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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玲,这……”
永玲吸吸鼻子,苦涩地笑一下,“走吧,那些都是咱们知青。”
原来1968年时这片白桦林着过一场大火。那是秋天,知青们刚来,对救火毫无经验,举着大扫把只凭一股蛮力往火海里冲。后来大风突袭,火苗改变了方向,瞬间将十几个知青吞没……
其中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叫江帆,武汉人,与李永玲是老乡,在火车上上两个小姑娘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江帆本来是要到乌苏里江的四十六团报道,结果为了跟我作伴就来到三十二团,阿娇,你说这是不是命?如果当初她不来这里,也就赶不上这场大火,更不会年纪轻轻就死去。”
提及往事,永玲心中难过懊悔,“我总觉是我害死了她。”树林里积雪很深,几乎没过膝盖,两人艰难前行,永玲擦一把眼睛,对王娇说:“江帆命苦,直到现在连队也没联系上她父母。她还有一个姐姐,听说去了云南,团部帮忙联系了好几次但都没找到,其他几位遇难知青的骨灰都被家属领走了,惟独江帆孤苦伶仃没有要,哎……半年后,连队就把她埋在了这,连同其他几位知青一起建了墓碑。”
王娇忽然想起来,偶尔队里放假休息,永玲天刚亮就走,临近中午才面容憔悴地回来,想必就是看江帆来了。
墓碑做的很简陋,没有描金字没有相片,只用黑笔写着每个知青的姓名。江帆,刘瑞娜,沈阳,付江源……
王娇和永玲徒手将落在墓碑上的积雪拂去。永玲带了几块糕点,整齐地摆在江帆墓碑前,小声说:“帆啊,快春节了,我来看看你……”过一会儿又从书包里掏出几本书,王娇一看,竟然都是外国名著,永玲抿嘴冲她笑一下,道出原委,原来这些书都是江帆带来的,她父母是武汉大学的英文老师,所以江帆从小耳濡目染对外国名著情有独钟。
永玲把几本书放在江帆墓碑前说:“帆啊,这几本书都是你还没来得及看的,今天队里没劳动,我带来了,你好好看看吧。”
王娇咬咬嘴唇,想告诉永玲在江帆抵达的那个世界里,没有这么多伤害诋毁与黑白不分,但最终还是转过头去深深叹一口气。
生死离别,意外频频,无能为力,这些都是人生啊。
尽管今天是一个大晴天,但树林里依旧很冷,估计得有零下四十度。十几分钟后,实在受不了寒冷,两人抖抖索索地起身离开。
见王娇嘴唇冻得发白,永玲拉着她手不好意思地说:“阿娇,这么冷的天,谢谢你陪我一起来。回去我给你沏红糖水喝。前几天我姨妈刚给我寄来一袋。”
“阿—欠!”温度太低,喷出的唾沫瞬间变冰碴。哇!高科技啊!暗叹一句,王娇才大义凛然地说:“哎呀,别说谢,多大的事啊,以后你只要来这儿就带上我。”
两人按原路返回,正走到柳河旁准备顺坡爬下去时,只听不远处有人忽然阴森森地说了一声:“王阿娇。”
王娇回头,看清来人后不自觉地皱紧眉头。竟然是纪北平!
纪北平穿着军大衣头上戴棉帽,脸上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身旁跟着两个死心塌地的小喽啰。
“真巧啊。”他冷笑着走过来,帽耳朵耷拉下来,随着脚步一深一浅在雪地中行走而摇摇摆摆。
好像猪噢。
“阿娇,别理他们,快走。”永玲害怕,扯着王娇的袖子赶紧往前走。两个连队前几天刚打过架,而王娇也算主角之一,那天虽然双方互有攻守,但谁都看得出来纪北平伤得更重一些,眼角嘴角和鼻子皆被容川揍出了血。
如今容川回北京了,他们一定是来找王娇算账的。
有些男人觉得打女生没面子跌份儿,但从听来的消息看,纪北平显然不属于那一类。
在他眼里没有男女,只有高兴不高兴。
不高兴了谁都打,混蛋一个。
王娇本来也没想搭理纪北平,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跟着李永玲往前走。和来时一样,永玲先把书包扔下去,然后顺坡爬到冰面上。王娇摩拳擦掌也正要爬下去时,腰间忽然一紧,双脚骤然离地。
“啊!”
她忍不住叫一声,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腾空转了半个圈,待双脚重回地面惊魂未定地她才反应过来刚才是纪北平抱住了她的腰。
“你,你……”她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这才是实打实地调戏妇女。
他来干什么?报复?
看着毫无歉意的纪北平,王娇气得咬牙,如今真是好人难做,好歹那天是她帮沈雨晴解了围,怎么到头来吃亏的成了她?就算报复也不应该找她呀。
妈的,谁叫她灵魂高尚那天非要多管闲事。北京有句土话说得好:多管闲事多吃屁,少管闲事少拉稀!
看着愤怒的王娇,纪北平只抱着双臂冷冷一笑。“怕什么,我又吃不了你。”
这时,冰面上的李永玲完全崩溃掉,大声呼喊:“来人啊,来人啊,纪北平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啊!”
纪北平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身边两个小喽啰去管一管李永玲,“赶紧让丫闭嘴,别一会儿把狼招来。”
“是!”
这地方人烟稀少,离连队还有一两公里,除非有人正好路过否则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没人过来相救。王娇不清楚她们俩从何时就被纪北平盯上了,如果是碰巧遇到还好,如果真是故意伏击,那今天凶多吉少。
自古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从学来的知识看,此刻决不能激怒他。王娇告诉自己要冷静,往后退两步,见那两个人只是指着李永玲说着一些威胁的话,手上并没有什么龌龊的动作。暗松口气,故作一脸轻松,不卑不亢地问纪北平:“这么冷的天出来,找我有事?”
北平挑眉,没想到王娇还挺镇定,一般女生看见他这样必定会吓得大哭,悠悠然地说了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他冷笑着向前走,她满身戒备地向后退。
嗵!王娇后背撞到了一棵白桦树,纪北平顺势把手往树上一按,把王娇卡在中间,脸靠近她几分。
树咚?
“纪北平,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娇,别那么紧张。”
王娇皱眉,嘴唇紧抿成一条冷冰冰的弧线,眼睛看着纪北平那张流里流气的脸,一字一句地警告道:“别叫我名字,咱俩不熟,还是称呼王阿娇同志吧。”
“噢。”纪北平并未生气,嘴角上扬但眼神冰冷,“也对,我当然不如容川了,你俩什么关系呀。我怎么能跟他比对不对?”顿一下,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故作好奇地问:“你俩腻歪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叫你吧?”
“你……混蛋!”王娇扬起手就照着纪北平的脸挥了过去。似乎早有准备,他一点都不费劲地擒住她手腕,王娇又挥起另一只手,结果同样悲催,纪北平一不做二不休,他手大,只用左手就轻松扣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然后右手抵住王娇下颚往上一抬,刻意压低嗓音说:“别跟容川了,跟我好吧。”
“跟你大爷!”王娇抬起膝盖照着纪北平裆部就是一击。
纪北平实在没想到王娇还有这一手.
下三路!居然是下三路!
女流氓!
这一膝盖着实不轻,幸亏穿了棉裤,不然不全废掉,也得废一半。北平气啊,从小到大第一次挨女生打居然就落在这个部位,“王阿娇,你……”他想冲过来,却不想王娇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腕粗细的白桦树枝,走过来二话不说照着他就是一顿狂抽。
动作又稳又准又狠!
“王阿娇,你……哎呦!”
王娇不打别处,就冲着纪北平的脸去。树枝沾满白雪,挥起来时雪花飞溅,溅到北平眼睛里又湿又疼,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露在外面的脸颊被树枝剐得生疼。
“别打了!”他抱头躲避。
王娇却紧跟不放,边抽边骂,“臭流氓!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因为啥也看不见,北平越躲越偏,然后一步踏空直接翻滚着掉在了冰面上。
“北平!”不远处,那两个小喽啰见他跌落进河里,赶忙跑了过去。北平呈“大”字仰躺在湿冷的冰面上,帽子掉落一边,滚了三圈停在不远处。
几秒钟后,北平从眩晕中清醒,睁开眼,他看到了蔚蓝蔚蓝地天空。妈的!老子还活着啊!被两个小喽啰搀扶起来,他摸着已经渗血的眉角和嘴唇,其中一个小喽啰“呸”了一声,掳掳袖子,说:“别上火北平,哥们这就给你报仇去。”
说着,从冰面上捡起一块碎石头朝着刚刚走下斜坡的王娇大步走了过去。
“你丫回来!”
“啊?”小喽啰愣住。
北平嘴角疼,懒得一字一句地说,吼一嗓子:“我他妈让你丫回来!”
“放,放过她了?”
北平不说话,捂着发疼的左脸望着王娇渐渐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直到爬上对岸她也没回头看自己一眼。谁说南方人好欺负?
对岸,因为李永玲吓到腿软,爬上去后,王娇负责背书包。
“阿娇,纪北平刚才没对你怎么样吧?”
李永玲惊魂未定,还以为纪北平要对王娇……
“没事,他就是一个嘴炮。”王娇毫不在意地说,胸口却还扑通扑通地狂跳。天知道刚才纪北平的脸离自己只有几分远时,她吓得差点犯心脏病。
不过也正是离得这样近,王娇才忽然发现为何第一次看见容川时会觉得他有点眼熟。他的眉目与纪北平的眉目长得非常像,几乎一模一样,仿佛用同一块模板印刻。
“阿娇,你想什么呢?”李永玲忽然问。
“嗯?”
“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刚才?刚才说啥啦?王娇压根就没听见。但懒得重新问,胡乱应一句:“噢,听见了。”实则心里还在想着那□□扬的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