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已替换〕

一夏枯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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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岑矜吃着李毓虹熬的小米粥,突然问道:“妈,你说去庙拜神求符有没有用?”

    “心诚则灵。”李毓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继续给岑靖波喂饭。

    “那您和爸爸有没有去拜过?”

    李毓虹望着眼前的岑靖波,一个一生待人温厚的男人。她替他擦了嘴,抬头对岑矜说道:“我怀着你的时候,你爸去庙里拜了,求了一个平安符回来。”

    “怀我的时候出事了?”岑矜没听说过这事,也没见过这个平安符,有些好奇。

    “在你之前我还怀了一个,五六个月的时候没了。到你的时候,我大约三个月的时候又见红了。你爸日夜睡不着觉,说是不是我俩福薄,留不住孩子,就和你奶奶去了一趟老家的庙。”李毓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大概你爸在庙里和各方神圣说了一圈好话,回来后把平安符挂在了我床头,血竟然也就止住了。但可惜平安符当年带去医院后,掉在那不见了,你爸还返回去找也没找着。这事一直膈应着他,说对不起你,把你保平安的东西弄掉了。”

    岑矜偏头看向岑靖波,他似乎是脸上有笑意,却很浅,脸上肌肉还没有完全恢复。

    “爸,妈,谢谢你们。”岑矜眼里含了半天的东西,不声不响地砸在碗里了。

    “矜矜,你是不是遇着难事了?”李毓虹看着岑矜这副模样,一颗心霎时就悬起来了。

    “没难事,就觉得能活下来真好。我今天上午想去趟庙里。”岑矜低头吃了一大口粥。

    “现在这个日头能把你皮给烤脱一层了,你去干什么?”

    “这么热,我还去,说明我心诚,一定会灵验的。”岑矜吃完最后一口粥,把碗拿到厨房去了。

    李毓虹看着岑矜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多留了个心眼,临时起意要去庙里指定是出事了。趁着岑矜回房收拾,她拨通了褚再清的电话。这个电话号码,还是当初岑靖波住院时,他给她的。

    电话那头接得很慢,李毓虹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还没到医院上班的点,应该不忙呀,值夜班现在也该起来交接了。在李毓虹想要撂电话的前一刻,终于通了。

    “喂,您好。”褚再清的声音很礼貌,却像是刚中睡梦中醒来。

    李毓虹吃惊,带着歉意说道:“褚医生,打扰到你休息了吧?”

    “没有。您有什么事吗?”褚再清举着屏幕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估摸是病人和病人家属,然他单听声音,一时之间想不起是哪位。

    “我是岑矜的妈妈。”李毓虹听了褚再清的语气,决定还是先自报家门。

    褚再清十分醒了,下床拉开厚重窗帘,说道:“阿姨,怎么了?”

    “我没什么事。你最近还好吧?工作忙不忙?”

    褚再清立在窗边,目光定在远处一点,“谢谢您的关心,最近一切都还可以。”

    李毓虹顿了一口气说道:“岑矜最近在医院也还好吧?这孩子嘴严,我问什么都问不出来,想着你俩在一个单位,就问问你。”

    “阿姨,岑矜在医院工作也很顺利。”

    “那她怎么今天要去庙里?”李毓虹像是在自个跟自个嘀咕。

    褚再清沉眉,“阿姨,可能是她在担心别人,不是她自己。”

    “那是发生什么事了?都要去庙里求神拜佛了,应该特别严重,小褚,你们都要照顾好自己。”李毓虹想了想心里焦急。

    “会的。”

    撂了李毓虹的电话,褚再清转身去浴室洗漱完,这才重新拿起手机给岑矜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喂——”她的声音像是刚刚从奔跑中停下来,气息不稳,带着沙哑。

    “上班路上?”

    岑矜唔了一声,“你呢?”

    “医院今天给我放假了。”褚再清平淡地说道。

    “明天做完手术,接着放?”一股酸湿涌动上喉头,似要侵蚀掉它。

    “所以最近一直都闲着。听阿姨说你今天要去庙里,一起去罢。”褚再清说。

    岑矜反应过来李毓虹联系褚再清了,划过一丝懊恼,她偷摸着去就好了,弄得现在惊动好几个人。

    “我自己去,外面这么热,你要是中暑了怎么办?”岑矜说得很坚决,还像是在训斥他。

    “那你也等哪天下雨了再去。”

    “等不了了。”岑矜那头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公交来了,撂了。”她慌忙挂了电话。

    褚再清举着没音的电话,就伫立在一个地,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他泡了杯牛奶,就去书房了,电脑里还有一篇论文只写了开头。

    **

    岑矜去的庙在郊区,她坐家门口的210路公交到终点站,又转了一趟车,依旧是坐到终点,这才遥遥看见寺庙的影子。寺庙在a市算得上是一个旅游景点,周围绿树成荫。

    现在这个点不早了,然来来往往的人还挺多,但多数是中老年人,如岑矜这般的年轻人几乎没有。岑矜顺着台阶一路往上走,额头上就一直冒汗,甚至顺着脸颊流下来了。刚开始她还拿卫生纸擦,后来擦不过来就放弃了。

    寺庙门口有卖香火的,岑矜顺手买了一把。走进去后,一个台阶前设了一个香火炉,她都点上了。进去庙堂内,各面墙都摆满了各尊大佛,岑矜凑近看,瞧见了名字,却也不认识是谁,寺庙里不能拍照,她也没法照下来。

    在里面每一尊大佛前都叩拜后,岑矜这才出来,偶尔遇到几个师傅,但都是年轻的,没寻着年老一些的。岑矜围着寺庙晃悠了一圈,这才发现庙很大,一直没找着求平安符的地。她瘫软地靠在一棵树上休息时,看着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提拎着水桶在路上走。她快走了几步,追上他们:“师傅,麻烦问一下,您知道求平安符的地吗?”

    “即空大师昨儿染暑气了,今天怕是接待不了您。”小师傅觑了岑矜一眼,温和地说道。

    “这样啊。”岑矜一瞬间变得失落不已,“谢谢您了。”

    岑矜寻着寺庙的后门,踱步出去了。没来时那样心思坚定了,现在觉得很不顺畅,总认为这一趟来的无功而返。正走得眼前有些发昏时,岑矜又接到了褚再清的电话。

    褚再清揉捏着后脖颈,询问道:“要回来了吗?”

    岑矜原准备脱口而出说平安符没有求到,但怕他更受影响,还是把这一句话咽下去了,清了清嗓,说:“寺庙里不管哪路神仙我都拜了,跟他们说了好一会话。”

    褚再清无声地笑了笑,“信佛吗?”

    “我信。”陷入绝望和焦虑里的人,总是想着寻一个精神寄托,岑矜从来不自命清高,她与平常人无异。

    “所以赶快回来罢,你说的话各路神仙都记着了。”褚再清声音很柔和,似在哄她。

    岑矜嗯了一声,“你别一直想着我,今天好好休息,明天精神饱满地上手术台。”

    **

    从寺庙回来,李毓虹看着岑矜晒得通红的脸和双臂,去阳台摘了一片芦荟叶,直接给她敷上了。

    “好生生地去寺庙干什么?究竟出什么事了?连带着你爸今儿上午都闷闷不乐,望着外面眼都不眨。”

    “妈,您就当年轻人的心血来潮。”岑矜自己摆弄着芦荟叶,让李毓虹去赶快去做午饭。

    李毓虹嘴上咕哝个不停地去了厨房。岑矜让芦荟汁镇定了一会后,回房去洗了个澡。出来看饭还没好,她转而去了岑靖波的书房。

    岑靖波正在听广播,看着岑矜,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是他说的频率很高的一句,岑矜听清了,“矜宝,你回来了。”

    “爸,我回来了。”

    岑矜坐在木椅上,两人静了一会,她忽然开口:“爸,其实只要去庙里诚心诚意地拜了,有没有平安符都没有关系,对吧?”

    岑矜握住岑靖波的手,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害怕的时候。话音落了几秒后,岑靖波回握住了岑矜的手,点了点头。

    “您看我现在活的这么健康顺遂。”岑矜觉的她现在在谁面前哭都可以,就是褚再清和岑靖波面前不行。她把眼里的湿润忍住了。

    **

    歇了一天,虽然唐历安跟她说撑不住就请假,但岑矜也不好意思就这么休息着,再说她该做的都做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岑矜又回去上班了。

    到医院,有相熟的医生问她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好一些,岑矜反应过来是唐历安替她找的请假借口,敷衍地应付过去了。唐历安看着她,也问道:“是不是要过来去手术室那边陪着?”

    “我不能去里面,陪在外面没任何作用,我就老老实实上班罢。”岑矜一面整理病历一面说道。

    唐历安点头表示同意,架势弄得小点,褚再清更能平常心一点。

    上午九点二十八分,岑矜收到了褚再清的短信——

    “准备进手术室。”

    岑矜蓦地心跳得特别厉害,她用手捂着才能平缓一些。坐在椅子上,看病历上写的一个个字,她有点不认识了。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岑医生,我找一下岑医生。”

    岑矜抬头望过去,眼神茫然而畏惧。一个男人进来说道:“岑医生,我丈夫的刀口要换药,麻烦您去一趟。”

    岑矜深吸了一口气,“好,我马上就来。”

    岑矜现在就如惊弓之鸟,稍有动静,她就全身神经紧绷,任何一根都随时可能被她给崩断了。

    中午时分,岑矜去了一趟住院部的另一栋楼,手术室在那边。手术室外的等候区坐满了人,她走过去,看显示屏上手术状态。神经外科的手术里面有两台,一台已经是手术后状态了,另一台还在手术中,是褚再清主刀的那一台,手术已经进行了两小时五十六分钟了。

    岑矜在手术室门口站了十五分钟,里面的动静她一点底都没有。正准备离开时,手术室门开了。她听到心口砰地跳了一声。出来了一名手术室的护士,岑矜望向他身后,没有其他人。

    岑矜没有穿白大卦,护士把她当作家属,劝道:“家属不要守在手术室门口,就呆在等候区,我们没有叫你们就说明一切顺利。挡在门口,我们运药进去都不方便。”

    岑矜对着他说一声对不起,转身就走了,坐电梯下去了。

    手术室里,褚再清已经进入手术后期了,以往他做完手术,缝合的工作都是助手干,今天他从头做到了尾。打完最后一个器械结,他额头终于乍乍有了汗意。擦汗的护士愣了一下,好忙替他擦了。

    褚再清和周扬去刷手间,脱手术衣和手套时,周扬在一旁调整呼吸,“褚医生,我手套没破。”

    “都没破。”褚再清笑了一下。

    “我这算是在生死边缘走一趟的人了。”周扬感慨。

    “艾滋病人伤口会持久不愈合,随时发高烧,暂时不要呆在我们科室,送到icu那边去罢。”

    “您真的最近不来科里了?”周扬想起一件事,心情变得沮丧。

    “我呆在科里也是闲着的。”没有一个病人想要一位在艾滋病窗口期的医生替自己看病。

    窥着周扬,褚再清又补了一句,“上回给我看的论文,我已经看了。打不打算考博?打算考,就重新写一篇,用sci的标准写,再交给我。”

    “褚医生,我还觉得挺幸运选择跟您一组。”周扬许是刚经历了那样的事,心中感慨万千。

    褚再清嗯了一声,刷了手,消完毒就出去了。回到办公室,他拿出搁在抽屉里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在即将发送前刻,他又全删了。退出短信,他点开了电话。

    岑矜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觉得自己心脏已经不是跳动了,是颤动。

    “喂——”

    “手术结束了。”他的声线低沉且平稳。

    两人都沉默着,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岑矜能感知到,她的呼吸节律乱了,随时随地都要窒息了。

    “很顺利。”

    “那就好。我就说你技术一定很好,又细心,怎么可能会出现手套破了的情况。”岑矜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滚烫,她这才想起是她刚去配餐间倒的。

    她在这头呸呸往外吐,还轻呼了一声,他着急问怎么了。她说了缘由,他轻笑出声。

    “褚再清,这有什么好笑的?谁都干过。”岑矜舌尖暂时失了知觉。

    “没笑你,觉得我的矜宝真可爱。你放心,我命大,当年那片乌头可都没毒死我。”褚再清温声说道。

    “我当时真的不是要毒你,就是好奇。”岑矜见他提起这件事,语气不自觉地轻快了些。

    “你在天台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时不说狠话不足以泄愤。”

    两个人伴着嘴,短暂地遗忘眼前的烦恼,各自的思绪都飘到了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