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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敏很快从厨房出来,看着还站在大堂里的哥哥,叹气道:“都上去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我当初就同你说过,不管怎么说人家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你做什么非要掺和进去?”
王廷的嘴角上扬勾出自信得意的弧度,不过淡淡地说了一句:“往饭菜里加点东西,我的人怎么能让他碰到,他要是规矩些我就多留他几天,不然别怪我不给他好果子吃。”
王敏深深地看了一眼大哥,这种表情她只在他为父亲报仇的那几年见到过,这几年他好像把浑身的戾气都收敛了,给人看起来温和又沉稳,他们兄妹两若不是因为有钱秀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了,转身回了厨房趁着张婶儿不注意的时候蓝花纹的碗里放了药。
却说钱云一行人行程颇赶,只带了两辆马车和一队随从,只是在他们看来的低调与寻常人眼中依旧太过显眼,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什么。寒冬腊月的天气,有些地方的雪刚消,再加上冷风一吹很快结成了光滑的冰面,就算车夫手艺再好走在上面也得小心翼翼的,让本就焦急的钱云心里更是燃起了一团火,恨不得自己能生就了鸟儿的翅膀直接飞到他身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是再怎么焦躁也只闹得自己上了火,这一路马车行进的速度依旧缓慢如牛,到最后也只得消了脾气,闭着眼睛自己都不知道该想什么。
朱曦许是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这一路上时不时哭闹不止,钱云愈发头疼不已,除了喂奶之外大多时候是晴雨照看着,她自己倒是偷得了些闲,却也更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不过走了小半个月整个人都变得憔悴消瘦了,面色苍白,更显柔弱娇美。
晴雨也跟着担心,劝慰道:“六殿下还等着您过去照顾,您可不能先愁垮了身子,事情往好的地方想,兴许您和小少爷刚到殿下就清醒过来了,这不是好事吗?”
钱云点头应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等到了云南的时候刚巧到了过年的时候,军营里的几位将帅对她倒是客气的很,不过寒暄了几句吩咐手下的人精心安排一行人的住宿便离开了,前方战事吃景,敌人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如此气焰很是嚣张,他们不能再这里耗费更多的时间。
钱云将人送走这才快步走到床榻边,看着横躺在床上的朱照心里一阵难过,看得出这些日子他过得十分不好,看起来瘦了也沧桑了不少,待醒过来可得好好养养才好,她抬头看着晴雨道:“你差人去留意下周大夫到哪里了,若是接到了务必要加快脚程将他带到这里来。”
很快营帐里没了人,她将熟睡的儿子抱到他身边喃喃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快醒过来吧,我带孩子来看你了,他都长这么大了,你也没好好陪他玩过,再这么睡下去儿子都要不认你了。我让人请了有名的大夫来帮你看病,你很快就能好的,都这么久了也该睡够了吧?这两年你就在这样的地方待着么?倒是委屈你了,我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来,醒过来可得好好补补。”
从日落西山到天黑了大半,不管她说什么,床上的那个人没有半分动静,朱照虽然话不多可是安静成这样让她很不习惯,英俊的脸上一片苍白,像是风中的枯叶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钱云将孩子放在他身边,看着睡着的父子俩忍了这么久的眼泪这才哗啦啦如雨落下来,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脆弱,她在外人面前强势的就像是怎么都不会被打倒的铁人,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会疲倦也会觉得累,她逼不得已才让自己独当一面,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能当着最亲近的人放任自己哭泣露出软弱的一面。
可惜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醒过来,她呆坐在那里好一阵才醒过神来,刚要给他倒杯水蘸着润润嘴唇,只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容貌俊秀的姑娘,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瓶瓶罐罐还有绷带,想来这段时间朱照都是她在照看,不过这姑娘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让钱云微微地眯起眼,静谧的空气里浮现出几许尴尬。
那姑娘倒是镇定,冲着钱云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夫人了罢?常听军中的人说起,小女百草来给六殿下换药。”说着便径自走到床边,熟练地伸手就要退下朱照的衣裳,钱云哪里肯让,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只听帘子被人掀起,风随着灌了进来,那道声音越过她显得分外气急败坏,不过却是冲着自己来的:“钱云,亏得你是他的夫人,怎么让别的女人随便碰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
钱云看着那叫百草的女子将手收了回来,转身冲着姚琳琅行了一礼道:“姚小姐这话说的可就伤人了,我方才听百草姑娘的口气该是与整个军中的人都熟识,更何况医者父母心她不管做什么都是以一个大夫的身份来办事,除非心思不正对自己的病患有什么别的念头……不过我看百草姑娘行事稳重,姚小姐莫要将人想的太坏了。孩子睡着了,还是小声些为好。”
晴雨也从外面回来,她弯腰福了福身,径自走到钱云身边低声道:“周大夫明天一早就能到,小姐暂且先忍忍。”
姚琳琅将两人的话听进耳中冷笑一声:“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野路子,这次本小姐带了宫中的太医来,都待一边去,别耽误的救治的最佳时机。”
她自然不会说这一次是她闹着非要来的,亏得宛贵妃待见她,帮她再一旁说话,只是没想到这个碍眼的钱云也会在这里,这就算了又多了个百草,女人的感觉向来灵敏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暗藏的用心,这个女大夫要是没对朱照生出别的心思她姚琳琅三个字就倒过来写。哪怕朱照就是再不待见她,她也不能再听到他受伤后还无动于衷,这种时候担心他的除了自己还有谁?那个钱云?方才她一脸漠然,从她脸上半点都看不出担心难过的痕迹,就算跟了朱照心里也不知图谋的是什么。想做未来的王妃?只要有她姚琳琅在,谁也别想从朱照这里得到半点好,哪怕将来她和朱照只能彼此怨恨地过一辈子,她也一定要占着最重要的位置。既然没办法相爱那就相互憎恨把,只要她能在他的生命力存在就好。
跟着姚琳琅进来的太医无视女人之间的火药味,快步走过去给六皇子号脉,这段时间一直是百草照顾,问了许多症状,与自己诊断出来的分毫不差,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眼里多了几分赏识,开口说道:“我方才听你开出的方子倒是不差,六皇子迟迟不醒其中必定有什么遗漏,我再细细查看一番,众位还是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下官和小徒在,大可放心。”
钱云怀里抱着孩子,赶了这么久的路正是疲累的很,既然是宫里来的人便是谁都比自己有能耐,她在这里也着实帮不上什么忙,未多思量便带着晴雨到不远处的营帐歇息下来。丫头们早已经把她带来的东西规整好了,累极了什么也顾不上想就睡着了。
这是近两个月来她第一次做梦,又接上了那次的梦境,她站在抱着自己尸体的男人身后,听到他发出像是兽一般的低吼声,她被定住的身体居然可以移动了,她有些颤抖地从一边走过去,只见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坚硬的盔甲,身上散发出冷厉森寒的气息,那时的他已经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了,想来当了皇帝后日子过得甚是滋润,比起自己这般狼狈沧桑,他一如当初相见那般,只是褪去了少年郎的青涩,浑身透出顶天立地男人的气势。
钱云从没想到想着为她收尸,一直惦记着她,把她放在心上的原来是朱照!他俊脸冷凝又满是悲伤,两只眼睛紧闭,可在他的面颊上流淌的居然是泪水。他当初对她的情意都是真的!
“我当初不过是恨你不知道好歹,我已经将身份放低到那般了你还想怎样?邓元才算个什么东西?那种混账玩意儿也值得你惦记那么久?他最后还不是被我斩与刀下,那些挡我路的人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他何德何能……我以为你会一直那么有骨气,你爹为你寻了别的人家你也能拒绝,哪知却是我高看你了,你张牙舞爪的本事都去哪儿了?为什么要答应嫁到这种地方来?你若是能再耐心的等等我,就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你真傻,为什么能相信任何人就不愿意相信我?”
钱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脸颊上也满是泪水,她也在心里问自己:“谁都可以,为什么不是他?”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转到了一起,难道是老天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看清这个多情的男人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吗?这个梦,这个场景将她心里的那些恍惚全都驱赶走了。
钱云呆呆地站在那里想要和他说什么可是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风吹过来撩动着彼此的衣摆,却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一世的他们只能错过。
“害你变成这样的人我全都不会放过他们,阿云,你若是在天有灵且看着我是如何替你讨回这个公道的。”他抱着她站起来翻身上马,顺着风向快马离开了。
钱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是不受控制地自己像远方飘去,虽然看不真切但也能看得出来她一直是跟着朱照,那道背影以前觉得陌生无比现在却觉得很熟悉。他并没有走到太远的地方,还在钦州城内,只是她站在门口久久不能动,这个地方分明是程家,这对于她来说是最大的苦难之地,她本该繁华耀眼的人生在这里陨落,只有满满的无奈和凄苦。可是她又很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咬着牙腿上像是装了千块一样费力的挪了进去,熟悉的一切景物,只是被土匪洗劫之后变得分外破败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钦州的大富户。
大门走没家丁了,她畅通无阻的走进去,穿过一条游廊,转进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她虽是程家的少夫人,却没走过几次程家的正门,她只能和这个家里的丫鬟一样做些粗使活计,至于程家平日里和什么人往来她一概不知,细细说起来倒是连卑微的金莲都比不得,堂堂的嫡家小姐就被程家人这么对待。
前面是一个空旷的院子,只见里面纷纷杂杂地有许多人,有士兵还有程家逃出去的那一帮人,士兵满面威严,她看到程阙面如土灰的跪在那里一直磕头讨饶,而正面坐着的正是朱照,他的怀里依旧抱着自己,先前悲恸的面颊上一片冰寒,让人看着生畏,天子威严,谁不惧怕?她曾经的婆母已经吓得面色惨白恍如死了一回一般。也许他们也没想到被他们视如草芥的钱云居然能够躺在天下至尊的怀里闭着眼睛向他们讨公道。
朱照身边站着的是恒晟,如山一般伟岸的男子冷声问道:“钱云嫁到你程家这么多年不见半分善待,如今倒要问问你们,为何将她推下车只顾自己逃命?可真当这个世上没人给她做主了不成?”
只听那怀了身子的金莲不知天高地厚道:“这本就是程家的家事,贵人们怎么会问这些事情?还是莫让这等事坏了主子们的心情才好。”
恒晟啐了一口道:“你懂个屁,不好好回答我的话,今儿你们这一家子谁也别想活命。谁是主事的谁来说。”
钱云这才看到程阙抬起头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又看了一眼给自己怀着孩子的金莲,平静地回道:“她不过是钱家的一颗弃子,钱家人把她嫁到程家来也不过是找个由头,我们程家岂是傻子任人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