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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正如郭嘉所料,慕容暐的死讯传出去没多久,皇宫的大门就被朝臣给踏破了。林勺以强硬的态度将这些人拒之殿外,但久而久之这也不是个办法。
这一日是林勺回皇宫后第一次早朝,解药未成,林勺坐在龙椅上没多久就困倦了起来。他支着胳膊,手抵着额头,缓缓地揉了揉,说道:“慕容冲朕已经送走了,其他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大王,慕容冲留不得啊!”王猛三步上前,重重地跪下来叩首,大有死谏之势。
林勺懒懒抬抬眼皮,瞥了王猛一眼,也没将王猛的视死如归放在心上,“这里是王爱卿说得算还是朕说得算?不如朕将位置让给爱卿好了。”
王猛震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勺,“大王,微臣万万没有此意,微臣一心忠于陛下,一心为陛下之江山社稷打算啊!微臣之心日月可鉴啊!”
“既然如此爱卿是不是该干嘛干嘛去?”林勺半眯着眼,抬抬下巴。
王猛不甘,还要再说什么,却见龙椅上的林勺眉头一皱,喉头一动,忽而头一歪,吐出一口污血来。
“大王!”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乱了,所有人都蜂拥而至,就像去关心一下林勺。
林勺闷咳了一声,伸出手示意他们站住。
“陛下……”王福靠近林勺,凝重着一张脸,想去扶住林勺又缩回了手。
林勺擦去了嘴角的血渍,转眼笑着问:“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王猛张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林勺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撑着扶手站了起来。王福连忙跟上来扶住他,林勺也不拒绝,借着王福的力道离开了。
未及寝殿,林勺猛然头一昏,身子沉了下去。
“陛下!陛下!”王福费力地拉住林勺,嘴里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一边对旁边的宫人喊道:“快去叫御医!快啊!”
“是!”几个宫人闻言,一欠身连跑带滚地往御医院跑,另几个侍卫机灵地上前,从王福手上扶过林勺,将林勺扶进了寝殿。
御医们赶到林勺寝殿的时候,林勺已经昏迷不醒了。御医们被王福骂得满脑门儿汗,手哆哆嗦嗦地给林勺把脉,医治。
“怎么样了?”久不见御医下结论,闻讯而来的郭嘉忍不住有几分着急。
“这……这……”御医拿开手,擦擦汗支吾着说:“大王,大王这是毒及心脉。”
郭嘉闻言,脸色一白,王福在一旁和郭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他脸黑如锅底,怒火攻心地上前一把拽开御医,毫不客气地批评道:“大王到如今这样都是你们这群庸医无能?若是你们能早日配出解药,大王哪里会到这一步?”
“王公公,解药配置出来总是差了一味药,是我们学艺不精,到现在也没能找出这味药。”御医说。
“你们还知道是你们学艺不精?庸医!”王福啐骂道。
郭嘉在这段时间缓过神,走上前对王福示意地摇摇头,问御医道:“你们可有什么办法缓解主公的状况?”
御医思考半响,犹疑地说:“为今之计只有让大王服用药方不全的解药,然而,我们也不确定这个解药能不能起到作用,会不会带来别的伤害。”
郭嘉眼色沉了沉,看了眼床上仿佛失了生气的人,问御医:“如若主公不尝试解药,结果会如何?”
御医咽了咽唾沫,艰难道:“昏迷不醒,七日过后,再无……生息。”
沉默,唯有沉默。
服用效果未知的解药成了如今唯一的路,但有谁敢给林勺做出这样危险的抉择?
除了郭嘉,别无他人。
“给主公服用吧,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主公必可安然无恙。”郭嘉在静得掉颗针都能听到的时候扬声道,好似多么胸有成竹。
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慌得乱窜,他的手都在颤抖。
一步错,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这……”御医没有立即依言用药,还有些犹豫。
“出了什么事我担着。”郭嘉背过手,挺直腰背,说道。
“是,是是。”御医愣了愣了,点头哆嗦着从医药箱里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又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最新的一瓶,深吸了一口气,倒出一枚褐色的药丸,颤抖着腿,走上前将药丸喂进了林勺嘴里。
药渐渐下肚,几人眼睁睁盯着林勺,关注着林勺的变化。
起先林勺毫无血色的脸色慢慢显出一些血气,呼吸也也开始稳健下来。众人松了一口气,正为这样转好的迹象感到开心的时候,林勺呼吸一顿,上一刻还清晰可探的呼吸直线微弱了下去,直至最后再乎气息。
御医一慌,顾不得什么龙体不能放肆的规矩,探探林勺的呼吸,又掀开林勺的眼皮看了看,转而探寻起林勺各处的动脉。
“怎么样?!”王福冷硬地问道。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御医恍恍惚惚地说。
王福气得只差没上去扇御医一个巴掌,好在郭嘉的话及时阻止了他的想法。
“你看看,主公的胸口是不是还有跳动。”郭嘉盯着林勺胸口有着微弱动静的衣料,说。
御医一惊,连顺着郭嘉的话去听林勺的心跳,脸上沉重的表情也因为林勺规律的心跳好了不少。
“心跳正常,这真是太神奇了!”御医忍不住惊叹。
只要心跳还在就有医治的可能,但这也面临着一定的难度。毕竟林勺没有脉搏,心跳又很正常,他们并不能从中得知林勺的身体到底处于什么状况。
“是毒解了吗?大王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王福催促着问。
“这我们也不清楚,但我们一定尽力让大王尽早恢复过来!”
“尽力尽力,你们就只会这么说,什么时候做到过?”王福气道。
“罢了,王公公,你现在便是杀了他们也不能让主公醒过来,不妨让他们试一试,我们也可以寻寻别的方法。”郭嘉建议道。
一切都只能用可能来说,但只要最后一丝希望没有破灭,他们就会等待下去。
……
时间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过去了,在外界看来,林勺是心跳正常地昏迷了数年,实际上林勺是灵魂脱离了躯体,正进行着系统布置下的紧急小任务。
那次毒发确实会让林勺性命不保,系统为了维持住林勺的生命,透支奖励压制下了所有毒性,又给林勺安排了个足以改造身体数据的小任务。
小任务是让林勺的躯体来到现在所在世界的平行空间,引领慕容冲的灵魂迷途往返。在那个空间,历史没有林勺的插足,一切以正常轨迹运行下去。林勺以旁观者的身份,全程目睹慕容冲从荣耀摔下泥潭的全过程。
意气风发的慕容冲,骄傲的慕容冲,屈辱的慕容冲,绝望的慕容冲……这些他身上都还有他所认识的小凤皇的影子,但经历细节的不同毕竟还是让两人产生了很大的差别。
如果说小凤皇因为林勺的存在只是堕入了黑暗的深渊,那慕容冲就是历经刑罚,被压制在了十八层地狱,他所看到的,听到的全都是这个世间最为负面的东西,永无翻身之日。
最为痛苦的是,他只能孑然一身地行走于地狱之中,他的身前身后只有敌人和耻笑他的人,哪怕这些耻笑他的人是因为他才逃脱了地狱。
林勺忽然想起鲁迅的那句话,“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慕容冲从折辱中伤痕累累地站起来,离开,谋划,冷心冷情地夺位,带兵攻进长安。
他选择了爆发。
马蹄飞溅,铠甲威武,长发扎成马尾,露出一张冷艳摄人的面庞。
“群奴何顾前来送死?”苻坚立于城门,背手说道。
慕容冲仰头嗤笑:“奴便奴吧,只是我已厌倦了做奴隶的苦,今日必然取而代之。”
这一场战争打响数月,太元十年正月,慕容冲阿房称帝,改年号更元。
太元十年五月,慕容冲登入长安,火烧城池,大败苻坚。
随后,慕容冲安于长安,纵情声乐。
好像坚持了很久的事终于达成了,所有的支撑都没有,生活的希望也一下子被剥夺了。生命里剩下的只是那些不堪、痛苦和黑暗。也是如此,一切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仇报了又如何?在乎的人还能回来吗?曾经的骄傲还能回来吗?曾经的温情都还能回来吗?
做了帝王又如何,自己想要的还能得到吗?
根本没有意义。
酒入愁肠,愁绪不解。
慕容冲微睁着,深沉不见底的双眼里透露给林勺的就是这些信息。
酒水打湿了他大半的衣襟,他不在乎,头发散乱地纠缠着衣角,他也不在乎。
这样的慕容冲和他记忆里自杀的那个人才更为符合,林勺默了默,不由又想起了同样阴沉却比他更有生机的小凤皇。
如果小凤皇真的按照这样的轨迹走下去……
想想,他心口闷了一闷。
“唉!”林勺摇头叹息,飘到慕容冲身边,鬼使神差地伸手附上慕容冲的长发。
长发入手,带着水质般的顺滑清凉,林勺不由多摸了几下。
“陛下,我们需要的不是这样的沉迷酒色的统领者,你已经失去了指使我们的资格了。”光明正大带刀向前走来的人,指着半醉的慕容冲说道。
“呵……”慕容冲轻笑,眼睛瞥了那人腰间的刀,一针见血道:“我们只是在互相利用,现在你们的利用价值没有了,我的利用价值也没有了,正好我也觉得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所以你们赢了。”
他说着,眼睁睁看着那人的刀插入自己的心口,一动不动。
他的嘴角还凝着未尽的笑容,沾着血,好似残阳。
不不不,好似滑破黑暗的血腥,疯狂,残忍,最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