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之秦知络(七)

一夏枯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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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虽然做好决定,但事情似乎才刚刚开了一个头。这天晚上,孟方祈和秦知络一起回了她父母家。两位老人对孟方祈带着秦知络两天未归的事,只字未提,很宽容。

    孟方祈望着两位老人脸上的笑意,咬紧了后槽牙,直到把一杯茶喝尽,这才开口说了关于孩子的事。

    两位老人听完,良久都没有情绪表露。秦知络的父亲秦长洋先开口,“知络,用不用我再找专家会诊?”

    秦知络摇头,“我已经都咨询过了。”

    秦知络的母亲胡韶洁问道:“是权威的吗?我有个老同学是搞心外的,我再跟你问问?”

    “妈,我找医院的茅贤明教授问了,不麻烦其他人了。”茅贤明是和仁医院心外科的领头人,中科院院士,享受国~务~院津贴。

    胡韶洁叹了一口气后,一室安静。

    秦长洋看向对面坐着的两位年轻人,温声说道:“方祈,孩子终究是你们夫妻俩的,你们的决定最重要,我们老人不干涉。”

    翌日,孟方祈给a市那边也打了电话。相较于这边父母的镇定,那边李毓虹没能控制住情绪,霎时间就红了眼眶。她心疼孟方祈,早前没了父母,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小家,孩子又出事,但她更对秦知络有歉意,从怀孕后就一直住在娘家,没有享受过婆家的福,如今月份这么大,引产该伤害多大。

    “你好好陪着知络,孩子的问题谁也怪不着,但你记住她为你受的苦。”李毓虹认真地交代。临挂电话,她又补充道:“我们这边有小褚顾着,你甭担心,心思都放在知络身上。你姨夫行动不便,我也过来不了,替我跟知络说声抱歉。”

    撂了电话,孟方祈又把电话打去了设计院。算是交代好了一切,他折身回到了秦知络的卧室。

    秦知络正在整理一些小衣服,小鞋子,甚至还有小玩具,她瞧见孟方祈拿着手机进来,问道:“单位催你上班了吗?要不你回去吧。”

    “不回去了。”

    秦知络的手一滞,狐疑地望着孟方祈。

    孟方祈把秦知络已经叠好的衣物放进箱子里,平淡地说道:“设计院在d市开分院,我以后就在这边上班了。”

    “那a市那边怎么办?你别冲动。”秦知络扯了扯他的袖子。

    “那边有岑矜他们小俩口,你别担心。”孟方祈没有深说。

    秦知络之前其实也打算过随他去a市,但真要论,她放心不下这边,她是独生女,她走了,就没人了。那这一回她就自私点,他拿决定就好。

    “手术后,不回爸妈那边,回我公寓行不行?”秦知络问。

    孟方祈下意识蹙眉,“为什么?”在他认为还是她父母照顾她要细心周到些。

    “不方便。”秦知络简单地答。她觉得孟方祈是不方便的,总随她住在她父母家,他会被拘束到,而且如今又是她做手术,气氛本就微妙。

    “那就我照顾你做月子,我反正歇着。”孟方祈应道,其实秦知络小产了回去住也不合适。

    “天天吃面?”

    孟方祈被薄了脸面,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我请个保姆。”

    谈到住在哪这个问题,孟方祈想确实该提上日程了,以前总是过来住两三天,他也没有在这边买房的打算,如今看来是确定要安家了,买房这事等不得。

    隔天,他就联系到了以前合作过的一家地产公司的负责人,他们有个刚修好的小区,内部房留了十套,全是采光、楼层都极佳的几套,如果孟方祈要买,走内部价。

    孟方祈自己去看了房,拍了很多照片回来。秦知络一一看了,问了问地址,虽然离和仁医院远了一点,上班不方便,但是离她父母现在住的房子近,而且那一片安静,她也挺满意。

    后续的装修工作,就是孟方祈安排了。原说要装修a市的房子,就此搁置了,毕竟也不去住,先紧需要的。

    这几天,家里帮忙的阿姨变着法给秦知络做各种好吃的,家里的气氛倒也还和谐,只是有一件事,让屋里陷入了低气压。

    那就是怎么处理原先给孩子准备好的衣服那些东西怎么办?

    秦知络把它们都收罗在一个箱子里后,就堆在房间里了。胡韶洁看见后,怕她睹物思人,就想着给弄出去。可是这样的东西送给别人,没有人愿意要,不吉利,丢了太可惜,之前想着是个小宝贝闺女,所有东西都买的最好的。

    某天傍晚,秦知络对孟方祈说道:“等我引产后,你找个地把这些东西都烧了。”

    他们房间的门没关严,胡韶洁端着汤站在门外正好听见了这一句话,她没推门进去,反是端着汤,回房,坐在床上哭了一场。秦长洋望着她这般,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劝道:“你别哭,知络听到了,她心里更不好受。”

    歇了三四天,觉得精神情绪上都缓过来了,秦知络住进了和仁医院妇产科。一直都是穿着白大褂,以医生的身份在科室里忙碌着,而今第一次穿上了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她心头涌上一阵恐慌。半晌,她叫了正在旁边收拾东西的孟方祈一声。

    孟方祈看她手捂着肚子,眼睛无神,慌张地过来,握住了她手,“怎么了?肚子疼?”

    秦知络回握住他的手,笑了笑,“可能做阑尾炎手术时,我已经失去知觉了,没什么想法,现在意识清醒地等着做引产手术,我…我还有点紧张。”

    孟方祈在床边坐下,望着她的脸,用空着的那只手替她拢了拢被子,“想吃点什么?”

    “不饿。”

    孟方祈抹了一把脸,现下他也不知道能为秦知络做点什么。

    秦知络住进来的第二天,关常雅亲自过来给她打了针。针头穿过她的肚皮,透过羊水,药水直接注射给胎儿。打完针,秦知络用被子蒙住头,整个人缩成一团。孟方祈从病房外进来,就看见这样的场景。

    待这样过了半小时,他坐在床沿上,轻扯了一下被子。她没用力拽着,他一扯,就扯动了。他靠在病床后的墙上,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也盖了一些,然后伸手拉过她搂在怀里。他也没脱鞋,一双大长腿就垂在床边。

    秦知络窝在孟方祈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胸膛,心里却没好受半分。她抬头望向他的下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好疼。”

    孟方祈看着她的红鼻头,用干涸的唇瓣碰了碰她的额头,“我知道。要不你掐我?打我?转移一下注意力。”

    秦知络刚准备说话,被突然整张脸皱在一起了,双手护住肚子。孟方祈欲从床上下来,瞧一瞧她怎么了,却被她扯住了,“胎动了,她刚刚使劲踢我了。”

    又过了一会,秦知络又说胎动了,只是她能感受到孩子的力气愈来愈微弱了。这就像是生命的最后挣扎,直至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她也没了。

    秦知络最后一次感受到胎动是在傍晚,孟方祈正喂着她喝鸡汤。肚皮被浅浅地踢了一下,就没了。这一下,就像是心电感应,她知道,是结束了。

    秦知络爬在床沿猛然大吐起来,一直到最后,吐出来的都是黄绿色的胆汁。一切狼藉,都是孟方祈整理的。他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像先前一样把她拥在怀里。

    从头至尾,秦知络都没有哭。

    接下来的是长达十多个小时的阵痛,秦知络没打腰麻,被折磨的彻夜未眠。孟方祈亦睡不着,只是搂着她说些安慰的话。

    早上五点多,病房里外还静悄悄的,秦知络却突然感觉到身下有东西流出来。孟方祈急忙按铃,赶过来的值班医生丁苒把她送进了手术室。

    早前秦知络的父母说想来医院,都被秦知络劝住了,这样的场面,她不想老人担心,就让孟方祈陪着就行。

    孟方祈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望着照在窗户上的一缕清晨阳光,他红了眼眶。他想他这辈子是欠秦知络的了。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想和一个人好好过日子。

    爱情这个东西道不明,他也没本事说清,但他这辈子就认她了,就是她。

    过了五十分钟后,有个护士出来叫他,让他进去看孩子。

    孟方祈只觑了一眼,血淋淋的一团,模样像她,腿很长。刚从娘胎生出来的孩子是长得最像父母的,待她自己接触这个世界了,就要分化了,有自己的特征了。孟方祈想,如果这孩子有以后,说不定还会长得想他。可是,没有以后。

    孟方祈又去看了躺在手术台上的秦知络。她脸色恍白,发丝*地黏在脸颊上,眼睛半睁。他握住她的手,那一双柔软,指尖发凉,他说:“老婆,以后都不让你受这样的苦了。”

    后来,孟方祈问秦知络有没有听见这句话。秦知络说只晓得当时有个人影在跟前晃动,没认出来是谁。

    秦知络被送回病房后,就是一直挂水。下午,秦长洋和胡韶洁过来了,还带了家里帮佣的阿姨,是想让她来照顾秦知络的。却没曾想,所有事情都是孟方祈在亲力亲为,压根不假以他人手。

    秦知络的宫腔内还有残留的血块,于是垫了卫生~巾,由于是刚开始,血量很多,隔一会就要去换一个,都是孟方祈抱着去卫生间,亲手弄的。虽然现在不讲究什么男人碰了这些东西不吉利了,但终归他这么做是不太像样。

    胡韶洁私下跟他说,这些让她来做,或者阿姨。孟方祈倒是不在意,只言道:“这是小事,她吃了多大的苦。”

    孟方祈把两人要出去住的事,也给胡韶洁说了。胡韶洁听完,有点不乐意,出去住孟方祈能不能照顾好秦知络,这小产比真生孩子更损身子,更要养着。可又有老话说小产不能住娘家,最后她还是同意了,不过要家里的家里的阿姨过去帮忙。

    过了一天,又做了b超,确定都流干净了,不需要行清宫术,秦知络出院了。

    孟方祈一路都没让她走,出了坐车,就是抱,然后放在床上。

    胡韶洁看着自家女婿做到这般,心中的一点疑虑都放下了,回去跟秦长洋说道:“他俩好才算是真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秦知络在家坐月子,孟方祈怕她闷出病来,所以会拉着她一起讨论装修风格,问问她喜欢哪一种,记下了,但是又不会让她太过操劳。

    反倒是秦知络却闲不住,被孟方祈抓住了好几回她大半夜不睡觉,还在玩平板或电脑。孟方祈开始没收了平板,情况一点没好转。他就走威胁路线,“你再这样,我就把手机也给缴了。”

    秦知络眨了眨眼,“我就看一会。”

    “不行,现在只允许睡觉。”孟方祈把她手机放在了他那边的床头柜,又关了灯。

    “睡不着——”秦知络声音软和。

    孟方祈翻了个身一下一下的拍她后背,秦知络这一向睡眠都不好,更甚有一次半夜梦里哭起来了,把他都给哭醒了。

    “我给你唱首安眠曲。”孟方祈故作轻松地说。

    “好。”

    “那唱什么?小星星?”

    “睡罢。”秦知络情绪斗转。

    孟方祈感知到,她应该是又想到孩子了。他让她偎在她怀里,手掌依旧是一下接着一下的轻拍,“肚子现在还会不会疼?”

    “不疼,就是觉得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