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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姨娘脸色几变,最后只得似笑非笑的道:“多谢萧六姑娘了。”
旁边的韩夫人目光却闪烁了一下,再看向萧央时,神色间便带了探究,若说这是一个小孩子的无心之故,这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见萧央又坐回原来的椅子上,精致白皙的小脸一丝波动也无……
纪庭萱也皱了皱眉,纪庭茹就明显多了,看向萧央的目光中充满了敌意。
萧央自然不会理她们,等纪柔又去了灵堂,她才回了竹石院。
天色尚早,她便伏在槅扇旁的雕花小几上描红,认认真真的写完了两篇字才放下笔。掀起竹篾儿帘子走到庑廊上,想起纪允说他书房里有许多书,她可以过去看,便起身去了纪允的书房。
书房里,大紫檀木的桌案后挂着一幅雪梅图,左下角盖着一个红印,小篆字体,不大,是两个字“惟允”。
应该是纪允的字。
紫均给她端了一碟花生酥酪上来,她坐在椅子上挑了本游记来看,一边拿了块酥酪放进嘴里,才嚼了两下,她突然小小的惊呼一声,忙放下书,从嘴里吐出一颗完整的大牙来。
轻轻用舌尖触了触新掉了牙的牙床,咸丝丝的,倒也不疼。
她将牙托在手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拿出罗帕包好了,准备一会儿交给抱石处理。
被打断了,那本游记再看下去就没了兴致,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一个紫檀木的小架子上,她走过去细细瞧了,才大为惊讶,里面竟是一套极全的雕骨工具。
她心中一动,竟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她将她方才掉的牙在清水中浸泡了一会儿,拿出来擦干净,细致的凿磨,磨出一个圆滚滚的形状。雕个什么好呢?她托腮想了一会儿,才拿起刻刀,慢慢雕刻起来。她人小,手上力气也不大,拿刻刀拿久了,手上都印出一道深深的红痕。
她雕了很久,直到夕阳从窗缝儿间透进来才雕好。金光扬扬漠漠,她笼在其中,看着手里雕刻而成的圆滚滚小猪,突然一愣,她好像对骨雕十分熟悉。
她轻轻按着额头,那里又隐隐的疼,这时抱石突然从门外进来,急道:“姑娘,曾大人来了!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曾子铮怎么会来?曾家和纪家不是向来没有往来的么?再说自从他与萧桂和离后,就再未登过萧家的门,总不会是因为纪柔是萧家夫人他才过来吊唁的吧?
曾子铮不是个简单的人,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担心纪柔应付不来,萧央忙起身跟抱石去正房,临出书房便随手将那枚骨雕小猪放在了桌案上。
前院纪德真接到曾子铮的拜帖,颇为惊讶,他虽是户部侍郎,又有身为尚书的岳丈提携,在朝中地位稳固,但曾子铮此人,他是半分也不敢得罪的!
曾子铮会来给他的夫人吊唁,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让他面上增光的事。
连忙亲自去请进来,曾子铮穿了一身素服,应该是特意换过衣服才过来的,不禁让纪德真有些受宠若惊,笑着道:“曾大人难得有空来寒舍,里面请!”
曾子铮道:“闻尊夫人仙逝,还请大人节哀。”
纪德真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夫人才去世,他就笑意盈盈的,确实不大好看,忙换上一副伤痛的面孔,道:“是,多谢曾大人。”
曾子铮又与在场的其他人厮见过,才慢慢道:“纪大人,我想去灵堂祭奠夫人。”
纪德真道:“应该的应该的!”说完就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忙道:“曾大人里面请。”
专门有一个大管事给曾子铮引路,殷切周到极了,时不时就提醒他小心石阶。到了灵堂,檐下挂着一排白色的纸灯笼,纪夫人的棺椁放在灵堂正中,旁边点着一盏引魂灯。
他上前拜祭,纪柔并不在旁边,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她母亲没了,她应该很伤心吧。
章姨娘很快就从大管事那里得到消息,纪德真还特意嘱咐她要好生款待,她匆忙赶了过来。
她眼眶微红,像是才哭过,跟曾子铮寒暄两句,道:“虽说夫人久卧病榻,但这般去了,妾身还是悲伤不已,尤其是萱姐儿和茹姐儿,差点儿哭倒在夫人灵前,若夫人有灵,这份孝心让夫人见了,也该高兴。”
曾子铮淡淡道:“不知萧夫人在何处?我有要事求见萧夫人。”
章姨娘愣了愣,这是不是有些不大合规矩?却也不敢说什么,将曾子铮安排在宴息处,去命人去找纪柔过来。
纪柔刚刚睡着,她自回到纪府就一直没有合眼,还是云竹硬劝着才过来睡一会儿。她累坏了,眼睛也肿着,睡的并不踏实。
章姨娘派来的小丫头透过窗扇点脚看了一会儿,便跑回去复命了,“二姑娘还睡着,云竹姐姐说不让奴婢打扰二姑娘睡觉,便将奴婢赶了出来。”
章姨娘便有些怒意的道:“萱姐儿和茹姐儿都一直守着夫人,怎么她倒跑去睡觉了!”然后转头对曾子铮有些歉然的笑笑,“柔姐儿不懂事,大人别见怪,大人若有急事,我亲自去唤她起来。大人不知道,柔姐儿身边的丫头们都厉害的很,寻常小丫头去了,都得被骂出来。我亲去一趟,大人稍等。”
章姨娘带着丫头出去了,曾子铮脸色有些不好看,纪德真有些才学,但利.欲太重,为了讨好这个户部尚书的庶女,只怕对纪柔不会太好。
难怪纪柔身为户部侍郎的嫡女,却做了续弦。
纪柔睡的很轻,云竹才走过去,正要唤她,她便醒了,云竹传了章姨娘的话,纪柔吓了一跳,她是听说过曾子铮的名声的,她不知道曾子铮为什么会见她?
想了想道:“你去请六姑娘过来,有她在这儿,我见曾大人也省得被旁人说了闲话儿去。”云竹立刻应喏去了。
萧央走到宴息处,就见外面守着两名护卫,她要进去,其中一个护卫便拦住她道:“我们大人正在里面说话,请姑娘稍后。”
宴息处里点着一炉香,清清淡淡的,闻不出是什么味道,他平时不喜欢这些熏香一类的东西,但今日却格外能容忍。时间久了,竟觉得有些好闻。
纪柔不时的便要望一眼窗外,萧央还没过来,她有些着急。
曾子铮伸手替她倒了杯茶,窗外种着一丛垂丝海棠,花朵簇于枝头,淡粉如云团。
他慢慢道:“萧玠之前的那位夫人,你知道么?”
纪柔不知道他要跟自己说什么,怔了一下。
曾子铮笑了笑,“沈青璧是沈家嫡女,沈老夫人的掌珠,嫁与萧玠,二人恩爱非常,萧老夫人虽做主为萧玠抬了几房妾室,萧玠却将那些妾室安置的远远的,从不踏足。沈青璧为萧玠生下一子一女,怀有萧六姑娘时,京中发生了红丸案。”
纪柔知道八年前的红丸案,王、楚两家几乎族灭,但这跟沈青璧又有什么关系?
曾子铮静静道:“沈青璧嫡亲的姑母便是楚家大夫人。是沈青璧担心自己的身份让萧玠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受到牵连,才想了办法离开萧家的。萧玠对她用情至深,恐怕不是你能替代的。”
他这话说的有些残忍了,“要不是萧老夫人说六姑娘没有母亲照料,日后出嫁也要困难些,想必他并不会娶你。”他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道:“萧玠……并未与你圆房,可见他的态度……”
纪柔初时听着还有些疑惑,听到这一句,她脸轰然就红透了,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以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说?
纪柔“腾!”地站起身,冷冷道:“我还有事需要处理,曾大人请回吧!”
曾子铮也知道不能逼的太过,得慢慢来,他出门时说了一句,“我并没有冒犯之意。”才走了。
离开纪府,他回想起纪柔当时的样子,浑身似乎抖的厉害,像只炸毛的猫儿。
纪柔见萧央进来,才忙压下一腔羞愤,对她招手道:“阿央快过来!我母亲生前喜爱吃杏仁酥,允哥儿买了些来,除了摆在灵前的,还剩下一碟,你来尝尝!”
萧央凑过去,拿在手里一块儿,问:“曾大人过来说什么了?”
纪柔有些掩饰的道:“没说什么,他……就是来吊唁母亲的。”又将碟杏仁酥往她面前放了放,“阿央多吃些。”
萧央狐疑的看向纪柔,见她有些不大自然,便也没再多问。
……
纪允回到竹石院时,天色已经暗了。
却见东次间并未点灯,站在庑廊下问:“萧六姑娘还未回来吗?”
紫均答道:“萧六姑娘方才派人回来传话,说是留在二姑娘那儿用晚饭了,吃完再回来。”
纪允点了点头,便提步进了书房,也没让人点灯,他坐在桌案后想事情。之前遇到了曾大人,意料之外的停下来主动跟他这个小小举人搭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在暗示纪柔的亲事……不妥当。
以后没有母亲了,纪柔那样的性子,他得多费些心才行。
窗扇外,月辉淡淡洒落进来,光线如有形迹一般,缕缕晕绕。
他的目光突然落到桌案一角,他拿过来,托在手掌中,是一枚小小的骨雕,虽只是简单的几笔,但雕刻手法却与那人极其相似。
他心里猛地一跳,唤紫均进来,冷冷道:“今天谁进我的书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