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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太监将大殿的门关上了,玉童子看不见外面的情景,只能听到喊杀的声音。
不管是从外打进来的太子,不,现在或许应该成为大皇子,抑或者是企图控制宫禁的三皇子,即便他们任何一个人最后打赢了,这个皇位他们都不会坐的安稳。
自己手里这道诏书,将成为他们逼宫谋反的直接证据。
他们不敢上来将自己拿下,因为谁也不知道赢得会是哪一方。
大皇子的人动手,三皇子跟十皇子的人就会来救;三皇子的人如果动手,大皇子同样不会希望这道诏书落入他人之手;而十皇子,自然是最希望他活着的。
正是这种微妙的平衡,使得玉童子能够堂而皇之的站在大殿之上,俯视着殿下众官。
这里面有父亲的同僚,有父亲的仇敌,他多想现在就说明自己的身份,多想马上为父亲翻案啊!
能亲眼看到他们那一张张错愕的面孔,该是何等快意之事。
可他不能,他若是说了,朱家的计谋便会暴露,于他于十皇子都有麻烦,他只能在心中去构想那个场面,也暗暗的祈祷着最后杀出重围的会是十皇子。
那样他不会马上就死,他能看到十皇子妥善处置他们沈家的遗骸。
外面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殿内站的大人们各个都屏气凝神,玉童子不知道他们都分属那派,可他知道哪一派都留了人在这里,只需须臾,这些大臣中三分之一的人还要消失掉。
在噬骨焚心疼痒中,玉童子的脸上渐渐浸出冷汗,身子也摇晃不定,他踉跄了两步,后背抵在龙椅的把手上勉强站着。
这种虚弱至极的可怜模样,让人看了毫不心疼。
只可惜殿下的大人们,恐怕只有小朱公子会为他担忧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玉童子也早已在半清醒半昏迷间徘徊许久,他恍惚看见了大殿的门被人推开,又恍惚瞧见了十皇子进来。
不,那不是十皇子,十皇子今年才十二岁,没有这么高的身量,那是……是李翊贤!
殿上的人忽然都不见了,玉童子只看见李翊贤穿着一身带血的铠甲,握着一柄长剑向自己走来。
李翊贤的身影逆着光,另沈洵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沈洵开始后悔为何这次喂了狗皇帝比平时多更多的血,如果留得老皇帝一口气在,或许还可以假借老皇帝的口将李翊贤驱逐出皇城,那样会好办许多……
李翊贤一步步登上台阶,背对着众臣,将玉童子拢在阴影里。
他抽出软成一摊的玉童子手中的圣旨,逐字逐句的将其看完,冷笑一声,将圣旨攥在了手里,看着玉童子。
“你赢了……”玉童子苦笑。
李翊贤没有答话。
“圣旨,殿下的大人们都听到了……你不能杀了所有人……继位的,应当是十皇子。”
李翊贤一手将玉童子提起来,转身拎在众人面前。
“此妖道蛊惑圣意,伪造圣旨,按罪当诛。”
底下的大臣先是愣了片刻,接着不等有人提出异议,已经跪倒了一片,三呼万岁。
玉童子听到这些虚伪的声音,大笑了一阵,他闭上眼睛,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没用的……他们都听到了……要不了多久……整个大齐的人都会知道,继位的,应当是十皇子……”
剩下的事情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刚刚的勉强支撑全靠毅力,现在突如其来的绝望和大起大落的情绪,让玉童子再也坚持不了,他昏了过去。
觉察到自己身体能动时,玉童子没有马上睁开眼睛。他设想过很多自己现在的处境,被绑着,又或者已经下了大牢,正等着因为“伪造圣旨”之事被提审。
可是周身既不冷,也没有被束缚的感觉,反倒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沈洵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这里是一处寝宫,地上不远处站着两个宫女,皆是低眉垂目,一片祥和。
“来人。”玉童子撑起上身,向着那两个宫女招呼道。
“公子有何吩咐?”过来的那个宫女也是礼仪周全,对他的态度很是恭敬,看来李翊贤并没有打算为难他。
只是,公子这称呼是……?
“大皇子在何处?”太子已废,李翊贤现在只能称一句大皇子罢了。
“太子殿下现在忙着料理先皇的祭奠。”
“孝王呢?”李翊贤忙着料理先皇祭奠,那么十皇子还是败了。
“孝王恐怕也在那里。”
果然,没登基前,李翊贤不敢明目张胆的杀了十皇子。
“这里是哪里?”
“太子殿下只说让您安心在此处静养,奴婢也不知这里是何地。”
让他安心静养?还静养什么?沈洵掀开被子,想要下榻。那个宫女也没拦,沈洵正觉得奇怪,却忽然被一股力拽住,头朝下从榻上栽了下来。
李翊贤……用铁链锁住了他脚踝……
李翊贤到底要干什么?他为什么不杀了自己?难道李翊贤猜不出来是他害死了狗皇帝?还有他最终拿出的遗诏,那将是李翊贤今后都难以泯灭的逼宫的证据。
难道李翊贤对他真的有什么可笑的男女之情?
那名宫女将沈洵抱回榻上,重新给他改上了锦被,又吩咐另一个宫女说:公子渴了,端些水来。
沈洵并不渴,也没有要过水喝。
但这屋里的两个宫女却全然不顾他的想法,硬喂他喝了水,又端来滋补的银耳桂圆粥要他喝,沈洵略一思索,随即要求沐浴更衣。
他被锁链困在榻上,必定是无法沐浴的,他只想知道,这两个宫女身上有没有钥匙。
果然,两个宫女听到这个要求愣了一下,走远了些互相商量了一阵;沈洵也不着急,十分有耐心的等着她们给他回话。
“公子,此时宫中各处人手皆被调到前宫去了,并没有多余的公公服侍您,恐怕暂时不能沐浴。”
“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沈洵似笑非笑的看着较为伶俐的那个宫女,“若是大皇子来了要我服侍,我只消说一句身上染了死气不便靠近,这可就是你们没服侍好的过错了。”
两个宫女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就连那个伶俐的也一时接不上话。
“大皇子没有马上处置我,你们想必也知道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既然都是服侍他的人,咱们为何不两箱便利一些,我是没什么顾忌的人了,多害死两个也无妨。”
这几句话叫那两个宫女变了脸色,一个拽了拽另一个的袖子,被拽的那个终于掩饰不住露出了一次鄙夷的神色,但很快又控制住了转过身推开了殿门,跟外面的什么人絮絮的说了一阵。
沈洵很快便猜出,那必定是守在殿外的侍卫。锁链是困住自己,侍卫是拦住别人,李翊贤是打算把他保护起来?
李翊贤到底想干什么?
“公子,您身上的铁链是太子爷亲手锁上的,奴婢与梧儿皆没有钥匙,实在无法伺候您沐浴。若是因此得罪了您,还希望您能宽宏大量不要计较。”宫女回来之后,还是拒绝了他。
虽然报了一丝丝的希望,但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以李翊贤对他的了解,如果将钥匙放在宫女身上,说不定就会被他骗走打开锁链,所以索性谁都不给自己拿着,才能让这条铁链发挥作用。
可是他为什么锁着自己呢?难道觉得他还能从一间连窗子都没的殿里绕开宫女和侍卫跑出去?别说有人看着,就是没人看着,让他自己跑,他都跑不了多远。
难道……是防着自己自尽的?
这倒说的通,毕竟以他的力气不大可能咬舌自尽,身边又没有利器,最好的方式就是撞墙而亡,锁住了,他就不能去撞了。
若是照这个思路去想,沈洵总算放了点心,李翊贤对他应该没有什么幼稚的情谊,而是想要他生不如死。
可惜啊可惜,李翊贤算不到的是,他本身就是个药人,没了药物加持已经被毒气反噬,不去折磨他都活不了多久了,李翊贤想以折磨他为乐趣,恐怕这个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看来待能见到他时,只需多多惹怒他,而后被他玩弄几次,也就差不多了。
但是那晚,李翊贤并没有来。
甚至之后的几天都没有来,沈洵说不清楚具体是几天,因为他发现这个屋子非但没有窗子,就连侍候他的宫女换班开门时,外面都没有日光透进来。
有的只是昏暗,和偶尔的烛光摇曳。
这让沈洵想起来被困在玉脉里时的情景,他无法靠自然光分辨是早上还是晚上,只能从送饭的点来推断,可这些宫女仿佛故意似的,有时他还不饿就送来汤水,有时又隔很长时间才送来正餐,她们还会隔一个上个四五餐饭后,不顾他反对将他周身脱净,擦拭一遍,而后又给他套上一套薄衫,再唤来蒙着眼的太监给他全身都按摩一遍。
如果论生活,这样的条件不是对待囚犯,可这种对未来生死的不可预知所带来的恐惧,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幸而自己在玉脉中被困过那么长时间,不然他恐怕会被逼疯。
刚开始沈洵还试图算着日子,后来他便也放弃了。
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懒怠反抗,她们要脱他的衣服便脱,要他吃饭便吃,他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就这样沉溺在一个又一个的梦中,在梦里有沈家的亲眷,有侯小姐,有鸣音。
他与侯小姐成亲,还生了两个小娃娃,乐得父亲与母亲合不拢嘴。
只是这些美梦,往往都以同一个结局结束。
“沈洵。”
模糊中有个陌生的男声叫他的名字,一个冰凉的东西挨着他的脸颊。
“醒来。”
是谁?是要来捉他们的吗?
“沈洵。”
那个声音加重了语气,又有什么东西覆在自己口鼻上,使他喘不过气,不得不挣扎起来。
“你做了什么恶梦?”
沈洵模糊的睁开双眼,好半天才看清楚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虽然是便衣,但沈洵看到他的衣服上绣有龙纹。
“杀了我。”沈洵张开口,发出微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