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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蹿起,整个甲板上瞬间连成一片火海。
梁国丈的衣服上都是烈酒,但是挣扎着从哪些破碎的瓦砾当中爬起来的却是个鬼哭狼嚎的火人。
夜里海上的风大,再兼之这些船只都是木质的,火势一起,就难以遏制,飞快的左右扩散。
“啊——救命!”梁国丈已然是不辨模样,爬起来跑了两步又痛苦的摔在甲板上,惨叫打滚。
岸上的弓箭手们都被这惨烈的嚎叫声震得肝胆俱裂,手里握着弓箭开始隐隐的发抖。
宋楚琪站在甲板最前面,后面烈火烘烤,火苗眼见着也是要扑到她的身上。
岸上的弓箭手群龙无首,但是箭尖直指,目标还全都在宋楚琪身上。
这个人,神出鬼没,在邑海城中威名远播,如雷贯耳。
何况在场的人都知道梁国丈下的药效力能有多猛,但是她居然还是可以冲破重围,从他们的严密防守之下顺手掳走了梁国丈。
这个人,不,她简直就不是人!
宋楚琪这会儿头脑晕眩,但是她强撑着最后的意志力,甚至不敢叫自己的腰身略显佝偻,以免被人看出她的外强中干。
她撑着力气往前走了一步。
岸上的弓箭手惶惶不安,居然下意识就紧张的往后撤去。
“不——不能退!”突然,有人干吞了两口唾沫,颤抖着声音大声道:“我们身负皇命,如果临阵而逃,不仅要死,还要连累家小!”
眼前的这位龙庭卫指挥使大人,可是个能辣手屠神的主儿,他们这些人就算一拥而上也不是对手。
既然横竖是死,自己死了就死了,总好过再连累了家人。
这一声底气不足的鼓舞,却居然产生了空前的威力,弓箭手们鼓舞了士气,纷纷弯弓搭箭。
一时间雪亮的箭头映着连天的火光,反射出妖异的光芒来,呼啸着兜头罩下来。
宋楚琪拔剑挡开一些流箭。
一般的药烟,很难调制成致命的剧毒而不被察觉,但梁国丈用的药烟,除了一开始让她头脑晕眩之外,似乎还有后效,此刻只要一提力,便有种头重脚轻的无力感。
弓箭手们孤注一掷,攻势迅猛。
宋楚兮本想纵身上岸,但力气不够,只落在了前面的一艘小船上。
她的身手,远不是那些弓箭手可比,见她要往按上来,马上就有人惊恐的扯着嗓子喊,“放箭!放箭!不能让她过来!”
又是一轮箭雨铺天盖地压下来。
宋楚琪再挡,到底是力不从心,百余支利箭穿梭,直接在空气里织就一张旁大网,有几支擦身而过,更有一支直直的钉入了肩胛骨中。
宋楚琪被逼后撤两步,岸上的人这才察觉到她似是有些外强中干的疲态,顿时人心振奋,“她受伤了,上!一定不能留活口。”
梁国丈丧生,横竖拿不到这“逆光”的项上人头,回京之后,他们这些人个个都要陪葬,但如果殊死一搏,却还是有些希望的。
这一群人也是红了眼,马上抽出腰间佩刀,争相跃上船头,踩着最靠近岸边的小船往这第二条船上来。
他们是看到宋楚琪受伤,想着用车轮战,耗也耗死她。
宋楚琪强打精神,手中长剑婉若游龙,哪怕力不从心,几个来回之下也没人能真的沾她的身。
只是——
这些人形成了一面人墙,她身体受药物牵制,轻功使不出来,要冲破这重阻碍也不很容易。
一番阻挠纠缠之下,后面的人就红了眼,眼见着同伴死了一批,马上就有更多的人再跃上船头。
这两条船,船身都小,不似停泊在深水处的商船哪般稳固,前赴后继几十个人先后跳上来,船身承载不住,距离的晃动起来。
“别再上来人了,船要翻了!”混乱中有人怒吼。
然则这会儿眼前人影晃动,根本就分不清彼此,而且又在往来打斗中,根本就停不下来。
只听得那船上一阵混乱的咒骂声,然后就噗通几声,接二连三的有人落水。
一石激起千层浪,船上的人就慌了,奔走逃命,动静一大,就见那小船往右侧摇摇晃晃的飘摇,然后骤然翻了个个儿。
船上所有的人都瞬间没了踪迹,片刻之后就见水中几十颗人头冒出来,胡乱的扑腾。
整个码头上,火海连成一片,借着风势,几乎所有停泊的船只都难以幸免,不过好在因为梁国丈等人要在此设局,提前清空了客商渔民,倒是不曾连累无辜。
严华是在镇子上购买食物的时候听到人喊码头失火,心里起疑,就跟着镇上的百姓匆忙赶了去。
在之前和宋楚琪分手的岔路口,他看到了宋楚琪的马,顿觉不妙,再一路追着人群涌到海边码头,入眼之间一片火光冲天,烈火映着海水,居然有一种惊天动地的美。
严华看着就愣了。
海岸上都是人们的尖叫声,无数人奔走着呼喊,“救火!”
然则火海连成一片,怎么救?
宋楚琪呢?
烈火烘烤之下,严华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的拔腿往前冲去,身边的人以为他是要想不开,马上有人一把抱住他,将他往后甩了去,“要命了?”
官府衙门的人随后赶来,封锁了整个港口。
官吏破口大骂着驱赶,不准任何人靠前。
一夜大火,将彭泽国中最大的港口付之一炬,所有停泊的官船付之一炬,损失不可计数。
这一夜,整个镇子上空浮动的风都是灼人的。
严华站在黑暗的角落里,一脸的茫然。
*
两日之后,大郓城。
入夜,殷湛有急事去了书房,宋楚兮站在朝向院子里的窗户前面等他。
“主子还没睡?”宛瑶试探性的从门口路过,见她站在窗前,犹豫了一下,这才迟疑着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有事?”宋楚兮问道。
“嗯!”宛瑶点头,想了想,还是推门进来走到她身后才道:“前几天王爷派去暗中护送宋大小姐的人刚刚已经回来了,他们说大小姐和严华已经顺利进了彭泽境内了,他们不好再跟,就撤回来了。”
“嗯!”宋楚兮点点头,却没了后话,仔细听来,很有些心不在焉。
她对宋楚琪的事,原是十分上心的。
宛瑶心中觉得怪异,忍了一下,没忍住,还是开口问道:“主子,您是在担心大小姐吗?”
本来只是试探性的一问,也没指望宋楚兮会回答。
不想宋楚兮却居然开口说道:“担心有什么用?”
于是宛瑶就更觉得奇怪,拧眉道:“赫连少主的手中,如今已经掌控整个西疆帝国,就算当年彭泽旧太子之死和他有关,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还需要率先对大小姐出手,赶尽杀绝吗?”
宋楚兮看着外面夜色,没有回头,只深有同感的点头,“是啊!他先要要对阿姐出手,已经太迟了!”
她其实并不确定赫连缨现在还会不会对宋楚琪下手,但却可以确定——
如果是在宋楚琪和她正式见面以前被发现了踪迹,那么赫连缨是绝对要杀人灭口的。
至于现在——
宋楚兮兀自说着,却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但愿他已经不屑于再对阿姐出手了吧。”
宛瑶察言观色,越发觉得她这神情态度古怪,“主子既然对大小姐这么不放心,前两天大小姐走的时候——就算您留不住她,好歹给她提个醒儿,多少能帮一把的吧?”
“不是我想不到,也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我帮不了。”宋楚兮回头看她一眼,脸上却全是自嘲的冷笑,“都自身难保了,我还能帮谁?”
“主子——”宛瑶还从不曾见她露出这种无力又绝望的神情来,心脏顿时紧缩,“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宋楚兮轻轻的摇头,重新又挪开了视线。
真的不是她想对宋楚琪见死不救,而是——
如果赫连缨真想杀人,她根本就防不胜防。
所有人都认为她了解他,能看到他心里去,见招拆招;殊不知,这一路走来,她全然都只是他操纵在手里的一枚棋子,哪一局里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能看透他多少,他能看穿她的——
只会更多!
如果赫连缨已经识破宋楚琪的身份了,那又怎会不防她?
他不会给她机会帮宋楚琪解围的,而她,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就只能暗暗祈祷,祈祷或者时过境迁,他已经不屑于再对宋楚琪出手了。
宋楚兮不说话。
宛瑶就一直站在她身后,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寸步不离。
宋楚兮被她这样盯着,就开始觉得不自在,回头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道:“不用盯着我了,我没事。”
“天晚了,要不——奴婢去书房看看,请王爷早点回来?”斟酌了一下,宛瑶试着开口。
“不用了。横竖我也没事,我等着他就是!”宋楚兮微微一笑,顿了一下,就又正色叮嘱道:“刚才我说的话,不要告诉他。”
宛瑶不解,狐疑的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楚兮就又笑了笑道:“我就是胡思乱想,省得他知道了要担心。”
“是!奴婢知道了。”宛瑶见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虽然心里多少还有点担忧,却还是本分的应了。
晚间殷湛回来,也没提他有暗中派人尾随保护宋楚琪的事情。
而又过两日,就传出彭泽境内最大的海港毁于一旦的消息。
过来报信的人是卫恒。
殷湛在书房处理政事,宋楚兮无私可做,就也跟着他在书房,百无聊赖的左右晃荡。
听了卫恒的禀报,殷湛就搁下朱笔,抬头道:“细节?”
彼时宋楚兮还站在右侧的多宝阁前,也没回头,只是点在一个彩釉瓷罐外壁上的指头顿住不动。
卫恒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飞快的整肃了神色道:“当地的官府有派人去查,但是对外宣称就只说是意外失火。那里是彭泽国中最大的港口,历年来都被严密的封锁保护,按理说是不该出现这样的意外的,事发的具体经过,属下已经派人紧急赶过去打探了,不过可能要缓两日才能有消息。”
宋楚琪和严华走的就的南方水路,偏偏是他们途径那里的时候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就算是卫恒,也马上要联想到此事会和他们两个有关。
殷湛沉吟不动。
宋楚兮突然转身,她开口的语气很冷静,面无表情道:“再派两拨人出去,一拨北上邑海城,一拨还是去事发的小镇,如果在那里早不到我阿姐的下落,那就从陆路北上再找,我要知道她的下落。”
从行程上,宋楚琪二人不可能在起火之前搭到船北上,如果她没在那镇子上滞留,那就应该取道陆路回邑海城。
当然,所以这一切的前提要是——
她还活着!
宋楚兮没发怒,也没说一句重话,卫恒却还是有种胆战心惊的错觉,赶忙垂首点头,“是!”
他转身退了出去。
宋楚兮就绕到殷湛身后,双手压在他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捏。
殷湛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就没了心思继续处理政务,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没说话。
卫恒又秘密增派了两部分人手出去,三日之后先到港口探查的人就先传回了消息。
“王爷,海港起火一事的内幕大致已经了解到了。”卫恒前来书房回禀消息。
“叫个人,去把少戎也找来吧。”殷湛道,手下仍是奋笔疾书的在写些什么。
卫恒转身出去,打发了院子外面的侍卫去传信。
宋楚兮最近都不出门,即使没什么事,也不是呆在卧房里,就来书房陪着殷湛打发时间。
那侍卫去了,肯定不会扑空,不多时就回来复命,说宋楚兮一会儿就到。
卫恒刚要进去跟殷湛说,就见他的一个手下从另一侧过来。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子,但是为人十分机灵,应变能力也强,卫恒有心提拔他,就把他带在了身边。
见他过来,卫恒就停了步子。
那小子快跑过来,在他耳边交代了两句话,卫恒微微变色,想了下道:“你先过去,让他等一会,我去跟王爷说!”
“是!”那小子应了,转身又是一溜烟的跑了。
卫恒快步进了院子,推门进屋,“王爷!”
“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殷湛就没抬头。
卫恒神色凝重道:“卫霖到了!”
殷湛正在提笔的手,微微一顿,这才终于抬头看过来一眼,想着宋楚兮就要过来,他略一权衡,就使了个眼色,“让他等过一会儿,晚些时候我过去。”
这就还是要继续瞒着宋楚兮了。
卫恒没说什么,答应了就转身出去。
这边他前脚才刚出了门,宋楚兮就来了,“为什么干什么去了?刚从院子里出去的人是他吧?”
“嗯!说是外面有点事,我让他去看一眼。”殷湛道,干脆就搁了笔。
宋楚兮走过去。
他拉了她的手,安置她在自己的膝盖上坐下,也不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
宋楚兮安静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的脸,苦笑道:“还是没她的消息?”
卫恒方才没急着禀报,那就说明不是什么好消息的。
殷湛没说话。
他从来就是这样,哪怕是对着宋楚兮,也不喜欢说些虚无缥缈的场面话来劝慰。
卫恒去了也不多时就回。
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宋楚兮忙整理了衣裙起身。
卫恒从外面推门进来,殷湛也不废话,直接道:“说吧,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
“是!”卫恒神色凝重的略一颔首,道:“探子在海港附近暗访数日得到的消息,说是那夜港口所有船只上的船夫和搬运货物的劳力都被官府疏散了,给出的理由是要连夜搜查商船上是否夹带了违禁物品,所有港口起火的原因根本就没人知道,等到镇子上的人看到火光赶过去,已经晚了。后来官府有大批衙差赶到,封锁了码头,但却对起火的原因一直支支吾吾,不肯给出一个确切的交代。还有就是,镇上有人说,事发当夜,有人在码头附近的巷子里看到有衙役收走了不下十余具尸体,次日也见那巷子里有血迹残留。至于码头上,当夜有大批统一着装背着弓箭的陌生人出没,出事以后,官府的人到了,帮着疏散,让他们撤离了。”
“大约——能有多少人?”殷湛忖道。
“具体不知道,应该不下百余人吧,那日突然起火,火势又一发不可收拾,镇子上的渔民都着慌了,港口上很乱,我们的探子打听过不少当地人,但都说具体记不清。”卫恒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还有就是,百姓觉得奇怪的是那天明明下午官府的人就清空了码头上闲杂人等,但事发时,却有许多人从船上落水求救,虽然当地官府尽量遮掩,还是有人看到,火被扑灭以后,官差清理了有二三十具的尸首出来,至于那些尸首最后的去处,就又成了谜了。”
殷湛和宋楚兮都没马上接茬,这书房里出现了短暂一段时间的沉默。
良久,宋楚兮抿抿唇,抬头正视卫恒的脸,“那我阿姐呢?派出去找她的人,有消息吗?”
“暂时没有!”卫恒摇头,一筹莫展,“那镇子上的人,没有见过有类似宋大小姐和严华那样的两个人出现,遵照王妃的吩咐,去华港勘察的几个人继续沿路北上寻找了,还有去邑海城的人,暂时没传回消息来,应该也是还没找到他二人的下落。”
宋楚兮听完,就不说话了,手扶着座椅的扶手慢慢的坐下。
殷湛玩味着抿抿唇,侧目看过去,“去邑海城的那部分人应该会跑空了,那港口上那么大的阵仗,除了宋楚琪,应该也没人能做得出来。而且既然是当地官府配合打了掩护和善后,那么在那里出现的那些神秘人,就应该是经即墨桑楠父子的手,从邑海城派遣过去的。”
毫无疑问,是因为宋楚琪的身份暴露,进而遭了即墨桑楠父子的杀手了。
而至于她的身份会突然引起即墨桑楠父子忌惮的原因——
宋楚兮闭上眼,恨恨的吐出一口气。
卫恒忧心忡忡。
殷湛冲他摆摆手,“你先去吧!”
“是!”卫恒带上门,退了出去。
殷湛起身走过去,在宋楚兮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抬手,盖住她握着座椅扶手的手背,“宋楚琪北上的第一个目的就是冲着摧毁那座码头去的,当初你没点破,不就是因为知道没办法说服她吗?”
宋楚兮的面容苦涩,一寸一寸缓缓的抬起目光看他,“你说——她现在还活着吗?”
殷湛面对她的视线,并不回避,只是用力握住她的手掌道:“再等个三五日看一看吧,彭泽境内,只有两座可以大量往外运输物资的海港,南方海港被毁,只是第一步,如果邑海城附近的那一座在近日内也会出现差池,那就说明前些天的那批人,并没能奈何的了她。”
就算如此,即墨桑楠父子又不是傻子,南方港口被毁,他们很容易就想到对方的目的可能在于摧毁封锁他出海的退路,另外那座港口,离着帝都邑海城不远,只需半天的功夫,就能大量的吞并设伏,宋楚兮和严华才两个人,南方港口之所以这样顺利的被焚毁,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没料到宋楚琪的目的,而在对方有了准备的情况下硬拼的话——
而且谁又知道,前几天的冲突当中宋楚琪有没有受损伤?
宋楚兮紧绷着唇角不说话,殷湛就又说道:“不管能不能追到她,派出去的那部分人会留在北方海港附近,一旦发现她的行踪,会随机应变的。”
“嗯!”宋楚兮纵使再不想这样无所作为,终也万般无奈。
颠覆彭泽一国?哪里是像他们口头说说的那样容易的?尤其还是在即墨桑楠父子提前安排了退路的前提下,宋楚琪也知道,所有她抢先动手,先去烧了他们的港口,断他们的退路,只有形成了关门打狗的架势,南塘出兵才能让即墨桑楠父子困死孤城,难以逃脱。
那个女子,是心思细密,又出手狠辣果决的一个人。
宋楚兮当初没劝,就是因为知道一旦宋楚琪下了决心的事,她劝也没有用,当初她放弃家族身份离开,就已经昭示了她在这件事上会有的决心和决绝。
宋楚兮还是不说话。
殷湛叹了口气,就起身回到桌案后头,写了一封紧急调兵的密函。
这会儿卫恒不在,他就叫了宛瑶进来,并两个兵符一起递给她,“送给卫恒,让他照我信上指示的去做。”
按照他们和宋楚琪约定好的,先紧急调兵,攻占彭泽的南方港口,这样就断绝了他们港口重建的可能性,同时一旦动兵开战,势必影响到邑海城里即墨桑楠父子,他们一旦分心,宋楚琪如果还在彭泽境内,那么总会安全些。
“是!”宛瑶将东西接了,揣进袖子里,谨慎小心的退了出去。
宋楚兮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走到了殷湛身后,趴在他一侧的肩头抱着他,有些嘲讽的冷笑,“他借了即墨桑楠的手去灭我阿姐的口,即墨桑楠父子必定以为他要重拾彭泽这个同盟,就算邑海城的海港目前还能通航,他对西疆赫连氏抱着希望,也不会轻易放下手中富庶的土地,逃到荒凉的海岛上去度过余生。彭泽即墨氏——危矣!”
中间夹着北狄和南塘,赫连缨是不可能对彭泽出手相救的。
即墨桑楠一旦对他抱有希望,那就是自取灭亡。
殷湛拍了拍她的手,没说话。
宋楚兮这天的情绪低落,殷湛就陪了她整个下午,也没处理政务,两个人就呆在书房闲聊。
傍晚时分,宛瑶过来提醒两人用膳。
“都这么晚了?”宋楚兮回头看了眼天色,这才察觉天已经快黑了。
“饿了?”殷湛也跟着站起来,“那回去用膳吧!”
宋楚兮见他又走回案后,不禁皱眉,“你不一起回去?”
“这里有几封军中的密信要回,你先回去吧,我处理好——半个时辰吧。”殷湛道,坐下去已经开始拆阅信件。
宋楚兮倒是为了耽误他的时间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那好吧!”
她带了宛瑶先离开。
殷湛将书信扔回桌子上,也推门而去,走了另一边。
从宋楚琪透露给宋楚兮的一些陈年旧事中推断,赫连缨如果真是策动彭泽宫变的幕后黑手,也是解释的通的,毕竟逼走了宋楚琪,才能为日后他架空宋氏和摧毁端木氏提供保障,可他和宋楚兮是夫妻,这段时间宋楚兮的行为举止虽然都看似正常,他也还是能感觉到——
她,应该是还对他隐瞒了一些事的。
只是这些事到底是不是和赫连缨有关,他就不知道了,卫霖那里,会露出些端倪么?
*
南方海港被毁,随后南塘大军北上,正式宣战,整个彭泽一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当中。
即墨桑楠紧急调兵南下阻挡,双方在四平镇北面的沧江两岸对峙数月而风波不止。
接下来的几个月,殷湛不间断的派出暗探北上寻找宋楚琪的下落,但都毫无消息。
邑海城的港口码头也没有传出遭遇损失或者攻击之类的消息,那个女人,好像是真的就随着那一把火,被焚成了大海里的灰烬,再就缥缈无踪了。
入秋之后,天气慢慢转凉,随着冬日降临,彭泽朝中开始人心惶惶——
这连续三个多月,南塘的军队之所以没有渡沧江北上,其实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队伍不擅长水战,而沧江入海口附近的江面很宽,水流又急,再加上对面就是熟悉水战的彭泽军队,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连月来彭泽满朝文武都在暗暗祈祷,只盼着这一年天公作美,冬天里千万不要大降温,否则入海口这一块不太可能冻结,但是再往上游走个三五里,那里虽然江面也宽,但是遇到大寒的天气,江面就有可能冻结,到时候,哪怕南塘的军队不熟水战,也将如履平地。
大郓城里,殷湛和宋楚兮也的确是在等这样的机会。
可是这一年,上苍似乎格外眷顾彭泽一国,磕磕绊绊的一直熬到年关都还一切安好。
一个年,大家过得都还算安稳,可是上元节过后,却突然开始天降大雪,连着三天两夜,大雪封门,后面雪势歇了,外面却是冰天雪地,冷的彻骨。
宋楚兮裹着厚实的大氅,捧着手炉到书房。
那书房里本是烧了地龙的,但她这一推门进来,带起的一股子寒气,还是把里面的殷湛冻得微微打了个寒战。
“你这身体不比从前,跑出来做什么?”殷湛皱眉,赶紧起身过去将她拉过来,也不准她脱大氅,就那么一起抱在怀里。
“我穿的多,倒是还好!”宋楚兮倒是很乖的靠在他怀里。
她不怎么说话。
殷湛知道她的来意,过了会儿就主动开口道:“四平镇那里,我可能得亲自过去一趟不!”
因为宋楚琪生死未卜,也不确定她是不是落在即墨桑楠手里了,为了应付突发状况,那里的战场——
不能交给别人。
宋楚兮微垂了眼睛,虽说他们两个上战场都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情了,但也还是会担心。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因扎揉了揉她脑后发丝,征询意见。
宋楚兮抬头看他,目光里有难得的明显的眷恋。
她靠在他怀里,定定的看着他冷峻的面孔完美的面目轮廓,半晌,抬手轻轻的蹭他的脸,声音很低的说:“大郓城里不能没人坐镇,我还是留下来吧!”
殷湛并没有坚持,点头道:“你现在的身子不比从前,我也不放心你大冷天的在外奔波。”
宋楚兮的唇角弯起一抹笑,又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这天气也知道能持续多久,而且雪天行路也不很方便,路上起码要两天多,大概——这收拾一下就要走了!”殷湛道。
他俯首去吻她的额头。
待他要退开的时候,宋楚兮又顺手拉低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唇,没有深吻,只是有些眷恋的缱绻,最后分开的时候,只就叮嘱,“你小心些,等你回来——”说着一顿,然后又道:“就去把暖暖接回来。”
“嗯!”殷湛应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这样短暂的分别,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家常便饭。
在书房待了会儿,宋楚兮就先回了房。
晚上殷湛回来,两人用膳过后就歇下了,下半夜,卫恒过来敲门。
殷湛起身的时候,宋楚兮还在睡,他也没叫她,只轻手轻脚的起身穿衣,待到整理妥当了这才又回到床边,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替她仔细的掖好被脚,转身出门。
“主子!”卫恒等在门口,有些忧虑的错过他看了眼他身后的屋内。
“走吧!”殷湛拢了拢身上大氅,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听着门外他脚步踩在碎雪上的声音,宋楚兮睁眼看着大床里侧的床帐,半夜未眠。
殷湛秘密出行,走得并不招摇,虽然大郓城的行宫一切如常,但基本上该知道他去处的人都知道他此时已经不在大郓城了。
宋楚兮表现的很平静,按部就班的替他去书房处理政务。
但却只是在殷湛离开的第三天一早,宛瑶就带了一封未署名的密信回来。
宋楚兮拆阅过后,面上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片刻之后却忽而森冷的露出一个笑容。
“主子这是哪里的来信?信上说了什么吗?”宛瑶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马上准备,我要出门一趟!”宋楚兮道,随手把信纸塞她手里,风卷残云一样出了书房回她的卧房。
宛瑶匆匆将信上内容扫了一遍,当即也是勃然变色,不过却不敢将那信上内容外泄,赶紧掏出火折子先烧了,这才慌慌张张的跟着跑回了宋楚兮和殷湛的住处。
宋楚兮已经换了衣裳,整装待发。
宛瑶扑过去,一把拉住她,“主子,您三思,这信上,保不准就是陷阱呢?宋大小姐已经几个月音讯全无了,不是说当初对她下手的人是彭泽皇室的人吗?那她就算是落在了彭泽人的手里也不会在别处的,您别——”
这信上没有署名,却说宋楚琪在他手上,让宋楚兮去祁连雪山上司徒宁远的药庐赎人。
宛瑶心慌意乱,也不等宋楚兮开口,就又更加用力的攥着她的手劝道:“而且王爷才刚离开就有人送了这信来?时机太巧了,主子——就算对方真的劫持了宋大小姐,他既然送信来约您,就说明他还别有居心,不一定就真的会动宋大小姐的,您再等一等,等王爷回来——”
宋楚兮其实不是个感情用事人,宛瑶是真的有些那不准她此时的想法。
宋楚兮也不打断她只听着她说,待她说完,这才拍了下她的肩膀,“说完了?”
宛瑶一愣,她已经拢了大氅,匆匆出门。
宛瑶眼见拦不住她,狠狠得跺了下脚,只能回房也拿了件大氅跟着了出去。
宋楚兮是知道自己现在薄弱的武力值的,所以并不大意,带了殷湛留下的几乎所有高手,那白十来个侍卫护驾,一行人从南城门出,风驰电掣南下祁连雪山。
一路上也算走得顺畅,只是她虽说是去赎人救人的,但却走得十分从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不耐寒,所有并不强行赶路,都是量力而为,走累了就停下来扎营休息,这样慢条斯理的,路上又有积雪未化,她走了五天半,在离着祁连雪山还有一天半左右路程的时候宋楚兮却突然止步不前了。
“主子——”宛瑶一路上就唯恐是中了埋伏,胆战心惊,赶紧四下观望着凑过来。
“这里绕个弯向西,大约一日的路程,就是卢阳城了,祁连雪上上我怕有埋伏,你带几个人走一趟,告诉卫霖,叫他过来陪我上山吧!”宋楚兮道,神色郑重。
宛瑶见她居然是早有防备和打算,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还是迟疑,“要不让别人去送信吧,我跟着主子。”
“你亲自去吧,别人去,我不放心!”宋楚兮的态度强硬。
因为事关宋楚兮的安危,宛瑶也不放心交给别人,权衡了一下,就点头,“好!那奴婢争取快去快回,主子您先别上山,一定等我带卫霖回来。”
“嗯!”宋楚兮点头应了,点了八名侍卫给她。
宛瑶不想耽搁,当即就带人启程,取道正西方向的山路,赶赴卢阳城。
宋楚兮驻马原地,目光深邃的目送她那一行人飞驰而去,待到马蹄下带起来的雪沫也都重新落回雪地上,她忽而面色一肃,调转马头道:“走!回程!”
随性的侍卫都是一头雾水,但是她的命令,又无人敢于质疑和违背。
一行人,掉头又再北上。
只是这一趟,宋楚兮却没走回大郓城的路,而是选了一条荒芜山路,走了半天,晚上停下来休息,次日一早再赶路,穿行于山林之间。
侍卫们都不知道她是要去哪里,这一路行至傍晚时分,行至一处荒芜的山脊上,突然听到身后积雪被踩踏的响动。
侍卫们大惊,却见下面百十来个蓝袍客循着他们的踪迹追击围拢上来。
“有人尾随!”一个领头的侍卫果断拔剑,“保护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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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到进度,明天还有更新,后天才请假结局,这次不会变了,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