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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很快消失在月光下凄迷的夜雾中,龙廷潇对宁骞道;“能不能回避一下,别影响我们师徒叙旧。”
宁骞瞪了他一眼,两步一回头地转身离开,远远的盯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怀瑾叹道;“我觉得宁公子是个好人,师父你过去也没对我说过他有多坏吧?”
龙廷潇严肃的问;“有为师好吗?”
怀瑾笑了笑,“当然……您老人家比他更像好人。”
龙廷潇露出不悦的神色,不客气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数落她道;“什么叫更像好人,为师养了你八年你都不知道感恩,别人对你说几句好话你就把他当成好人了,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又笨又没良心的徒弟来?”
怀瑾的心里更没底了,现在龙廷潇就算没有将她捏死或揍她一顿的想法,也不该有心情和她说笑吧?
在不确定龙廷潇对慕容蕙是否余情未了的请款下,折磨慕容蕙要承担很大风险,因为无法释怀邱嬷嬷的死,所以才不在乎。她已经做好应付任何危机的心理准备,可现在龙廷潇对她依然和颜悦色,只会让她感到越发不安。难道,龙廷潇真的已经不在乎慕容蕙了……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她平静的看着龙廷潇,一字字地说;“师父,你真的是杨振吗?邱嬷嬷对我说宁浅月就是当年的□□郡主,因为她在皇后身边长大的,邱嬷嬷对她的印象很深。你现在……是不是恨死我了,后悔当年收我为徒?”
龙廷潇微笑着看着她,“为什么我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一种豁出去的决心?”
怀瑾直视着他的眼睛,直到现在,她从他的眼中仍没有找出半点恨意。
“她不是你青梅竹马的恋人吗?”她缓缓的说。
龙廷潇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眼里露出宠溺;“你是我养了八年的徒儿。”
怀瑾盯着他的脸,“可你爱她。”
龙廷潇敛起微笑,以少见的认真语气说;“年少时也许爱过,从小我就知道我们有婚约,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能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对她。瑾儿,你要知道,血战沙场的军人都不是生下来就懂得天下大义,谁都曾经历那么一段天真的岁月,打仗不是为了什么忠义,或是为了荣耀,或是为了家人。当不得不在所谓的大局和亲人之间做出选择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所以,即使八年前,年仅十六岁的杨振是将慕容蕙当成亲人,或者说,亲情和爱情比起来,还是前者多于后者?
“你现在还爱她吗?”她认真的问。
龙廷潇的手搭在她的前额上;“为师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傻了?”
怀瑾转过头,心里没来由的涌出一阵阵酸楚。
现在的杨振已经不爱慕容蕙了,这也许在情理之中,可她还是感到难过。慕容蕙变心变节,可自己有比她好多少呢?她爱元晟,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可终究还是伤害了他。而这份伤害到底有多重呢,毕竟他没有亲人因她而死,他不必像杨振这样一辈子生活在自责里。其实她能理解他的心境,他对她终究还是友情的,只是对过去的伤痛无法释怀。只要她的真心不变,时间便可以成为最好的良药。
她和慕容蕙不一样,可因为伤害过他,还是不免心虚,担心他们分开的太久,时间会治愈她亲手在他心上划下的伤口,也会冲淡他对她的爱。
“又在想什么?”龙廷潇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既然你知道我是杨振,也应该知道我曾拜在凌千秋门下,元晟也算是我的师弟。”
“嗯,算是吧。”
他继续说;“所以他是你师叔,你和他在一起就是*,知道么?”
怀瑾勾起嘴角,差点笑出声来。心里却在想着,他一定已经听到了她被劫持的消息,他会为她担心吗?
过了许久,景灏驾着马车返回,带来了几个人的食物和喂马的草料。
怀瑾问;“你们打算去哪里?”
龙廷潇答;“安阳。”
安阳在东丹的边域重镇,怀瑾又问;“你们打算去找豫亲王?”
宁骞走了过来,“不错,家父生前和豫亲王有些交情。”
怀瑾不再多言,她对豫亲王早有耳闻,他在东丹是战神一样的存在,亦是韩旻的心腹大患。
一个月后,他们已经顺利穿过魏国边境,来到东丹国与魏国接壤的边境重镇,安阳。
安阳是豫亲王的管辖地,豫亲王是东丹皇帝的弟弟,据说年级比东丹皇帝小十几岁,却又十分高的威望。八年前,东丹在南楚的唆使下狱魏国交战,结果被魏军打得大败,魏军一路势如破竹,年仅二十岁的豫亲王亲自领兵上阵,挡住了魏军的攻势,与魏军相持不下,东丹皇帝趁机求和,当时魏国的实力还不能支持军队两线作战,便与东丹签订盟约,豫亲王可谓是东丹的救星。此人不但善于用兵,在朝政上也颇有逐渐,他一直主张联楚攻魏,以及加强对国内臣属部落的控制,可就这样一个有才华的人,被韩旻视为平定天下的障碍,也因功高震主倍受东丹天子的猜忌。去年,东丹与南楚联合出兵反攻魏国,东丹军队提前撤离也是因为领兵的人是豫亲王,而天子宁可损失领土,也不愿让豫亲王的实力扩大。
这些年,宁胥用尽手段敛财,将暗中购买的大量兵器源源不断送入安阳,一直和宁氏暗中合作的人,正是豫亲王。
他们行到魏国边境,就听说东丹皇帝驾临安阳的消息。怀瑾猜想东丹皇帝一定是听到了端木隆前往潼关的消息,他担心豫亲王与楚国天子私下交涉,所以便亲临安阳监视,以便发现豫亲王有异动,就可以立即将其处置。而这个消息并没有让龙廷潇和宁骞打消投奔豫亲王的决定。
他们在豫亲王府住下来,日子象水一样流过,怀瑾被安置在一个单独的苑子里。时光到了三月,冰雪早已融化殆尽,这日,明媚的阳光里充斥着勃勃生气,木棉花在阳光下灼灼绽放,她在百无聊赖下拔出佩剑,白裙如回雪流风轻盈,剑光似水,挥洒在天地之间,眼前木棉花簌簌落下,她的视线突然迷离起来,恍惚间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俊美的脸上是比阳光更灿烂的微笑……
她对他笑了笑,差点这样问出口;“我的剑法怎么样?”
回忆如花絮铺天盖地,恍惚间她又一年前的翼州……
“好剑法!”远处的人向她走来,清脆的击掌和清朗的笑声仿佛是从光阴的另一端传来的,却将她重新拉回到现实中。
阳光变得刺眼起来,眼前的人,不是他。她放下剑,站在树下,看着一地的残枝落红,仿佛看见一片片云从眼前飞过,层层叠叠摞在心上。
宁骞走到她身边,打量着她的脸,怀瑾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将头转到一边,却听他问;“你有心事吗?”
她的眸光如星子般璀璨,泛着细碎的晶莹,覆盖着夜的深沉,面颊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潮红,却像强行涂抹在上面的胭脂,她的脸色实在太苍白了。
怀瑾摇了摇头。
男子被阳光照得发亮的眸子里蕴着笑意,“是不是小姑娘的心事?”
怀瑾怔了怔,是啊,还不到十七岁,年纪真的不算大。寻常的大家闺秀在这个年纪不是初为人妇,就是待在闺中思慕情郎,可她却仿佛已经活了几辈子。
不过,他来这里,只是想找她谈心吗?
“宁公子找我有事吗?”她开门见山的问。
“傅恒带着慕容蕙也来到安阳。”宁骞沉默片刻,道;“当初我们决定到安阳投靠豫亲王,如今傅恒和慕容蕙也住进了豫王府。”
怀瑾将目光投向远处,淡淡的“哦”了一声。
宁骞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你你师父。”
怀瑾折回目光,“担心什么,他对慕容蕙还有余情未了吗?”她长出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宁骞突然岔开话题;“就算嫔妃受家族牵连,不过是废为庶人,再不济一杯毒酒,一条白绫赐死,韩旻为什么要动用腰斩这么残酷的极刑,还让你监刑?你被我们劫持,一路上却从没反抗过,如果说韩旻对你不好,你不想回宫也就罢了,可韩旻对你明明很好……”
怀瑾打接过他的话;“你怀疑这是一个阴谋,韩旻算好了你们会到法场救人,我就是他安插在你们身边的细作,对不对?”
宁骞不语,怀瑾嘴角微微扬起,无声地笑了笑;“宁公子的想法我能理解,易地而处,我也会怀疑。韩旻相信我,是有原因的。不错,这是他的阴谋,但他对我的信任还是有保留的,我只知道他在东丹皇帝身边安插了细作,还记得一年前楚魏之战吗?”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
“那人是谁?”宁骞看着她的脸,问。
“我不知道,不过那人一旦知道我在豫王府,会主动联系我的。”
宁骞的目光慢慢沉下去,“可我们到豫王府,也只有豫王府的人才知道,豫王府里也有魏国细作吗?”
怀瑾摇摇头,轻描淡写的说;“豫王府里……应该没有吧,至少韩旻没对我说过。不过监视豫王府太简单了,派几个细作乔装成普通百姓,只要掩饰的够好,就不会被发现,府里发生的事不知道,但府上每天来多少客人还是很容易发现的。”
宁骞点点头;“有道理,”顿了一下,他又问;“这些你对杨振说过吗?”
“没有。”怀瑾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他什么都没问过。”
宁骞看她的眼神转而变得复杂,片刻后,他的声音低低响起;“他对你,似乎很宽松。”
怀瑾怔了怔,不无感慨道;“是啊,他好像从没管过我。”
宁骞笑了笑,“他是一个ie十分冷漠的人,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这些年,到底在追求什么,就连复仇,似乎也没有很强烈的*。那天如宫行刺未遂,他也没表现出丝毫失落,与其说他藏的太深,我更相信他根本不在乎。”
他是在试探自己吗,怀瑾在心中暗想,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可是,他如果真的不在乎,为什么到安阳,为了慕容蕙吗?似乎也不是这样……”
“也许是为了你吧。”宁骞笑了笑,目光愈发深不可测,“你们真的只是师徒吗?”
怀瑾的心一紧,却十分随意的说;“当然是师徒,他虽然有些为老不尊,却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我一直将他当成师父,宁公子,如果你……”
宁骞微笑;“我来了这么久,你就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嗯,好吧,宁公子请。”怀瑾本来想下逐客令,但对方这样要求,还是大方的答应了。
以后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怀瑾除了从宁骞口中得知慕容蕙住进王府,就再没听到任何有关慕容蕙的消息,她见过龙廷潇和傅恒,她没开口问,也没有人对她主动提起。平静的生活是在一个傍晚,被豫亲王的突然到访打破的。
没有客套的寒暄,屏退所有下人,豫亲王取出一轴画卷,在怀瑾面前摊开,男子俊美的令人窒息的脸孔赫然出现在眼前。
怀瑾怔住了,怎么会是他?
“华小姐可认识此人?”耳边传来豫亲王的声音。
她的大脑在飞快运转,刚才的神色是不是已经泄露了她的心事?随即想到,而豫亲王的那一声“华小姐”提醒了她对方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可如果豫亲王只当她是龙廷潇的弟子,自然不会有这个举动。可如果龙廷潇或宁骞将她是大魏宸妃的事告诉了他,他也没必要来这样拐弯抹角的试探。显然,豫亲王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可告诉他的人,不是龙廷潇或宁骞,也应该不是景灏和傅恒。
难道是慕容蕙?
不管是谁,就算她选择继续隐瞒,也不可能打消豫亲王的疑心。
一念闪过,她迎上豫亲王探询的目光,露出适度的惊讶,平静的说;“认得,他是魏国元述的儿子,元晟。不过,恕我冒昧,王爷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