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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软不硬的话说出来,还真没有人不卖奉圣夫人的面子。之前闹也闹了,明目上的“除宗”也被甄运齐变成了“分宗”,分法更是按照对他们来说最有利的“分家”。要知道,除宗可是要净身出户的!
如今想要替自己争取些时日,可却被点出来各房的人早就有外面置办的宅子,自然没了继续赖下去直到过年的理由了。
奉圣夫人又继续道:“早年间公中的产业就已经分了下去,算是分产了。各家供奉的御赐之物,既然是赐予各人的,那就也都归为各人,不再细分。田产这些年置办下一些来,可也都是各家自己置办的。如此看来,各位叔叔不过是这几日忙道些,换个住处罢了!”
说完,看了一眼甄运齐:“老大,你可还有别的要说的?”
“家中的奴仆也列为各房的私产,咱家很不必吝啬这些。”甄运齐做沉吟状,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补充道。
三老爷冷笑了一声,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小模样,可也没再出言反对。其他人私下里计算了一下,猛然发现他们这这几房一走,差不多就是把甄家的根给挖了啊!
大房所剩的不过是祭田、这处扩了几次的老房子,加上些零散的田产店铺!唯一稍微贵重些的,也不过是些御赐的东西!可那东西又不当吃不当穿不能买卖的,只能当祖宗牌位一样供着,稍微磕破点边皮都是大不敬!
更何况往年宫中赐下来的东西大家都差不多,也就是些笨重的摆件,要不然就是些吃食和上用的布匹。他们各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多数都是该吃吃该裁裁,进了肚子上了身子的。大房差不多应该也是如此!
事情大抵定下了,甄运齐也不多说话,就看着这些叔叔们一个个都离开了。待人走得差不多了,从头到尾没说话的二老爷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对着甄运齐开口:“家……散了呀!大侄子,你就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吗?六皇子是殿下,可也是咱们甄家的外甥啊!”
“二叔这话说的,该是反过来才对,先有国才有家,先群臣后父子。”甄运朗揣着手,很不在意的看了二老爷一眼。
“大侄子,我只问你,这些年我可和老三他们几个一样,给你添乱,让你收拾过烂摊子?可曾逼迫过你替我牟利?你就容不下他们几房,连你二叔老老实实的一家人也容不下吗?”二老爷不堪甄运朗,只上前了几步拉住了甄运齐的手,脸上老泪纵横。
甄运齐见二老爷弯着腰和自己打感情牌,空出来的那只手的袖子往眼睛上狠狠一揉,也揉出了些眼泪来:“二叔,上令不可违啊!”
你是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可是该拿好处的时候也从来没少拿!其他几房人作耗的时候你也没拦着,还跟在后面捡便宜捡了不少!更有,当年心娘的事情,最开始可是你的几句闲话引对出来的呢!现在装好人,太晚了些!
奉圣夫人自然不会把这些话直接摔在二老爷的脸上,可她平日里没少把这些年的事情掰开揉碎了交给几个儿子听,她的儿子,自然不会因为几滴不值钱的眼泪,就忘了自己亲姐妹受的罪:一辈子穿不得凤冠霞帔,对着别的人行妾礼,最多也不过是死后得到些哀荣罢了!那又值什么呢?一辈子都过去了,身后的事情又有何用呢?她只恨自己当年无能!
甄运齐的一句话堵得二老爷也演不下去了,只干巴巴的收回了眼泪,领着自己的儿子走了。如今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有了举人功名,小儿子也中了童生,刚才那一出,也不过是最后争取一下罢了!没有甄家,他们也不差。
祠堂里只剩下母子四人,另有几个听用的小厮罢了。甄运朗还是那副揣着手没正形的样子:“大哥,就这么完事了?不过瘾啊!”
“那你要多过瘾?非要闹出些什么来,出点血才算过瘾?”甄运齐瞪着甄运朗,“什么时候你能改改你那莽夫一样的脑子!”
“娘!”甄运朗委屈了,转过来对奉圣夫人诉委屈。
“少去烦娘!”甄运齐一边说着,一边转到了祠堂的后头,捧出了一个大匣子来,掏出一卷宗谱,“取笔墨来。”
立刻就有等在边上的小厮送上了文房,甄运齐抽出了徒述斐的信,照着信上所写在宗谱上添了几句话,然后换了涂抹用的方笔,蘸了浓浓的饱满墨水,对着自父亲往后的几房名字,重重的划了下去。
瞬间,原本还存在在甄家宗谱上的其余五房,就被方笔划出的那道线,彻底和甄家大房撕掳开了关系!自此,同姓不同宗!
改过了宗谱,甄运齐又开始着手写改宗文书。这是要递交到衙门留档的凭证,开年之后,还要归档到户部的鱼鳞册里去,马虎不得。
“娘,过会儿我要去知府家拜访,也许回来的稍晚些,您和二弟三弟不必等我了!”甄运齐下手划完那条线之后,一点都没有不适应的就改了对甄运朗甄运和的称呼。
“大哥,真就这么完啦?”甄运朗还是有点不甘心,颇为不服气。
甄运齐看着甄运朗,露出一个让自家弟弟有点害怕的笑容来:“完?这才刚开始呢!”
“什么意思?大哥你是什么意思?”甄运朗追问着。他就知道,他大哥就不是个吃了亏不找补回来的!这是还有后手啊!
“你以为我和娘为什么让他们带走所有私产?”甄运齐对甄运朗说了这么一句,就带上宗谱更改文书出门了。
金陵府知府自接了徒述斐的信之后,心中早有预料,等在位于府衙后头的自家正厅了。
门子来报江南织造甄大人造访后,立刻就让人把甄运齐请了进来:“甄兄,某有失远迎啊!”
“李兄客气了,甄某人也不过是为了些琐事,还要在大年下来搅扰大人,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啊!”甄运齐一拱手,客客气气的对知府行了一个同辈礼。
李知府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是甄运齐有心示好,所以也不矫情,直接拉起甄运齐的胳膊:“咱们兄弟,平日里往来也不少,还弄这些虚的?天寒地冻,赶紧随我进暖阁。”
进了暖阁里,两人对坐,又饮了热茶,说了些不相干的话。从今天的天气说到金陵今年的年景,而后又说了些皇恩浩荡之类的话,甄运齐才说起此行的正题来:“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我甄氏一家也是忠君爱国的世家了,可总有些不孝子弟惹是生非。如今更是冲撞了皇室贵人!”
说着,就抽出了宗谱更改文书来,推到李知府的面前。
李知府早就知道甄运齐此来的目的,可也还是配合着装作不知道,拿起文书细细观瞧:“原是六皇子殿下的皇子令啊!既是皇子令,我等为臣者是必然要遵从的,甄兄做的并无不妥。我此处添上几笔,做到封笔前也是不碍的。只是户部鱼鳞册那里恐怕要等到京中开笔了!”
“那就多谢李兄了!”
甄运齐站起来对李知府行礼,身子才躬到一半,就被李知府扶了起来:“咱们贤兄弟,很不必如此。只是李某多一句嘴,甄兄虽然顾念着血脉亲情,可这除宗却还让他们带走私产,也太心软了些。”
甄运齐只是面露难色:“到底是血脉亲缘,难道还真看着他们净身出户不成?更何况,这些都是他们这些年来自己经营出的产业。甄某虽不才,可也不至于觊觎他人的财产!”
两人又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天色将黑,李知府才送甄运齐出来。临别之时,甄运齐语带深意的和李知府提前预告了一声:“新年封笔,少不得要积压些事务。来年开了笔,相比大人就要忙起来了。届时甄某定然不会搅扰大人,只看大人如何为金陵百姓支撑青天。”
等甄运齐走了,李知府咀嚼着这几句话,有点不解其意。回到内宅里,正好赶上自己的夫人摆饭:“老爷,怎么没有留甄大人用饭?”
“夫人来的正好,甄制造临走的时候说的两句话,为夫不解其意。夫人来帮为夫参详参详。”
“什么话?”
李知府遂将甄运齐的话复述了一遍。他的夫人一听就笑,抿着嘴不说话。半晌笑够了才和李知府玩笑道:“老爷向来只不爱听我们女人家嚼舌,却不知道这多少门道都是能从女人家的闲话里听出来的!”
“求夫人赐教!”
“我听湘琴县的知县夫人说,她家老爷治下有处山林,是一户农家的。种了什么桃林,春日赏花秋日采果,还出了什么桃花做的糕点一类。原本日子过得红火,只是甄家前几年从京城回来后,他家的一个什么辈分的小爷去了趟那里,不久那户人家就败落了,低价卖了山林给甄家,只靠着山脚几亩没什么出产的薄田勉强度日。家里头老的老小的小,中间的那个还不知因为什么落下了残疾。听说甄家的一个管事送去了些散碎银子,而后月月如此。如今他家也就指着这些勉强过活呢!饿不死,可也只饿不死而已。老爷,大人,你说,甄大人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