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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头被她一巴掌就打碎了半边牙齿,满嘴是血,是到了这时候才露口恐惧的神情来,颤巍巍道:“没——我没!”
“你还狡辩?是想死吗?”舜瑛怒道,抬手就又连着给了她两个耳光。
那丫头的脸很快就肿的老高,面目全非,只是呜呜的哭,咬着不松口。
宋楚兮险些被人毒害,这会儿却反而没事人一样,事不关己的只在旁边看着。
“这里的天京,出了这样的事,是不是要交给衙门处置会比较妥当?”文馨公主只当她是有所顾虑,就试着开口提议。
这里是北狄皇帝招待他们的驿馆,这丫头又是驿馆里的人,出事了,他们私刑审讯的确是不妥当的,哪怕是占着理的,也容易被人诟病是藐视皇帝。
“是吗?”宋楚兮这才勾了勾唇角,倒是有了点儿从善如流的意思。
她侧目,朝端木岐递出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端木岐抿唇略一思忖,就对长城道:“你去安排,我们马上进宫。”
交给衙门?那不是要大事化小了吗?去宫里闹皇帝一闹,这才合适他和宋楚兮的作风,谁让那人在头天的国宴上给他们找茬了呢?
“是!”长城领命,刚要回去安排,宋楚兮就叫住了他,嘱咐道:“把你手下的得力人手都调派出来,这个丫头敢在驿馆里就公然投毒,想必是后台强硬她才敢如此的,省的被人半路钻了空子。”
要押解这么一个丫头进宫,其实是真的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端木岐的眸子微微一闪,立刻就有所顿悟,隐晦的冲长城略一点头。
长城颔首,快步转身下去安排,舜瑛也揪着那婢女先行离去。
宋楚兮从院子里收回视线,不悦的看了眼还在她屋子里滞留不去的人道:“彭泽太子,很晚了,您没事是不是该回去歇着了?”
这是个逐客令的意思,但是她的态度却显得极其不恭。
即墨勋本来还在讶异于她明察秋毫的手段,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来,虚掩住嘴巴咳嗽了一声,“本宫晚膳的时候多喝了两杯,刚好醒醒酒,如果端木家主不介意的话,我就跟你们一起走一趟吧?”
这个宋楚兮是要进宫去闹皇帝吗?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他还是头次遇见。
即墨勋这话里颇多讽刺的意味,宋楚兮也只作不察。
端木岐不冷不热的看过去一眼,“太子殿下随意就好。”
说完就当先一步走出了屋子。
即墨勋带了文馨公主也跟着进了院子,宋楚兮则是关了门,找了衣服穿戴整齐。
长城那边兴师动众的布署了足有半个时辰才点齐了人马,将那个五花大绑的丫头塞进一辆油篷马车里,被重护卫着出了驿馆,一路上浩浩荡荡的往皇宫的方向进发。
夜深人静。
黑暗中一条黑色的影子飞快的奔窜,穿街过巷的绕过所有人的耳目,进了城南驿馆的后门。
这个时候,宋亚青还满面郁结之色的在书房里不住的来回踱步,时不时就往门外张望。
那黑影进了院子,直接就奔了他这里,“三老爷!”
“怎么样了?”宋亚青屏住了呼吸,连忙问道。
“出事了!”那人道,那面的焦灼之色。
宋亚青愣了一愣,一时间有些茫然的忘了反应。
那人就又继续说道:“小的遵从三老爷的吩咐赶着去了那边的驿馆,去的时候却没赶得及,那婢子已经下手了。”
“那个丫头呢?死了?”宋亚青勉强定了定神。
如果宋楚兮真被毒杀了,可想而知,第二天宫里宋太后那里会掀起一场怎样巨大的风暴来。
“没有!”那人回道,深情于其中就更显得焦灼,“小的赶过去的时候,本是遵从三老爷的吩咐,要将那丫头灭口的,可是没找到她,后来动静闹出来才知道,她是跑去了四小姐的院子那边看动静结果被巡逻的侍卫给当场按住了。”
“唉!”宋亚青一怒,一巴掌将桌上的一套文房四宝扫在地上,“成事不足的东西。”顿了一下,才又反应过来,问道:“不是下手了吗?怎么没能得逞?”
“这个小的就不是很清楚了,总之是那丫头被拿住了,事情败露,端木家主那边好像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当即就点齐了人马,说要进宫面圣去。”那人回道:“三老爷,那婢子的嘴巴未必严实,您快拿个主意吧。”
“她还没招?”宋亚青本来已经慌了,这时候突然就又隐约的多了几分希望。
“没有!”那人摇头,“小的特意听过他们那边的消息才回来复命的,好像是婢子暂时还没招,不过那驿馆内外的守卫森严,事发的具体经过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三老爷,如果是那婢子还不曾开口,那么——现在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都是芳儿莽撞了。”宋亚青沉痛的又是一拳压在桌角上。
本来头天下午他要出宫的时候又被宋楚芳叫了回去,宋楚芳说宋楚兮给她撂了狠话下来,要他想个法子,尽快锄掉那丫头,当时因为梁氏的死,父女两个都有点着慌,一起琢磨了半天也没个主意,他不好在宫里久留,就先出来了。然后晚上楚兮出事,父女两个就盼着那丫头直接能一命呜呼也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可是那宋楚兮居然是缓过来了,他这边一直在忙着操办梁氏的丧事,是到了傍晚时分,宫里才有宋楚芳给他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她已经出手了,不过她人在宫里,不方便窥测那边的情况紧张,让宋亚青给盯着点儿。
宋亚青当时就慌了,赶紧就叫个人过去,赶着灭了宋楚芳收买的那个婢子的口,也好帮她把尾巴断掉。
“她现在,什么也比不得固宠更重要,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这两天皇上肯定还恼着我们宋家呢,万一这件事在暴露出来,那就糟了。”宋亚青频频叹气,但是现在就算是他叹气也已经晚了。
“不行,绝对不能叫那个婢子到皇上面前去开口。”心思慌乱的略一计较,宋亚青就一拍大腿,“你去把卢先生给我找来。”
必须赶在宋楚兮和端木岐进宫之前,在半路把那个婢子杀掉灭口,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
夜色寂静,哪怕已经到了后半夜了,因为这两天赶上过年,沿路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这一路走过去,倒是景致不错的。
一队侍卫在前面开路,十几个人护卫着那辆油篷马车,有些匆忙的穿行在大街小巷上。后面隔了一点距离,依次是端木家的马车和彭泽太子即墨勋的车驾。
这一行人,一路上都沉默无声的只顾着赶路,从驿馆出来,连着拐过四五条街巷,路上倒是相安无事,前面再拐过一个弯,前面就是直通皇宫东门的大路了。
走在前面领队的长城略略放松了戒备。
那辆油篷马车拐过去,可是在端木岐的马车经过那拐角处的时候,右侧的轮子却意外被青石板中间的空隙卡住了。
马车微微一阵晃动,不得不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舜瑜赶紧翻身下马来查看,就在这时候,右侧一片屋脊的被阴面突然冒出来十几个脑袋,几乎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就有一排火箭连射而出。
破空声带着火球凌空罩下来,护卫着的守卫们顿时就有些慌乱了起来。
“有埋伏!”
“屋顶上,那里有刺客!”
“快!护住马车,保护少主和四小姐。”
“太子殿下?公主?你们没事吧?”
……
那条接到不算太窄,但是即墨勋和端木岐的排场都大,马车几乎占据了整个街面,再有前面端木家的马车又被陷住了,动也动不了,完全就成了待宰的鱼肉。
巷子里,侍卫们慌乱尖叫着奔走救驾,那火箭都是用火油浸过的,蹭到衣物布料,眨眼就着,甚至连马鬃和马尾被蹭过了也都跟着烧了起来。
那些刺客连着放了两轮火箭,这巷子上空就已经是一片焦糊的味道弥漫。
舜瑜飞快的拍掉袖子上的火苗,快步抢出了巷子,这时候走在前面的长城已经听到动静折回来了。
“怎么回事?”长城问道。
“有埋伏!”舜瑜道。
这时候,大部分的侍卫都被困在巷子里,都只能顾得上躲避火箭攻击了,弄得着实狼狈不堪。
长城带了两个人奔回来,屋顶上埋伏的弓箭手马上就转移目标,又往这边攻击。
长城冷着脸,横剑挡开两只箭,双腿一夹紧马肚子,才要借力跃上屋顶,紧跟着又是一轮攻击将他给逼退了下来。
长城不得已的翻身落地,舜瑜就焦躁的扯了一把他的袖子道:“这里不行,你带几个人从后面围上去,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这样猖狂的当街行凶?”
大部分的侍卫都被堵在了巷子里,并且即墨勋和端木岐等人都在那边,不能随便的抽调人手,长城飞快的思忖。
前面护卫那辆油篷马车的有二十余人,他也怀疑这是一招声东击西。
这边他正犹豫,舜瑜却等不得了,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然后一跺脚就猫腰钻进了一个狭窄的胡同里,往那排屋舍的后面摸去。
“舜瑜!”长城一急,只能是回头一招手,“过来十个人,其他人务必给我看好了马车。”
说完,也紧跟着钻进了那狭窄逼仄的胡同里。
这边眼见着他和舜瑜先后围过去,屋顶上埋伏的人却并不恋战,有人吹了一记口哨,然后一行人就火速的收了弓箭往四下里逃窜了。
即墨勋本是要跟着宋楚兮等人出来凑热闹的,没想到整个龙庭卫都被烧的灰头土脸,他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啐了一口,气急败坏道:“简直岂有此理,逆光,你带人去追,务必要将那些人都给本宫拿住。”
那位叫做逆光的龙庭卫指挥使大人其实并不是形影不离跟着他的,最起码头一天他进宫赴宴的时候,宋楚兮就没见这人露面,并且就算两家人一起住在驿馆里,她也鲜有遇到这人的时候,这个人,可以说是相当神秘的。
“是!”那逆光沉沉的应了声,然后就一招手,带了七八个守卫闪身没入夜色之中。
这边马车上装饰的流苏和侍卫的衣裳,乃至于马匹都被烧着了不少,侍卫们倒是还好,那些马匹就完全不受控制了,长声嘶鸣,有的更是冲撞着往巷子外面奔去。
侍卫们控制不住,整个场面混乱一片。
有马匹自那巷子里蹿出来,后面就有侍卫去追,前面守着那辆油篷马车的侍卫们却都尽职尽责,半分也不懈怠,眼见着有慌不择路的战马奔过来,连忙就护卫着那马车往边上躲避。巷子里,很快又有人和马奔出来,场面越发的不受控制,撞的人仰马翻。
这边拉着油篷马车的战马也跟着受了惊吓,嘶鸣起来,车夫使劲的扯住缰绳,却就会被它甩到地上。
车上的人是重要的人证,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四五个侍卫过去帮忙控制受了惊的战马,又有人去帮忙稳住马车,十多个人围在那里,每个人都竭尽全力。
这时候,扶着小窗口的一个侍卫却一边借着车身作掩护,一只手缓缓将车窗上的掀开了一角。
因为前面战马嘶鸣,几次这里而起,显然车厢里的人要被甩到了最里面的角落里。
这人用手掌压着,细看之下才能看到他掌中隐藏了一根闪着蓝色幽光的长针,他的手掌借着扶住车窗的便利,缓缓探入窗口,轻而易举的就扣动了绑在腕上的机关。
长针激射而出,本是该确保万无一失的,但是入耳的却是砰地一声——
竟然是那长针钉入车厢一角木头架子上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
那人的心中瞬间生出一种极度不安的预感,下意识的就要撤手奔逃,不想刚刚空了手掌心里却是一痛又一麻,手腕已经被人一把扣住了。
那人只觉得四肢不听使唤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颈边已经横了一柄冷剑。
舜瑛从车窗口里,探手一掌拍在他肩胛骨上,将他迫退了两步。
那人脚下一个踉跄,就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拿住了。
这边他似乎是怎么都想不通他居然这样就轻而易举的栽在这里,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没有反应,穿着一身脏脏婢女服的舜瑛已经弯身自马车上跳了下来。
“你——”那人猛地抬头朝她看去,目赤欲裂。
这是引蛇出洞的陷阱?
可是怎么可能?他们怎么知道有人会来灭口?
这人手底下的功夫虽是一流,但毕竟是没有一颗做谋士的头脑,脑子里费劲的思索了半天也是想不明白,这时候就听人冷讽的笑声自背后传来,“怎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栽在这里?”
那人一个激灵,仓促间回头,却见一行人衣着光鲜艳丽的朝他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恰是容光焕发的宋楚兮。
果然,这是个圈套吗?
那人冷着脸,目露凶光的冷冷盯着他。
宋楚兮也不介意,只就微微一笑道:“是宋亚青派你来的?”
这个人,她并不陌生,虽然一直没正面接触,可也已经是打过几回交道了。
那人是不能承认了此事,给她留下攻击宋亚青的把柄,只就冷哼了一声,强硬的朝旁边别过头去。
宋楚兮也不介意,脸上笑容反而越发深刻了些的笑道:“为了保住他那个眼高手低又没脑子的女儿,他这也算是下了血本了,可是事后才知道出手断后有什么用?怎么提前不不好好教教她,让她别犯蠢?”
从事发到方才,她可是什么证据或者口供都没拿到,可是现在开口,却完全笃定了就是宋亚青父女的作为。
即墨勋正为了端木岐和宋楚兮没提前跟他打招呼却叫他担风险而生着气,就冷嗤道:“宋四小姐,你这个结论未免下的太过武断了吧?以本宫所见,这天京之内,不待见你的人可是多了去了,未必就只有良嫔和宋家家主这一家子,何况你又没有证据在手,就这么污蔑你们皇帝陛下的嫔妃和岳丈?这恐怕不妥当吧?”
这个人,是真的很没有风度,出口又阴损的很。
宋楚兮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只不温不火的微微一笑,“我又不准备当堂告状,有没有真凭实据有什么差别?”
“嗯?”即墨勋始料未及,紧紧地皱了眉头。
这一趟,她不就是为着进宫告状的吗?
不过他既然是能被彭泽国主立为太子的,智慧和韬略就应该不会太差,只略一回想也就明白了——
的确,如果宋楚兮的真实目的就只是为了进宫告状,那么当时拿住了那个丫头之后,就大可以马上进宫来,叫了侍卫们护送能用多少时间?可是端木岐却偏偏虚张声势,大张旗鼓的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启程。所以,他们其实就是故意空出这段时间给暗中窥测的人回去报信的,然后以此为饵,再勾出一条大鱼了来。
这两个人,还真是阴险。
虽然不是针对他的,即墨勋也觉得自己被人戏耍了,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灰。
文馨公主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奇怪,“你认识这个人?他是你们宋家的?不过他既然是宋家的人,那么之前那个丫头难道就不能是被宋家收买的吗?”
那个丫头并没有招供,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只是宋楚兮的臆测罢了。
即墨勋这时候思路已经清楚了,冷冷说道:“这里是天京,就算是宋家家主想要这么做,他也得有这个资本,他一个外来的客人,驿馆里的仆从侍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就算他要收买了来行凶,也得要有这个门路。”
各个驿馆的守卫都是宫里出来的御林军,就是奴婢丫头,也都是临时从宫里送出来的宫婢。因为这驿馆里住着的都是身份尊贵的客人,只有宫里出来奴婢们才更懂的规矩,不容易出差错,在这方面,皇帝还是十分小心的。
诚然宋楚兮会认定了那婢女是宋楚芳派来的,起初的确是有点武断,但是经过此事认证,却不用再怀疑了。
“所以呢?现在还要继续进宫吗?”即墨勋问道。
这个时候,长城和舜瑜两个刚好相继从巷子里奔出。
端木岐挑眉看过去一眼,“怎样?”
“寂寞太子的人带人去追了,属下就先回来了。”长城道,举步走过来。
那边那个乔装的刺客明明被拿住了,却还是一副视死如归一样的表情,脸上没有半点畏惧的情绪。
按理说,宋亚青可不该能笼络的住这样的人才,宋楚兮不由的就多了几分兴致,挑眉道:“长城,这人什么底细?”
那人狠狠的横过来一眼。
“卢久金,绿林道上打滚出来的,曾经在江北落草为寇,十年前,因为劫了青帮的一批赃款被追杀,落魄之时,流落南塘,进了你家三老爷的手底下。”长城就上前一步,说着,顿了一下,倒是有些赞许之色的看了那人一眼,“这人的秉性虽然不良,不过在武学上很有造诣,据说二十年前就是绿林中人排名前十的高手了,进了宋家,真是屈才了。”
跟了宋亚青这么久了,这人倒是不意外长城会查到他的底细,只冷哼了一声,还是口风很紧的一语不发。
而自从方才的那一刻起,舜瑜回来了就没做声,只就攥着拳头,满面杀气的盯着那人。
她和这人可不陌生,蘅芜苑里险些致命的一剑,还有大郓城的茶楼上临街一瞥的交锋,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又给碰上了。
“舜瑜!”舜瑜不甘心,宋楚兮比她还记仇,这时候便是冷冷说道:“舜瑜,你还等什么?当初人家对咱们下手的时候可从来就没犹豫过。”
她宋楚兮就是小气记仇!
当初宋亚青派人去蘅芜苑行刺的事,她虽不至于耿耿于怀,但也绝对没有一笔勾销的道理。
而舜瑜,当初这人的一剑,险些要了她的命,她又如何能忘?
舜瑜的脸上,一瞬间就漫上来浓厚的沙发决绝之气。
她提了剑上前,而那人却是无所畏惧的,仍旧是腰板笔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只是冷冷的着她。
舜瑜出剑的手法也是果断精准的,一剑刺穿过去,恰是照着当初她自己被伤的位置穿透。
偏离心脏不远的位置,虽不至于一剑毙命,但那痛楚也是可想而知。
那人虽是个亡命之徒出身,但是剧痛之下也是痛苦的闷哼了一声,眼睛啐了毒一样,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宋楚兮道:“成王败寇,今天既然是落在你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犯不着让个丫头来凌辱我。”
这人,倒也算是傲骨铮铮了,只可惜心术不正,又跟错了主子。
舜瑜一剑拔出,溅了两人乃至于旁边押着这人的侍卫都是满身满脸的血。因为深知舜瑜对着人也是恨之入骨的,宋楚兮等人还以为她会多戳这人几剑泄愤,不想随后舜瑜就收了剑,冷着脸,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回了宋楚兮身边。
宋楚兮拧眉,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谢谢小姐给了奴婢亲手报仇的机会。”舜瑜道,她脸上肌肉紧绷,可以看得出来,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把持,才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宋楚兮心中略一怔愣,随后也就了然——
这人是宋亚青的心腹,这丫头是以为她需要留着这人做罪证,去当面指证的宋亚青的。
宋楚兮勾了勾唇角,就势握住她的手,拍了她的手背,然后紧跟着就是目色一冷,扬眉给长城使了个眼色,“那个丫头呢?”
“在!”长城道,一招手,就有侍卫把那丫头给拖了上来。
那人黑着脸看过来,心里葱白非常——
说起来他在一行里摸滚打爬也有二三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是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阴沟里翻船,栽在宋楚兮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的算计之下。
说到底,他就是太自负,没想到宋楚兮会一早就猜到了这个丫头的身份,并且——
针对他,来量身定做了一个诱捕计划。
“宋四小姐饶命,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是我要害您,我是被人收买的。”那丫头这会儿自知活罪难逃,扑在宋楚兮的脚下就大声告饶,“四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求您饶恕奴婢这一回吧,奴婢愿意作证,我——”
她说是怕了,但到底心里也还存留着希望,毕竟宋楚兮还需要她出面来指证宋楚芳宫里用来收买她的人,就是这个还有转圜余地的出路。
宋楚兮的面上神色一直保持不变,虽然略带了几分冰凉,却从头到尾都没见任何震怒或者气愤的迹象。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脚下的这个婢女,语气慵懒道:“后悔了?知道错了。”
“嗯嗯!”那婢女连忙点头,涕泪恒流,满怀期望的仰头看向了她,“奴婢知错了,求四小姐网开一面,奴婢愿意出面指证——”
“指证什么?你是觉得揪出了别人,就能抹了前面你投毒的事实吗?”宋楚兮打断她的话,“告诉你一句话,这世上,虽不是凡事都没有回头路走的,可是却要看你有没有这样的资本。你要证明谁?还没人来证明你呢。”
这世道,就是这样,于强者而言,随时随地都有出路,那是因为他们有这样的手段和能力来扭转乾坤,可是对另一些人而言——
一步错,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宋楚兮这个人,她自己的手段就不光明磊落,所以在这方面她从不会苛刻的要求别人就一定要跟她来讲什么道义,只是么——
对那些没那个本事,还要掺和着要来出来害人的人,她也从来就不会心慈手软。
那丫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突然之间就变得冷酷的面孔,嘴巴张了张,却居然是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端木岐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就走上前来一步,给长城努努嘴道:“割了她的脑袋,给宫里送去。”
什么?
这是要把这丫头的人头拿去送给宋楚芳吗?
即墨勋和文馨公主一直跟着他们这一行人在看热闹,闻言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唇角讽刺的勾了勾——
这两个人,是不是太过有恃无恐了?
区区一个北狄臣属的端木世家,就敢往宫里去送这样的脏东西?宋楚芳就算是有错在先,那她也好歹是皇帝的妃子。如果说他们要揪着这丫头进宫去当面指证了宋楚芳的罪行,皇帝为了自己的脸面都未必就会如是追究,现在——他们这是要威胁谁?
长城闻言,也是一愣。
舜瑛就忧虑道:“少主,这个可能不容易办到,您知道的,送进宫里的人所有东西都要被仔细的检查过了才能——”
“你想想办法不行?”端木岐不耐烦道。
那婢女这时候已经吓傻了,打了个哆嗦,可要来抓宋楚兮的裙摆,“宋四小姐,求您饶命啊,您饶奴婢不死,奴婢什么都愿意听您的,您要杀了我,没了人证,皇上和皇后娘娘是不会信您的,这对您没有好处的。”
“干什么?没了他们出面,我就杀不得人了?”宋楚兮凉凉道:“欠了四小姐我的,没人可以不还,不过么——但凡是债,我都要亲自去讨,就不用你跟着瞎操心了。”
那婢女跪在地上半晌,手心里都是污渍,她的手探出来,可是看着宋楚兮洁白的裙裾,居然是再如何求生的*强烈,也只有一种云泥有别的自卑感,居然就不敢随便去碰她。
的确,如果揪着这个丫头进宫去胁迫皇帝和刘皇后的话,她是可以逼着那两人就范,把宋楚芳给废了的,可是么——
用这个引子,那最后追究起来也只是他们宋家的家务事,那就太浪费机会了。
端木岐和宋楚兮的意思摆在这里了,长城于是就不再迟疑,横剑一挥,那丫头本来还在极力的求情说着话,声音就戛然而止。
温热的血水喷洒出来,湿了宋楚兮的绣鞋和半边裙裾。
圆滚滚的一颗脑袋落在地面上,咕噜噜的一滚,刚好就落在了文馨公主的脚边。
“啊——”文馨公主尖叫了一声,连忙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和同样胆子小的白筠抱作一团,用一种恐惧的见鬼一样的表情看着变不改色站在不远处的宋楚兮。
她虽然一直都知道宋楚兮这个丫头的胆子大,并且和别的女子不太一样,也是也没想到她会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
“两位殿下受惊,抱歉了。”长城走过去,提起那滚在泥土里的头颅。
端木岐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嘱咐了一句,“找个好看点的盒子,包的漂亮点儿。”
一颗人头而已,他以为这是点心吗?
即墨勋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这个时候,就连那杀手卢久金也都被惊的不轻——
这两个人,连皇帝都不看在眼里吗?他突然就有些畏惧了起来,不知道这两个人要如何对他。
果然,料理完那丫头,宋楚兮的目光就眼睛朝他移过来。
那卢久金的心头骤然一紧,隐晦的干吞了两口唾沫。
宋楚兮稍稍偏头想了想,就举步朝他走了过去。
卢久金被两个侍卫押着,根本就抗拒不了,就见宋楚兮径自走到他面前站定,用拳头在他肌肉坚硬的胸口上压了压,然后莞尔笑道:“曾经的绿林道上排行前三的绝顶高手?大半辈子刀口舔血,也是时候安享晚年了。”
她这话虽然说的和气,但明显不可能是什么好话。
卢久金的头皮发麻,嘴唇动了动。
宋楚兮就又转身回到了端木岐身边,一面道:“不能叫宋亚青白忙活,也不能断了他们主仆之间这么多年的情义,就把他的一双手送过去给宋家家主留个念想吧。这人——穿了他的琵琶骨,放他走。”
这个丫头,也算是人间一朵奇葩了。别人被暗害是要义愤填膺的拿凶手讨公道,她却沉得住气,只顾着打包送礼了。
即墨勋是被恶心的要命,不过心里却越想就越觉得兴奋刺激,目光灼灼的盯着宋楚兮这边。
那卢久金因为练武的天赋卓绝,二十岁出道之后就鲜有遇到敌手的,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供着的,哪怕是后来落魄了,被迫留在了宋亚青的身边卖命,宋亚青对他也是礼遇有加。
现在要断了他的双手废了他的武功,他就什么也不是了,只能是一滩烂泥一样的乞讨为生了吧?
“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杀了我吧!”卢久金是到了今天才终于体会到宋家这位四小姐的狠辣之处,面目狰狞的嘶声咆哮。
“杀你?你不够资格!”宋楚兮回眸,盈盈一笑,“何况四小姐我今天的心情不好,不高兴再杀人了,你自求多福吧。”
端木岐抬手替她拢了拢大氅的领口,挑眉道:“回去?”
“走吧!”宋楚兮颔首。
端木岐笑了笑,弯身将她一抱,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扭头看了即墨勋兄妹一眼,“太子殿下看了一晚上的白戏,过瘾了吗?我们先告辞了。”
这时候,舜瑛已经招呼人把马车赶了过来。
端木岐二话不说的抱着宋楚兮钻进马车里,绝尘而去。
即墨勋盯着那马车看了许久,却一直没有回去的意思,文馨公主这时候还有些惊魂未定,咬了下唇站在那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也是半天没有上前催促。
“宋家的这个丫头,还真是有点儿意思。”半晌,即墨勋忽而冷讽的勾了下唇角。
文馨公主从侧面瞧见他面上表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口突然猛地一缩,露出几分担忧和惶恐的情绪来。
即墨勋扭头看过来,散漫的笑了笑,“怎么了?”
“没!”文馨公主脱口道,脸上表情却呈现出一种显而易见的尴尬和僵硬。
“那就走吧!”即墨勋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不过倒是好心情的没有点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身朝自家的马车走去。
温馨公主咬着嘴唇盯着他的背影片刻,眼神却在那一瞬间就隐晦的变了几变,有不安,有冰冷,有畏惧也有仇恨。
“公主——”白筠悄悄的凑过来,扯了下她的袖子。
文馨公主这才脸色微微发白的也举步跟着朝那马车的方向走去。
*
回到驿馆,宋楚兮换了衣裳却没了胃口,只敷衍着吃了一盅燕窝就上床睡了。
后半夜无事,她睡得十分安稳,而这一夜之间寝不安枕的却注定了大有人在。
宋楚芳的寝宫里,灯火通明一整夜,一个人关在寝殿里左立不安。她的婢女守在旁边却不敢劝,主仆两个就一起那么熬着到天亮。
“娘娘,天都亮了,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婢女逐一的吹灭了宫灯,走过来,小声劝道。
“一整个晚上都没消息,不管那丫头是死是活,都总该有消息进来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宋楚芳却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话,只惶惶不安道。
如果宋楚兮没事,她的回请败露了,以那丫头的性子,肯定要进宫来闹的。
而如果宋楚兮死了,就更该是有人进宫来报丧了。
可是现在这不上不下的悬着算怎么回事?怎么能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那婢女张了张嘴,还要再劝,外面就有内侍捧了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从殿外进来,“娘娘,宫外送来的,说是宋家家主命人送来给您的。”
“是什么?”宋楚芳狐疑。
“不知道。只说是给娘娘的。”那内侍回道。
宋楚芳使了个眼色,她的婢女就过去接了。那内侍不能在她的寝殿里多留,转身就先行推了出去。
因为说是宋亚青送来的东西,宋楚芳也没当回事,直接命婢女放在桌上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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