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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把病人送回病房后没过多久,上午被临时叫回来的李医生到办公室来了。看着岑矜在,忍不住跟她抱怨,“今天幸好齐教授过来了,不然我这点能力根本完成不了这台手术。”
“齐教授在这个院区只安排了门诊,怎么过来了?今天还是休息日。”岑矜不解问道。
李医生压低声音说道:“病人家属有门路呗。家属认识我们院的那个褚再清医生,褚医生的家世院里谁不知道,请谁请不来。那个褚医生上回不是还来找你了吗?”
岑矜顿悟,“刚刚看见他和齐教授一起去病房了。”
“不过说来我也是第一次跟齐教授一起上手术台,我当时那个手抖得呀,他让我夹住止血钳往两边撑开,我差点就放开了。如果放开了,一旦大出血,不单单是污染了手术视野,病人也是有生命危险的。”李医生说来还是后怕不已,握住茶杯的手又抖了几抖。
岑矜笑着摇了摇头,医生就是一个风险极高的职业,一瞬间决定一生。
忽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两人抬眼看过去,是从病房过来的齐泯教授和褚再清。齐泯看向李医生交代道:“李医生,病人今晚的心率、血压和血氧酶都得盯着,麻烦你了。”
“不麻烦,齐教授今天辛苦了。”李医生急忙点头。
齐泯都没进来办公室就准备离开了,褚再清就跟在她后面,也没进来办公室。但岑矜感受到了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不过只是那一瞬,她也没看清他眼里的意思。
两人刚离开,李医生就问岑矜,“褚医生不是跟你认识吗?你俩刚怎么不说话?”
“估计挺忙,我和他也不是特别熟。哎,李医生,你刚下手术台不累吗?别那么八卦。”岑矜看着李医生额头上还有薄汗。
“你先帮我盯一会,有急事就去休息室叫我。我先睡一会,估计今晚我也走不了。”李医生叹了一口气,一边给家里的老婆打电话一边往休息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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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傍晚时,褚再清又过来了。他直接去了病房,在里面呆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离开,岑矜就坐在办公室里,他没有进来找她。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直到第四天时,那天岑矜就要下班了,在护士站逗留了一会。就看见褚再清不慌不忙地从病房里走出来,接着病人家属从病房里跑出来了。
“褚医生,你这是干什么?钱我们一分都不要,您拿回去。”跑出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因为不属于岑矜的病人,她并不清楚病人家属的情况。
褚再清淡淡笑了一下,“就当我给阿姨买点补品了。”
“手术当天您就买了,主刀医生也是您帮忙的,再要您这个钱我们觉都甭睡了。”男人讲得很急,硬要把一张卡塞进褚再清的白大褂口袋里。
两人就这么在走廊拉扯了将近一分钟。本在跟岑矜聊天的护士突然插了一嘴,“褚医生,您就下回再给吧。我们这走廊可是有监控的,您还穿着白大褂,别回头被误认为收红包了,我们可不替你作证。”
褚再清回头撇了她一眼,脸上表情滑过一丝无奈,把卡收回自己口袋里了。这下子家属才让他离开,又对护士说了声谢谢。
这两人散了,岑矜也没多呆,去办公室脱了白大褂就准备下班了。而出来时她却又逢着刚刚那男人在护士站,这次是他拿了几个水果过来,正在那和护士聊天,看着岑矜,他还点了一下头,给她递了一个苹果。
岑矜没接,他很热情,硬是塞进她怀里了。岑矜接了苹果就没好意思立马离开了,倚足在那站了一会。
有个护士问道:“你刚说褚医生和您什么关系呀?我看他每天都过来呢。”
男人笑了笑,“没什么太大关系,就朋友。”
两个护士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是摆明了不信,但终究是病人的*,他们又不好往深了探,干笑了两声,几次作罢。而那男人突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褚医生真是个好人。”
“嗯?”看来能知道点褚医生的私事,两个护士的心又被吊起了。
“褚医生那天帮我们联系了齐泯教授,这几天又每日过来看望,今天甚至还准备给钱,这我们怎么受得住。”男人很健谈,将这段话时脸上表情也配合着。
“你不都说是朋友吗?以后找着机会慢慢还人情不就得了。”
“哎,其实我哪有机会跟他做朋友,他这么做也不过是还我们家的人情。我爸早年也是医院当保安的,很多年前病人医闹时替褚医生的哥哥挡过一刀。只不过,后来他哥哥还是出事了,被一个小孩的家属砍了好多刀,听我爸回来说医院的走廊里都是血。”男人说着声音低了几分。
岑矜听着把苹果上掐了一个又一个的指甲印,手上甚至还有溢出来的汁水,脸上一阵发白,“你说褚医生的哥哥因为医闹不在了?”
男人打量了一下岑矜的神色,这下子噤声了,想转身回病房了。岑矜却扯住了他的袖子,“你说的是不是他大哥,叫褚如岐?眼科大夫?”
男人被岑矜完全吓着了,嗫嚅道:“是,是啊,在d市医院的眼科上班。”
岑矜的双腿打了一个晃,手里紧紧地握着苹果,也没再跟谁说话就这么走了。
这一晚回去,岑矜早早地就洗漱完睡下了,但做了一个又一个梦。开始时是褚再清嘴角扬着笑告诉她,“虽然家里这么多位医生,可我最佩服大哥。”大哥大他十岁,他对自己的规划就是成为一个他大哥那样的医生。专业醇熟,待人诚心。
恍惚之间,画面突变,褚再清穿着一身血衣朝她奔过来。岑矜细看,那是一件用血染红了的白大褂。褚再清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的,却不说话了。
岑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发觉睡衣后背都湿了,额头上也全是汗涔涔的。整颗心脏怦怦地乱跳,岑矜用手捂着,觉得手背都在震颤,跳到后来仿佛是心都绞在一起了。
褚再清的指路灯灭了,岑矜把今晚听到的消息归纳成了这一句话。他职业道路上的标杆最后因为工作的原因逝世了,岑矜具体想象不出这样的打击会对褚再清造成什么影响,如果是她,她可能转行。
岑矜起来冲了个澡,看着时间还早,才三点半。她却再也睡不着了,褚再清穿着血衣的画面不停地在眼前闪过。岑矜裹着被子在床上左右翻腾,最后头直直地磕上了床头柜。
一声吃痛过后,岑矜又重新坐起来了。她跑到书柜前,望着一层层的医学专业书,然后把每本都拿出来放在了地板上,一摞叠一摞。岑矜拿了个垫子坐在地上,然后开始一本本地翻,看自己的笔记。大一时的《中医基础理论》掉书页了,岑矜翻开,扉页上有一段红色中性笔写的话——
“春天之所以美好、富饶
是因为它经过了最后的料峭”
这一句诗是节选自舒婷的《初春》,岑矜在准备考研时抄下来的。
另一本书《中医诊断学》上面写的是“一旦惊雷起乌云便仓皇而逃”。这一行字选自同一首诗。
岑矜一点点地翻过,她没有看到上面有褚再清留下的痕迹,因为就算有,当初她也已经毁掉了。翻了将近一个小时,岑矜已经累了,书却才看过了一少部分。原来当一名医生要学这么多书呀,可是毁掉一个医生多容易,真不公平。
岑矜就趴在书堆上睡着了,一直睡到了闹钟响起。这一次她没有做梦,不过她把脖子睡歪了。
李毓虹看着心疼不已,说是考主治不用这么拼,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嘛。岑矜笑笑没搭这个腔,反是问道:“妈,梦都是反的对吗?”
正在盛粥的李毓虹斜觑了岑矜一眼,“梦见什么了?”
“不太好的事。”
“梦当然都是反的。我经常梦见我当会计时数过的那些钱都是我自己的呢,结果没一张跟我姓。”李毓虹打趣道,又补充了一句,“梦做了就忘了,当不得真。”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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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岑矜去了一趟神经外科的住院区。她透过大玻璃窗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于是找个医生问了一下,“褚再清医生不在吗?我看办公室里没有。”
“褚医生不在这个办公室了。”
岑矜骤然心提上来了,“他辞职了?调回主院区了?”
“不是,褚医生升职了,副主任医师有独立办公室的。褚医生的办公室是从这拐弯进去最里面一间。”医生很好心地给岑矜指了方向。
岑矜道了声谢,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进去了,敲了敲门,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请进。”
岑矜应声而进。她制造的声响有点大,褚再清带着疑问抬头,就看见岑矜歪着脖子站在自己面前。本来可怜极了的一副模样,她却微微勾着嘴角。
“有事?”
“褚再清,你现在跟我说了两句话,四个字。我想听你跟我说一句不是两个字的话。”岑矜调侃。
“脖子怎么了?”褚再清表情未变,然他满足了岑矜的愿望。
“想你弄的。”岑矜自顾自地坐下了,却不经意间扯到了脖子,疼得龇牙咧嘴。
褚再清的眉眼浅浅地蹙起,他弄不清岑矜这又是卖的哪壶药。
“褚医生,听说你妙手回春,你帮不帮我把脖子拧回去?”
“那个乔医生是学针灸推拿的,你找他罢。”褚再清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可是,我不想让他碰我脖子,毕竟我脖子很敏感的。”
褚再清终于过来扶住岑矜的脖子了。他的手指温热,刚碰到时,岑矜整个人抖了一下。褚再清手一点点移动,一边动,他一边在岑矜耳边说话,询问她的感觉。
“对,就是这个力度,你向左一点,我以后成歪脖子了你要负责的。”岑矜举着镜子看进度
“怎么负责?”
“我先琢磨琢磨。不过褚医生,我先想好了另一个问题。”
褚再清挑眉,听着岑矜心情不算差,“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我读了很久舒婷的《初春》,就是第一句是‘朋友,是春天了’的那首诗。然后我想清楚为什么我总是不能真正的迎接春天,大概是因为我对冬天太较真了。”
“所以呢?”
“以后你陪我过冬天好不好?我肯定就不把它放在心上了。”岑矜偏头,想要看褚再清一眼,却又再次拧到了脖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让你不要动。”褚再清手轻揉她的脖子,“那过去的冬天怎么办?”
“你在意吗?你不在意我就不在意,我想相信你。”岑矜眼睛是看着镜子的,褚再清看过去,那一双眼睛清澈干净。
“我努力让你没有白相信我。”
“快点弄好,好痒。”岑矜又欲动脖子,这下子没有成功,被牢牢地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