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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渊来到了应天府,见到了府尹大人赵宏旺。
赵大人见到了霍渊很客气,一个劲儿的向霍渊保证,穆仲卿在此没有受一点儿委屈,只是暂时被拘禁在了一间独立的监牢里,等到案子查清了,官府自不会冤枉了好人!
赵宏旺不是傻子,在对待这个案子上,他两边都得罪不起,虽然霍渊只是一介商人,但他的背后有一个位居妃位的姐姐,还有一个传得虚实难辨的身份,他自然不敢轻易得罪;至于安国公府,虽然已经渐成衰败之象,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不说安国公府这些年在朝中建立起的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网,只一个权倾朝野的护国大将军府,便是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万万吃罪不起!
所以,当霍渊问及案情的进展时,他只能以正在调查来搪塞,并暗示霍渊该找安国公府私下和解,因为目前调查的证据对穆仲卿十分不利。
据赵大人说,穆家在购买八福点心铺子时,用的的确是有安国公府印记的银票,因此,还是与安国公府好好的沟通和解为妙。
霍渊虽然不解穆家为何会有安国公府的银票,但他绝不相信穆家的人会偷盗,他们若是那等为贪财没底线的人,早就收了他那间价值十万两的参行了,既然那么贵重的参行都被拒绝了,又怎么可能去冒险偷拿区区一万多两的银票,而且,购买庄子和布庄支付的都是现银,那么多的银子,一定是被锁在库房之内,众多家丁把手着的,穆家人不是文弱书生,就是妇孺之辈,怎么偷得来呢?
带着重重的疑惑,一离开应天府,霍渊便吩咐了车夫往安国公府开来,想到安国公府里一探究竟!
乘着马车,带着满腹的疑惑,行至安国公府的西角门儿时,忽然看见一辆牛车上拉着一副薄棺,从安国公府的西角门进去了。
看来,是府上的哪个姨娘殁了,若是寻常的家奴,是不会许棺材进府的,只拉到义庄上,由府里出资,买一副薄棺烧炼之后,就近埋了;若是那主子死了,则要走正门,不会走侧门,也不会用恁般简薄的棺木,由此可以推断,那口薄棺,一定是用来装哪位姨娘的!
霍渊到了安国公府,安国公自然得亲自出来相陪,而且府里的三房的子弟们也都出来了,因为杜如海还不知道老夫人王氏和三个儿子设计穆家之事,所以,杜永志兄弟几个少不得要出来周旋一番,免得父亲不知所谓,被霍渊给糊弄了去。
当霍渊提及此事时,杜如海确实很震惊,但是,对于府上出所出的丑事,他一贯的作法就是能遮就遮,能掩就掩,因此,听说这件事后,他在震惊之余,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保证安国公府的声誉,决不能让人看出是安国公府为了区区几万两银子,故意栽赃陷害穆家人。
当然,护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穆家的那些家产确实让他有点儿小动心,毕竟安国公府早就入不敷出,几万两的银子在他眼中着实是个很大的诱惑。所以,当即果决的站在了妻子儿子一边。
“霍公子,事已至此,只要穆仲卿能主动将那两间铺子和那座庄子赔偿给我们,此事我们便不再追究了,说起来他也是我的女婿,为了我的女儿和外孙,我也不能赶尽杀绝不啊!”
杜如海一脸的宽容大度,边说还边摇头叹息,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对宽待后辈的长者!
见他是这种态度,霍渊被气笑了,一边笑,一面用他特有的温润语气说:“说起来穆家人也本事的很,一家子皆是妇孺之辈,却能在安国公府重重把守的库房内,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将几千斤重的银子偷去,哦,对了,据说贵府存放银两的库房在东院儿,而穆家人住在西院儿,真不知他们竟然还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呢!”
听到霍渊的嘲讽,杜如海的老脸挂不住了,连杜永志三兄弟和几个孙辈都觉得脸皮子一阵燥热,杜如海带着不悦的神色说:“霍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怀疑我有意陷害自己的女儿女婿么?”
霍渊道:“晚辈不敢,只是想提醒国公爷,穆家盗窃之事疑点重重,国公爷需细细的审查,莫要冤枉了好人。”说着,又扫了杜永志三兄弟一眼,意有所指的说:“也莫要纵容了坏人。”
那一眼意味深长,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看得杜永志兄弟三人都心虚的撇过眼,不去看他的眼睛。
三房的独子杜玉书,年方十五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他自恃安国公嫡子,本来就瞧不起霍渊的商贾身份,因见霍渊对祖父和父亲等人冷言冷语,暗含讥讽,不觉又是憋气又是窝火,又存了在祖父和叔伯们面前露脸儿的打算,遂向霍渊唳声道:“霍公子,常言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们安国公府里的事,安国公府自会处理,就不牢您操心了。”
霍渊瞥了那满脸痘痘的少年一眼,又垂下眸,拿着茶盖儿不疾不徐的拨了拨茶杯里的茶叶,缓缓的说:“在下也是担心国公爷齐家不严,招来灾祸,诸位想想,若是明天早朝时都察院御史弹劾国公爷纵容嫡妻嫡子诬陷、抢夺他们财物之事,即便圣上没有怪罪贵府,也有损国公府的威名不是?为了区区几万两的银子,晚辈觉得当真不值呢!”
这番话,霍渊是在含蓄的警告他们,若是他们再一意孤行,揪着穆家不放,他定要将他们的事儿给捅到都察院御史哪儿去,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可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
杜如海的脸黑了,三个原本红着脸儿的爷脸却白了!
安国公府早就在朝中没什么地位,这些年若不是靠拿族中的女儿四处与权贵们联姻,只怕家里早就败落了,如今的局面也是全仗着大将军府的荫庇才能苦苦的撑着,若是再遭御史弹劾,或者是被皇上斥责了,安国公府岂不是要彻底玩完了!
霍渊不疾不徐的喝完茶,“喀”的一声,将茶杯放下了桌角上,声音不轻也不重,却让杜家男人们的心莫名的哆嗦了一下。
“穆家偷窃的事,晚辈建议老国公爷在去调查一下,若是真个冤枉了好人,就尽快去应天府把人领出来吧,免得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错误!”
霍渊建的声音一向温润,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那双狭长的眸子却隐隐的闪过一道寒光,分明是五月的天,却让大厅里的人感到阵阵的凉意!
提完这个建议,霍渊很快告辞离开了。走到门口时,霍渊忽然停了下来。
杜氏说了,杜氏的母亲被安国公府里扣留下来了,若她还活着,一定希望外祖母能离开这儿,回到母亲的身边儿去,所以,便回过身,说道:“听闻府上的梅老姨奶奶最近身子不好,不知国公爷可否允许晚辈将老姨奶奶接到到碧水山庄去小住一段时间,一来可以全了穆夫人做女儿的孝道,二来,梅老姨奶奶有女儿孙子孙女儿在身边,病也定能好的快些!”
一个年老色衰,体弱多病的姨娘,料想安国公府不会拒绝他的,然而,令霍渊没想到的事,没等杜如海开口,杜永志便开口断然拒绝了。
“霍公子请见谅,梅老姨奶奶虽说年纪大了,但终究是我安国公府里的女眷,若是住到别人家的宅子里,我们安国公府的的脸上也不好看”
霍渊道:“不过小住一段时间,等老姨奶奶大安了,就即可送回来,大老爷乃是读书明理之人,又何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谁知,杜永志毫不松口:“请霍公子见谅,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府里的女眷断不能到别人的府上去住,以免遭人口舌,我等不敢有违祖训,更不能为了一个姨娘做那违背祖训的不孝之人。”
见他说得郑重,霍渊也不好勉强了,眼下还是先把穆仲卿救出来要紧,免得把他们逼急了,做出点儿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来,于是,笑道:“既是如此,晚辈也不敢强求,只是穆夫人不大放心梅老姨奶奶的身子,所以,待会儿晚辈派一个太医来为老姨奶奶请平肝脉,到时还望府里行个方便才好!”
话音刚落,杜永邦就说:“不必劳烦霍公子了,我们府里自会请太医给老姨奶奶调理身子,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一定会先告知霍公的。”
杜永春也跟着说:“没错,请霍公子放心好了!”
经他们这么一说,霍渊反倒不放心了,刚刚杜永志拒绝让梅氏出府,他还没起疑惑什么,但他提出要为梅氏请太医看病,却被杜永志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不由得让感到有些蹊来,论理,杜永邦应该没那个胆子拒绝他啊?不仅是杜永邦,就连杜永春也敢开口拒绝他了,这,太反常了!
蓦地,他忽然想起来时看到的那口薄棺,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了。
“国公爷,晚辈不过是想请个太医来看看老姨奶奶而已,府上就推三阻四,如此这般,莫非是老姨奶奶遭了什么不测,府上心虚,所以才百般推脱?”
说话间,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杜家爷几个的脸,没放过他们脸上的一丝表情。
果然,霍渊的话音刚落,杜永志兄弟几个是神情就慌乱起来,或喝茶来掩饰自己的不安,或低头避开他的注视,或佯装咳嗦来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霍渊问完这句话,便立在原地,等着他们的回答。
……
沉默,就等于变相的承认!
安国公府迎客的大厅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出来,所有的人都在闭了嘴,垂着脑袋,没一个人出来否认这件事儿!
半晌,花厅里终于有了动静。
“她…。死了?”
安国公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悲悯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呃……。”
杜永志不敢看自己父亲的脸,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啪——”
案子发出一声山响,杜如海的巴掌都红了,眼珠子也红得像充了血。
“她是怎么死的?”
杜永志看了霍渊一眼,低下头,小声道:“父亲,梅老姨奶奶是得急病殁的…。哎,父亲,父亲,您怎么了…。”杜永志急忙上前,去看渐渐倒下的杜如海。
杜如海晕过去了,连带着他身下的椅子也跟他一起翻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父亲,父亲…。”
“祖父…。”
安国公府的子弟们顿时乱作了一团儿,围拢了过来。
“快,快去请太医来——”
“老夫人呢,把老夫人也请来。”
“水,先拿一杯水来…。”
霍渊凉飕飕的看了他们一眼,出去了……
晚间时,京城西郊的报国寺,停进了一口八人抬的梓棺,那梓棺纹若槟榔,味若紫檀,以手扣之,声如玉石,一见宾至是富贵人家的人殁了。
据那来送来棺木的人说,这口棺材是霍公子派人送来的,让庙里的高僧做七天的水陆道场,超七天之后,再择吉地宝穴安葬。
庙里的住持虽然是世外之人,但也听说过霍家,更知道霍公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因此,棺木一运到,住持便安排了寺里的高僧,一起超度棺木里的亡灵……
梅氏死的消息,霍渊并没有对杜氏讲,穆家刚刚出了这么多事儿,穆仲卿人还在大牢里,文儿虽醒了,却总嚷着头疼,这事儿已经够让杜氏揪心的了,若是再让她知道梅氏殁了,保不齐她心里一悲,胎气就伤了,所以,这件事情被他隐瞒了下来,准备等穆仲卿回来跟穆仲卿商量。
晚间时,霍渊在碧水山庄住下了,碧水山庄很大,是个七进的大宅子,里面分成十几个小院儿,总共有百间房屋,霍渊将东院儿的会芳园拨给穆家人居住,自己则住在了西院儿的摘星楼。
临睡时,霍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来了,见到霍渊后,说府里的碧姨娘病了,老夫人让他回去看看。
对于李嬷嬷嘴里的这位碧姨娘,霍渊打心眼儿里反感和排斥,她曾是他说的表妹,寄养在他家,两人一起长大,只可惜霍渊对她并没有青梅竹马的那份儿心思,若是她也和他一样,安安分分的做她的表小姐,他一定会像疼爱自己亲妹妹那样疼她、宠她,将来帮她找一个体贴的丈夫,给她一笔足够这辈子花销的嫁妆,让她安乐无忧的过活一生。
可惜,这位表小姐的心太高了,她宁愿做大晋首富人家的小妾,也不肯做他帮她选的那些寒门子弟的人的正妻,她的自甘堕落,让他对她的一片关爱之心顿时化为了乌有,现在她在他的眼中,已经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而是一个攀龙附凤的心机女人,这种女人霍府里有点是,根本不值得他去多看一眼。
所以,即便是母亲护着她,总给他们制造机会,他也一次都没能让她如愿。
就像现在这样的事儿,她已经不知做过了多少次了,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却还不甘心的做着,她还真以为他会顾念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去看他呢!
“我又不是大夫,有病让她去找太医好了,我去又有什么用呢?”霍渊冷冷的说。
李嬷嬷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仍没有放弃,依旧是笑眯眯的说:“公子,老夫人说了,碧姨娘得的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公子您就是碧姨娘医病的药,请看在碧姨娘跟您青梅竹马的份上,跟老奴回去看看吧,您一回去,碧姨娘的病包管就好…。!”
霍渊也笑了,一向温润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凉薄,他冷冷的看着极力撺掇他回去的李嬷嬷,凉飕飕的说:“一个姨娘而已,也值得本公子深更半夜、劳师动众的去探望吗?劳烦嬷嬷回去告诉母亲一声,就说我歇下了,没空去看她!”
李嬷嬷还不死心,刚要说什么,霍渊似笑非笑的说:“李嬷嬷一而再,再而三的为碧姨娘做说客,可是收了她什么好?所以才这般撺掇我?”
李嬷嬷一听,脸刷的白了,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公子冤枉老奴了,老奴只是奉了老夫人之命来请公子回府的,与旁人无干,公子切莫要多心,老奴这就回去了…。”
李嬷嬷被狼撵了似的逃走了,走出了一头冷汗,到了碧水山庄的外面,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着。
都说公子厉害,能洞察人的心思,今日看来果然不假,她不过是收了碧姨娘一根金簪而已,就被他给看出来了,往后她可得注意点儿,不能为了几件首饰的打赏就丢了差事,至于碧姨娘做托的事儿,哎,就算了吧……
正想着,一只翠绿红嘴儿的鹦哥‘嘎嘎’的叫着从她头上飞过,还在她的头上留下一坨黏糊糊的鸟粪。
“呸呸呸,哪来的鸟,真是晦气!”
李嬷嬷拿帕子擦掉了那坨鸟粪,冲着那鹦鹉飞走的方向狠狠的骂了几声。
鹦哥一边飞,一边儿嘎嘎嘎的笑着:“该,老虔婆,让你没事儿拉皮条……”
李嬷嬷当然听不懂鹦哥在说什么,嘴里嘀咕着上了马车,鹦哥见她走后,便飞到了霍渊室外的窗台上,用它坚硬的喙‘当当当’的啄着窗棱。
霍渊正欲就寝,忽然听到敲窗棱的声音,不由得眉头一皱: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嘎——嘎——”
鹦哥扯着脖子叫着,希望屋子里的人快点儿出来,它已经飞了一天,需要若干美食来犒劳它的劳动成果!
窗子被打开了,霍渊那张温雅如画卷的脸露了出来,当他看到站在窗台上的鹦哥时,顿时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只鹦哥他在八福酒楼里见过,是采薇养的,它怎么会在这儿呢?
鹦哥抬起爪子,示意他自己腿上有封信,又冲着他嘎嘎的叫了两声,才让他从震惊中醒悟过来。
抽出那封信,霍渊一贯温润温雅的脸上露出了急切的神色,等他将信展开,看到信上那熟悉的笔迹时,狂喜的神色瞬间染上了他的脸颊……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采薇妹妹居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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