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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祁言单膝跪在我身边,将我搂在胸前轻轻拍着我的背,另一只手则替我抹眼泪,他的手上有着淡淡的清香,很是安神,耳边传来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可听见阿四他们这般言语,我抓着二哥衣襟的手紧了紧。
二哥仿佛是故意的,故意懒洋洋勾起唇角道,“我虽不是商人,但也向来不喜做亏本买卖,何况他方才欲杀了我。阿鸢,如果我愿意救他,你要拿什么跟我交换?”
我怔了怔,不知该作何回答。这世间,还有他夜祁言稀罕没有的东西吗?
“除了金元宝,都好商量。”
但见二哥嘴角的笑意俞深,他附在我耳畔,一字一句软语温声,我总感觉连此时此刻他都不忘挖坑让我跳一般,他说,“那……再给我生个女儿?”
再生个像阿狸那般可爱的孩子?这倒是极好的,我完全不知羞涩,迷迷糊糊点着头,大抵是因为忘记了往事,所以对于生孩子我压根就没有概念,一心认为孩子多多益善,而且眼下我只想师弟活着,其他的都好商量。未曾料到,我不过点了点头,夜祁言竟如此开心,捧起我的脸颊亲了又亲,然后猛地抱起我率先离去,“阿四,抬李九霄下山。”
阿四和阿五都觉得不妥,“主上,这是引狼入室。”
“没事,我还打算让阿狸驯养一只老虎。”
“……”
来到山脚之下,魏芙暖正等在马车之中。二月雪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魏芙暖见到我仿佛是意料之中,我一颗心都寄在师弟身上,只求她不要因为我而为难师弟,好在魏芙晗跟我站在统一战线。车上没什么药物,魏芙暖只是简单替二月雪清理了一下伤口,止血,而后简单敷了一下伤药,那把我向来贴身带着以防身之用的刀依旧插在他胸口。
我抱膝坐在马车的角落,视线来来回回停留在那把刀上,心思恍惚回到了三年前。
那年我将二月雪拖回了谷中,救活了他之后,死活赖皮要他的那把骊虹剑,他自是不肯,为此我还一度仗着师姐的身份威胁要将他扔出谷中,处处欺负他,把洗衣服啊喂鸡啊采药啊等等事,都交给他做。他素来沉默寡言,身体处于恢复的那段时期,更是任劳任怨,基本上我怎么欺负,他便怎么受着。
我以为,本道姑从此终于可以贵气那么一回,也有贴身小丫鬟了。谁料有一日,二月雪从河边洗衣服归来,晾衣服时,不知怎么就摸出了我的肚兜,他摸出也罢,还是在师父面前摸出,最贱的是,他还在师父面前将肚兜递给我,一如既往冷笑,只不过那冷笑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戏弄,“师姐,你的肚兜。”
我虎躯一颤,讪笑道,“是你的肚兜!”
二月雪,“……”
师父,“……”
师父当下便痛心疾首护着悔不当初,只道是他把我惯坏了,竟然不吭不声就把新入门的小师弟给染指了。本道姑委实憋屈,我那等贴身衣服,我素来都是自己手洗,何时落入了二月雪手中?这厮一肚子坏水啊!
自那以后,师父便成了二月雪的靠山,我这个师姐的地位越发不保,以至于到了最后,我说十句话,师父连一句都不信,而二月雪说的话,师父句句奉为真理。从此,二月雪处处欺负我,让我给他洗衣服打扫房间做饭砍柴……那时,本道姑觉得他太斤斤计较了,一点都没有男子汉胸怀,有段日子,更是恨他很得牙痒痒,可我武功不如他,文采不如他,样样不如他,于是我只能躲在墙角默默画圈圈诅咒他一辈子打光棍。
我十六岁生辰的时候,我们的关系终于不那么僵了。打破僵局的原因,正是二月雪送了我一把精致的短刀。我一向领悟力极高,觉得他送我短刀的意思,便是觉得我长得太不安全了,分分钟回有无数人觊觎我,所以我委实该有把短刀护身。谁料后来他告诉我,那是给我用来自尽的,当有一天我把自己也丑哭的时候。
有此师弟,真是分分钟同门情走到尽头的节奏。
然而,在这个夜晚,当我再回想起在谷里的那些岁月时,却觉得,所谓幸福,不过如此。可是那些曾经的幸福,最终都化作了穿心利箭,伤了我,也伤了他。
马车行得很是平稳,很快我们便又进入了吴国赫州城内,吴国向来民风开放,所以并未设置宵禁,此时此刻,大街上遍地是笑语人声。我拉开窗帘,朝后望去,整条街市灯火通明,酒肆画舫尽是倚红偎翠,红牙拍板的妙龄少女清歌隐隐,湖水盈盈,疑是天上人间。
看来,前些日子,吴国皇宫发生的那一幕并未影响到百姓们的安居乐业。也是,谁当王者,于他们何关?税一样要交,赋一定要纳,生活一样过。
马车最终停在了吴国赫州城一家普通的药房前,原来这处地方,竟是夜祁言在吴国安插的眼线之一。
出来迎接的老者对夜祁言行了个大礼,阿四和阿五则将二月雪抬进了药房内,魏芙晗二话不说尾随过去,有时候不得不说,魏芙晗倒真是忠心得没话说。而魏芙暖经过我身边时只低低叹息了一句,“我早都料到,你会回来,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咬了咬唇跟着他们步入内室,远远地在角落看着魏芙暖和那个大夫一同帮二月雪将刀子取出来,我捂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却又强迫自己一定要永远记住这一幕,这是我亏欠二月雪的,待他醒来,我要比以前对他更好更好才行。二哥进来,抓住我的手腕,不容置疑地将我拉出了内室。
他道,“留在那,你也帮不上忙。取刀的过程太血腥,影响女儿的心理健康。”
彼时已是深夜,院子里虫声寂寂,我抬头,月色下,那从来都是静水无波的神情此刻萦绕着淡淡的暖意,我有些疑惑,“女儿在哪?”
他笑了笑,“你同我回房,我便告诉你。”
我糊里糊涂便被骗进了房,他牵着我的手,一直往内室走,修长如玉的手掀开泠泠珠帘,一股暖意和熏衣草香味扑面袭来,入目的便是冒着热气的一个大木桶,热水上飘着紫色的薰衣草花瓣。原来,他方才离去的时间便是去准备这些,我忘记了追问女儿的事,眼底又氤氲出了水汽,估计我半天没说话,头顶传来夜祁言清沉得嗓音,“阿鸢,哭不能解决问题,不睡觉更帮不上忙,我知你担心你师弟,但我同样担心你。”
我揉了揉眼,紧紧搂住了他的腰,闷闷道,“幸好你没事,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肯定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忍住笑意,“哦?这是要以身相许的意思?”
我破涕为笑,仰起头道,“对,殿下大恩,本道姑无以为报,恨不能以身相许!”
按照戏文里演的,二哥此刻定然应该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略为羞涩的模样,然后摆手说什么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这才是大侠该有的风范,谁料他竟如此不要脸,听后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甜蜜的笑意,“既然如此,盛情难却。”
“啊?”
我连忙抽回自己的手,他忍住笑意,“水快冷掉了,你既然要以身相许,何不如先洗干净,然后去床上等我便是。”
我揉了揉鼻子,见夜祁言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顿时大囧,我这是专业挖坑埋自己三十年的专业户么?
我洗完之后,二哥还没回来,我便坐在镜子前,静静打理头发。铜镜里,映出我的脸庞,那双眼,竟已肿成核桃般,还泛着红,摸起来微微刺痛。而我只不过哭一场,流的是泪水,可是二月雪确是实实在在流了那么多的血,他会有多痛?洗完澡,脑袋愈发清醒,心里却也更加空洞的痛。
二哥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背后,原来,他方才也是去洗澡了,他穿着一袭月白色中衣,发丝披散开来,如果忽略那挽起他双眸的丝绸,那张脸简直让我身为女子的我都嫉妒。我低低喊着他,声音细弱蚊蚋,“二哥,你今夜,也是睡在这里?”
“自然也是这里。”他答得理所当然,一把抱起我,朝床畔走去,我一颗心七上八下,我虽然连春宫图都看过,甚至还跑去青楼观赏过真人实战,可我忘了过去,还是没有作战经验呐!这可怎么办好,我急中生智道,“二哥,我要看下二月雪,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比起他,我想我现在更需要你。”他一本正经道。
“……”
说罢,他便将我放在了床上,他坐在床畔,嘴角含笑,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都洗了澡,还穿得那么严实,你要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夜风来急,伴着沙沙的树叶声响,我觉得自己有点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