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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烈日高悬,大地都仿佛着了火。
山林间,此起彼伏,无休无止的知了鸣声更增几分烦燥。我撸起袖子抹了把汗,抬头看了看明晃晃挂在天上的太阳,顿时两眼发花,更觉燥热难当。
一头毛驴三摇两晃,有气无力的跟在身后,脖子上的铃铛叮铛乱响。毛驴的后面,跟着头都快塞到裤裆里的‘如来’。
‘如来’本名叫诸葛明亮,原本他小时候一直自称比诸葛亮还亮,有着他日定要成就一番宏图伟业的梦想。
可是,没想到啊,在他十二岁那年,不知道抽哪门子疯,把他老爹当年吃饭立业的家伙什搬出来捣腾,结果不偏不倚在他眉心处留下一个小指头大小滚圆的伤疤。
起初吧,那伤疤红通通的,像极了《西游记》里那些神仙菩萨额头上的红痣,所以,一开始大家就取笑着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菩萨’。
至于是哪一号‘菩萨’,大家就不好对号入坐了,因为当时这家伙骨瘦如柴,活脱脱一营养不良的孩子。当然,他家的伙食也并不差。要知道,当时他老子可是正团级干部,手握实权。
为此,如来没少让他老爹骂,说‘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而后来,如来的身体竟然渐渐的开始发胖,直到十六岁那年,体重就超过一百五。可说来也怪了,他眉心处的那个伤疤本来早就好了,可就是一直红通通的,怎么都变不回原来的肤色。
如此一来,大家可就有对号入座的对象了。那就是坐镇西天,高高在上的如来佛主。所以,这比诸葛亮还亮的诸葛明亮就有了这么一绰号‘如来’。
可是啊,就这么一从头红到脚的红二代,就在他把自己整成如来佛主那一年,他老爹就被扣了个作风不正的大帽子,被军队扫地出门了。
说他也贱,之前顿顿大米饭,隔三差五的有荤腥下肚,竟生生的长成了个瘦小的毛猴子。可打他老子被革职后,生活大不如前,反倒是噌噌的长膘了。
为此,他老爹有时生闷气,又看他不学无术成天捣乱,到处闯祸,又送他‘贱骨头’仨字。
而我,叫周通,周武郑王的周,通达天地的通。我也不知道我爹和他爹是怎么认识的,一个是捣腾文物的二道贩子,一个是军中手握实权的团长,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
反正我和如来打小就认识了,所以,每次捣乱闯祸,我俩是谁也少不了谁,人各一份。
而每次闯祸后,我可就比如来要幸运得多了,他是一直跟着他爹过活,只要一闯祸就会挨揍。
至于我嘛,打我记事起,我爹就基本不在家呆,据说是出远门,专挑山旮旯去收破砖烂瓦去了。当然,也正是这些破砖烂瓦什么的,让我的生活过得还算安逸。
也正因为我随二叔一起生活,即使闯祸,二叔也懒得管我。因此,我几乎不会挨揍,把如来羡慕的半死。
至于我二叔,咋说呢,整一个赌鬼。我爹用捣腾回来的东西在成都小官庙附近开了个古玩店。我二叔的就理所当然的成了掌柜,如此一来,财政大权可就掌握在他手里了,那些卖古玩的钱,也就大部份的让他拿去败光了。
而这几年呢,古玩行当也不怎么景气,生活也渐渐的一天不如一天。这不,逼得我拉着同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如来,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成都出来收破烂了。
什么鸡毛,鸭毛,烂胶鞋,空酒瓶,破锅烂勺通通都收。至于那头小毛驴,是我和如来在背了十几天的破烂后,实在受不了了,才硬生生勒着裤腰带花了五十块钱,从一老农手里买来的。
从此,这毛驴就充当了我俩的苦力,走到哪,驼到哪。有时没收到破烂,我俩还轮着骑着它走一小段路,权当是歇脚。
此时,我放眼四望,真真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自大清早的离了那个叫黄桷村的地方,走了整整一上午,愣是没见一人影。
头顶的太阳悬的老高,活像个大火炉烘烤着大地。此时,我俩皆是腹中空空,疲惫不堪。跟在毛驴屁股后面的如来本来就胖。如今哪,就像是被丢火炉里的一大块肥肉,滋滋的往外冒着油。
我拿着水壶咕嘟嘟的大口的灌水,却听得如来在后面有气无力的一边咒骂着这热死人的鬼天气,一边问我还要走多久。
我有些不耐烦的回答说再走走,就能找到歇气的地儿了。心头又想,要是这当口有利可图,就算比现在更热的天,他准能义无反顾,跑得比谁都快。
可是呢,我也没什么可说的,顶多口头敷衍他几句,顺便催促他走快些。如来哭丧着脸,仿佛死了爹妈一般,不过倒也跟得上我的脚步。
忽然间,一阵山风吹来,我只觉精神一振,通体凉爽。我正兀自高兴,又见一大团阴影正飞快的向我们飘来。
我抬头一看,只见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翻涌飞舞着一大片乌云。顿时,我暗骂一声,该不会要下雨了吧。
毛驴打着响鼻,四只蹄子踩在干硬龟裂的山路上,嗒嗒作响,脖子上的锒铛似乎响得更欢了些。
如来也直了直腰,抬手捋了一把胸口上都快淌成河的汗,嘀咕着说:“哎哎,风来了,风来了,快多吹点风就凉快了。”
我没搭理他,思索着要真下雨了,这破地方可没地儿躲雨。我又想着是不是催促如来再走快些,看能不能在前面找到户人家。
可转念又一想,不成啊,那小毛驴的背上还驼着两麻袋的破烂呢,尽是些空酒瓶,破锅烂勺什么的,足足好几十斤。以它的力气,可走不快。
山风一阵紧似一阵,渐渐的风都不停歇了,直吹得山林间枯叶乱飞,树歪草倒的。头顶的乌云也越渐的大了起来,毒辣辣的太阳就快要被挡住了。
本来还满心高兴,大叫着凉快,脱了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尽情享受山风的如来,也发现不对劲了。
“靠,不是吧,这刚刚被晒成烤肉,马上又要变落汤鸡了不成?”
说完,如来不由的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他稍加思索,就在路边扯了枝条,胡乱的抽在驴屁股上,直吆喝着快走快走。
毛驴吃痛,惊叫几声,竟然四蹄一阵乱跳,随后原地不动了。如来一见,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抽小毛驴。
末了,还不忘阴阳怪气的大呼小叫着说:“哟呵,这是要反了天了。要不是哥花五十块钱买了你,你丫还被蒙着眼睛转圈圈呢。如今哪,你跟着咱哥俩,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
我看得暗自好笑,心说这小毛驴跟了咱俩,还不如在老农家拉磨呢。想归想,我也没闲着,连忙喊如来停手。
“哎,停停停。我说如来,这小毛驴跟着咱俩小一个月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它的脾气,你越是抽它,它越不走。”
如来一听,手顿时停在半空中,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半晌,他长叹一声,直说买了个祖宗回来。
我听得满头黑线,说:“有你这么对祖宗的吗,帮你驼东西不说,还得挨抽。”
“那咋办。”
如来如丧考妣的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小毛驴,一会又抬头看天。我知道如来怕水,尤其是在这荒郊野外的。哪怕是一阵毛毛雨,也能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至于原因嘛,当然就是当年我们一群小屁孩子下河洗澡。如来和我算是孩子头,而我们手下的孩子中有一个不会水,如来就想着使坏,吓吓那个上屁孩。
当时哪,那小屁孩蹲在岸上看我们在河里闹腾。如来呢,趁他不注意,悄悄的摸到他身后,一脚就把那小屁孩给踹河里了。
这一脚可就不得了,那小屁孩本就不会水,又被如来这突如其来的一脚给吓的不轻。这一落水,连救命都没叫出声来,就冒着泡往河底沉。
当时如来还没发现不对劲,兀自在岸上又手叉腰放声大笑。等他发现不对劲时,那被他踹进河里的小屁孩影子都不见了。
当时如来吓得脸都绿了,哆哆嗦嗦往河里跳,想把那小屁孩拉上岸。没想到,他心里害怕,一进水也乱了方寸,连呛几口水,也开始往河底沉。
好在我发现情况不对,大呼小叫的引了几个大人来,好不容易把他们两人给救上岸了。众人七手八脚的折腾半天,都快宣布这俩小屁孩没救了,俩人才咳着呛着满嘴的河水,悠悠醒转。
当然,如来回去险些没让他老爹给打残废了,最后愣是拉着他到那小屁孩家赔礼道歉,还赔了半升白米才算完事。
自此以后吧,如来就再也不下水了,后来,我又见他连下雨都怕。才知道,那次事件给他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我看着如来,走到小毛驴身边,伸手拍拍它的脑袋,把嘴巴凑到它耳边轻声说:“快走快走,不然要淋雨了。”
小毛驴一听,撒着欢的迈开四蹄飞奔了起来。如来一见,愣在当场,眼都直了。直到我追着小毛驴走了好长一截路,他才在身后大呼小叫了追了上来。
“哎,我说周通,你小子能啊,会说驴语?”
我一听,不乐意了,骂了一句:“滚滚滚,滚一边去,你才会说驴语。”
如来絮絮叨叨的说:“不能啊,你要不会说驴语,小毛驴怎么就听你的话了?”
我刚想拿话反驳,突然一阵闷雷声响起,抬头一看,只见乌云盖顶,豆大的雨滴叭嗒叭嗒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