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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定之后的武林高手,十有八九对于时间的流逝没有多少概念。当男人再一次悠然的醒来,已是黄昏时分。
唯一的窗户是东向的,所以落日的余晖并未能为这居室添加什么特别的色彩。虽如此,居室里依然是明亮的,四盏造型非常奇特的风灯分别悬挂在墙上的四个空余角落里,室内的每一样物件在它们的照耀下纤毫毕现。除了光色——炽盛的白光中裹夹着一种极易察觉的飘忽不定的深邃的蓝——这种风灯的所有的照明属性,都与地球上的现代灯具仿佛。
理所当然的,居室里多了好几个人,或者说,是“老外”。
或许是气场的缘故,最能引起注意的反倒是站得较偏的一位中年男士。那是一个典型的白人老帅哥,栗发,大背头,颔下是同色的浓密的胡子,打理得非常整齐。身量颇高,衣着华贵。背着手抿着嘴,一股上位者的雍容气度扑面而来。
中年人的左侧是一个年轻版的他。尽管衣着、发型、胡子等诸多方面大相径庭,但外人仍然只需一眼便能知悉两人绝对是父子关系。他们的相似不仅仅是五官上的,还有神态、风采上的高度重合。当然,年轻人毕竟年轻,即便是竭力模仿,青涩的他终究还是未能拥有与其父亲近似的气度。不过,终归是有一股受到过良好教育的绅士风范从他那温和的笑颜中溢漏出来。
近一点,更靠近床边的位置,还有着一老一少。他们俱都穿着一种带有特殊花纹的白底大褂,整体形象就像是地球上的医生或者科研人员之类的角色。而他们也的确是在做着研究,手里各自拎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仪器,东摆西弄的,似乎正测量着什么。看到被检测的对象床上的男人突然醒过来了,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阵讪笑,手忙脚乱地将诸多仪器收好,然后退开了一些距离。
这两尴尬的家伙便是弗兰克和他的老师奥斯玛。
床上的男人平静的看着他们的动作,没有任何表示。实际上,他倒是立刻认出了弗兰克,自然是因为后者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类,印象特别深刻的缘故。同时,基于相同的理由,他也立刻判断出弗兰克和先前两位男士的关系:父子以及兄弟。
相比起其父亲和兄长,这一位显得格外的跳脱和单纯。他的视线,就不曾离开过床上男人的身体,内里所携带的好奇感和探究欲,是那样的浓烈与****,完全不带任何掩饰。
至于另一个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半百老者,此刻正拂着胡子和煦地微笑着,然而床上的男人却敏锐的察觉到,和煦地笑容背后,还藏有一份独特的矜持与骄傲。
关于这点,男人可是很有发言权的,类似的感觉他已领受过许多回了——每当遇到一些大人物时都能领受到。简而言之,这是一种独属于宗师级人物的气质,是根植于自身所拥有的高超技艺或者所达成的伟大成就,自然而然生成的一种无上的自信气度,中文里有个成语,渊渟岳峙,形容的就是这种感觉。
男人反复观察,但终究没能看出这位老者到底厉害在哪里,出于谨慎和对自己眼光的自信,他是一点也不敢小瞧这位笑吟吟的,褪掉了套在外头的一身白底大褂后气质更像是一位贵族老爷而非是一名研究型学者的老人家。
最后,是离得最远,站在最边角处的一位女士。
从相貌可知,她定当也是那父子三人血脉相连的直系亲属。老实说,这副面容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不适合的,过于硬朗的面部轮廓使人很难将其与经典美女联系起来,勉强形容,也只能用“好看”,“英挺”,“有个性”等或者算是褒义的词汇吧。
她的个性大概也脱不开开朗、活泼、凶悍、泼辣、暴躁等诸如此类的词语构筑成的一个小范围,换个通俗点的说法,这位女郎很大可能是一个男人婆。
这一点,从她那如小麦般灿烂的健康肤色,起伏明显一看就知道是经过常年锻炼才能拥有的肌肉线条,套在躯体上的非常贴身的便于活动的骑士便装以及腰间悬挂着的利剑,就能看到端倪。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神态。
此时,正双手抱胸背倚墙壁伸直一双大长腿斜斜站着的栗发女郎,别过头来板着脸看向床上男人的眼神里,可是饱含警惕、不屑、猜疑等的负面成分的,甚至,还带有些许挑衅的意味在里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软妹子该有的眼神。
居室内的人员统共就是这几个人了,床上的男人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将所有人认了个脸熟后,继续平静的盘坐在原地,不言不语——他实在是不知道现在到底该说些什么话语。
一时间,两方人马竟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尴尬状况。
到头来,还是老人家比较放得开,奥斯玛大法师轻咳了一声,率先打破了居室内这种难言的别扭氛围。
“晚安,尊敬的先生,见到你我很高兴!”
非常标准的初次见面问候语,伴随着的还有一张笑得特别灿烂的老脸。如此严格规整的一套礼节,偏偏会无由来的渗出一丝滑稽之感,看到这一幕,弗兰克忍不住别过头去嘻嘻轻笑,这个举动立刻招来了他的兄弟的笑骂。而旁边的中年人和女郎也都不禁地泛起了笑意。
居室内的氛围顿时活跃起来。
一群本位面的土著期盼地等待着那位绝对老外的反应。
床上的男人依然一脸平静,不过不再是令人抓狂的没有任何表示了。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虽然两边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但某些简单动作的含义还是相通的,“土著们”马上猜出了“老外”的这串动作想要表达的意思。
语言不通!
“****!这么重要的一点我竟然忽略了!”奥斯玛一脸懊丧,“不过没关系!”
他举起手来,原地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向床上的男人走去。后者依然非常平静,安然地等候奥斯玛走到身边,并按照对方的指示,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掌。
奥斯玛一直笑呵呵的,也不见什么特别大的动作,只是伸手随意一挥,一条带着大块橙色晶石的项链出现在男人的掌中。
男人按照奥斯玛的指引,将那块橙色晶石紧紧地握在掌中。
“你好!你好吗?......”奥斯玛试探性地说了几个短语,“怎么样?这回能听懂吗?”
他的话音全部落下,而后这些语句的意思便完整的浮现在男人的脑海之中。
噢?翻译器?挺神奇的!
男人有些意外的看着手上的项链,没想到如此一个小玩意竟然能无条件地让分属不同位面的两个陌生人顺利的沟通起来。虽然它必须等到一句话语全部终结才能将意思递送给接收方,实际使用时的效率稍显低下,但这终究是从不能到能的质变啊!
厉害~!
男人在心底再次赞叹一声,然后向奥斯玛点了点头,给予一个肯定的反馈。
“嘿~嘿嘿~!”奥斯玛得意地拂着自己的山羊胡,剩下的几位也都露出不同程度的雀跃之色,除了那位站在边角处的女郎。
就在此时,居室的们突然被敲响起来。
三响过后,另一位床上的男人曾经见过的人士走了进来,毫无疑问,他是侍卫长沃卡尔。
沃卡尔有些讶异地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也不言语,径自走到了那位气度雍容的中年人身边,在他耳边低语起来。
这份私密报告非常简短,只有三五句的样子,但内里所蕴含的震撼想必是不低的,中年人听完后当即脸色大变,难得的一丝笑意几乎是转瞬间重新被肃穆取代。他匆匆地向客人告了个罪,吩咐他的两个儿子好好招待,然后便皱着眉头随着侍卫长沃卡尔疾步离开。
剩余人等面面相觑,居室内的气氛不可避免的重新凝滞起来。
看到其他人都是一副狐疑加茫然的表情,男人认为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他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子旁边,取走自己的衣物,回过头来,指了指身上尚未干透的汗珠,温和的笑道:“我觉得,现在的我最需要的是一桶清水。”
“啊?噢!这是我们的失礼!”弗兰克的兄弟立刻歉然地回答,“这边请,盥洗室就在不远处。仆人们已经将一切准备好了!”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怪癖的正常男子来说,沐浴是一件足够轻快的事情,尽管在这间豪华的盥洗室中央那个更显豪华的浴池中泡澡母庸置疑是一项极度舒适的顶级享受,男人也不愿意多加耽搁。没费多少工夫,他就将自己清理干净,从豪华浴池里出来,擦干身体,接着重新穿上自己的那一套衣衫。
此间的主人其实已为他准备了多套服装的,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尝试,中世纪欧洲贵族那有些独特、有些怪异、有些浮夸的着装风格,不是一个曾经的现代人轻易能够接受的。
勉强梳好一个发髻,再以木簪固定,一直都挺连贯的动作至此却戛然而止。
男人直直地盯着镜子,双眸中是掩不住的哀伤。
“我有多久没有自己梳过发髻了?”
“阿璇......”
男人徐步走出盥洗室。
现在的他,俨然是一个锦袍剑客的形象,只是身上的衣服太过破旧了些。他的这些衣物,本只是普通织品,经历了与远古石蚓的一场激战,难免会有所破损,虽然此间的主人已安排了巧手的裁缝尽力缝补,但再高明的手艺也不能让业已破损的衣物恢复它本来的光鲜。
候在盥洗室外头的只有两人,弗兰克和他的兄弟,奥斯玛大法师先行一步回到自己的住所,等下的会面将在该处进行,而那位一直摆着臭脸的女郎早已径自离开。
两兄弟的脸色有点沉郁,他们已通过仆人知晓了自己的父亲正在面对着什么样的麻烦,从他们的神情来看,这个麻烦想必是颇费一番功夫才能解决的。
看到男人走来,从小便经受着良好教育的两人立刻敛起脸上的忧色,展露出风度翩翩的绅士笑容,迎了上去。
“先生,可还满意?”
“无可挑剔。”男人勉力挤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顿了顿,又补充道,“受宠若惊。”
“你的满意就是我们的荣幸。”弗兰克哈哈的一笑,抬手做了个引路的姿势,“请跟我来,我的老师正在他的书房里等候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