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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贞娘在娉婷院门口这一叫嚷,便惊动了一群人。
沈玉娇匆忙从屋子里面出来,只见沈珉正抱着小霸气哄着,又看到到周贞娘闭着眼睛惶恐的样子,心下有些烦厌。
一边让沈珉把小霸气带走,沈玉娇一边开了口,道:“太太,可以停一停了。”
沈珉翻了个白眼,又重复了一遍,问道:“太太过来有事么?”
周贞娘这才缓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只见那花豹子被沈珉抱着,沈玉娇站在廊下,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她按着胸口,只觉得心还是扑通扑通乱跳,再去看那像乖猫似的的花豹子,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豹子大约是沈玉娇姐弟俩养的。
沈玉娇再一次让沈珉带着小霸气先回房去,耐着性子问道:“太太过来可有什么事情?”
周贞娘下意识理了理鬓发,款款上前来,道:“娇娇,今日来,我是想问一问你可有你父亲的消息?”
自从安西之败传开之后,沈淮便没有信传回来,沈玉娇倒是有心去帮忙问一问,可这战败之事朝廷都没吵个明明白白,她纵然想问,也是问不出来的。赵曦便直接与她说了,这战败了只是开始,最后是要定罪名的,按照律例,战败的将军会是怎样的罪状,都要一一按照律例来,现在谈这些也是没用。
起初沈玉娇心中的确有些惶惶然,但转念一想,这最后大不了也就是一死,或者今上震怒牵连亲族,她都是重活一遭的人了,还怕什么呢?有这样的心思,她也就渐渐平静了下来,还有余力打理着年底时候各地庄子上送来的年货等等。
周贞娘见沈玉娇迟迟没有开口,于是一抹眼泪就哭了起来,道:“娇娇,那也是你的父亲,有什么事情你对我说呀!”
沈玉娇下意识皱了眉,斥道:“哭什么?”
周贞娘的哭声突兀地一停,然后更加变本加厉地嚎啕起来,口中叫嚷着:“我怎么不能哭?我的夫君在外头生死未卜,他的女儿都不愿意管他了,我还哭不得了?”
沈玉娇嗤笑了一声,不冷不热道:“那你便哭吧!左右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在我这儿也问不出什么来。”
周贞娘眼睛圆瞪,道:“沈玉娇你不孝女!今日我便替你父亲好好收拾了你!”
沈玉娇听着这胡搅蛮缠的话,反而是笑了起来,示意门口的婆子把蠢蠢欲动的周贞娘给按住了,口中道:“周氏,你现在还在我这里来摆什么架子呢?你方才不是要为我父亲大哭么?现在又要对我动手?听起来你好像疯了一样——还是说,你已经疯了?”
沈珉在屋子里面就听到了周贞娘的嚎啕,于是按捺不住抱着小霸气推了窗户,向沈玉娇道:“阿姐,直接把她丢出去就行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就没见过这么头脑不清楚整日里教训这个教训那个的人,不愧是姨娘出身,小门小户的。”
周贞娘敢和沈玉娇胡搅蛮缠,却不敢对沈珉怎么样——毕竟在最初,她能把沈玉娇玩弄于掌心,却一直都无法降服沈珉。她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沈珉,冲着那些按着自己的婆子们发了火,道:“快些让开,你们的手别脏了我的衣服!”
那些婆子们得了沈玉娇的眼神,面无表情地退到旁边去。
周贞娘轻咳了一声,好声好气道:“珉哥儿,我便是来问你们父亲的消息,若是你们知道,不妨也告诉我,我好歹也是家里的太太,也担心你们父亲的呢!”
沈珉道:“安西战败了,他还能怎样呢?这会儿不就还在安西等着发落?太太不如安心回菖蒲园去,等过完年,朝廷派人去安西谈判了,到时候沈淮自然就会回来了。”
周贞娘脸色发白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在娉婷院只得到了这么个答复,周贞娘有些郁郁。她自然是不甘的,听着沈珉的意思,便是沈淮只有等死这一条路了,她便想着去浮莲园问一问姚夫人。正在浮莲园门口踟蹰的时候,她忽然看到庄夫人从另一边扶着沈玉婵过来了。
乍一看到庄夫人,周贞娘忽然就想起来沈淮决定去战场的时候说过,这次去战场都是因为三弟认为是必胜的一战,所以他才准备与三弟一起去分享这个战功。可现在安西战败了,战功是别想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回事,会是这样的局面是为什么?全是因为沈湘说安西必胜啊!
想到这里,周贞娘快步上前了两步,不分青红皂白便劈头给了庄夫人一耳光,怒喝道:“你还我们大老爷的命来!”
庄夫人被打得猝不及防——她是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周贞娘,自然也没看到周贞娘这么冲了过来,甚至都没太听清楚周贞娘口里叫嚷的是什么。
她一手捂着脸,诧异地看向了周贞娘,忍着怒火问道:“大太太这是怎么了,动手打人做什么?”
这时候周贞娘已经被庄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们给拉扯开来,她也没再动手,只冷笑道:“你心里还不知道?若不是三弟撺掇着我们老爷去战场上,这会儿我们老爷还在家里面好好享福呢!哪怕就是一个工部小官,也不会因为打了败仗丢了命!”
庄夫人原就压着火气——这段时间来从沈湘下落不明开始,到现在安西战败,她心中多少怒火都在这一刻宣泄开来,她怒喝道:“若不是大哥想去拿这功劳,我们三郎怎么会带上大哥这么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废物?我们三郎走丢的时候,他做什么了?这还是亲兄弟呢!连弟弟的死活不顾!你还有脸说是我们三郎撺掇大哥去战场,实际上是大哥撺掇着我们三郎!我们三郎从西域回来,本就是要等着朝廷重新分派的,根本不用去争这什么安西的功劳,西域多少城池都是我们三郎打下来了,犯得着去安西吗?如果不是大哥丢了爵位,整日在我们三郎跟前说要建功立业,我们三郎怎么会去安西?周氏,你要点脸吧!”
周贞娘冷笑道:“你便颠倒黑白吧!谁不知道三弟从西域回来朝廷压根儿不打算再用他?他便是想去接了安西的兵权,否则他怎么会去贪这功劳?”
庄夫人嘲讽地笑道:“说得好像大哥是出淤泥而不染,去安西是我们三郎逼着去的!若是逼着去的,那时候二哥和珉哥儿去信让他回来,他怎么不回来了?说白了,还不是贪图战功!那会儿我们三郎走丢了他不好好找,这会儿战败了,要我说,就是活该!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庄宝娣是不怕的,死了还能拖上你们,我心里高兴得很!”
周贞娘听着这话,简直要发狂,正是张牙舞爪地又要去动手的时候,姚夫人从浮莲园里面出来了。
她们俩在外面这动静,浮莲园中很难不被惊动,姚夫人原是准备看沈玉媱从齐王府送来的信,信都还没拆开,就听到说外面周贞娘和庄夫人吵起来,于是便耐着性子从里面出来了。
姚夫人道:“现在朝廷都还没发话呢,你们吵什么?”
周贞娘看了一眼姚夫人,哭诉道:“二太太来得正好,我就说是三弟挑唆了我们老爷去安西,三弟妹竟然还不认!说要拖着我们一大家子一起去死!”
庄夫人嗤笑道:“大太太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现在大哥在安西,我们三郎也在安西,而且安西已经战败了,按照朝廷律例,战败了的将军不就是要死么,不死也是流放,大嫂想逞口舌之快便尽管说!”
姚夫人皱了皱眉,看向了周贞娘,道:“大太太还是消停些吧!朝廷旨意还未下,咱们府里可不能先乱了。”
听着这话,周贞娘满心委屈,重重哼了一声,转头就往菖蒲园去了。
待到她走远了,庄夫人上前两步,向姚夫人笑了笑,语气也放软了下来,先是问道:“你看我脸上可还好?刚才我都还没看到她呢,她就扑过来给了我一下,真是气死我了!”
姚夫人细看了一下,轻叹了一声,道:“也没什么,就是一点红,等会儿就去扑点粉便看不出来了。”
庄夫人也是一叹,道:“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倒是想着不如朝廷快点给个痛快,要么死要么流放要么贬官……”
姚夫人拍了拍庄夫人的手,道:“你也莫急,我托了我兄弟去打探,要是有什么转机定会告诉你的,只是啊,这还得看安西究竟是什么情形,大哥和三弟究竟做了什么。”
庄夫人听着这话,眼眶一红,两行清泪就滚了下来,哽咽谢道:“这大恩大德,我也不知要怎么报答了……”
姚夫人道:“都是亲兄弟,哪能见死不救呢?将来三弟能平安,你们过得好就行了,不谈什么报答,都是一家人啊!”
劝过了庄夫人,又让帮着她收拾了一下面妆,送她出了浮莲园,姚夫人便转头回去继续看沈玉媱的信。
这是自从沈玉媱嫁入了齐王府之后写来的第一封信——虽然中间她也有几次回府里来省亲,但都是来去匆匆,母女俩并没有好好生生坐下来说什么。沈玉媱倒是一直说自己在齐王府过得还好,但姚夫人看来那也不过是粉饰太平的谎话。
拆开信,姚夫人细细看了下去,却又是长叹。信不长,也只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宫里面刘太妃准备给赵溥娶正妃了,而且还是清河崔氏的嫡女。沈玉媱在心中说她不知要怎么办才好,想问一问母亲,若是崔氏进门了,她应该怎么对待崔氏呢?
姚夫人看着信,却不知要怎么回了,她要怎么说呢?说,媱媱你现在是侧妃,要恭恭敬敬地跪拜敬茶?或者说,媱媱你应该和之前李氏对待我一样,去对待崔氏?
这些话她感觉写不出来,也不知要怎么写出来去给沈玉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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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妃是在赵溥娶了沈玉媱之后便开始准备给赵溥娶一个正妃的,她很快就通过娘家的关系与崔家说定,看中了崔家长女,并允诺之后是由圣上来赐婚。
选择崔氏女原因有二,一则是赵溥娶亲建府,许多事情都需要女主人出面来打理,沈玉媱一个侧妃是无法胜任的,于是一个正妃非常重要,清河崔氏是大家,崔氏女是长房嫡女,要打理这些事情,必然是绰绰有余的。二则是,崔氏是高门大族,其影响力非同一般。刘太妃知道自己儿子想图谋的是什么,于是才千方百计地选中了崔家。
然而,要娶崔氏女做正妻,却并不是眼下赵溥最为关切的事情,他所关心的是为什么今上会突然下旨说要等到元宵之后再去安西进行和谈,今上就不怕这么一段时间之内,安西的战事又发生了变化吗?虽然他也想着快些去安西,但也知道安西之败对于今上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故而他虽然满腹疑虑,却是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明里暗里派人去宫里面打探。
先帝晚年时候,刘太妃曾有心为赵溥争一争皇位的,虽然最后是在权衡之下退让,但这并不代表着刘太妃与赵溥从此之后便无欲无求了。且不说宫里面的刘太妃,赵溥本人都是有着不应有的野望。但他明白,今上并非庸碌之辈,他所能做的,便是耐心等待,慢慢地把自己的势力渗入军中,然后以兵变的方式,最后来谋得皇位。
安西之事可以看做是他的第一次尝试。在开辟西域,一统西域诸国之后,安西事实上已经不再是大周的最西边,但安西下辖五郡,南边与梵国相接,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军事点,再加上安西五郡百族杂居,汉人算不得主流,在宋悟任安西大都护之前,安西并不太平。
宋悟还在的时候,赵溥并没有考虑过对安西插手,他知道自己的手腕在宋悟面前都是雕虫小技,并且一个不留神就会暴露了自己的意图,于是在最初,他是想接管西域的,甚至他也动用了一些关系,让一个宗室郡王接替了当时已经要入住都护府的沈湘。
那个时候,宋悟已经丁忧在家,安西是由他的心腹手下管着,就算赵溥想插手,也绕不过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大将军。可大约是老天爷都要帮他,今上采纳了兵部提出的让各地驻军互换的提议,宋悟留在安西的心腹们被调往了别处,他便有了机会插手安西,不仅把心腹送到安西当了大都护,还在他的授意下与梵国接触,勾得那原本已经被宋悟打得没脾气的梵国大着胆子发起了战争。
现在赵溥等着的,就是在去安西与梵国谈判的时候,一边与梵国交换利益,一边把安西的所有军事力量都归于麾下。最初时候,他自诩自己做得十分圆满,今上是无法看出端倪的,谁能想到这远离京城的一场战乱,会是一个从未出过京城的齐王一手挑起的呢?
而现在,因为谈判时间的后推,他也不免有些犹疑,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周全,会让今上看出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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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赵溥又是兴奋又是担心的时候,宋国公府的年礼送到了京城。
送年礼这样的事情,通常是管家来了就可以,这一次大约是因为之前沈玉娇几次与他们写信问了安西的事情,于是便派了宋流和管家一起来了。
因身上的孝还未过的缘故,宋流并没有去安乐侯府,只是私下里让管家送年礼的时候给沈玉娇沈珉去了信,请他们到宋国公府来一趟。
宋流是宋颖长子,之前是一直跟着宋悟在军中的,又在安西混了几年,是因为老国公去世所以才回家守孝。他是孙辈,守孝只有一年,但现在也还未到出孝的时候。
他只在老宋国公去世的那段时间见过沈玉娇和沈珉,对他们俩也不算太熟悉,只是听自己的父母亲说起过他的这两个表妹和表弟。
见到沈玉娇和沈珉,他便开门见山地把家里面对安西的猜想给说了个明明白白。
“三叔说了,安西虽然百族杂居,但之前咱们家在那儿的时候,把那些个异族异国都收拾得老老实实,后来咱家丁忧了,留在那里的也不是等闲之辈。”宋流说道,“秋天的时候,圣上下旨各地换防,这才把之前留在那里的将军们给调走了,换上的人是谁,我三叔也差人去打听过了,是个以前在北庭的宗室,那人在北庭混了几年,也没混出什么明堂来,只能说是无功无过。若那人还是按照在北庭时候那样谨慎小心,安西也不会乱,但现在的情形么,必然是能看出,其中有人在挑拨的。但具体是谁,便不知道了。”
沈玉娇和沈珉听着这话,更加有些迷茫了。
宋流又道:“我们是没想到你们家会掺和到这事情里面去了,现在安西战败,但对你们家来说也不能完全算是灭顶之灾,毕竟沈家是后来被派去的,是在安西战事开始之后才去的,最初的责任不在你们父亲和三叔的身上,所以最后追究下来,应当不会有什么重大的责罚,不用担心会丢掉性命,但贬官是不可避免的。但这是建立在没有人挑拨也没有人往你们父亲和三叔身上推卸责任的情况下,如果有人就想让你们家玩完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沈玉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呢?”
“等。”宋流说道,“现在你们最好什么都不做,不要让圣上认为你们在这件事情当中有太过重要的地位,追究责任的时候,是不会管那些可怜的小虾米的,但却会抓住那些死劲儿扑腾的大鱼。”
沈玉娇和沈珉对视了一眼,认真地点了头。
送年礼也不过就是几日就能做完的事情,宋流并没有多留,就跟着管家一起回去了。他来这一趟,也是看在了沈玉娇和沈珉与宋家的关系上,才来当面把事情的利害关系给说得清清楚楚。
对此沈玉娇和沈珉自然是感激不尽,也与沈清把这些话都学了。
沈清自然是听从了宋流的建议,让姚夫人安抚庄夫人不要自乱阵脚。
这边庄夫人被安抚了,周贞娘便只能由沈玉娇亲自过去。
就这么短短时间内,周贞娘已经是六神无主,几乎是神经质一般整天在家惶惶不安。沈玉娇过去的时候,沈玉媚正在劝周贞娘不要这么慌乱。
进到正厅当中,沈玉娇站定,然后就开了口:“已经快过年了,太太还是不要想那千里之外的事情,不如想想过年的事情吧!”
周贞娘猛地抬头看向了沈玉娇,嚎道:“你倒是说得轻巧,那可是你父亲!”
沈玉媚微微皱了皱眉,向沈玉娇道:“五娘是从二叔那里来么?二叔可有说什么?”
沈玉娇道:“没什么别的事情,不过是告诉太太,这还未到要着急的事情,现在还能好好过日子,就不要自己瞎想了。这话太太也可以和老太太去学一学,免得老太太也整日里说要收拾东西回老家去。”
说完,沈玉娇便转了身,离开了正厅。
周贞娘皱紧了眉头,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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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到了小年,宫里面也有祭祀祭灶,因安西之败,今上兴致并不高,倒不如往年那样热闹。
到了晚上,今上也没什么心思再看奏折,先去了一趟飞仙殿看过诸位皇子们在做什么,又走了一趟瑶池宫看过公主们,最后便去了重华宫见皇后。
皇后倒是预备着今上会过来,早早的就让人候在了宫门口。
见到今上进来,皇后笑着上前去为他除了身上的大氅,口中道:“便是想着陛下今日会过来,一直让人温着热汤,陛下可要现在用一些?”
今上慵懒地在之前皇后坐着的地方坐下了,靠在凭几上,道:“且不用,等一会儿饿了再端上来吧!”
皇后一笑,在今上对面坐下了,道:“听说陛下去了飞仙殿,可有看到小曦?他今天又和我说想出去玩烟花来着,我没允他。”
今上笑道:“他没在飞仙殿,倒是去东宫找太子了,他这性子也是不稳重,都多大了还整日想着玩耍。”
皇后道:“旸儿倒是和他相反,旸儿少年老成,不似小曦那样活泼开朗。”
今上道:“我想着,到时候去安西,便让小曦和齐王一起。”
皇后微微一愣,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小曦还小呢……去安西恐怕不顶用的吧?”
今上听着这话,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方才咱们还在说他长大了想着玩,这会儿你就说他还小,可见啊他这般活泼爱闹,也是梓童你宠出来的。”
皇后嗔怪地看了今上一眼,道:“其中至少也有陛下一半的功劳吧?”
今上摆摆手,道:“且不谈是我们俩谁宠出来的,便说小曦从前便想着要去战场上见识见识,我们是怕他出去自己不会照顾自己,这次去安西,有齐王一起,倒是不用担心了。再加上他和齐王的关系向来都好,他去安西,齐王便不会多想。”
听着这话,皇后正经了颜色,斟酌着语句道:“陛下是觉得……皇叔和安西的事情有关么?”
今上道:“原本朕是没有想到他的,只是这一次,他对安西的战事显得有些太过热心了,于是便让人去查了查。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但多少是有些关联的。”
“那陛下有什么打算么?”皇后轻轻皱了眉头,“今日刘太妃还来找了我,说是相中了崔氏女,想请陛下给皇叔赐婚呢!”
今上不以为意道:“这倒是无妨,赐婚是小事,明日我下个旨意就是了。”
果然第二日,今上便下了旨意给赵溥赐婚。
刘太妃高兴万分,先是谢过皇后,又让赵溥去给今上谢恩。
这消息传到了齐王府里,沈玉媱倒是平平,既没有高兴也没有太过失落——大约是因为她接到了来自姚夫人的那封言辞谨慎的书信,大约是她发现自己从来也不曾喜欢过赵溥,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既不期待崔氏的到来,也并不排斥她的到来。
她只是发现自己这辈子一眼能看到尽头,从今以后,她要看着崔氏的眼色过活,在王府里面,作为侧妃,就不用去想着比正妃还要早生儿女了,在崔氏生育之前,她只能喝下避子汤,在崔氏生育之后,她大约就有了机会来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然后亲自把她或他送到崔氏膝下,博得一个正妃养大的名头,让她或他将来有一个好的出路。
她从前总是用安乐侯府的不正常来衡量外界种种,以为自己聪明绝顶,以为自己做了世界上最明智的选择,到头来也不过是自己害了自己,到头来也不过是自己咽下自己种下的苦果。
赵溥回到王府之后,倒是特地去看了一眼沈玉媱。
他对沈玉媱虽然没有太多宠爱,但因为她的姿色出众,还是常常在她院子里面过夜的。一番*过后,沈玉媱伺候着他沐浴,他懒洋洋地享受着她的按摩,口中问道:“马上有正妃来了,你高兴不高兴?”
沈玉媱专心地按摩着他的肩膀,轻声道:“高兴的。”
赵溥回头看了她一眼,仿佛有些诧异,又道:“你又多了个主子,你还会高兴?”
沈玉媱低着头,道:“妾身是高兴的。”
赵溥见她这样低三下四,也觉得有些没意思,哗的一声就起了身,也不顾溅了她一身水,随手拉过了架子上的一件外袍,便赤足走了出去。
沈玉媱狼狈地跪坐在地上,没有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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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过了之后,赵溥便踏上了去安西的路——和赵曦一起。
虽然有些意外,但他之前也是常常听赵曦说想上战场带兵之类的,于是他也就只当是今上被赵曦磨得受不了了,便让他把赵曦带上。
而赵曦的确是兴奋万分的,他是没想到今上突然就应允了他能去战场上看看,虽然只是谈判,但也真的是在战场上呢!
于是他连夜给沈玉娇写了信,说了自己要去安西谈判的事情,又说让她不要担心,好好带着小霸气玩,或者进宫找赵暖玩,过几个月他就会回来了。
这边信送到了沈玉娇手里,那边赵曦已经跟着赵溥离开了京城,一路往西边去了。
骑着马紧紧跟在赵溥身侧,赵曦笑嘻嘻地问着许多事情,他从未离开过京城,这时候看到什么都觉得十分稀奇。但他大约也没想到赵溥也是没离开过京城的人,没问几句,便得了赵溥的一个白眼。
“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出京。”赵溥没好气地说道,“你不知道的,我怎么可能知道?”
赵曦先是不可置信,但转念一想,又的确如此,于是嬉皮笑脸道:“那我们找个出过京城的人来,我们问,让他回答,怎么办?”
“太丢脸了。”赵溥说道,“好歹是皇子,你能不要显得这么无知么?”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不明白的,我问一问,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嘛!”赵曦活泼地说道,“等我回京城了,还可以和娇娇学一学我在路上看到的这些,或者将来我带她出来玩的时候,我就能把我知道的这些讲给她听啦!”
赵溥露出了一个有些嫌弃的表情,道:“你怎么出来了还整日想着那小娇娇了?”
“皇叔也可以想着那个……崔氏?”赵曦眨着纯洁无邪的大眼睛看着他。
赵溥撇嘴,道:“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没见过你就娶?”赵曦挑眉。
赵溥道:“清河崔氏嫡长女,没什么可挑剔的——意思是,不用看模样,娶就行了。”
“高门嫡女,皇叔小心没法伺候哟!”赵曦幸灾乐祸,“或者说不定将来会把你管得死死的,连马球都不让你打!”
“小曦……你的人生,是不是除了娇娇就是马球哦……”赵溥忍不住问道。
赵曦道:“这只是最重要的两样,娇娇第一,马球第二。在娇娇没有出现之前,马球是唯一。”
赵溥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有些高兴:赵曦这番跟随仿佛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出来玩乐,这样一来,他在安西去做那些事情,赵曦也不会有所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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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娇收到了赵曦的信,先是看着笑了一阵,但想到他们前去就要处理战败的事宜,沈淮沈湘也要被押解回京等候处理,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到了晚间时候与沈珉说了这些,沈珉只安慰她不要想太多,等沈淮和沈湘押解回京了,再来慢慢打算。
沈玉娇也知道沈珉说得有理,可心中总有些惴惴,仿佛有些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遗忘。
待到晚上躺到了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几乎被她忘光了的事情:安西之败,她上辈子是见过的。
那个时候,她正好被沈淮嫁给了西南的马殷,她在西南便知道安西之败,也知道是齐王后来前去和谈,梵国最后索要了一大笔银钱,撤出了占领的地方,赵溥最后得到了安西五郡的管辖权,也就是从一个没有实权的宗室,变成了一个有地有人马的亲王。
上辈子时候沈湘和沈清都没有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于是她对安西之战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其中细节并没有太多了解,再加上那个时候她刚嫁给了马殷,压根儿没心思放在外面,正与马殷的小妾杜红儿掐个你死我活,根本不知道后来朝中发生了什么。若不是后来她被马殷休弃回到京城又去了齐王府,是不知道安西之战对赵溥之后的势力培养是多么重要的。
她睁着眼睛看着纱帐上绣着的百合纹样,皱着眉头去回想为什么上辈子和这辈子赵溥都要这样做,他为什么要累积这么大的势力?作为一个宗室亲王,有这么大的势力难道不会受到忌惮吗?今上容得下他这样一个实权亲王吗?
她努力地去想上辈子那些她没有注意过的事情,最后也只想起来安西之战后太子仿佛出了意外去世,但她想不起来太子去世和赵溥有什么联系。
想着想着,她只觉得脑子里面一片浆糊,然后便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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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悄无声息地来了。
仿佛一夜之间,大地沾染了嫩绿的颜色。
大慈恩寺的桃花开了,放眼看去一片娇艳的深红浅红。
重华宫中种的石榴也开始抽芽,整整一个冬季的枯槁枝条上冒出鲜嫩的绿色片叶,开始有小鸟栖在枝头,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赵暖恰好是花朝节的生日,这次又恰好是及笄之年,皇后向来喜欢赵暖伶俐,便在宫里面开了宴会,宴请了与赵暖同龄的女孩子们,在行了及笄之礼之后,便让赵暖与她认识的那些女孩儿们一块玩耍去了。
罗贵妃看着赵暖,脸上充满了慈爱的满足,她向皇后道:“要是能看到小八嫁出去,我便放心了。”
“还得看着小八嫁得好呢!”皇后笑道。
罗贵妃道:“那还得请娘娘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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