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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的江水,推着暖意流过山川平原,也将勃勃生机的帷幕拉开。在数以万计的翘首期待中,大夏的百姓终于等到了他们陵少将军娶亲这一天。
江东袁家的喜船已于半月前出发,逆滔滔江水而上,日落前便能抵达衡芜码头。
别人家嫁女儿都是十里红妆,袁公的爱女出嫁,却是带着浩浩荡荡百里船队,由袁家二公子送亲,水军大都督徐光亲率水军八千压阵护送。
这一路行过来,送亲船队可谓是高调至极,每经过一处城郭码头,便有百姓倾巢出动于岸边围观,袁家水军在船上齐声高呼:“江东袁氏船队在此,都督为我家小姐添妆!”于是便有船只靠岸,袁家小姐陪嫁的大小管事,随后带着几队水兵登岸,在当地采买各种珍惜药材珠宝绫罗,声称为袁家小姐添嫁妆。
每到一处,袁家水军都是空手上岸,再回到船上时,却是抬着数百木箱,每个箱子都要由两人合力才能抬起。
这么大的阵仗,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然而好像是故意为了互相攀比谁的动静更大,陵家这边的接亲队伍竟也毫不逊色,早早便于岸边张起红绸彩灯,并安排乐队吹拉弹奏,甚至找来许多七八岁的小儿做散财童子,梳着双包头,沿街向路人播撒铜钱,一边撒一边高唱:“袁陵联盟,佳偶天成!”
半个多月下来,这声势几乎要把半条长江炸开花,婚事的消息想不传到洛阳城都难。
贪狼王廷早就对此事做过讨论,有人认为大夏此举别有用意,只怕有假借婚事暗自图谋的嫌疑,提议在近期向岸边各郡县增派军力,以防有变。然而也有人认为袁家与陵家联姻,弄出这么大动静,只是故意做给他们看,就是想让贪狼军忌惮,以后不敢轻易挥师南下,其实不过是虚张声势,如今新王刚刚即位,大王子和二王子余党未灭,中原局势不稳,还是要将兵力集中,不可分散。
两派人争论不休,好几次差点直接在朝会上打起来,却没有人注意到,坐在上首的新王神色莫辨,他似乎在看着下面的人,然而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那些人身上,而是好像穿透重重宫墙,怔怔地出神。
“镇南将军的儿子要娶亲了……”在婚期三天前,当主张向南増兵的与主张按兵不动的两方再次吹胡子瞪眼,争辩得脸红脖子粗,一直未对此表态的年轻贪狼王终于开口了。
不管是秉持着哪方态度,在贪狼王开口的那一瞬,所有人都没了音,恭敬站回原位,等着王上最后定夺。
然而贪狼王沉默良久,最后只是淡淡地这样说了一句:“我与镇南将军世子颇有交情,他大婚,我怎能不去?”
所有人都是一怔,王上这是担心南边的战事,要亲自督战?可是这也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了,即便是主张向南増兵的党派此时也不禁心里犯嘀咕,想要再苦口劝谏,却发现上头的王座已经空了。
站在铜镜前,大红的颜色衬得镜中之人愈发肤白如玉。这是陵洵此生第二次穿喜服,只不过第一次是他被人算计,而这次是他要算计别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对那月老做了什么缺德事,今生才要遭此报应。
“少将军,袁家的船队已过了衡芜峡,估计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靠岸了。您是不是该准备出去接亲了?”刘烁说到后面,声音越发低微,似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生怕被人听见。
陵洵转过身,那瞬间直把刘烁看呆,还不知道这世间居然也有男子,能担得起“翩若惊鸿”这四个字,那可当真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只想把他当神仙供起来。
然而下一刻,这让刘烁目瞪口呆的“天人”就从身边的兵器架子上抽`出一把雪亮的大刀,三两下以麻布将刀捆了,往背后一插。
刘烁:“……”
算了,天人什么的,果然还是错觉吧。
“事情都安排好了?”陵洵显然没有察觉到刘大将军千回百折的内心世界,披上斗篷,边向外面走边问。
刘烁神色一肃,点头道:“少将军放心,均按计划行事,只是……那新即位的贪狼王,当真会亲临?”
陵洵冷笑两声,说出的话一个字一个像钉子,透着股狠劲。“放心,这点小伎俩,在那人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凭他的本事,又怎会看不出我们是要假借婚事,趁机举兵偷袭?”
刘烁听糊涂了,怎么听少将军的口气,是说他们这两个月白忙活了一场?既然那贪狼王什么都能看穿,那还玩个屁?
陵洵也没有再和刘烁解释,只是冷着脸暗自在心里盘算:只要那人看得出他们这次来者不善,担心江畔的阵术结界有失,便一定会亲自来守阵!只要他本人来了,他便有办法破了他的守护大阵!呵呵,到时候不打他个满脸桃花开,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刘烁跟在他家少将军身后,忽然打了个冷战,总觉得哪里冒寒气,环顾一周,也不见有风,只能费解地搓搓胳膊。
“确定江东只是出了八千水兵?”夷陵城内,穆九在一众人的簇拥下问当地郡守。
“回王上,探子已经来报,那袁家小姐的送亲队伍,确实只有八千江东水兵护卫。”
夷陵郡守自打听说贪狼王要来,吓得几乎打摆子,此时站在穆九面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好像那长身而立的不是个人,而是片一吹就飞的金贵羽毛。
自从贪狼占领长江以北,他们这些地方官员除了知道自己辖地内的驻军换了旗帜,倒也没觉得和以往有什么不同,照例是做他们的贵人老爷。夷陵郡守自然也没有长出一把“非大夏不效忠”的傲骨,而且他向来觉得自己这地界,天高皇帝远,两边看不上,这辈子都没可能看到什么大人物。却没想到,天底下什么稀奇事都有,青天白日,也没有六月飘雪,贪狼王本尊竟亲自驾临!
传说中贪狼王是魔龙托生,有三头九臂,如今再偷眼一瞧,夷陵郡守却觉得这新即位的贪狼王长相与夏人也没有什么不同,称得上面容俊秀,说话也颇为谦和,倒像是江南的一带的书生文人。
“听说袁家的船队一路沿江置办嫁妆,可知道都买了什么?”穆九又问。
夷陵郡守不知道新王到底什么用意,心中愈发惴惴,只能如实回答:“这个……卑职也不知道,想来只是那等绫罗首饰之类的女人物件。每到一地,都要抬个上百箱。”
“上百箱?可见过是多大的箱子?”
这问题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在场其他官员都向那夷陵郡守投以同情的目光。然而夷陵郡守本人却瞬间红光满面起来,好像押注中了头彩。
“回王上,这事若是问别人,恐怕都难回答,毕竟那袁氏船队一路采买,所经之处过多,东西买回来又是直接装到船上,想确切知道什么样也不容易。但也是巧了,卑职有个妾氏,家中经营木材生意,长江流域的诸多木器多出自她家匠人之手,那袁家抬上船的木箱也是从他们家卖出去的,王上要是想知道什么样,我立刻回去让人抬来一个!”倘若这夷陵郡守身后长条尾巴,此时一定已经兴奋地摇起来,就差伸出舌头,围着穆九脚边跑两圈。
然而穆九却只是摇摇头,“倒不必抬来一个,你只需告诉我,若要往里面装人,最多可装几人?”
装人?
夷陵郡守懵了,不过还是立刻回想了一下,他那妾氏嫁进来时,也抬了几口相同的箱子,“若是成年男子,恐怕装三人有余。”
听到这里,就算当地的文官还没转过弯,跟在穆九身边的几员玄铁将军却是立刻脸色大变,忽然就明白了他们王上的用意。
“王上,您是觉得袁家船上的那些箱子里,装的都不是嫁妆,而是……人?!”
若果真如此,那袁氏水军可就不止是八千了,少说也要有两万人。
如今放眼九州,只有江东水师最为厉害,水战可谓所向披靡,以一敌百。成个亲而已,派这么多水军来做什么?而且还要用这般偷偷摸摸的方式,其真实意图简直昭然若揭!
“王上!莫不是他们要假借大婚之由,实则夜袭过江?!”一位玄铁将军失声。
另一个将军却摆手道:“哎,慌什么,江畔有王上亲自设下的守护阵结界,夏人还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登岸?简直妄想!再说了,如今王上亲临,我们又已经封锁了消息,无人知道王上就在夷陵镇守,夏人妄自过江,只能是自寻死路!”
“这倒也是。”那玄铁将军连忙向穆九告罪,“王上,是末将鲁莽了。”
穆九却没有再就此事追问,只对众人道:“劳顿一路,诸君辛苦,先各自下去休息吧。”
夷陵郡守最是懂得阿谀奉上之辈,自然将穆九等一行贪狼将军的衣食住行打点得妥妥帖帖,直等到安顿好这些京中来的大人物,才敢停下来喘口气,还要在吃完饭时召集自己的幕僚,让他们给好好出主意,如何伺候好这尊大佛。
“依在下看,大人的鸿运就要来了!”夷陵郡守手下一个姓宋的幕僚,捏着自己稀疏寡淡的小胡子,笑得别有深意。
“哦?宋先生此话怎讲?”
宋先生道:“难道大人不曾听闻,咱们如今这位王上,是个好男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