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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盏那日得了楼挽裳的允诺,心中虽还有些道不明的情绪,却比之前舒服了太多,安心跟祖父习武。
定国公见孙儿日渐懂事,开始盘算着为他延请西宾,然而萧盏的顽劣名声在外,当世鸿儒无不介怀。他碰了几个钉子,便恼羞成怒起来,对着妻子抱怨:“一群顽固不化的老酸儒!还满嘴圣贤,殊不知‘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简直不可理喻!”
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劝,便见萧盏推门而入,也是一脸怒容,哼道:“我不用他们教!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定国公虽也恼怒,却不准萧盏口出狂言,大喝:“休得无礼!”
老夫人搂了孙儿过来,安抚地拍了拍,转开话题问道:“丫头们说你适才又去了武安伯府,可是得了什么意趣?”
萧盏缓了缓脸色,道:“倒也没什么,婉姐姐前去朋友家赴约了,我和阿尧玩了一会儿。”
老夫人听后点了点头,赞许道:“楼三公子小小年纪便才名远播,你和他相处之时也要多学学人家身上的才情气度。”
他是真心佩服楼宇尧,故而听见此言没有反感。又想起方才祖父之言,道:“我同阿尧说了近日祖父为我延师一事,他向我推举业师,还说我可同他一道进学,祖父意下如何?”
定国公道:“他的业师,可是贺老先生?”萧盏道是,他连忙道:“贺家世代为帝师,学问品性皆乃上乘。我也曾拜访过贺老,只因他言年事已高、精力有限,我便作罢,若是他此番当真肯收你做学生,便是你的造化了!”
萧盏笑道:“阿尧已将我的文章拿给贺老先生看过了,贺老说我是璞玉待琢,愿意收我呢!”
老夫人喜笑颜开,念了声佛,道:“可真是了却你祖父的一桩心愿了!”
定国公也喜悦起来,嘱咐他道:“你可得争气些!”
他听了,傲然道:“这是自然!孙儿将来是有大出息之人,定要好好让那起子没眼色的人瞧瞧!”
“好,好,好!”定国公大笑,拊掌道,“这才是我萧氏一门该有的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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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盏春衫薄袖,打马来到武安伯府,刚迈进二门,便瞧见舒氏带了楼家姐妹两个正站在马车旁边。他前去见礼,问道:“母亲可是要到西陵山麓踏青去?”
舒氏含笑道:“正是呢,今日过节,我儿还来读书,可见用功了。”
萧盏笑嘻嘻的,一面摇头晃脑,道:“子曰:‘见贤思齐’,我同阿尧一道,怎么着也学了些用功之法。”
楼挽裳在一旁忍不住笑了,道:“又在这儿混扯了,当我不知?阿尧正等着与你同去袚禊,你快去找他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姐。”他鼓了鼓腮,道,“要不我跟姐姐一块儿去踏青吧?”
楼挽裳好笑道:“当真?每逢上巳,水边众女云集,你还是莫跟去的好,以免冲撞了贵女。”
萧盏嗤道:“再贵能贵了皇后去么?我姑母尚不觉我唐突,偏就她们金贵不已!那干脆蒙了脸,再不出门便是了,何苦让旁人大好的春光里还避着她们!”
他这歪论听起来倒也有理,楼挽裳和舒氏相视而笑,后者拉过他的手臂,道:“我的儿,既如此,那便同我们一道前去吧!”
萧盏摇头,“还是算了,一想着要瞧见恁多的女子,我这头便有两个大了,倒不如跟阿尧去找朋友玩玩儿。”
舒氏便应道:“好,只是记得早些归家。”
楼挽裳也叮咛道:“可不许带阿尧跟那些不三不四之人混到一处,不然我可就不理你了。”
萧盏再三保证,目送她们的马车出了西角门才离开。
车里的楼思玥见姐姐放下了车帘,长舒一口气,窝进母亲怀里坐好。楼挽裳见了,笑她:“你还是怕他?有那么可怖么?”
楼思玥紧着点头:“煞星似的,也就姐姐胆子大些!”
引得楼挽裳敲了她一个爆栗,唬道:“这也是什么好话?休要乱讲!”
前些阵子,在萧盏还是那个混世魔王的时候,坊间有人说小侯爷生来的荣耀源于父母双亡,说他就是煞星,克死了父母,这话传到了他耳朵里,虽将传言之人一顿好打,却也跑来楼挽裳这里哭了许久。
舒氏知道大女儿是心疼萧盏,就是她自己,也对这个卖乖讨巧的义子十分怜爱,便也佯怒地看着阿玥,告诫:“你祖母疼你,我们也不愿抹了你那活泼的性子,但你也要记着,何事开得玩笑,何事开不得,再这般口无遮拦,看我罚不罚你!”
楼思玥乖乖地点头,“我知道了,再不说义兄便是了。”
舒氏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这样才乖,一会儿见了你阿凝表姐也不许没大没小的,听见了么?”
她“唔”了一声,闷闷道:“我可不敢同她呛声,她蛮横起来,连大哥都奈何不了!”说到这里,她又鼓起兴来,继续道:“姨母的性子顶多便是用‘飒爽’二字形容,没想到生出的女儿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啧啧……”
还没说完,又挨了楼挽裳一记敲,她便捂着额角咯咯笑。
舒氏也跟着笑道:“好啊你,如今连你姨母也编排起来,她可是白疼你了!”
她摇了摇头,“哪里就成编排了?我同姨母最为亲近,母亲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舒氏哼道:“这话你还是留着给你姨母说去吧!”楼挽裳在一旁笑看妹妹捏着母亲的衣袖撒娇,时不时搅上一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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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已是暮春,但西陵山脚下的草木繁花却正是茂盛鲜艳时候,上巳节这日天朗气清,人们刚好前来踏青。西陵山位于京都西城门外,山虽不高,却秀丽非常、林麓幽深,有锦花瑞草,四时不谢,修竹乔松,万载常青。山中飞瀑冲贯石窍,如白练挂川,雪浪翻涌,沿山涧潺潺而下,淙淙清响,蜿蜒于苍翠之间。
此时水边丽人如荼,个个儿衣如彩霞,发似堆云,淡妆浓抹,千娇百媚,风姿艳艳,笑语盈盈。
舒氏带了阿婉和阿玥两个下车,便有文远侯府的丫鬟婆子们在此恭候,上得前来,笑道:“请姨太太、二位表小姐安,我们夫人和小姐嫌下方水流太缓,人也多,如今正在上游等着几位,怕是要劳烦姨太太移步了!”
舒氏点点头,“多走几步有什么要紧,你只管带路!”
冯嬷嬷和另外一个婆子搀着舒氏在前头走,楼挽裳一手由语蓉扶着,另一手牵着妹妹,目无旁斜,端端正正地走着,身后一群仆妇跟从。
姊妹俩都生的明眸皓齿,大的玉容花貌,小的娇娜可爱,走在路上便是一道艳丽景色,有与楼家熟识的夫人小姐便打起招呼,舒氏同女儿们也都礼貌回应。
有人赞叹,自然也有人嘈嘈嚓嚓地谈论,无非是说楼挽裳美则美矣,却注定不得早嫁,蹉跎至双十年岁,哪里还找得到如意郎君?怕是要同她姑母一样,嫁与人家作填房了!
说这话的人被旁边妇人噤了声,提点道:“这话可别乱说,人家同静王殿下是表兄妹,如今又是永乐侯义姊,怕是盯上了还未成亲的太子殿下,便是做个太子良娣也够这一家子鸡犬升天的!”
她们不知,这话传进一位华服美眷耳里,却是被她上了心,连带着打量楼挽裳的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舒氏还在向前走着,一位张扬貌美的年轻妇人领着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娇俏姑娘拦路笑道:“大嫂这是往哪儿去?”
舒氏循声看了过来,脸上展出一个疏离的笑来,“是小妹啊,我带了她们姊妹去上游寻她们姨母。”说着便命女儿们见礼叫人。
此人正是旁人口中楼挽裳那个“嫁作填房”的姑母楼氏了,本是家中庶女,因姨娘早逝,老夫人又没有女儿,从小便抱养在老夫人膝下,吃穿用度也如嫡小姐一般,最后嫁给了原配病逝的怀远侯做继室,生下一儿一女。
儿子便是同萧盏交好的纨绔沈弘彦,女儿便是她现在带在身边的小姑娘,名唤沈莺。
舒氏最初嫁过来之时,这个小姑还没出阁,镇日抚琴作画,从不和她争管家之权,博得她十二分的好感。谁知嫁人之后便像是变了个人,极爱出风头,又好炫耀,门第之见颇深。对她这个大嫂还好,对二嫂的态度却同老夫人一样,嘴里时时刻刻叨咕着人家是小门小户出身。舒氏素来看不惯这等架势,逐渐疏远起她来。
楼氏只当瞧不出来,一味笑得亲热,又寒暄了几句,顺带着夸了句:“阿婉真是愈发出挑了,瞧这水灵灵的模样,放眼望去,竟是没几人能比得上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舒氏就是再怎么不喜,也得耐着性子听她说完,礼尚往来,也不忘赞了赞沈莺:“我看莺儿也不差,不过是年纪还小,再等两年长得开了,还不知是怎样一个风华佳人!”
楼氏赞扬侄女,就是想听大嫂夸她女儿,如今既已听到,也就心满意足地放她们过去了,待人走得远了,方低头对女儿道:“你可要好好向你表姐学学,那样的女子看上去才像是出身名门。”
沈莺有些不高兴:每次见了楼挽裳,母亲都会这般告诉她,况且距上次同楼挽裳见面不过才十几天,母亲又来老生常谈,着实聒噪!她虽心中不甚情愿,面上却是乖顺地点点头,“母亲教育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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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贵妇人们都不愿去远了,河边越往上游走人就越少,舒氏携了女儿们沿水岸向上,渐至一处开阔地界,环境清幽宁静,周围尽是芝兰香蕙、直柏修篁,岚光锁翠,黛色含青。身后源泉清响,耳边亦有幽鸟啼鸣。
冯嬷嬷见到了不远处在亭子里歇脚的小舒氏,对身边夫人道了句:“姨太太在那儿呢!”
那边小舒氏也被人搀了起来,出了亭子,笑道:“你们怎么才来啊!”
“出门时恰遇了永乐侯,便说上会儿话,方才在下边儿又同我那小姑聊了几句,来得迟了。”
小舒氏旁边那个小姑娘朱唇微嘟,秀眉双拧,显是被憋坏了,耐着性子同几人见礼,而后便拉过楼挽裳和楼思玥,道:“早知道我也不来这么早了!真真儿等死个人!”
楼挽裳知这个表妹只是被宠得性子直了些,并非真正刁蛮无礼之人,也不同她计较,小意赔礼几句,又使得她言笑晏晏。
楼思玥是打心眼儿里敬服姐姐,眼见着她三言两语便将撅着嘴的阿凝表姐给哄笑了,也趁着她这个高兴劲儿道:“我听人说山泉清冽,不如咱们也舀一瓢尝尝?”
芮雪凝知阿玥素来就是个好吃的主儿,却没想到她连山泉也不放过,便笑道:“味道自是甘甜,只是太凉了些,你喝了怕是要闹肚子了。”
楼思玥吞了吞口水,急急道:“不会的,连祖母都说我这脾胃能克化万物,区区山泉而已,我不怕!”
话音未落,便将芮雪凝逗得前仰后合,揉捏着阿玥的小手,顺了顺气才道:“傻丫头,还当是什么好话呢?”说完又是一阵娇笑。
楼思玥被臊得抽回手,抓着姐姐的衣袖,道:“阿姊你看!阿凝表姐取笑我!”却见自家姐姐面上也在忍笑,一时更加羞恼,跺了跺脚,跑到母亲身边告状去了。
这会儿除了她们一行,没有外人,芮雪凝便将双臂挂在楼挽裳身上,笑得愈发欢畅。
小舒氏一向疼爱小外甥女,见小家伙儿当真不悦了,便将女儿拎过来训诫一通。最后是芮雪凝说要自掏腰包请她去怡然居吃饭,楼思玥这才板着小脸问道:“这回不骗我了?”
芮雪凝忙矮了矮身子,拖着长音道:“我哪儿敢啊!”表姐妹二人这才又和好了。
进城之后,舒氏姐妹偶遇了故人孙氏。她是一位温柔素雅的夫人,几年前夫君外放藜州做刺史,她也随了去,前些天终于回京。几人多年未见,便有说不完的话。这孙氏只育有一女,年前也已嫁给了藜州总兵之子,并不曾回京,她这几日正愁没人说话,自是不会轻易放她们离开,硬要请二人到家中小坐。
敌不过孙氏热情相邀,舒氏姐妹二人恰好也不愿搅扰了孩子们的兴致,便说不跟着去怡然居了,让她们好好玩,叮嘱阿婉照顾好两位妹妹。因芮雪凝嫌婆子们碍手碍脚又素会说教,便让姨母和娘亲将嬷嬷们带走。舒氏姐妹只好吩咐丫鬟们小心伺候着,这才相携去了孙氏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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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节这日,人们结伴出游,酒肆饭馆的生意也比往日好做许多。怡然居乃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最初的老板是东澜人,将东澜美食传入了昭夏,逐渐受人追捧。而后一代传一代,到如今,已经算是京城的一大老字号招牌了。
楼挽裳等人站在门口之时,已经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昭夏王朝本就民风开放,开国初期尚有前朝遗留的让女子上街戴纱帷帽的习俗,但发展至今,京都已无此举,反而更崇尚欣赏美人。
堂倌也是满面堆笑,见这三位小姐之中,相貌最为出众的像是年纪最大的,便对她说道:“这位小姐,委实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没位子了。”
楼挽裳微微蹙眉,还未开口,芮雪凝已经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块镀金的牌子来,亮给他看,笑道:“这样呢?”
像是这般久负盛名的酒楼自然是不愁来客,但商人想在京中将生意做得顺遂,自然也离不开官府的支持。是以当年悠然居的老板曾做了五块金牌赠予当时风头正盛的五位大人,无论生意如何爆满,也要为他们预留出几间雅室。其中一位便是当时的芮丞相,也就是后来的文远侯,这块牌子也就一直传了下来。
堂倌立刻躬身,一面招呼她们进来,一面道:“恕小人眼拙,不知是文远侯府千金!”
芮雪凝也不为难他,道:“不妨事的,快带我们上去吧。”见他迟疑,又道:“你们不会是把我们家的雅间给了别人吧?”
他立即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三楼最大的雅间被一位公子包下宴请宾朋,虽未占贵府的房间,但他们醉后只怕会冲撞了各位。”
“那就换一间,总还有吧?”
“有有有!”堂倌笑道,“小人方才正愁如何对小姐言讲,不想小姐倒如此爽快!”说着便引她们上楼去。
他安排的雅间在四楼,几人刚走到三楼便听见了乱哄哄的言语声,如处闹市,其间还夹杂着莺吟软语,荒唐不已。楼挽裳等人听得脸热,忙催促堂倌快些走,却不防与开门出来的几个男子打了个照面。
楼挽裳下意识向后错了一步,低着头准备上楼,却被其中一人一把扯住,酒气熏天地笑道:“不想这教坊竟真派了如此尤物过来,躲什么?还不快来给大爷们唱曲儿!”
语蓉等丫鬟护主心切,一个个儿扑上去拳打脚踢,但也不过是些花拳绣腿,被他们轻易避过,反而被甩在地上。
芮雪凝见那些人一脸猥琐相,上前瞪着眼道:“你放开她!”
那几人看见了她,也看见了年纪更小的楼思玥,眼睛一亮,色眯眯道:“哟,这还两个呢!还有个小雏儿!”
堂倌被吓得不轻,连连道:“大爷们弄错了,这不是教坊里的歌姬,是良家女子!”
那人不信,又将楼挽裳拽得更近一些,得意笑道:“良家女子又如何?她若知道里面坐着的是皇亲永乐侯,怕是巴不得要来伺候呢!”
楼挽裳听了萧盏的名头,心中一震,又用力挣了挣,沉声道:“放开我!我是永乐侯义姊!”
那人灌了黄汤,已经醉了,又被美色迷住,哪还听得进她的话,只见她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早就心痒难耐,拉着她欲行非礼之事。
芮雪凝和堂倌忙上前拉扯,语蓉和听芙也爬起来帮忙。楼思玥心中气急,拼尽全力用头向前一撞那人腹部,趁着他吃痛松力,拉着姐姐便退开。
那人捂着肚子骂她,她也不怕,扯着脖子大喊:“萧盏!你滚出来!”
其他人有些惊诧这个小姑娘的举动,冷冷嘲笑:“不要命的死丫头!”
楼思玥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一边防着他们再过来,一边继续大声呼喊。
没过一会儿,屋内骚乱更盛,萧盏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衣袍褶皱,发丝微乱,眼神却凌厉非常,喝道:“哪个作死的在外叫骂?”
楼思玥见了他,还是有些怕,但一想到刚才姐姐受的委屈,便梗着脖子道:“是我!”
萧盏低头,一愣:“你……婉姐姐可在?”说着便抬眸四顾,果瞧见了被语蓉等人护在身后的楼挽裳,一脸喜色地迎了过去,“姐姐也来了!”
见她并不像往常那样对自己和颜悦色,猛地想起自己眼下衣冠不整,肃容道:“姐姐息怒,我并非胡闹来着,方才多吃了几口酒,在里间小憩了会儿,因睡相不好,才弄成了这样……”
楼挽裳冷冷地看着他,满心的失望,半晌才道:“阿尧呢?可是同你一起?”
那淡淡的目光射过来,萧盏觉得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心中一惊,想到今天出门前答应了姐姐不带楼宇尧见他的狐朋狗友,不想却被捉个现行,支吾道:“是、是跟我一起来的……我、我、我却没让他喝酒、都是我挡了的……”
此时楼宇尧也走了出来,听见了两人的话,忙为萧盏开脱,“长姐毋怒,阿盏帮我挡酒来着!还有那些歌姬,都是去陪旁人的,我和阿盏一个都没碰!”说着还在长姐面前转了一圈,表明自己毫发无损。
楼挽裳累极,懒得再与他们啰嗦,垂下眼睑,淡淡道:“阿凝,今日扫了你的兴,改天我赔你便是。”
她虽未发火,却比怒骂更让人心惊肉跳,芮雪凝哪还说得出别的,只得乖乖应了。
萧盏上前还想解释,却见婉姐姐已然转过身去,叫上弟弟妹妹走了。
语蓉瞥了一眼情绪低落的小侯爷,自作主张地落后一步,待小姐下了一楼去,方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同他说了,而后匆匆拜别。
那几人此时已抖得如同筛糠,见他眼锋扫了过来,立刻跪下求饶。
萧盏哪里肯饶过他们,尤其厌恶那个意图非礼婉姐姐之人,抬腿狠狠踩上他的手,不顾哀嚎,直将他手腕碾断方肯罢休。
出了气,他满心都是如何向婉姐姐道歉,便吩咐孙沪收拾剩下的几人,也不管自己这狼狈模样,径自骑马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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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宇尧一路默默地跟着长姐出门,几次想要张口都被她冷淡的眼神给堵了回去。回府之后,便被楼挽裳罚抄了五十遍的《君子义礼》。
不想长辈忧心,楼挽裳和表妹等人一致商定,没有将今日之事告诉自己的母亲,还多给了那堂倌一些钱,望他守口如瓶。那堂倌机灵着呢,就算她们不说,也忌惮着小侯爷的性子,不敢乱传他义姊之事。
接下来的几日,萧盏在武安伯府前院下了学便去楼挽裳院子外面候着,却都被丫鬟们冷冷告知:小姐不在。
他一阵心慌,知婉姐姐这是不愿见他,便写了一封情辞恳切的信,苦苦哀求听芙送进去。第二日再来,想着就算姐姐不愿面见于他,递张字条出来总是可以的,不成想连句口头上的话都没有。
武安伯夫妇不知晓这两人生了何种罅隙,见萧盏面上失落至极,都不落忍,派人前去跟大女儿说和说和。
楼挽裳搪塞过去,却依旧不见他,他便在院门口守着,待听芙出来,追问道:“你昨日当真将信给了婉姐姐?”
听芙本就嫉恶如仇,心中还记恨那天在悠然居发生的事情,自然不愿意给萧盏好脸,便不乐意道:“侯爷若是信不过婢子,往后再有这种递话的活计也莫托付奴婢了!”说完便扭身欲走。
萧盏慌忙将人拦下,拱拱手道:“听芙姑娘,算我求你,在婉姐姐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吧!”
听芙从没见过小侯爷在下人面前还能这般隐忍,想着自家小姐虽说眼下不愿见他,到底还是怜惜于他,迟早也会心软,自己再给他脸子瞧未免有狐假虎威之嫌,等他们二人和好了,自己就是个被发配的筏子。因道:“侯爷这话说的可真是折煞了奴婢,我们算是个什么东西,怎能左右主子的想法?奴婢看在您曾对小姐掏心掏肺的份儿上,同您说句实在话。”
萧盏巴巴地瞅着她:“请讲!”
她道:“过几日便是我们大公子大喜的日子,小姐着实有诸事要忙,侯爷您也别来扰她,不如回去安心读书,我们小姐见您诚心改过,许就释怀了。”
萧盏半信半疑,过了一会儿才道:“也好,你在婉姐姐跟前的时候确比我长些,我便信你,这就回去温书。”
听芙回屋之后,主动向小姐坦白了与小侯爷的对话,道:“小姐也莫怪奴婢自作主张,只是看着他怪可怜的……”
楼挽裳手里还捏着绣绷飞针走线,闻言头也不抬,轻声道:“罢了,我不怪你。”多一个字也不说了,只专心做针线。听芙道了声谢,便被冯嬷嬷叫去做事了。
三月十八乃是黄道吉日,宜嫁娶,楼宇恒与礼部侍郎家的千金赵清萱正式结为夫妇,因着武安伯是永乐侯义父的缘故,京中不少人上赶着巴结,前来观礼的人数众多,衬得整个婚礼热热闹闹,使得老夫人喜笑颜开。
萧盏知婉姐姐十分看重兄长娶亲,便借此机会献上大礼,还奉了许多吉祥话,让在座众人刮目相看,更使他们对武安伯一家肃然起敬——能降得住这小霸王,定不简单啊!
新娘子蒙着盖头,只能听见下边人在窃窃私语,便知晓说话之人是永乐侯。她从去年定亲之后便在闺中待嫁,外面发生的事情如若不是破天荒的大事,她一概不知。偶尔与楼挽裳会面也不曾听说她与永乐侯熟识,此时难免惊奇。
晚间洞房之后,她羞嗒嗒地和夫君躺在一处,想起这事便开口相问。楼宇恒自是知无不言,将自家妹妹同小侯爷之间的关系从头讲了一遍。
赵清萱听了笑啐:“好个婉丫头!竟从不与我说这个!”
楼宇恒紧着为妹妹正名,笑着拥住小娇娘:“他与你有什么相干,阿婉没事与你说这个作甚,我妹妹贴心,知道该与你常提我才是正经。”说着又是一番情动。
第二日一早,作为新妇的赵清萱双颊绯红地与夫君挨个儿认人,给长辈们敬了茶,也给平辈的弟弟妹妹们送了礼物。楼思玥嘴甜得很,将新嫂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逗得她脸红不已。
到了下午,萧盏又来了,还是没能顺利地见上楼挽裳。
拒了他半个月,楼挽裳早就消了气,却不想让他高兴太早,因此才没有答应丫鬟的通报。而后便听人说小侯爷匆匆出府了,心想他终是禁不住自己的冷脸,急了。
她虽没怎么表现出来,但还是担心自己这样是否太过分了些,连手中颇有趣味的话本也看不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丫鬟们的声音,说话的人太多,略显嘈杂,她也听不太清,只能从窗户里看到她们神色有异,便朗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听芙进门来报:“小姐您快去看看吧!侯爷正在院门口负荆请罪呢!”
“什么?”楼挽裳扔了手中话本,站起身来,边斥他“胡闹”边向外走去。
此时院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想上前围观却又惮于永乐侯的性子,只远远围了一圈。
楼挽裳姗姗而来,先是挥手让众人散去,才走到萧盏面前,见他果真单膝跪地,赤着上身,背负荆条,不由沉着脸道:“你这是作甚!”
萧盏面上忍痛却故作坚定,道:“萧盏自知大错特错,唯效古人望乞姐姐原谅,姐姐一日不见我,我便一日不起来。”
楼挽裳见他此时还不忘用苦肉计来威胁自己,气得丢下一句“那你跪着吧!”便转身回去了,留萧盏错愕地抬头望向她的背影。
孙沪硬着头皮上前:“爷,您还是……跟上去吧!”
萧盏解下荆条,就这样光着上身闯进院子。之前的几回是他自知理亏,楼挽裳不让他进来,他便乖乖守在门口,这次的他心中气闷不已,便是谁也挡不住了。
他一溜烟地进了屋子,丫鬟们见他没穿衣裳,都有所避嫌,还是楼挽裳气急败坏地随手朝他丢了一条披帛,喝道:“赤身裸丨体的成何体统!”
萧盏乖乖将她那条嫩黄色披帛罩在身上,遮住了白洁的肌理,向前凑挪几步,委屈嗒嗒:“姐姐当真不愿理我了么?”
楼挽裳睨了他一眼,见他这样不伦不类的,便吩咐听芙去三公子那里取件衣服,又命语蓉奉茶,见屋内只剩她和萧盏,方道:“你可记得,我同你说过什么?”
萧盏见姐姐终于肯和自己说话,先前憋着的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瘪起红润的薄唇,抽泣着点头:“姐姐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婉姐姐说如果他带阿尧去见不三不四的人,就再也不理他。姐姐说到做到,是他不好……想到这里,热泪便滚滚而出。
见他哭得狠了,楼挽裳倒不好摆脸色了,拿了帕子递到他眼前,叹口气道:“快别哭了。”
萧盏不接那帕子,反倒是一头栽进她怀里,双臂紧紧搂着她,呜咽之声渐渐扩成了嚎啕大哭,似要将这半个多月的委屈哭完为止。
楼挽裳再强的心堤也被这眼泪冲垮了,再次喟叹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放柔了声音:“莫哭了,挺大个人了,传出去教人笑话。”
他好似没有听到,自顾自地哭着,直哭得楼挽裳胸前一片湿热。春衫轻薄,她渐渐察出不妥来,又怕硬推开他再惹风波,便咬牙忍了,想着他幸好是个孩子,还什么都不懂。
萧盏哭够了,却不愿离开馨香的怀抱,尤其是背上有姐姐的手在轻轻安抚,虽然碰到了被荆条割破的伤口,却不觉疼,反而酥酥丨麻麻,道不明的舒服。他脸下还磕着一片绵软,比棉花还柔,不知是什么,便下意识地蹭了蹭……
楼挽裳脸上一红,蓦地将他推开,因知胸前定是被眼泪浸湿,便侧过身子避让,道:“我叫人打水进来,你擦把脸,再让她们伺候你更衣。”说着便起了身。
萧盏急道:“姐姐!”
她背对着他,道:“我不走,就是去换身衣裳。”他这才放心地坐了下来。
两人都整理完毕,便在美人榻上相对而坐。
语蓉沏了小侯爷最爱的玉兰香片茶,端上茶果点心之后便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萧盏捧了茶,一双眸子却盯紧了楼挽裳的脸,生怕错过一个表情,见她唇角动了动,似要说话,登时紧张地屏住呼吸。
“方才她们告诉我,你背上渗了血珠出来,可是被荆条伤着了?”
他呼出一口浊气,老老实实地点头。
“方才怎么不说?”楼挽裳嗔他一眼,让人取了药膏过来,对他道:“去耳房待着,让孙沪给你先擦些,好歹缓上一缓。”
萧盏最会得寸进尺,又蹭到她身边,道:“别是原本不怎么疼的,经旁人笨手笨脚,再弄疼了我,还是姐姐给我涂吧!”
楼挽裳皱起眉头,刚想说他,就见他用泛红的眸子渴求地看着自己,嘴里还撒娇道:“好姐姐,你疼疼阿盏吧……”
实在被他磨得没办法,她再次屏退众人,止住他脱衣的举动,道:“就掀上去露出后背即可。”
萧盏“哦”了一声,乖乖照做。
荆条粗剌,他又肌肤白嫩,因而伤口不深,却排布密集,此时又渗出血来,楼挽裳瞧见了不免心疼,不由像那年哄磕破了皮的阿玥一般,吹了吹气,再轻轻地给他涂药。
他却享受地趴在榻上,歪着头笑,喃喃道:“我听人说长姐如母,没爹没娘的穷孩子大多是长姐拉扯大的,不仅给喂饭,还要换尿布,甚至给洗澡呢!为何我不早遇到姐姐……”没说完就被楼挽裳狠狠按了一把,疼得叫了一声,却是不明所以。
他身后,楼挽裳脸红了半天,似花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