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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盏今年的生辰与往常年的基本上别无二致,只多了楼挽裳的礼物,却让他过得比从前任何一个生辰都要开心。在他眼里,婉姐姐送的绣品便是连皇上皇后赏的物华天宝都比不上,实乃情深意重,举世无双。
唯一不足便是正日子那天,祖母怕外人胡乱编排,没请婉姐姐过府赴宴。因此在他听到皇后姑母教他腊八那天随静王一道去武安伯府赐粥的消息之后,喜悦非常。还特地找了一身华美的锦袍,将婉姐姐送的三样物什悉数穿戴。
待他进宫之时,已然有人等在了宫门前,将他拦下。他下了马车方发现,那人竟是太子,不由奇道:“表哥?你为何在此?不是静王与我一起么?”
太子负手走到他面前,解释道:“静王昨夜感了风寒,今日不便出门,母后命我在此等你。”
人道太子颇有陛下当年的英姿,但长相细看之下更肖皇后,生着一双与萧盏相似的凤眼,不笑时略显疏离,而染了笑意便自有一番风流。然他时刻自持身份,笑意常常未达眼底,故文雅中透着一丝淡漠。
但他与萧盏毕竟是表兄弟,相比之下还是略亲近的,因此表情看上去柔和许多。
萧盏“哦”了一声,道:“我同静王不甚熟稔,还担心一路上要如何相处,如今换成表哥便再好不过了,咱们兄弟还有话说。”
其实他在心底松了口气,那日听姑母与贤妃说话,知晓了静王原是婉姐姐的表哥,又是沾亲又是带故的,他这个假模假式的弟弟同他一起保不齐便被冷落,而表哥虽贵为太子,在婉姐姐心中定是比不得他的。
他胡乱找了托辞,却让太子惊奇不已。向来只管自己舒心,不论他人悲喜的永乐侯,竟然开始在意如何同旁人相处了?这倒算是一点进步了。
太子早上已在皇后那里领了八宝粥及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若干,教萧盏不必再去了,两人直接出发便可。
昨儿又下了一夜的雪,两人共乘东宫的四牡朱轮华盖车,于银白雪地上凛凛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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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夏皇朝目今最尊贵的两个年轻人亲临武安伯府,令其主人受宠若惊。
武安伯为人忠厚,在户部这样一个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能够独善其身,不仅因为他深谙中庸之道,更因为他的存在几近透明,可有可无之下,虽寻不到错处,却也不被重用。
正因如此,太子和永乐侯突然登门,还携了宝物,让他十足惊愕,忙着人前去后院通知家人跪接皇后懿旨。
太子却道:“母后今儿命本宫到此,名为赏赐,实则为答谢,就不劳师动众的了。”
萧盏也对武安伯可劲儿地夸奖婉姐姐,说到最后,便说自己想见她,还不等武安伯首肯,自己便往后院闯,让武安伯和家中男丁相拦不及。
“婉姐姐!”绕过影壁,他远远便见了站在廊檐外,亭亭玉立的楼挽裳,一边拨开阻拦他的冗杂人群,一边高声喊道。
楼挽裳回过头来,脸上还挂着未消的担心之意,一双杏眼含忧带愁地扫过来,立时在萧盏心中炸起一波水花。他快步跑过来,才发现她身边还围着一圈儿丫鬟婆子,一个个儿地皆是屏息敛气、神色紧张,没理语蓉等人的行礼,径直问楼挽裳:“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妹妹她……”
“萧盏,出来!”一声冷喝打断了她的话,是太子立于影壁旁,不悦地看着萧盏,“怎得这般没规矩!”后者不仅没有听话,反而挪到了一个女子身后,不知在小声嘟哝着什么。那女子及身边人立刻肃色低首,遥遥下拜。
太子淡淡道了句:“不必多礼。”刚想继续教训萧盏,便听得他身后两位楼公子的齐声惊呼。
楼宇恒顾不得太子还在,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语声急促:“阿玥你别怕,哥哥这就去接你!”
太子和萧盏顺着他抬头的幅度向上看去,便见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趴在房顶上,正瘪着小嘴,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秋水汪汪,看上去十分委屈。她身穿水红色小斗篷,与房顶的雪对比鲜明,若不是在此番进退两难的境地,倒有几分相映成趣的味道。
楼宇尧也快步跟了上去,准备帮长兄扶住梯子。
楼挽裳则在下面柔声安抚妹妹:“阿玥莫怕,哥哥们不会教你有事的,千万别乱动。”
寒风凓凓。许是之前耽搁的时间太多,楼思玥又被房顶的厚雪冻得打摆子,眼看着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楼宇恒那边已经爬上了房顶,却不敢幅度太大,生怕弄巧成拙。
楼挽裳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用力揪着手帕,身边萧盏看出来了,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塞到她手里,单薄却坚定地与之交握。
房顶上,楼宇恒就快碰到幼妹了,却在一息之间陡生变故。
楼思玥想要回身去拽哥哥的手,却不料身下的雪已被她的体温焐化,加速了滑动,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致使她整个身子都倾到外面去。周围都是蓬松的雪,抓住什么都是徒劳。
没等众人惊叫出声,一个蓝色身影已经拔地掠起,将堪堪下落的娇小姑娘搂在怀里,一个旋身便在院子里站稳了。
见此,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以楼挽裳为首,跪成一片,她颤声道:“臣女拜谢太子殿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萧盏急了,这雪地里那般凉,婉姐姐伤了双腿可如何是好!忙对表哥道:“你快叫婉姐姐起来啊!”
太子蹙了蹙眉,他受惯了旁人跪拜,并不觉得跪这么一会儿有何大不了的,但见表弟一脸急躁,便出声准了。
见那女子起身后便忧心忡忡地看向他怀中,太子眉心蹙得更狠了,感觉自己像是被当作了霸占人家妹妹的坏人,不由默默地放开了双手。但身前这个只到他腰际的小姑娘似是吓坏了,一双冻红的小手紧紧地捉着他的衣裳,甚至有将脸埋进他大氅的意思。
楼挽裳眼角微湿,张了张嘴,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平和,道:“阿玥,到阿姊这儿来,阿姊带你回房。”
楼思玥还是没有反应,反而用手臂环住了太子的腿。她太冷了,落入温暖之中便不想放开。太子虽觉得尴尬,却能理解小姑娘的心思。
他盯着她的发顶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揉了揉。若他胞妹还活着,也该是她这般大了。
“莫急,冷便再待会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话中的怜惜意味有多浓,反倒是拉开大氅,将小姑娘罩了起来。
过了许久,楼思玥终于缓过来了,抬起头对他甜甜道谢。
“不必,你能告诉我,你去房顶作何么?”他薄唇微弯,眸如流水,当真是笑如春风,清雅如莲。
楼思玥赧然地戳了戳手指,“我原是想尝尝高处的雪是什么味道……”
这个回答的确出人意料,太子哑然失笑,又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快些回房。
楼挽裳忙上前去,将温暖的手炉塞给妹妹,与两位兄弟对着太子又是一番感激。
武安伯接待完太子便被旁的事绊住了脚,故而命楼宇恒与楼宇尧陪在太子身边,他并不在府里,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的掌上明珠险些遭遇了什么。
而老太太和夫人也是在楼思玥回房之后才得知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连忙到她房里心肝宝贝地哭了一通。
太子和萧盏被楼家兄弟请去前厅吃茶,没过多久,萧盏便寻了借口又往后院跑。
楼宇恒知晓小侯爷同大妹妹关系匪浅,何况他又是个半大的孩子,便没再拦阻。
恰好此时老夫人和大夫人带着楼挽裳正赶往前厅,再次拜谢太子之恩。太子体恤她们身为命妇,没等跪下就出声制止了,萧盏也舍不得婉姐姐磕着膝盖,更不会让她再拜了。
大夫人知晓儿子刚刚爬过房顶,生怕他也冻坏了,忙问他是否爽利,若有不虞千万不能瞒着。
楼宇恒老大不小了,当着外人的面被自家母亲如此溺爱,不免有些难为情,连连道:“儿知道了,母亲莫要挂心!”
殊不知,他所尴尬的地方,恰好是萧盏最羡慕的地方。
他没有母亲,虽然被祖母和姑母疼爱,却终究少了些直接的亲缘。
楼挽裳瞧见了他眼中的羡艳与落寞,不由心疼,拉着他的衣袖将他介绍给自己的家人。
大夫人这才见到了传言中的小侯爷,一开始她还担心,这样一个霸王人物指不定如何给阿婉惹麻烦,但瞧见他对阿婉俯首帖耳的顺从与眼底满满的孺慕之情,便放下心来,也温柔地对他笑笑。
萧盏对这个与婉姐姐相像的妇人好感十足,见她温柔亲切,不禁脑子一热便跪了下去,说出让人瞠目的话来。
“萧盏见了夫人便好似瞧见了自己的母亲,还望夫人莫嫌萧盏狂妄自傲,认下我作义子吧!”
“阿盏?!”楼挽裳睁大眼睛。
连太子都觉得意外,却是没出声来阻止。在他看来,这个表弟的身世委实可怜了些,若这是他心中所想,他便会让他实现。
大夫人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还是老夫人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反应过来,环顾一番,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中,摆手道:“拙妇何德何能,怎敢当侯爷的义母?”
萧盏又直愣愣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她看见大女儿咬着下唇朝她点了点头,便微叹一口气,“好,我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