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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儿——”
太后大梦惊醒,坐起身来,凤目一挑,瞥见珍珠帘后长身而立的蓝衣人影。
定了定神,才长舒一口气道:“楚大人来的倒快,哀家这一觉睡的时间可太久了!”
楚玄目色沉静,一脸淡然,“娘娘心思烦扰,沉入梦境的时间自然长了些!”
太后蓦然一抬首,已解到他话中些许含义,沉声道:“这场梦做的实在稀奇,几乎哀家半生的时光都在梦境里面重演了一遍,还有许多未解的疑惑,也都解开了,只不过最后一幕有些突然……”
确然,她只梦到了自己的前半生,与萧城璧最后的那一段时光,却像是被硬生生截断一般,再一梦,就是冷宫之中的那一幕。
沉吟稍时问道:“难道哀家是进了楚大人织的结界里面,才这么无知无觉?”
楚玄不否认,“臣以结界帮娘娘入梦,也是为了令娘娘明了心中事,也好对眼下的局面有所准备。”
太后叹息一声,将手覆在面上,“说的是琰儿的事情吧!当年也是因为哀家,这孩子才遭受今日的苦楚。楚大人若能助他渡过此厄,哀家必定感恩戴德……”
不待楚玄回答,宫娥已进来禀报,“太后娘娘,副统领大人在殿外求见!”
二人对了一眼。
“请!”太后坐直身子,想着此刻洛桓前来,说的也会是孙子之事。
洛桓入得殿内,斜睨了楚玄一眼,拱手施礼。
太后一挥手,“免了,琰儿还好么?”
洛桓回道:“太后放心,和王表弟虽然伤重,好在尚不曾危及性命。只不过,臣已查出在京外十里烟雨亭劫囚之人,除了锦城城主以外,剩下的两个是何人!”
太后皱眉,“是谁?”
洛桓不言,上前几步进了珠帘里,将一块令牌递给太后,“这是刺客身上掉下来的,太后娘娘一看便知。”
太后盯着那令牌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扬手将其掷出帘外,厉声道:“大胆楚玄,你作何解释?”
楚玄面色微变,低头一看,赫然正是司天台秘书少监之令。
“娘娘稍安勿躁!”楚玄并不惊慌,淡淡道:“子越与小女有师兄妹之谊,一直情同手足,今日闯此大祸,大约也是怕小女会被处斩,才去冒险劫囚,回去以后臣自然会将他交出,听凭太后娘娘处置!”
却听洛桓冷冷道:“还有一个人与令徒一起,不知楚大人可否告知是何人?”
楚玄听出他话语中杀气重重,心下虽知必是白颍川,却也不肯明说,皱眉道:“子越前去劫囚,下官并不知晓,洛大人若想知道同党是谁,不妨将他传来一问。”
洛桓冷笑,“不必了,就算楚大人不说,我也知道他是谁!”
禁卫苑,麟趾阁。
白颍川刚到房中,换上一身银白铠甲。
房门突然间被人撞开,洛桓手持一柄仪刀杀气凛冽站在门外,瞧着他冷冷道:“素闻白副统领剑法高超,只还不曾见过,今日便教我好好领教领教!”
话虽如此说,却并不给他时间拔剑,单刀直入,扬手即劈了下来。
白颍川吃惊,闪身躲开来去。洛桓步步紧逼,招式即沉又狠,虽不至于出手太快,然则这般被人突然挑衅,心下难免恼火,又闪一步,见其将挡在二人中间的木桌劈碎,禁不住喝道:“洛大人突然出手发难,究竟是为何?”
洛桓道:“只是想和白大人比武而已,怎么,白大人是不肯赏脸,还是怕被瞧出什么端倪?”
白颍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淡淡道:“洛大人什么意思,不妨直言,藏头露尾,我可听不出你所指为何。”
洛桓冷冷道:“你究竟拔不拔剑?”
白颍川回道:“禁卫营明令禁止内斗,眼下洛大人就算要砍我几刀,我也不敢违抗皇命,拔剑相向!”
洛桓哂笑,“那我就遵照你的指使,好好砍你几刀!”言罢刀风陡然转疾,海啸山崩一般朝白颍川劈来,白颍川登觉一阵紧张,全神戒备,尽力闪躲。
二人在房中斗了一会儿,皆破窗而出。
白颍川的房间在二楼,窗外即是一棵百年古树,二人落于树上,古树繁枝登时被洛桓砍的七零八落,直如下暴雨一般。
枝叶阻隔视线,长刀几次自他的身侧不足一寸之地穿梭过去,白颍川蹙眉,自高树上飘然而下。
洛桓举刀,自他头顶劈落下来,白颍川仰头,再这样纠缠下去,自己非要被迫出剑不可!
思虑间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黑影一闪,“咔”的一声,已经阻住了劈下来的长刀。
四目交接,二人面上皆掠过一阵寒气,一霎间已对了好几招,各自闪身,退后几步。
那黑衣人正是江越,回到司天台之后即发现令牌丢失,恐是遗落在烟雨亭,遂慌忙来寻白颍川,不料洛桓竟然又快一步。
空庭之中,二人刀剑相向,洛桓薄唇发出一丝冷笑,“果然是你!来人,将这两个劫囚重犯给我抓起来!”
四下禁军登时齐出,江越寒剑一横,白颍川手按剑柄,也几乎拔剑而出。
这时,忽听一人淡淡道:“都住手!”
江越回过头去,来人一袭蓝色衣袍,正是楚玄,目光淡然瞧着洛桓问道:“洛副统领,方才太后娘娘已经下旨,不再追究此事。不管劫囚的是谁,都请洛大人大人大量,放他们一马!”
洛桓吃了一惊,对太后之举甚是不解,反问道:“太后娘娘真这么说?”
楚玄淡淡道:“非但如此,太后娘娘还答应,让下官带小女回去。”
江白二人闻言,纵然吃惊,面上已禁不住露出喜色。
但见洛桓怒目相向,一脸不信任之色,楚玄遂道:“若洛大人心中存有疑惑,不妨亲自去问太后娘娘。眼下小女重伤,下官和子越着急接她回去,恕不奉陪!”语毕便带着江越离去。
今日太后亲去锦绣山庄,自萧玮手里将楚岳涵带回来。萧玮襁褓丧母,十岁丧父,与祖母虽数年难得见上一面,可彼此之间信物往来却甚密切。
会面之时,太后只将目的说出,萧玮不问因由便答允。
而至于她为什么要带走楚岳涵,除了楚玄以外,旁人只怕无论如何也猜不透。
不多时将卸职的谢琨听闻洛白二人内斗,亲来麟趾阁将二人一番教训,又提醒他们时日无多,争夺禁军统领一事也不急于现在,二人才压住火气,专心思虑起正事来。
一月后,仲春夜间还甚幽冷,月如银钩,静挂桐树梢头。
楚岳涵静坐在长廊尽头的小阁里,经过多日静养,身体已大好,只是心间的疑惑越来越多,相比之下,精神却一直好不起来。
“涵儿,”楚玄自长廊上走过来,“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坐在外面?”
楚岳涵起身,唤了声爹爹,父女俩相对而坐。
楚玄的目光在女儿面上转了几转,“这几天都在想些什么,怎么脸色越来越差?”
楚岳涵眉尖轻蹙,摇头道:“女儿想不明白,自己误伤了和王,太后娘娘为何会帮忙将事情压下去,实在不合情理。难道是爹爹与太后之间做了什么交易?”说罢双眼一瞬不瞬凝着父亲。
最后一句问话,乃是这几日与江白二人讨论出的结果,虽然二人告诫过她最好不要直接问楚玄,然则她毕竟是当事人,不似他们那般沉得住气,现在见了父亲,索性就问出来。
朝堂之上,各种势力相互掣肘,司天监地位特殊,无权无势,然则于宗庙社稷之大事并非全无干系,太后未必会不需要仰仗爹爹。
楚玄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起身负手于廊下,淡淡道:“爹爹与太后之间,并无交易。此事太后决定秘而不宣,乃是为和王殿下着想,毕竟牵扯到凶杀案里面,对和王殿下来说也是一场不小的风波。你伤势初愈,暂时不要想这些,若说太后已完全放过你,却也未必——”
父亲虽未明说,话中却已带着些许警告,楚岳涵心下惊颤,还不待问,父亲又上前拍她的肩膀,低头道:“我只怕你烦恼的不止是此事!为何你从来不将与锦城城主之间的事情告诉爹爹?”
楚岳涵心底一惊,定了定心,吞吐道:“女儿与锦城城主之间……并无纠葛,也不知该告诉爹爹些什么……”
楚玄只道她不愿意讲,叹息一声,“去休息吧,以后的日子怕并不会如你想的那般轻松,眼下就不要太费心神了。”
楚岳涵眸色闪烁,“爹爹指的是和王殿下?”见父亲并不否认,追问道:“此次入宫爹爹应该见过他,他可还好?”
楚玄手一僵,沉吟道:“伤势并无大碍,你大可放心。爹爹不在的时候,多听你师兄的话,他会保护好你。”
师兄……
提起江越来,她纵然还有很多话要问,也一个字都说不出,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实则她想问,和王与妖灵血案究竟有没有关联?
可是父亲会给她答案么?
翌日,楚岳涵一大早就去了师兄江越的居所惊雪院。
江越瞧着她面色苍白,魂不守舍,即知她心中所想,将昨晚上就整理好的卷宗摆到她面前来,“自去年腊月皇宫章和殿发生第一件凶案起,再到半月前青瑶镇外梅馆驿站,所有的卷宗都在这里,作案手法和细节如出一辙,只不过究竟是不是和王,眼下还是有诸多疑惑。”虽则梅清涟的魂魄已亲口指认和王是凶手,可和王分明是血肉之躯,且丝毫武功也不会,他是如何办到的?
楚岳涵听若未闻,静默稍时缓缓道:“我已经知道,鸡鸣寺雪阳公主案发当日的早上,在玄武湖上遇见的那个白衣人,正是和王。”
江越吃了一惊,“可以确定么?”
楚岳涵点头,黛眉紧蹙,“虽然那天湖上的烟雾太大,没有办法看清楚他的脸,可是当时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萧世云。后来在梅影结界里面,和王亲口告诉我,‘世云’乃是他的字!”
江越思绪百转,目前似乎一切线索都指向和王,若说不是他,又有什么证据?
楚岳涵低眉垂首,半晌喃喃道:“当日我站在梅花影后,也没有看清他是否就是从绛雪房间里走出来的凶手,就一剑刺了过去,也不知他伤的怎样!”
江越眉眼一抬,是为误伤了他而伤心么?
回来以后,听她讲起与和王在青瑶镇、兰烟岛上的事情,虽然她言谈之间刻意略去了不少,却仍能觉出一丝不寻常。
凝着她默叹一口气,心下颇有些吃味,俊眉一挑道:“眼下这件事并不算最急迫,想想月柔,你总还记得之前,你答应过她和颍川什么事情吧!”
经他这么一提点,楚岳涵霍然转回神思,道:“是了,我答应过颍川,在他与洛桓比武之前教会他破解洛家银枪的方法。眼下比武之期恍似只剩下两日,师兄,你帮我约一下颍川,今天下午在西城门外等我。”
江越点头,拍拍她的肩膀,“别急,话我会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