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柳木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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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贪狼的众将领不知道他们三殿下为何会有这般奇怪的命令。将这些大夏朝臣和小皇帝领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总不会想要将他们当众斩首,给那些大夏百姓立威吧?若是换了大王子或者二王子,这种事兴许还能做出来,但是三殿下……这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陵洵所带来的人手,也和那些大夏朝臣得到一样的待遇。方珂的嘴巴被堵上,因为反抗太激烈,此时被五花大绑,连动弹都没法动弹。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马车,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他们的穆先生居然会是贪狼的王子,而且居然一直在算计他们风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会演戏的人呢?难道他对风爷的那些好,都是伪装出来的?风爷还在昏迷中,倘若他醒来时发现真相,会如何伤心?

    还是说,他永远也不会醒过来?这贪狼的王子该不会杀了他?

    “你们要杀便杀,想让我大夏子民向尔等蛮夷俯首称臣,妄想!”刘司徒抖动着一把白胡子,掷地有声道,那挺直的脊梁骨虽然因为上了年头,看着不那么结实,却也着实有几分振奋人心的作用。

    “大胆!亡国之奴,还敢口出狂言?!”玄甲将军喝道,因贪狼族人天生五官深邃,眼大鼻高,尤其是这位玄甲将军,不怒自威,何况是这般声如洪钟地大放杀气,立时便吓住不少人。

    但刘司徒还是仗着一把硬骨头,强撑着没有露出怯色,闻言冷笑:“亡国之奴?我大夏九州,如今长江以南的江山还好好的,何来亡国之说?只要我大夏还有一兵一卒尚存,你们便休想猖狂!”

    玄甲将军见这干巴巴的老头还是个倔脾气,正想教他做人,便见半空中忽然出现一人多高的阵术符文,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贪狼国阵术远比大夏盛行,他们立时便认出,这是一个传送法阵。

    “让这些人全都进入此阵。”穆九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虽然猜不到用意,但这些贪狼将领向来对三殿下唯命是从,也不多问半句,当即押着众人,以刀枪剑戟相逼,让他们一个一个进入传送法阵。

    传送法阵乃高阶阵术,寻常阵法师难以掌握,即便能弄出来,也要耗费诸多珍贵材料,耗资巨大,那些朝臣哪里见识过,还将这法阵当成吃人的东西,进去便是死无全尸,有些胆小的当即哭嚎起来,比上断头台还惨烈,不过大多数还是有些风骨的,即便也是嘴唇发抖面色惨白,进入传送阵时,依然挺直着脊背。

    刘司徒一直护着小皇帝,等到终于轮到他时,才老泪纵横地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两个头,颤巍巍消失在法阵之后,接下来便要轮到小皇帝了。

    “你确定要让他也跟着离开?”马车内,穆九被陵洵挟持着,看到小皇帝即将进入传送阵,语气淡淡地问,“只怕日后要成烫手山芋。”

    陵洵自然知道穆九说的是什么意思,如今豪强割据,只要大夏正统龙脉不断,以后谁想要改朝换代,便要被扣上一个“谋朝篡位”的帽子,但是若让这小皇帝落入外族之手,借此除掉,便可永无后患,甚至还可以用这个理由兴兵讨伐,以报国仇。

    道理都明白,可是想到与小皇帝初见时,那孩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陵洵又心中不忍。

    “这就不劳烦三殿下费心了。”他只是这样说。

    穆九微侧首,似乎想要转头看陵洵,陵洵立时紧张起来,抵住他后心的手一用力,压低声警告:“不要动!”

    穆九唇角轻轻勾起,“你还是这般心软。”

    陵洵脸色一沉,随即故意轻笑出声,道:“三殿下当真以为就很了解我了?小皇帝的命留着,我自然有用,说起来还要多谢三殿下,若没有你的筹谋,我又怎能如此顺利将身份找回来,成就三分天下的格局?”

    穆九唇边的笑容果然渐渐隐去,也是在这同一时间,陵洵抵在他要害的手收回去,车帘子一挑,整个人便轻盈跃出。

    尽管穆九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追出马车时,却已经见那人一个翻身跳入传送阵,传送阵随之消失在半空,再也寻不到痕迹。

    “三殿下!”众贪狼将领见状都是一惊,他们只知道三殿下抱着一个人进了马车,似是受了重伤,均没有多想,此时再看这般情形,当即猜到七八分原委,意识到那传送阵的开启,恐怕并非出自于殿下本意。

    只是他们三殿下是何许人,居然也会被人劫持么?

    穆九脸色难看,抓着车辕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竟是将整段木料捏断了。

    “殿下,您可有碍?!”

    穆九没有理会部下的关心,看了眼被他捏坏的车辕,眸光微动,才想到这马车是御用之物,平时一定是小皇帝常用的,因而便挥手在那马车车帘上唤出寻人法阵,闭目凝神片刻,再睁开眼时,对那些黑衣阵法师护卫道:“留下一半的人守城,其余人,随我去淮水畔!”顿了顿,又道:“再带上一队骑兵。”

    陵洵为了防止穆九追来,出了传送阵,立时便简单布下一个禁制结界,不让人再通过传送进入百里之内,这下就算被穆九发现行踪,他们想要以阵术追来,也只能到百里之外的地方了。

    “风爷!您没事吧!”方珂一见到陵洵便冲过来扶住他,眼眶红红的。

    “我能有什么事?”陵洵强笑,他的确被那一刀之力震得腑脏受伤,再强撑着接连使用传送阵和封禁阵,已经是强弩之末,嘴上虽然不肯承认,在方珂过来搀扶时,还是将大半身体重量压在他身上,这才没有倒下,见方珂哭,甚至还调侃地伸手捏了把他的脸,“你看你这脸哭丧的,都快成方珏了。”

    “多谢陵少将军救命之恩!”那些先一步传送过来的朝臣,此时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纷纷过来向陵洵拜谢。

    “陵公子,您把我等送到这里,可有下一步打算?”刘司徒问。

    陵洵望了眼横亘于前路的淮河水,心中也没有底,不知道方珏能不能赶得及送信。他当时在南阳侯府,而整个许都城都有禁制,想要用传送阵,必须出了城才行,因而他也没办法让方珏通过传送阵离开。只怪他当初还对穆九抱以一线希望,却不料最终还是这般结局。

    “等一等吧,过了淮水就是江东地界,我已让人联络了袁二公子,他收到消息,自会接应我们。”

    有个官位在光禄勋的大人道:“既然仅是一江之隔,为何少将军不再施展方才那阵法,送我们过去?”

    这时陵洵已经在方珂的搀扶下,找了个大树底下靠坐,显得很是筋疲力尽,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还是略通阵术的宗正大人看不过去,低声解释道:“陵少将军如此,必然有其原因。我听说袁公从一年前开始,便十分注重阵术之道,江东一带,恐怕已经处处设下禁制,不可轻易传送。”

    宗正大人口中提到的袁公,便是袁熙的父亲袁向了。

    众臣闻言,便也不再多言,只在淮水畔焦急地引颈而望,恨不得立刻看到船只来接,生怕那些可怕的贪狼族人追来。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不知是谁忽然大叫道:“不好!马蹄声,是贪狼人!”

    陵洵猛地睁开眼,用佩刀撑着地,艰难地站起来,胸口因这一动而传来剧痛。

    “是贪狼的骑兵!已不足百里!”众朝臣面露惊慌之色,又频频回望江面。

    “那边好像也有船来了!”有人欣喜若狂道。

    “不行,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骑兵比船快啊!”

    陵洵回头看了一眼江面,果然有船只全速驶来,而另一边,贪狼的骑兵也在靠近,为首之人正是穆九。

    “方珂,安排好陛下和诸位大臣,准备登船,这里有我挡着,应该能拖个一时半刻。”

    陵洵提刀上前,一众朝臣看着那道略显单薄的背影,并没有寻常武将那般高大强壮,然而此时他只身挡在千军万马之前,却好像一座巍峨城墙,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再想起当年那段京中有名的传闻——锦绣楼老板风无歌曾当面顶撞秦超,宁肯被打断双腿也不拜跪——不由更多了几分敬重。

    不愧为镇南将军的儿子啊!难怪会有这般铁骨忠魂!

    骑兵逼近,穆九远远看到了那横刀迎风,独立于大江之前的人,抬手示意队伍放慢速度,自己却下了马。

    陵洵见穆九走过来,手中长刀的刀身再次被阵术符文布满,扬声道:“再踏前一步,别怪刀剑无眼。”此时他身后的江面上,有“袁”字旗帜的船只已经靠岸。

    “你宁愿和袁熙走,却不愿留在我这里?”穆九打量着江面上迎风招展的旗帜,那一个个跳动的“袁”字格外刺眼。

    “袁家如今刚在江东站稳了脚跟,如何能与掌控了江北六州的贪狼对抗?我们彼此联合,才是互惠互利。三殿下,如今我对你已经没有价值,自当识趣离开。”

    穆九的阵术本就比陵洵高明,陵洵又受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要他使出五成的力,便可将人尽数困住,别说袁家派来的船,就算是天兵天将,也休想将人带走。

    可是他才刚刚有所动作,便看到陵洵刀身上的阵术符文更亮了几分,而与此同时,他满是戒备的脸上,更加没有血色。

    穆九不得不止住步子,对陵洵道:“你现在受伤,不可再动用阵术。”

    陵洵却不为所动,只淡笑着看他,眼中满是嘲讽,似乎将他的每一个字都当成伪善。

    穆九闭了闭眼,不想看到他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深吸一口气,又问出那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如果是从一开始,陵洵便知道他的靠近是别有用心,那么他的那些回应,又算做什么?莫非真的只是将计就计,借此拿回身份,巩固势力?

    想到那一声一声或喜或嗔的“怀风”,想到那总是带着笑意深深凝望着他的桃花眼,穆九攥紧拳,只觉得呼吸不畅,再也控制不住,只一个闪身便逼至陵洵面前,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陵洵没有防备被人突然近身,下意识挥刀自保,却没料到穆九不闪不躲,那刀刃径直砍在他胳膊上。

    “放手!你这条手臂是不想要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告诉我。”穆九又问。

    陵洵挣脱不开,抬头对上穆九视线,忽然轻佻地笑了,凑到他耳畔,用极尽暧昧的神态温声软语道:“阿九,我好喜欢你,想亲亲你……”

    穆九浑身一僵,这句话,是当初袁熙离开清平山,陵洵在送行宴上喝醉之后缠着他说的话,也就是在那一晚,他情难自禁,吻了他。

    陵洵终于抽`出手,向后退开几步,与穆九拉开距离,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样,当初是不是因这句话而心动?”

    穆九猛地抬眼。

    “所以三殿下猜猜,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陵洵说话时已退至江畔,跃上船,从手腕上摘下一样东西,看也不看地丢向穆九,“总归是互相演戏,这东西留着也无用,还是还给殿下吧。”

    这时和穆九同来的侍卫因不放心殿下安危,已经跟至江畔,见陵洵掷来一物,担心是什么暗器,抢上前格挡。

    那莹白如玉的串珠被侍卫这般用力一击,当即断开了线,上面的珠子漫天散开,七零八落地掉落在地。也如一场回不去的过往,注定破碎不知归处。

    “殿下,我们不用追么?”侍卫见那船只渐行渐远,试探地问。

    可是穆九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一颗一颗将那些散落的珠子捡起来,握在掌心里。

    “一共十二颗珠子,还差三颗,你们帮我找回来。”

    侍卫一愣,发现他们那一向淡定自若,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三殿下,此时的身形似乎有些摇晃不稳。

    “是!”

    侍卫领命开始在江畔寻找,而穆九只是望着江面,轻声重复:“帮我找回来……”

    “风爷,您……哭了么?”站在陵洵身边的方珂看见他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地问。

    陵洵抽了抽鼻子,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风浪太大,溅了江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