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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君忧心一整天书信的事,翻来覆去思索此事,却不知从何下手,临到日暮西陲,惜月才捧着酱罐子回来。
她激动得起身询问,惜月只放下罐子在桌上,有些无奈:“是下了些重毒,许是要对您下狠手,也或许是自己寻死。”
湘君又扑腾一声坐回凳子上,偏头看着那红沉沉的瓦瓮罐子,心也像那红沉沉的顿顿瓦瓮,这毒来得蹊跷,上一世的子娟总是少量放毒,这一世怎么就敢这么放这么大量的了?能接触到这毒的,可能有子娟爹娘,或是.......她又偏首看了眼立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子青。
她垂下了眼皮,急不得,急不得,先莫说子青上一世忠心耿耿跟着她,就说若真是子青,她也更不能贸然处罚子青,她既然敢杀人取信,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信一旦公布出去,只怕让她今生一切又都百搭。
“罢了,死了就死了,查不出来就不查了。”湘君像是认输模样,捋了捋袍子上紫堇纹绣,起步朝床榻上去。
过了片刻,湘君又吩咐子青出去取些热汤来,她有些饿得慌,要填补填补。
子青出去后,惜月从匣子里取了些零嘴儿来递给湘君,湘君捉了颗杏仁儿捏在手里,忽然低声道:“子青可有什么奇怪之处?”眼中深意瞧向惜月。
惜月也愣了一愣后思索起来,这方才要启口,子青就端了热汤进门来,脸色也好了些,想是今日之事缓了一些,湘君倒是心思动了动,伸了手递过手里一把零嘴儿:“吃些零嘴儿,甭想子娟的事儿,天塌下来自有你主子顶着。”
子青看着满手的零嘴儿摇了摇头,苦巴巴皱着眉头朝湘君道:“婢子吃不下。”
湘君朝惜月使了个眼色,惜月立即明了,说了句:“你今儿一整天没吃了,我去再拿些过来。”说罢,又去匣子里抓了一把零嘴儿塞进子青手里。
子青看着满手的零嘴儿,张了张嘴,眼泪珠子又啪哒啪哒直掉:“主子待婢子是真好。”
湘君只让她别哭,惜月也跟在一旁劝着:“你先吃些,吃了去歇息,这儿自有我照顾着。”
子青点了点头,湘君将热汤放在子青面前:“这汤你喝了吧,总归是给你打的。”
子青又是红了眼圈,感恩戴德一番,捉着手里的一把零嘴儿嚼了,说了句:“主子赏的杏仁儿、糕点都好吃。”
湘君指甲在锦被上轻轻一扣,这子青夸杏仁儿好吃?眸中依旧笑意冉冉:“那你就多吃些。”说罢,又瞧了眼惜月,惜月面上无痕,依旧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湘君倒是喜爱极了惜月这老实巴交的模样,什么事儿都是心头有数。
又安抚了子青一阵子,这才让子青回屋子去歇息,子青前脚走,湘君就问惜月:“可有不同?”
惜月也瞧了眼门外,有些凝眉思索状:“她是不爱吃杏仁儿的,吃一颗都叫难吃。”想了想又道:“这些日子也有些奇怪之处,倒也不见得多。”
湘君又问:“什么时候奇怪起来的?”
惜月想了想:“您摔断了腿后,她就有些奇怪,不过那两日咱们照顾你的病情都忙,也都没顾及,后来她也不奇怪了,只是偶尔一些小习惯不与以往相同。”
摔断了腿后......不就是她重生之后?她变了,子青怎么也有些变化了?她手指在锦被上绕了几圈,又见子青进门。
“什么事?”湘君抬手按了按惜月的手臂,又询问子青。
惜月也懂湘君的意思,转过身来关切去扶子青,子青红着眼眶子,眼泪珠子又开始滚:“婢子怕,不知主子可能让婢子在这屋中暂歇两日?”
是怕子娟啊!湘君点了点头,那屋中死了人,也不好让这两个姑娘赶紧回去住,不如就让他们先住下得了,她眼皮子底下,要想试人还是很容易的。
一连两日子青做事都颤颤兢兢,湘君也不好多做试探,只如同往日一般关切罢了,私下里却让惜月托了李妈妈他们去查子青的家底子。
两日后也就是学院考试,她也能再度出了这鸟笼子似的侯府。
马车里的周黛黛依旧与她相看两相厌,不过她不甚在意闭眼假寐,周黛黛也捋着自己的蝴蝶绣帕,帕子上的香气散开来,惹得湘君捂了口鼻睁开眼来,轻骂了句:“还不将你的花帕子收起来,香得发臭,当心给你扔出车外去!”目光却落在那蝴蝶上一瞬,有些眼熟。
周黛黛猛地瞪湘君,瞧见湘君盯着她的帕子,慌忙将帕子捏作一团揣进怀里,湘君也没多追着她看,只是周黛黛打眼在湘君的腿上,弯着唇角骂道:“你这腿还伤着,就敢在这儿冲我使脾气,当心这腿保不住。”抬手来敲湘君的腿。
湘君手一绕,将周黛黛手臂一捉,哐当一声摔下,周黛黛只觉得双手被湘君砸得生疼,大声叫唤一声。
湘君哪里管她,一手捂住她的嘴,堵住声音,一手拔了周黛黛的簪子在她腰肢上一抵住,冷笑道:“少跟我耍这些招数,你怎么学得蠢了,以前你单独见我的时候可是怕得狠,今儿却要同我一辆马车。”
周黛黛怕得极了,周湘君跟宋子荷学过几招,打马球的时候她也见识过周湘君的本事,以前她也不和周湘君一辆车,只是今日里周仕诚多调了辆马车出去,他们只有这一辆马车,她不得不和周湘君一辆马车,而湘君的一味忍让和不随意伤人的作风,让她忘了周湘君本来想做个煞神就可以做个煞神的人,她咽了咽口水,嗯嗯两声儿,像是只可怜求放过的小狗。
湘君这时候偏就起了心思要吓周黛黛,将那金簪的尖尖头沿着周黛黛的裙摆从腰肢一路慢吞吞上滑,周黛黛挣扎了一下,湘君将金簪反过来戳了一下周黛黛的身躯:“别动!”周黛黛被吓得呜呜哭泣,湘君不解恨,继续将簪子尖尖向上滑,在周黛黛脸上刮动:“我记得你说你怕我打你?”
周黛黛嘴里一阵叽叽哼哼,像是为自己辩解。
湘君倒不管,她一直没伤过周黛黛,却被泼了无数次脏水,今儿难得遇见了好机会,她不讨回来怎么对得起她受过的脏水?顺道叫周黛黛知道,她其实本来就不是什么任由别人欺侮的好人。
金簪尖在周黛黛脸蛋儿上滑动,冰凉让她瞪大眼睛,眼泪哗哗流。
忽然马车一停,湘君将周黛黛一松,簪子插回周黛黛的发髻中,周黛黛发了疯似的朝车下冲去,湘君嫌恶地看了看自己手掌,一只手掌上又黏又稀,还不是沾了周黛黛那些泪水鼻涕?她捉了一条牡丹锦帕擦了擦手,顺手又将锦帕扔了,又理了理衣服,这才慢吞吞下了马车。
马车外面周黛黛已经哭成一团,有许学子已经围在一团看热闹,不乏有人安慰周黛黛,有几人看见湘君出来皆有些愤怒。
湘君一副脸色淡淡模样,扭身拄着杖朝学院里走。
有人在身后偏不放过,嘴里吼道:“周湘君,你欺侮幼妹,难道这事儿就不该说清楚么?”
有些附和声起,湘君脚步一顿,扭过身去瞧着众人扯了扯嘴角似是讥讽:“说清楚什么?我不知道她和你们说了什么,总之与我无关。”
周黛黛哭得更加卖力:“长姐别打我,我再不敢说了!”怯生生要朝湘君走来。
有人看不下去了,直喝道:“够了,如此欺侮幼妹,你最好还是在此处说清楚!”
湘君瞥了一眼那个说话的男儿,此人朱色团花罗袍,神采翩翩,倒也有些俊俏,只是可惜又是个年少轻狂到仁慈泛滥的人啊~“别把事情往大的闹,否则被人拿着你的仁慈善良当猴耍了还不知!”
“你!”一个清秀男儿着实被她气到了,周湘君是骂他蠢得被别人利用了!气愤之下又骂道:“心恶之人看见的便是肮脏,这世上并非人人都同你一般狠毒。”又见她居高零下,纹丝不动地模样,心下更加恼火,便讽刺道:“就你这种人是不该去参考的!”顺势又望了眼身边的众人,有人复合,有人不搭话在一旁看好戏。
湘君嘴角一拉,朗声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她?拿不出证据来,听信别人一面之词就断定我恶劣......拿不出证据的话就是假话,你们连这个也不知道么?”
她这话不过让众人都噎住,那男儿有些理亏,但又不甘认输:“这学院谁不知道你德行差,怎么会有假!”
湘君眼皮一耷:“今儿我就把话扔这儿了,我与夫子乃是师徒情谊,总有人要乱传,我这欲加之罪背得累,若真有那本事就去问夫子,日日里来唾骂我算什么?”她眼光流转在周黛黛那张眼泪满满的面庞上:“欲加之罪,今儿又何尝不是?无凭无据,就乱来指责我,难道这就是贤明的做法么?怜弱无错,可听信片面之言,以流言伤我,就能显出各位是圣人么?麻烦下次各位若要怜悯弱小,还得拿了凭据来,这飞来的罪名,我会当作是污蔑!”
她这话说得重,不过就是让众人明白,在她背后嚼舌头她管不着,当着面上,她可不留情面了,不过她今儿这话也确实一点儿情面也没留。
周黛黛缩了缩肩膀,又立即拔下脑袋上的金簪,对众人哭道:“就是这只金簪,她想用这个杀了我。”
湘君转过身去,金簪算什么?就是拔出刀来,也不能说明她曾威胁过周黛黛,他们没有眼见为实,捉不到凭证就没有道理,可她偏偏就是个极为讲道理的人......
那几人看着那金簪,又瞧着湘君离去的背影,只能低声嘟囔抱怨,或者安慰周黛黛,可不敢再拦着湘君,在此处闹起来麻烦更大。
拐角处马车揭起帘子,露出女扮男装的阳平公主,啧啧两声儿转着脑袋对立面的绝美男人道:“瞧瞧,每次见她,她都在训人,偏别人还拿她没了法子,还真是伶牙俐齿。”
周弘伸手撩了撩帘子,瞧见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眼眸半眯:“见风使舵的丫头罢。!”
阳平公主疑惑道:“怎么见风使舵了?”
周弘手一耷,帘子放下,不再说湘君的事,转而笑阳平:“快去看你的孟郎如何书卷作答,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阳平公主面皮上一红,垂了下脑袋,七哥逗她一点儿也不委婉,当下又不服输,反唇相讥:“那你岂不是也要早些回去,莫辜负了我送你的美貌胡姬。”
周弘脸上凝了凝,这丫头.......一撩帘子跳下去:“你拿那胡姬去试众位士子,到头来却把她送给了我,也算是羞辱了那些士子,可我也背上了...欲加之罪。”这个词好,他有些喜欢了。
阳平公主钻出马车,嘴里笑道:“谁让他们色心大,看胡姬貌美,就收了香囊,还想抱得美人归!”
那日里她故意让胡姬跳舞,众人惊叹胡姬的美貌,待众位士子归家之后,她就派人给几个士子托胡姬之名悄悄送去香囊,谁知果然有几人想也不想就收下香囊了,她大为恼火此事,不过好在也有那么几个是退回了香囊的,好在孟庭光也在之列......而后她转手将胡姬送给了周弘,就看那些士子们敢不敢和她的煞神哥哥抢女人!
阳平公主又道:“什么叫欲加之罪,我送胡姬给你不就是帮你催了梅姐姐么?她这一吃味,指不定就嫁给你了。”又咯咯直笑,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满意。
周弘唯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