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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深露重。
赵曦春天的时候离开京城,到现在凯旋,已经是秋天了。
不仅中秋过了,就连重阳也都过去了许久。
沈玉娇在嬷嬷们的照顾下换下了王妃的大礼服,穿上了常服,然后一回来,便看到赵曦正命人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小几上摆。
他看到沈玉娇,便笑着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了,口中道:“给你带了好多突厥的特色小吃,我刚才问过嬷嬷了,说这些你都可以吃。”
沈玉娇好奇地看了看,虽然那些都用油纸分门别类包装得很是整齐,但是里面一块一块黄黄的玩意,倒是让她咂舌:“这都是什么?”
“奶糕,奶豆腐,奶条。”赵曦挨个指过去,“虽然看起来不太好吃,但是味道很好,吃的时候不要计较外表就好了。”
“那又是什么?沈玉娇指了指旁边黑不溜秋的看起来像是肉块的玩意。
“啊,风干牛肉。”赵曦开开心心的把牛肉给拿过来,“就是有点咸,这个是我从突厥可汗那里要来的,据说是他们突厥贵族才能吃的。”
“都不太好看……”沈玉娇如此评价道。
“毕竟突厥比不上咱们嘛!”赵曦哈哈一笑,又起身在箱子里面翻了一通,找出了一篮子玉枣,“这个枣子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明日先给王府的医官看看。”
沈玉娇捧着肚子道:“那八妹嫁过去了,岂不是就只能吃这些了?”
赵曦道:“反正已经准备开互市了,到时候给八妹送点好吃的过去就好了,不过突厥的确比不上我们这么丰富多彩,只能辛苦她了。”
沈玉娇捻了一块奶豆腐吃了一口,却被酸得眼睛都眯起来,眼泪都要流出来,她把奶豆腐给放回去,眼泪汪汪看着赵曦,道:“怎么是酸的啊?”
赵曦“呃”了一声,自己也尝了一口,道:“这个并不是很酸啊……比你平时吃的梅子甜多了,刚才我偷偷吃了一颗你的梅子,那真是酸倒牙了……”
沈玉娇眼泪汪汪地把口里的奶豆腐给咽下去,道:“小曦,你是不是吃太多这个,所以都分辨不出来酸不酸了……”
赵曦挠挠头,道:“这应该不会吧……不过你吃吃这个奶条,这个奶条真的不酸。”一边说着,他便把手边的奶条给递了过去。
沈玉娇将信将疑接过来吃了一口,点了点头,道:“这个的确不酸了,就有点硬……”
赵曦哈哈一笑,道:“要是不喜欢吃,就放边上去吧!”
沈玉娇笑道:“这不行,你千里迢迢给我带回来的,我一定要每一样都吃一些,才对得起你那么老远都还惦记着我。”
“我不惦记着你,谁惦记着你呀?”赵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摸了摸她已经颇具规模的肚子,“嘿,我竟然都没留在京城里面陪着你,要是早些发现你有孕,我就不去突厥了……”
沈玉娇抓着他的手,大大方方地摸着自己圆圆的肚皮,道:“你放心摸吧,就是一个很结实的肚皮,摸一下也不会有什么的啦!”
赵曦露出了一个有些担忧的表情,还是不太敢用力,口中道:“这个……是硬的啊?”
沈玉娇忍不住笑:“要不你以为?”
赵曦又想多摸两下又不太敢摸,道:“会以为是软绵绵的……没想到是硬的。”
沈玉娇一本正经道:“里面装着一个孩子呢,孩子也不是软绵绵的呀!”
他们这么认真地讨论起了肚子的软硬,旁边站着的嬷嬷们都快要忍不住笑出来。
毕竟怀孕,又换衣服出门什么的折腾了一通,沈玉娇很快便觉得有些困倦。赵曦也急忙送了她去休息,然后便对着房间里面唯一的床榻犯难了。
“高松,明儿让人在床边上再加一张。”思考过后,赵曦这样吩咐道。
高松忙道:“这样不行,娘娘现在晚上起夜多,要是加在旁边,娘娘倒是不方便了。”
赵曦想了想,道:“那就把旁边的这个架子给拆了,让两张床并排放好了。”
高松道:“不如单独给殿下收拾个屋子出来?”
赵曦道:“那怎么行?我得看着你们王妃才安心呢!反正明天我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好了!”
高松只好答应了下来,虽然是晚上了,但也马上转头找人准备去做这件事情。
赵曦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地看着沈玉娇睡下,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我去书房歇着,明天就来陪着你。”
沈玉娇爱困地揉了揉眼睛,点头:“那明天你一定来哦!”
赵曦嬉笑道:“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看着沈玉娇睡着了,赵曦才起身离开了屋子,不顾是大半夜的,就让高松把家里面的管事们都找了来,一一问询了这几个月府里面的情形,又事无巨细的问了沈玉娇的吃穿用度,一直问到他觉得满意了,才放了这些管事们一把,然后最后扔出一个炸弹来:“从今天开始,府里面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报给我,之前王妃管的事情也全部交给我,不许拿乱七八糟的琐事去烦王妃,知道吗?”
戴嬷嬷一边是高兴一边是迟疑,问道:“那那些内眷们的人情往来……也交给殿下吗?”
赵曦理所当然道:“当然交给我,都说了是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了。”
戴嬷嬷诚恳道:“这些事情,若是殿下来做,要是传出去……恐怕王妃的名声不太好听呢……”
赵曦大手一挥,道:“管那些做什么,你们只用伺候好王妃,让她舒舒服服的就可以了,这些事情就交给我来!”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于是大家便应了下来。
赵曦几乎是兴高采烈的把府里面的事情给接了过来,并且以此为理由推掉了所有的大大小小的宴会,那些人原本是看着赵曦现在军功赫赫又得了今上的偏宠,想来勾搭一二的,可现在被这么个理由给挡了回来,脸色都十分精彩了。
这么忙忙碌碌的,便很快入了冬,赵曦终于遇到了一个无法用借口推脱过去的宴会——东宫太子赵旸的生日。
这不仅是赵曦自己无法推脱,就连沈玉娇也必须要到场的。
于是这下便热闹了,为了准备沈玉娇第二天出门,前一天晚上赵曦就开始忙忙碌碌地又是让人把马车布置一遍,又是让人准备在马车里面添加一些孕妇会用到的小东西,左看右看他都不满意,就在准备让下人们重新来一辆马车的时候,沈玉娇出声拦住了。
“就是出门一趟,还是进宫,也不是什么大事啦!”沈玉娇笑着说道,她知道最近她的清闲,都是因为赵曦的缘故,“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恃宠而骄什么的呢!”
赵曦想了想,道:“那这次先不动,等进宫回来了,我让他们给做个大一点的马车,将来要是带着孩子出去玩呢,马车小了可坐不下了!”
沈玉娇回想了一下自家王府那宽敞的马车,噗嗤笑了起来,道:“再宽,就有御史要参你逾制了!”
赵曦皱了皱鼻子,一边揽着沈玉娇的肩膀,一边道:“反正我不管那么多,他们爱参不参,管他们做什么?”
沈玉娇笑道:“那可好,咱俩的名声就臭到一起去了,一个是狐狸精只知道占着昏庸王爷,一个是昏庸王爷只知道是非不分宠着那狐狸精。”
赵曦哈哈一笑,道:“他们就是羡慕,理他们呢?我就乐意做个昏庸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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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去东宫的时候,大家便看到了赵曦和沈玉娇这么黏黏糊糊的样子。
皇后忍不住笑道:“从前都不知道小曦还能这样照顾人,现在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今上也笑道:“难怪朕都听说现在小曦架子大请不动了。”
这话说得沈玉娇脸都红了,忍不住拿眼神去剜身边的赵曦。
赵曦倒是满不在乎一笑,向今上和皇后道:“儿臣在外头征战时候,最惦记的就是府里面的王妃了,如今终于平安回来,岂能不把王妃放在心上?”
皇后微微笑着,招手让沈玉娇坐到她身边来,然后向一脸担忧的赵曦道:“既然如此,那今日母后为你照顾娇娇,你好生陪着你哥哥喝酒去!”
赵曦听着这话便眉开眼笑了,道:“那儿臣先谢过母后了!”
那边赵旸也笑着开了口,道:“小曦快来,你从进来时候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就不过来了,难不成是对我有意见啦?”
赵曦转身看向赵旸,便端着酒杯过去了。
皇后揽着沈玉娇坐了一会儿,又简单吃了些饭菜,然后向今上道:“今儿这宴会闹得人头疼,我便带着娇娇先回重华宫去。”
今上在赵曦走后,脸色一直淡淡的,这会儿听皇后这么说,便点了头,道:“也好,重华宫清静,免得有那些不长眼的冲撞了。”
皇后点了点头,一边让人去和赵曦说一声,然后便带着沈玉娇走了。
破例坐上了肩舆,沈玉娇倒是有些忐忑了,于是向皇后笑道:“母后这样厚待,儿臣快要不知如何是好了……”
皇后微微笑道:“你一直孝顺省心,今日小曦对你好也都是你应得的。”
沈玉娇直觉皇后话中有话,她自从怀孕之后很少进宫来,都是有些猜不透皇后话中的意思了。
等到了重华宫,进去了偏殿中,皇后才慢慢地开口说起了宫里面的事情。
在皇后看来,沈玉娇大约是现在为数不多的能听她来吐露心声的人了——或许也是其中最可靠的一个。她向来知道沈玉娇的为人,有些话也只能与她说一说。
皇后道:“你几个月没进宫来,倒是也不知道东宫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了。”
沈玉娇有些莫名,于是道:“今日瞧着太子殿下,还有太子妃,也都没什么不一样呀?”
皇后叹道:“昨儿太子妃才到我这里来哭了一场,说太子偏宠公孙良娣,不给她体面。我命人去询问了一番,原来是太子几个月不碰太子妃,就偏宠着那公孙良娣。那公孙良娣也不是什么省心的,在太子妃面前耀武扬威……我便把太子叫来说了一顿,让那公孙良娣禁足了。”
沈玉娇十分意外,但这种事情她是不能评价的,只好劝解道:“太子妃与太子殿下之间的事情,或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呢?母后也不必太忧心了。算起来太子妃与太子殿下也是新婚,或许新婚夫妇,总会有些小矛盾的吧?”
皇后无奈地笑了笑,道:“从前我倒是敢这么说来着,可现在却不肯定了,阿旸这些年变了太多了,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沈玉娇道:“母后便往那好处想,现在东宫有太子妃,也就不必您亲自去管着东宫的事情了,对不对?还有小椿和小檀也可以交给太子妃管教,您也不用忧心啦!”
皇后道:“也只能这么想一想了。”
沈玉娇又道:“等再过几个月,儿臣肚子里面这一个出来了,母后就只用逗一逗小孙子,就不用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啦!”
皇后忍不住一笑,道:“你这都是跟小曦学的,什么事情都想得开。”
沈玉娇道:“小曦就这一点最让人敬佩,您看,他总没什么忧心的事情,什么事情都看得淡。”
“是了。”皇后道,“他这么个性子,最是让我和你父皇放心了。”
沈玉娇听着这句话,心中忽然一动,下意识抬眼看向了皇后。恰好皇后也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她竟没能说出话来。
皇后道:“这话我就随便说说,你也就随便听听吧!阿旸是你们父皇精心培养长大的太子,费劲心思,在你们父皇眼里阿旸曾经有多么完美无缺,现在便有多失望。”
沈玉娇低下头,仔细想了想,才道:“太子殿下只不过是一时间的迷惘,哪里会迷惘一辈子呢?”
皇后轻叹了一声,道:“但愿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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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中,赵旸把赵曦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了,赵曦虽然再三推辞,但却被赵旸抓得紧紧的,几乎挣脱不开。
今上在开席之后不久也已经回去了延英殿,东宫中便是以赵旸为首了。
赵椿和赵檀兄弟俩恭恭敬敬上来敬了酒说了贺词,赵旸笑着喝了酒,又亲自把红包给了自己的儿子,然后揶揄地看了一眼赵曦,道:“你做叔叔的,不给你侄儿表示一下?”
赵曦略有些哭笑不得了:“这又不是拜年,今天是你过生日,你应该给我表示一下吧?我都给你送了突厥特产了。”
赵旸露出了一个略有些微妙的笑容,道:“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赵曦摆摆手,道:“你先让我坐到底下去,我又不是你,坐在上头怪怪的。”
赵旸闻言松了手,道:“那一会儿你可别走了,我有话对你说。”
赵曦点头,笑道:“这是自然了,我一定留到最后。”
赵旸满意的笑了一笑,便放开了赵曦,重新与其他的人寒暄起来。
这宴会不同于之前的宫廷宴会那样中规中矩,而是有些京城中时兴的样子,所以在座次上也十分随意,并没有很严格的分野。
赵曦懒得和那些人讲话,便找了个角落坐了,然后顺便把明显很尴尬无措的赵椿赵檀兄弟俩拎到了身边,叔侄三人就在宴席上旁若无人地开始吃东西。
赵椿和赵檀与赵曦的关系甚至比赵旸还亲近一些,毕竟当初就是赵曦带着他俩到处玩耍。
“我给你们父王送了很多突厥的特产小吃,到时候你们找你们父王要。”赵曦随手抽了站在身后的侍卫的刀,顶着那侍卫诧异惊悚的眼神,切开了果盘里面的大柚子,然后把刀还给了侍卫,随口道了谢。
赵檀在旁边坐着,道:“我喜欢吃黄金瓜。”
赵曦在席上看了一圈,有些不确定:“黄金瓜这时候有吗?那玩意不是夏天吃吗?”
赵檀也跟着看了一圈,失望地耷拉了脑袋:“吃柚子也是可以的。”
“柚子也挺好吃。”赵曦一边剥皮一边说道,然后看向了旁边小大人模样的赵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剥?”
赵椿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道:“小叔,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要担心什么?”赵曦好笑道,“你小小年纪,又知道什么了?”
赵椿一本正经道:“小叔你不要小看我,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所以你想吃什么?”赵曦把手里剥好的柚子掰了一片递给赵檀,又给自己撕了一片,“我记得你不喜欢吃柚子?”
赵椿认真地想了想,道:“我喜欢吃苹果。”
赵曦重新把身后那侍卫的刀给抽了出来准备给赵椿削苹果,吓得那侍卫急忙上前,道:“殿下……要不叫个人过来帮您削皮?”
赵曦豪迈地摆摆手,道:“不用了,削个苹果很简单的,还惊动人做什么?”
侍卫抿了抿嘴想说什么,最后却看着赵曦真的三下两下削好的苹果还分成了几块,最后只好接过了自己的刀,然后闭了嘴。
接过了苹果的赵椿道了声谢,然后认真道:“小叔,要不你这会儿就在我们掩护下先走吧?”
赵曦揉了揉赵椿的脑袋,道:“你们就不用为我担心啦,你们父王又不是洪水猛兽,难不成还能吃了我?”
赵椿仔细地吃掉了一块苹果,然后道:“但是父王可能不会说你想听的话哦!”
“比如说?”赵曦饶有兴致的看向了赵椿。
“比如说硬是让你说母妃不好。”专心吃柚子的赵檀接了话,“公孙娘娘可喜欢听啦!”
赵曦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为了找个支持者嘛!然后好和皇祖母闹脾气!”赵檀非常肯定地说道。
赵椿在旁边点头:“父王也喜欢让我们这么说,但是我和小檀都不想理他。”
赵曦略有些无语地吃了一片柚子,穿过人群看向了主座上的赵旸,心情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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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后,赵旸便来找赵曦。
兄弟俩去了东宫的庭院当中,夜幕深沉,四下安静极了。
“今天都已经过了下钥的时间,恐怕是回不去了。”赵曦这样说道。
赵旸哈哈一笑,道:“怕什么?就与我秉烛夜谈好了。”
赵曦道:“我还惦记着我的娇娇呢!”
赵旸摆手,道:“反正有母后给你照顾,你担心什么?”
赵曦笑了笑,道:“说的也是,那就只好打扰你和你王妃的*一夜了。”
赵旸着意看了一眼赵曦,语气中颇有些羡慕,道:“若薛氏还活着,我和她一定和你与娇娇一样幸福美满。”
赵曦道:“你现在也可以很幸福美满——我听小椿和小檀说了。”
赵旸失笑:“那两个小子和你的关系倒是好,和我却……”他没有把话说下去,语气中有淡淡的遗憾。
“可能是看着我比较平易近人?”赵曦笑了起来,“说起来,是你对他们不够用心吧!”
“但是我觉得我已经足够用心了,我都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对待他们才好。”赵旸苦涩道,“我已经给予了我能给予的一切,但是看起来却不是这样。”
“所以你不喜欢太子妃?”赵曦的问话仿佛有些天马行空。
赵旸道:“舒氏很好,甚至她还有点像她……可她并不是她。”
这样绕口令一样的话,赵曦也能听得明白,他道:“若薛姐姐还活着,你会宠爱一个无法无天的公孙良娣么?”
赵旸苦笑一声,道:“我不知道。”
赵曦道:“突厥的叶达可汗大约有个和你差不多的经历,他早年在大周娶了妻,还生了儿子,结果在他南征北战统一西突厥的时候,妻子死了,然后他就一个人带着儿子很久很久,直到小八和亲过去。”
“小八过得好吗?”赵旸问道。
赵曦道:“什么叫做好呢?若说要和在京城一样锦衣玉食,那自然是不好了。可叶达可汗对小八用心,也愿意听她的话,两人鹣鲽情深,这就能算过得好。”
赵旸道:“可这么看来,这位可汗也并非是从一而终永远忠诚于爱情的人。”
“难道你以为你是吗?”赵曦反问,“若你对薛姐姐从一而终,那么这些年那么多女人算什么呢?”
赵旸深深看了赵曦一眼,末了却是一笑,道:“你比以前能说会道了。”
“大概是因为和突厥和谈了两次,所以练就了嘴皮子吧!”赵曦淡淡道。
赵旸道:“有很多人和我说要提防你,我思来想去,却不知如何是好。”
这话一出,赵曦忽然觉得心直往下沉。
而赵旸并没有看到赵曦脸色上微妙的变化,而是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吗小曦,我突然发现,这世界上所有的都是假的,只有权力才是真的。”
赵曦微微皱眉:“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觉得?”
“父皇曾经很倚重我,可现在却准备重新给我挑选东宫辅臣……父皇已经对我不再那么器重放心了。”赵旸说道,“母后曾经很理解我,可她还是为我选择了舒氏,硬是让我娶一个太子妃;小椿和小檀曾经很仰慕我,可他们现在看到我就好像猫儿见到老鼠一样;你曾经是我最放心的弟弟,可现在我却觉得你已经像是一个威胁。”
他这样坦然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面色未改,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太多的起伏。
赵曦沉默了许久,看向了远处飞翘的屋檐,道:“父皇因为对你的器重,才会准备给你派新的东宫辅臣,这件事情父皇已经准备了很久,甚至不是临时起意,父皇希望有更好的臣子来辅佐你。”
赵旸翘了翘嘴角,道:“不,这并不是为了我好,这只是帝王的疑心。”
赵曦道:“因为你对父皇并不信任,所以才会认为父皇做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
赵旸反问:“那么为什么我要信任他?”
赵曦几乎要笑出来,问道:“你凭什么不相信父皇?父皇对你如何,难道你一点感受都没有吗?我几乎都要不认识你了。”
这一次换赵旸沉默,他静静看着近处已经开始落叶的石榴树,过了许久才道:“我觉得我是对的。”
赵曦道:“那么我觉得我们之间甚至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如果你认为我是一个威胁,那么你就尽管对我动手吧!我把你当做哥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如何?”
赵旸看着赵曦,忽然一笑,道:“如果我要杀你呢?”
“那么你来。”赵曦唰地抽出了藏在靴子里面的匕首,塞到了赵旸的手里,“你可以动手,你照着我的胸口扎下去,不过一会儿我就会因为血流不止而死掉。”
赵旸竟然握紧了那把匕首,甚至上前了一步,可最后仍然是放了手。
匕首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赵曦沉声问道,“在我去突厥的时候,京城中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最大的事情,难道不是你打败了突厥?”赵旸嗤笑一声反问道。
“父皇的确给了我很多赏赐,但是我都已经推辞了。”赵曦道,“并且父皇接受了我的推辞,这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明白。”
“你真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赵旸踩着那匕首逼近了赵曦,“这意味着父皇在你用在敲打我!”
赵曦失望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已经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
说完,赵曦便转了身,离开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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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下钥之后就不能再宫中随便走动了,大约是皇后早早就打了招呼,赵曦往重华宫去的时候也没遇到什么阻拦。
到了重华宫,高春桥就外面等着。
高春桥笑道:“娘娘说殿下一定会过来,特地让奴婢在这里等着殿下呢!”
赵曦也笑了起来,道:“方才在东宫与太子殿下说了会儿话,谁知道就耽搁了。”
高春桥一边走一边笑道:“王妃已经歇下了,这会儿睡得正香,娘娘说您来了就不要过去打扰,先去吃点东西。”
赵曦犹自有些不放心,还是绕去偏殿看了一眼,然后才跟着高春桥往正殿走,一边走一边自嘲笑道:“我就是个操心的命,一时看不到,就担心。”
高春桥还是笑道:“娘娘也说了,殿下想看便看,娘娘就在正殿等着您。”
话说到这里,赵曦仿佛有些明白这背后的意思了。
进到正殿,只见皇后正在软塌上坐着看书,赵曦上前去行了礼,然后便在小几旁边也坐下了。
“母后找我有事?”赵曦开门见山地问道,“刚才高春桥话里话外都是这么个意思。”
皇后笑了笑,道:“是有事,还怕你不来,所以还把娇娇给带过来了。”
赵曦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道:“母后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找我,我怎么会不来?”
皇后微微一笑,道:“别以为母后不了解你,你们兄弟是什么性子,我都清楚着呢!你这会儿就恨不得永远不进宫。”
“母后明鉴……”赵曦忍不住笑了起来,“反正母后心里都明白,我就不多说啦!”
皇后道:“有件事情,虽然我们都知道,但是母后想求你答应。”
赵曦一愣,慌忙道:“母后有事尽管说就是了,还说什么求呢?”
皇后苦涩地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或许你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想答应了,但母后想先求着你,让你给一个承诺。”
赵曦起了身,跪在了皇后面前,道:“母后不要这么说,您有事尽管说,您有什么事情,儿臣都会答应的。”
“将来若是你哥行了不轨之事,答应母后,留他一条性命,好吗?”皇后眼中泛着泪光,慢慢地说道。
赵曦一愣,想到了东宫中赵旸说的那些话,心下忽然有些苦涩。
“阿旸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泪水顺着皇后的眼角一滴滴往下落,“当年我与你父皇都对他报以重望,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个贤明的帝王,我甚至记得当年立太子诏书上说道‘地居嫡长,丰姿峻嶷;仁孝纯深,业履昭茂,早闻睿哲,幼观《诗》、《礼》;允兹守器,养德春宫。朕钦承景业,嗣膺宝位,宪则前王,思隆正绪,宜依众请,以答佥望。可立旸为皇太子【注1】’,当年母后有多高兴,如今……如今想一想,却恍若隔世一样了。”
赵曦道:“母后切莫这样想,哥哥怎么会做什么不轨的事情呢?”
皇后固执道:“你答应母后。”
赵曦沉沉叹了一声,道:“儿臣答应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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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曦是在天一亮的时候就带着沈玉娇离开了皇宫。
在回去的路上,赵曦罕见地十分沉默,沈玉娇在重华宫听皇后说了那么多话,心中大约也能猜出赵曦沉默的缘由。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知要如何劝导,于是只引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肚子,道:“要是肚子里面的小家伙知道他父王这么消沉,一定也会很不开心。”
赵曦摸了摸沈玉娇的肚子,沉沉一叹,道:“小家伙一定能懂为什么他父王这么消沉——将来要是他出生了,我一定要好好教导他,不要让他成为我哥那样的人。”
沈玉娇道:“或许只是大家都把这件事情想得太严重?说不定……说不定过一些时日,一切都会恢复平常了。”
赵曦道:“我也希望如此,只是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如我的意。”
两人回到陈王府,却意外地看到沈珉等在府中。
见到沈玉娇和赵曦,他匆忙上前来行了礼,一开口就说了件很意外的事情:“周氏在牢中死了。”
“死了?”沈玉娇错愕地看着沈珉,“不是说还有段时间就要临盆了吗?”
沈珉道:“不知是什么情形,刑部也正在查……”
周贞娘之前因为怀孕而缓刑的事情赵曦也知道,这原本就是等着生下小孩之后再行刑,这会儿突然听说周贞娘死了,他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沈珉又道:“恐怕这件事情会被翻出来重新查一遍了。”
沈玉娇皱了眉,道:“这还能怎么查?这件事情之前大理寺已经有断案了。”
沈珉道:“按照律例,若是怀孕的待行刑的妇人死了,要追究许多人的责任的。”
赵曦抿了抿嘴唇,却是看向了沈玉娇,道:“你先回去休息,这件事情就让我和珉哥儿处理就好了,你好好养着,不要担心。”
沈玉娇正想辩驳什么,沈珉也道:“是了,这件事情阿姐你只用知道就行了,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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