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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侯府中如今显得有些过于萧索,大约是因为沈淮和沈湘一起去了安西,只剩下了沈清一人。因沈珉如今年纪还小,所以府里面的人情往来上面许多需要出面的事情,便都压在了沈清身上。
沈清每日里上朝或者去衙门,也鲜少有时间天天呆在府里处理这些事情,于是沈玉娇把宋悟的信交给沈清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日。
看完了宋悟的信,沈清露出了一个忧心忡忡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按照宋将军的话来说,安西也是是非之地,不宜沾染的——可现在你父亲还有三叔已经带兵前去,想要重新回来,恐怕也不容易了。”
沈玉娇道:“不如二叔写一封信给父亲和三叔,让他们不要在安西久留,早日抽身?”
沈清道:“也只能如此,我稍后就写信让人送去。”
沈玉娇抿了抿嘴唇,又问道:“若是父亲和三叔不愿意抽身该如何?”
沈清沉默了片刻,道:“这二叔就不知道了。”
沈玉娇垂下眼睑,没有继续问下去。
下午的时候沈珉从国子监回来了,不过大半个月没见,他又长高了一些,看起来比沈珺还要高一个头,或许是因为光顾着长个子,他看起来有些纤瘦。
沈玉娇拉着沈珺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皱着眉头问道:“怎么看起来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在国子监都没吃好?要不要以后让家里人送东西去吃?”
沈珉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只是长高了,所以你才觉得我瘦。”
沈玉娇将信将疑,只是吩咐了何嬷嬷下午多做几道菜,然后便拉着沈珉进到屋子里面,把宋悟的信还有之前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沈珉一开始只不过是当做寻常事来听,可听到最后,便渐渐表情肃穆了起来。他比沈玉娇知道的事情要多得多,再加上在国子监也常常听着大家探讨国事,对朝政上还有边疆的事情,他是心中有数的。他问道:“三舅这封信,你给二叔看过没?二叔怎么说?”
沈玉娇道:“二叔看过了,说是给父亲还有三叔写信,让他们趁早脱身。”
沈珉却是冷笑了一声,道:“恐怕这是不太可能了——不说三叔,就说我们那父亲,自从丢了爵位,便一直想着要如何东山再起的,怎么会把这么一个显然能捞到军功的事情给放手呢?”
沈玉娇道:“那依你看该怎么办才好?”
沈珉看着沈玉娇,道:“我过会儿去找二叔,去说说老家祭田的事情,先寻一条退路吧!”
沈玉娇露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问道:“这事情有这么严重吗?”
沈珉道:“边疆的事情,若真是牵扯起来,说不定要扯出个诛九族的大祸来,此时便先做最坏的打算吧!”
沈玉娇有些惶惶然,只看着沈珉匆忙起了身,便往浮莲园去了。
这件事情她除了沈珉以外,再没有人可诉说,于是也只好闷在心里自己琢磨着,可琢磨来琢磨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待到傍晚时候,沈珉从浮莲园回来,她便又问了起来。
沈珉神色有些疲惫,但听沈玉娇问起这其中的门门道道,还是耐着性子说了起来。他虽然比沈玉娇小,但因之前在宋国公府时候就跟着宋颖听过许多朝政上的事情,又在国子监去读书开了眼界,这时候倒是比沈玉娇还要头脑清晰许多。
他道:“边疆无小事,若是打了败仗,要割地要纳贡,那领兵的将军是落不到好的。”
沈玉娇皱着眉头问道:“可父亲和三叔走的时候,都说会打胜仗回来的。”
“你看三舅的信,再想想二婶怎么对你说的。”沈珉说道,“这看起来是个胜仗,但或许就是一个陷阱,安西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二叔和二婶有所猜测,三舅或许知道,却没有对我们说。”
沈玉娇有些沮丧地叹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三舅是故意瞒着我们么?”
沈珉笑了笑,道:“三舅愿意写这封信过来,还提醒你让你告诉家里面不要插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毕竟这边疆的事情,不是寻常人就能知道的。”
沈玉娇想了想,最后点点头,道:“是我想得偏颇了,三舅要是真不想让我们知道,就不会在信的最后那样说了。”
沈珉抬手给沈玉娇倒了一杯茶,道:“这事情你就不用操心太多了,有我和二叔呢!你就管管家,要是觉得管家繁琐,让戴嬷嬷他们来做,你就在后头盯着就行了。”
沈玉娇应了一声,仍然是有些没精打采。
沈珉笑着把茶杯递到了她的手里面,道:“方才说的只是最坏的打算,说不定他们俩运气极好,便真的捞了那大功劳回来呢?”
沈玉娇怔忡了片刻,却摇了摇头,道:“我所担心的……并不是这些。”她只是忽然之间想起来上辈子的事情,两辈子加起来,沈淮对她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对沈珉也说不上是疼爱,可这时候担心的却是他的安慰——不得不说的是,她自己想起来有些难以接受,可这话她却并不能说,只能自己默默想一想,说服自己沈家毕竟是个大家族,若是因为自己不乐意救沈淮而导致整个沈家受到牵连,那就有些不对了。
沈珉却仿佛察觉了什么,他道:“说起来我们俩与沈淮的关系都不太好,虽然最近沈淮有意讨好,但是从前的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怎么都抹不过去。若是平常时候,我们俩揪着这事情对沈淮冷眼旁观就罢了,外头人也就顶多看个笑话,当做是别人家的家丑。但今天这事情,若是我们还袖手旁观了,便会有那好事之人跳出来说我们不孝,或者还要攻讦一二。”
沈玉娇怔怔地看着沈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沈珉又道:“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你听一听,烂在肚子里就算了。”
沈玉娇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都听你的。”
沈珉笑了起来,道:“光听我的可不行,你还得自己想明白——娇娇,你虽然是个女人,但却不能做一个没有主见的女人,许多事情你可以不说不参与,但却不能不知道的。”
自从沈珉去了国子监,姐弟俩这样交心谈话的时候变得很少,这一次倒是少见地讲了许多。沈珉原就老成,去了国子监回来倒是显得比沈玉娇还要成熟。沈玉娇倒是暗自欣喜的,她看着沈珉,倒是冒出这么个念头来:若是能看着沈珉这么健健康康自立自强地长大,重活了这一遭,也算是值得了。
姐弟俩从边疆说到了京城,又说了说沈玉婳和沈玉媱两人的婚事,最后便不知怎么说到了沈琼的身上。
沈珉问道:“沈琼的婚事,之前有听周氏说么?”他从来不耐烦喊沈琼大哥,私底下都是直呼姓名,“二房的沈瑄和沈璞年纪也不小了呢!”
沈玉娇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事情,于是道:“许久之前倒是听周氏提过一次,后来也就不知道了。最近倒是只听说她催着沈琼和沈琇读书呢!”
沈珉嗤笑了一声,道:“这会儿催着读书,倒是显得可笑。”
沈玉娇道:“读书也好,省得整日在外头晃,现在要是惹出事情来,还不是你去收拾首尾?”
沈珉哼了声,道:“要是他们惹事,我是不管的。”
沈玉娇笑了笑,倒是不以为意,又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二房的沈瑄和沈璞了?”
“方才去二叔那里,看到他们俩了。”沈珉漫不经心道,“小珺也在。我进去时候,二叔正在考他们学问,沈瑄和沈璞二人倒是比小珺还答得流利一些,要不是我那会儿刚好去了,小珺恐怕是要被打板子的。”
沈玉娇不由得失笑,道:“小珺不是和你一块儿读书,怎么会比他们俩还差?”
“小珺精通算学,文章上倒是平平。”沈珉评价道,“这些小珺对二婶说了,倒是没和二叔说。”
沈玉娇道:“既然二婶知道,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大哭的声音,由远及近,正朝着他们过来。
沈珉好奇地看向外面,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便见门被打开,沈珺哭着扑了进来,后面跟着追得一脸狼狈的铃兰。
铃兰上气不接下气喘道:“方才五郎君哭着跑过来,我正要进来通报,可没想到五郎君跑得比我还快……便来不及了……”
沈玉娇哭笑不得地看着沈珺扑在沈珉怀里嚎啕大哭,于是向铃兰摆了摆手,让她去打水进来,然后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沈珉。
沈珉被沈珺这突如其来的一扑也闹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把他拉扯开来,问道:“你怎么了?刚才我过去还看你好好的呢?难道二叔还是打你了?”
沈珺泪眼婆娑地点头,抽抽噎噎道:“我爹不听我说,也不听我娘说,就说我白去了国子监……呜呜,明明先生都说我算学好,将来可堪大用的……”
沈珉好声好气地安抚了他,又问他究竟是什么缘由。
沈珺哽噎地把前因后果给说明白了,起因仍然之前沈珉过去时候沈清在考教他们文章,沈珺答得有些磕巴,恰好是沈珉过去了,说了别的事情,沈清就忘在脑后了。后面沈珉走了,沈珺去找姚夫人说国子监的新鲜事情,正说得开心,沈清就进来了,也不知为什么又说起他之前答得磕磕巴巴的事情,然后沈清便动了真火,拿起家法就抽了他几下,姚夫人也没拦住,最后沈珺便哭着跑到娉婷院来了。
沈珉揉了揉沈珺的脑袋,道:“别哭啦,男子汉大丈夫被打几下也不丢人,一会儿回去给二叔认个错,说你以后好好读书不就成了?”
沈珺眼泪汪汪地看着沈珉,倔强道:“我才不认错,我挨打没什么,凭什么还要说我娘!”
这话一出,沈玉娇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问道:“中间怎么扯到二婶了?不就是你背书的时候不太流畅么?”
沈珺嘟着嘴巴道:“爹说娘不会教导小孩,二姐没养好,我也没教好。”
沈玉娇挑眉,好声好气道:“等会儿把脸擦干净了,回去浮莲园认个错,再和你娘好好说说——这中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二叔听了个半知半解的,便开始撒火了。”
沈珺看着沈玉娇,抽噎道:“我不回去,我今天都不要回去……”
“那明天回去?”沈珉笑着问道,他与沈珺在国子监一块儿读书这么久,相互之间倒是比亲兄弟还要更亲近,也十分了解沈珺是个什么性子,“不回去也没什么,今天就和我一块儿睡。”
“好!”沈珺乖乖地点了头,看着铃兰端着水进来,便听话地过去把脸给洗了,然后就挨着沈珉坐着,睁着大眼睛看着沈玉娇,问道,“五姐,有没有吃的啊?我肚子饿了。”
沈玉娇笑道:“有的,正好我和六郎都还没用晚膳呢,你来了就一块儿吃。”
沈珺大力点头,一脸期盼地看着何嬷嬷带着丫鬟们摆盘,口中嘟哝道:“今天娘还给我做了清蒸鱼呢……现在也吃不到了……”
沈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天我们吃红烧鱼,也是一样的。”
听着这话时候,沈珺的目光早就黏在了刚端上来的那盘红烧鱼上,口中道:“嗯嗯,六郎,我就不和你客气啦!”
沈玉娇笑了起来,正好一桌子菜摆好,便让何嬷嬷带着人先下去吃饭,只留了铃兰等几个丫鬟伺候着,然后便带着沈珺和沈珉一起吃了晚饭。
用过晚饭不久,沈珺跟着沈珉回屋子里面去玩围棋了,沈玉娇靠在贵妃椅上看书。
正看得入神,戴嬷嬷从外面进来了,笑道:“姑娘,外头二老爷和二太太来了,说要接五郎君回去呢!”
沈玉娇放下书起身,笑道:“那就去珉弟屋子里面把小珺喊出来吧!”
戴嬷嬷应了一声,便回身去了沈珉的屋子。沈玉娇扶着木樨出了房门,亲自去了娉婷院门口,只见姚夫人和沈清一前一后站着。
“二叔二婶,我已经让人去喊小珺了。”沈玉娇笑着说道,“二位进来坐一坐么?”
“不……”沈清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姚夫人给瞪了回去。
姚夫人道:“刚才是怕你已经歇下了,才在门口等着的。既然你还没休息,我和你二叔就厚着脸皮打扰了。”一边说着,她便上前了几步,跟着沈玉娇去了正厅。
沈清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跟着姚夫人一块儿进去。
进到正厅,在明亮的灯光下,沈玉娇才看到沈清的眼角多了一块淤青,仿佛是被打了一拳头,嘴角也是微微有些红肿破皮。
沈清颇有些狼狈地左顾右盼了一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挨着姚夫人坐了。
姚夫人道:“小珺过来,打扰你们姐弟了吧?”
沈玉娇道:“无妨的,原本珉弟就和五弟关系好,这不,吃了晚饭便去房里玩耍了——”说到这里,她已经看到沈珺被沈珉拉着来了正厅,于是笑道,“要是小珺想和珉弟一起住,我也觉得没什么的。同龄人总是容易玩到一起。”
姚夫人也看到了沈珉和沈珺,自然便能看出自己儿子满心不情愿的样子,于是重重哼了一声,又横了沈清一眼。
沈清有些尴尬地目光四处游离,不敢和姚夫人对视。
跟着沈珉不情不愿进来的沈珺在厅中站定,一眼就看到了沈清脸上的伤痕,于是睁大了眼睛,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便磨磨蹭蹭地拉沈珉的袖子。
沈珉笑着把沈珺推倒沈清跟前去,道:“快给二叔道个歉。”
沈珺扭头瞪了沈珉一眼,又扭扭捏捏地看了一眼姚夫人,然后才把目光移向了沈清,道:“父亲……是我没用心看书……”
沈清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道:“刚才我已经听你娘说了,算学好也是好事,下次考你算学,就不考这些文章了。”
沈珺疑惑地看向了姚夫人,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沈清的态度转变这么快。
姚夫人笑笑,道:“既然父子俩话说开了,就别闹别扭了,回去吧!”
“哦……好。”话都这样说开了,沈珺也没再扭捏下去,便老老实实跟在了沈清的身后,和姚夫人一起离开了娉婷院。
沈玉娇和沈珉一起把他们三人送到了娉婷院门口,看着他们走远了才转身进屋里面去。
到了第二日,沈清请了假在府里面没有去衙门,沈珺主动来找沈珺一块儿去玩骑射,沈玉娇在娉婷院处理好了管家之事开始看书的时候,忽然萱草园的婆子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
那婆子满脸惊慌,六神无主,看到沈玉娇便开始哭嚎,道:“五姑娘,请你……请你去救一救老太太吧!”
随后赶来的戴嬷嬷等人把那婆子拉了起来,厉声喝道:“你是什么身份,就这么往娉婷院闯?”
“老姐姐,我是老太太身边的黄嬷嬷……”那婆子急忙把乱糟糟的头发理了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五姑娘……求你了……”
戴嬷嬷和沈玉娇定睛看去,果然是周氏身边的老嬷嬷,也不知为何狼狈成这样。
沈玉娇问道:“我未曾听说萱草园有什么事情,你开口就是要救老太太,老太太出了什么事情?”
黄嬷嬷哭嚎道:“二太太去了萱草园,把萱草园都给……都给砸了……”
沈玉娇一愣,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吩咐道:“这事情不许下人胡乱传言,更不许传到外面去!”
戴嬷嬷忙道:“我这就派人吩咐下去!”
沈玉娇看了一眼黄嬷嬷,道:“我便和你去萱草园看一看,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若话不属实,你就不必在府里继续伺候了。”
黄嬷嬷连连点头,跟在了沈玉娇身后,便往萱草园去了。
到了萱草园才发现黄嬷嬷说的倒不是假话,萱草园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人打砸了的样子。
周贞娘已经在正厅里面安抚周氏,庄夫人则好言好语地劝着姚夫人说着什么。
看到沈玉娇进来,厅中的人目光都投了过来,一时间倒是没人开口说话。
“娇娇来了正好,给下人们下个封口,不许他们胡乱说话。”短暂的沉默过后,庄夫人先开了口,“再让管家带着可靠的人过来给老太太收拾收拾,这么看着也不像话。”
沈玉娇应了一声,扭头去吩咐了身后的人,然后上前去问道:“老太太可还好?”
周氏眼睛通红,看着沈玉娇仿佛怒气更胜,硬邦邦道:“好着呢!死不了!”
沈玉娇有些疑惑,她看了一眼周贞娘,周贞娘只低着头不抬头看她;于是她便把目光投向了姚夫人和庄夫人。
姚夫人嗤笑了一声,道:“是呀,死不了,老不死!当初我嫁进来之前硬是让二郎把李氏收房,收就收了,我也没说什么,后来我进了门就硬是要给李氏名分抬个姨娘,我也没说什么,后来李氏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我也没说过什么,怎么,难道看着我好欺负,现在想用那两个上不了台面的儿子来挑拨我儿子和二郎的关系?还让二郎动手打人?打量着我是聋子是瞎子什么都不知道么?浮莲园丁点大的地方,你派人去和李氏说的那些话还指望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就想看着家里不太平!”
沈玉娇有些错愕地看了一眼周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庄夫人劝道:“二嫂歇一歇,老太太毕竟是婆母,这样闹下来你也占不了理,要是传出去,倒成了二哥的不是呢!”
“我让清儿休了你!”周氏忽然爆发了出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就敢骑在我头上么?难不成以为我之前对你好,就是让你爬到我头上来么?”
听着这话,沈玉娇又有些糊涂了,她却不好发问,只好站在一旁听着。
“对我好?”姚夫人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嘲讽地看着周氏,“你打量着大房爵位没了诰命没了,又恨大哥和周氏把侵吞先头大嫂的嫁妆之事推在你身上,于是转而想打我们二房的主意。想让我和二郎像之前大哥和周氏那样捧着你,于是才假惺惺地来示好。示好不成,便想着要给二房换个太太了?你给李氏许诺了多少?是不是想和当年大房一样打算,逼死了我,让李氏扶正?到时候说出去咱们府里的名声就好听了,一个两个的,都是丫头扶正的太太!真是丢人!”
周氏怒骂道:“你这贱人,敢这样对我说话!去把清儿叫来,现在我就要让清儿休了你!”
姚夫人镇定极了,回身向身后的丫头道:“你去把二老爷叫来,就说老太太请他过来有大事呢!”说完,她重新看向了周氏,又道,“休妻我是不怕的,大不了就是回我的镇远将军府去!今儿我索性是过来打砸了,便把话和你说个明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三番两次挑唆我的媱媱说什么嫁进宫当王妃的事情,我原本给媱媱找好的人家,这京中多少闺秀羡慕都羡慕不来,生生被你撺掇着媱媱给毁了。她这辈子过得不好,我都算在你头上!李氏还有她那两个贱货儿子,既然敢撺掇二郎打我的小珺,也就别怪我对他们狠辣,既然小小年纪心思狠毒,也就没必要锦衣玉食供着了!还有李氏那姨娘的分位也就别想了,好好当个丫头吧!免得人人都喊一声姨太太,她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主子,将来还能当太太呢!”
这么一大段话说出来,周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只指着姚夫人说不出话来。
沈清一进萱草园,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他眼角的淤青还未消退,嘴角破皮的地方倒是比之前看着好一些,他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乱糟糟的萱草园,又看着姚夫人和周氏这样对峙的样子,心中浮起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果然,看到沈清,周氏便怒吼道:“清儿,今天你必须把这贱人给休了!否则有她就没有我!”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接周氏的话,而是看向了姚夫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姚夫人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婆子推出来一个人。
沈清定睛一看,竟然是姨娘李氏。
姚夫人道:“李氏,来,给二老爷哭一哭,就哭你是怎么受了委屈,是怎么被我辱骂的!”
李氏瑟缩着不敢看沈清,只哆哆嗦嗦道:“太太,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是老太太对我说,要是太太没了……二老爷就能把我扶正。是老太太教我对二郎和三郎说怎么挑拨五郎和二老爷的关系……我、奴婢……没想到昨儿二老爷就把五郎打了……太太,饶了奴婢吧!”
沈清听着这话,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了。
姚夫人嘲讽地笑了一笑,道:“怎么这会儿改了说辞,刚才不是对老太太哭着说我对你不好?说我没有容人之量?对啊我就是没有容人之量,我见不得有人欺负我的孩子!”
周氏只吼道:“清儿,今天你休还是不休!”
姚夫人却是一笑道:“二老爷,你来说一说,这该怎么办才好吧?”
一时间,厅中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沈清,而沈清的表情变了又变,却一直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沈清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沈玉娇,问道:“五娘,你吩咐人过来给老太太修葺院子没有?”
沈玉娇忙道:“已经安排了,也让所有人都禁口,不许提今日萱草园的事情。”
沈清点了点头,然后道:“大嫂和三弟妹便先回去吧,这儿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五娘你也先回去吧,一会儿要是小珺回来了,就让小珉带着他先看看书,不要往这边来了。”
这话一出,周贞娘和庄夫人便起了身,带着各自的丫鬟往外走。
沈玉娇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也没有多留,就离开了萱草园。
待到厅中只剩下周氏,姨娘李氏,还有他与姚夫人四人的时候,沈清上前去把周氏扶起来在椅子上坐了,然后好声好气地开了口,问道:“母亲究竟想怎样呢?”
周氏哭道:“我难道不是想为着你们好?我从来都没有想着让你们过得不好啊!”
沈清从姚夫人手里拿了帕子递给周氏,温声道:“但自从父亲走了,母亲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所作所为看起来并不像是为了我们好。母亲这些年一直贴补着周家就不说什么了,周家是母亲的娘家,是我们兄弟三人的舅家,贴补一二也无妨,可后来是为了什么非要让大哥娶周氏,还让大哥把周氏扶正呢?”
周氏目光游离,并不敢看沈清,只道:“那是你大哥的事情,他喜欢周氏,扶正也未为不可。”
“罢了,不提大哥的事情。”沈清继续说道,“那这次,母亲是为了什么要插手我房里的事情呢?这么些年过来,我房里一直很太平,安安一直把上下打理得很好,相夫教子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除了媱媱,媱媱是在母亲房里一直听着母亲挑唆才变了性子,这一点没什么可辩驳的,当然了,这也可以说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够尽职尽责,没能发现女儿走了歪路。”顿了顿,他情不自禁叹了一声,又道,“母亲,我想不出什么理由,你插手我房里事情的理由。”
周氏只道:“难不成你觉得姚氏半点错处都没有?”
“当然,她今天来萱草园这样吵闹是不对。”沈清平平静静地说道,“她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来打砸了萱草园。但事出有因,母亲心中也是知道的,对不对?”
周氏看着沈清,道:“你就是不肯休了她!”
“难道休了她,会对我有什么好处?”沈清嘲讽地笑了一声,“母亲不要太自私了,你好歹也为儿子想一想吧!”
周氏道:“我哪里不为你着想?这样一个贱人,就算是在外面的名声也不好听的!”
“总比丫头扶正的太太好听,总比贪墨媳妇嫁妆的名声好听!”沈清终于失去了耐心,几乎是在周氏话音刚落,就把这两句话给说了出来。
周氏脸一白,嘴唇哆嗦了两下,没能说出话来。
“母亲安安分分地当一个老太太,府里面没有人会不尊重你。”沈清道,“若母亲总想着把儿子媳妇当做掌中之物来播控,那便是不行了。”
周氏只哭道:“我算是白白养了你这个儿子!”
沈清不去理会她的哭泣,只看向了在一旁瑟缩的李氏,道:“原本念在你为我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姨娘的名分给你也不算亏待,我之前还和你们太太说,将来二郎和三郎大了成亲了分家出去,就让他们接你出去过,也能算是过得舒坦,不用在府里看人家的眼色……只是现下看来……”
“老爷……我知道错了……”李氏哭了起来,只抱着沈清的腿,不肯松开。
沈清摇了摇头,道:“你回去收拾一二,我会让人送你走。”
“不——老爷,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李氏慌乱地尖叫了起来,“老爷,我以后一定好好地伺候太太,哪怕当个丫头也好……我不想和二郎三郎分开……”
沈清没有看她一眼,又向姚夫人道:“修葺萱草园的银子就不从公中走了,从我们房里账上走,你觉得如何?”
姚夫人见沈清态度鲜明,于是点了头,道:“就从我私房走,原就是我打砸的,我来赔。”
沈清脸上浮现了一些笑意,向周氏道:“母亲,今天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若你觉得白养了我这个儿子,将来我不出现在萱草园也就是了——我也会让安安不过来,你就当家里没有我吧!”说完,他也没等周氏回答,便让外面的丫头婆子们进来收拾厅堂的狼藉,又让人把李氏给扶走,便带着姚夫人离开了萱草园。
周氏呆呆地看着沈清就这么走了,顿时只觉得十分挫败。
从老安乐侯死后,她把持了安乐侯府上的权力,这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儿子和媳妇这样对待,一时间心中的滋味是难以言说了。
沈玉娇回到娉婷院,不多久就听周福过来说萱草园修葺的银子是二房出,她也没有多问,只让他好生做事,不可把萱草园的种种外传。
周福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便带着人去萱草园了。
待到沈珉和沈珺回来,小哥俩兴致勃勃地说了骑射时候遇到的人,沈玉娇也就把萱草园的事情抛在脑后,没有放在心上了。
过了几日,沈湘和沈淮给沈清回了信,信中只说沈清是思虑太多,又说宋悟的离开安西太久说的话不可信,让沈清不要再写这样的信过来,只安心等着他们建功立业就行了。
沈清拿着这信给沈珉看了,叔侄俩相视无言,倒是不知要怎么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