,发现母妃也被人从身后抱着。
咦……
她稍抬头认真看了看后面那个人:哦!父王!
和婧鼓鼓嘴躺回去,想到自己都不知道母妃是什么时候睡下的,顺着就觉得母妃是不是也不知道父王是什么时候睡下的?
母妃或许根本不知道父王过来?
……那要不要告诉她一下?
玉引睡着觉,就觉一只软软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她渐渐醒了过来,继而清晰地感觉到那只小手戳戳她的额头、摸摸她的脸、杵杵她的鼻子。
在和婧戳到玉引的嘴唇的时候,她一张嘴就把和婧的手指抿住了。
“……嘻!”和婧一惊之后笑出来,玉引看看她,压音:“你睡够了就不让母妃睡?”
“没有!”和婧也把声音放得低低的,瞅瞅母妃背后的父王,道,“我告诉母妃件事!”
接着她就爬起来,趴到玉引耳边,轻手轻脚、神秘兮兮地说:“父王来了!”
孟君淮迷迷糊糊地恰巧睁了眼,和婧惊讶地倒吸了口冷气,又说:“父、父王醒了……!”
然后她就想躺到两个人中间去,既挨着母妃又挨着父王。玉引便往里挪了挪,和婧躺下后咬着手指,思量着看着孟君淮:“父王为什么要来挤我们?”
“嗯?”孟君淮揉揉眼,侧过身支着头一捏她脸蛋,“你这一个多月都是跟你母妃睡的?”
和婧点点头:“是啊。”
孟君淮就跟她说:“以后不成了。以后你在这儿睡一天,父王在这儿睡一天。”
“凭什么?”和婧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想了想,又说,“我不跟母妃睡的时候,就只能自己睡!”
“……嗯,父王也是。”孟君淮气定神闲,“你不跟你母妃睡的时候,就睡在自己屋里;父王不跟你母妃睡的时候,就睡去前宅,好不好?”
和婧认真想想,觉得不好。再想想,她提了另一个建议:“那我跟母妃睡一天、跟父王睡一天,好不好?”
孟君淮:“……”和婧你是不是把自己绕晕了……
玉引趴在枕头上笑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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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后,孟君淮让人去接了阿礼,然后说带阿礼跟和婧一起去前头见见先生。玉引想了想,自觉提出一起去。
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孟君淮,不过若想弄明白,干想大抵也没什么用,还是得……随缘!
所以慢慢相处着来吧!一拍即合发现“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是她手里将军和小尼姑的话本;碰上问题走一步算一步慢慢摸索,这才更像过日子。
四人到书房等了片刻,杨恩禄领着先生也到了。先生见过礼后自报说“在下姓范,单名一个进字”——玉引滞了一会儿后强忍住没笑!
罢了罢了,范进最后也是中了举的。
接着孟君淮教和婧和阿礼向先生行礼,和婧便上前乖乖地一福,阿礼带着几分好奇望一望父亲又望一望先生,像模像样地一揖。
之后两个孩子就跟着先生去已收拾妥当的隔壁院子读书去了,孟君淮看看玉引:“坐。”
“……我去沏茶。”她莫名地羞赧。好像自打他昨天郑重其事地说过喜欢她之后,她被他多看一眼都觉得心头要热一阵。
玉引便去几步外的矮柜边沏茶,孟君淮摆摆手让旁人退下。
她正用茶夹夹起茶叶,腰间被紧紧一拢。
“……”她感觉到他越凑越近,脸都贴到她耳边了,呼吸热乎乎的。
玉引一缩脖子:“干什么啊!”
“高兴。”孟君淮低低笑着,侧首在她耳边吻了一吻,“我原还当你真是讨厌我的。”
玉引被他这样拥着,想笑,又想板起脸驳他一句。
结果便是哪样都没做好,她放下手里的茶器转过身一瞪他,道说“我什么时候说不讨厌了?”话音未落脸上的红晕和笑意却都漾了出来,她窘迫了一瞬,只得强别过头去。
一分一毫的神色都落在孟君淮眼中,他轻一哂,笑看着她娇羞无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