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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凉夏拉着齐燕,丢下还在正厅面面相觑的韩谕三人,一黄一红两个人,在偌大的府邸穿过一个又一个低矮树丛和月洞门,扬长而去,直奔自己熟悉的后厨。
“我带你见个人,他叫樊叔,以后肚子饿,就找他,保管什么都能给你变出来。”荆凉夏边走边说,齐燕应声点头,急忙跟上荆凉夏,她脚步轻快,看似也是饿极了的。
“凉夏,你那日从马车上震落之后,就来到这世子府了吗?”齐燕环顾四周凋零荒凉,皱着眉。这个世子府看起来也太过于简单了吧,说的难听的,嗯,真的是挺荒凉的,还不如她在画中的房子好,至少画中柳青花红,茵茵草绿,微风和煦,偶尔还能听到灵鸟惬啼。
可是这世子府,莫说鸟啼虫叫了,说不定连爬地的小虫都不愿意光顾吧。
“说来话长,我是被人捡回来的。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这府邸太清冷的,后来就习惯了。”荆凉夏无奈地点点头,一脸抑郁,“一会儿我与你说,你先吃点东西吧,我让樊叔给你做。”
后厨所在的院落逐渐出现在视线中,荆凉夏又加快了步伐。鹅黄裙摆拂过石地青砖,随即跟着红衫粉鞋,齐燕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那个被油烟熏得黑乎乎地院落,惊呼道:“这个院落被烧过吗?”
荆凉夏摆摆手,一脸哭笑不得:“我原以为只有我这么想呢,没想到你倒也跟我一样。”无奈揉揉肩,荆凉夏又道:“你会儿你就知道为什么这个院落那么焦黑了。”
半柱香后,当齐燕目瞪口呆地看着樊叔只着一件青蓝汗衫,在那油烟熏天、云里雾里地颠勺之时,似乎一切都明了了,这院落敢情是被熏成这样的吗?
“你家表姐来寻你,你也不提前跟樊叔说,樊叔也不知道做的菜合不合她口味。”樊叔盛了一大碗的芥蓝烧肉,摆在齐燕面前,又从刚才烤的那只鸡上,扯下一个腿,放到齐燕的碗中:“你家表姐叫什么来着?樊叔一下给忘了。”
“樊叔好,我叫齐燕。”齐燕抬头甜甜一笑,樊叔黝黑的脸顿时红晕云云,慌忙扭头道:“你们吃,你们吃,我出去买条鱼。”
樊叔套上外衣,匆匆出门,眨眼就只留荆凉夏和齐燕,相视而笑。
“樊叔见到姑娘就害羞。”荆凉夏偷偷一笑,两眼弯成月牙状,直直地盯着齐燕。
齐燕看着面前一大碗饭,一口口水咽肚:“好久没有吃过人间凡物了,我记得上次偷吃东西,还是吃的佛龛上的贡品。”
“我日日都有的吃。”荆凉夏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轻轻敲着桌子,“我那日震下马车后,被世子府的小花生给捡了回来。小花生就是刚才那个灰白布衣的小厮,你可记得?”
齐燕含了一大口饭,点点头。
荆凉夏耐着心,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概讲了遍,待提及画卷丢失一事之时,齐燕愤恼地一扔筷子:“那个细作也太狠了,表面里与你姐妹相称,背后却倒插一刀,还使了手段盗走你的画!”
画中仙视画如命,如今只是齐燕知道便已这般恼怒,若是其余十人得知自己不慎弄丢了画卷,估计每个人数落她的口水都能把她淹死吧。
荆凉夏不禁心底暗自懊恼一番,当时只顾着想要通过韩谕拿到关在京兆府的八幅画,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连蝉的影子都没看见呢,却被黄雀猛咬一口。
“我怎么会知道呢,当时真是脑袋没有转过来,韩谕那几日明显在查什么人,我还愣着头往上撞,要不是畅风抓到了沈碧匙出入将军府见太子妃的证据,估计死的就是我了。”荆凉夏晃了晃脑袋,这大半年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多得让她没有余力去思考其它,也没有精力去应付突变的事情。
“那基本上是确定沈碧匙把画交给世子妃了?”齐燕疑道。
“应该吧,要不她也没地方藏了,我都快把整个世子府翻得底朝天了。”荆凉夏撇撇嘴,如今找不到画卷,当真是命握他手了。
齐燕见荆凉夏一副不怎么担忧顾忌的模样,顿时不满:“好歹你也在这画中沉睡了那么多年,如今画丢了,你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你不去太子府要画,还指望人家双手奉上不成吗?”
荆凉夏原本压抑许久的怒火,被齐燕毫不留情的数落,转眼间给激发了出来:“我被震出马车怪我吗?我被捡回别人的府邸怪我吗?我被人盗了画怪我吗?我若不是房子塌了,我才不会出画呢!”
“你若照管周全、妥善看管,怎会给人可趁之机,怎会让人抓住把柄,怎会露出马脚让人倒打一耙?你把看管画卷当成儿戏,随意乱放,又如何怪得别人盗走你的画?”齐燕见荆凉夏毫不客气地反驳,顿时也恼怒起来,面颊绯红,轻染凛冽。
“我刚睁眼不久就被震出马车,随即被送进太子府,又给送还回来扔进了杂物间。好不容易出了画,我若要寻找你们,难不成还是顷刻间的事?若没有外力相助,我如何进得了京兆府寻你们?”荆凉夏薄怒之下,脸色微显苍白,一想到这几日连连发生的事情,整个人都不自主地轻颤起来。
究竟是谁散播出来“得画得天下”的传言,又是谁鼓动天下权势为了十二幅画,暗地里蠢蠢欲动、隐作硝烟。
朝堂政局本与她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似乎暗中总有那么一只手,将她们和朝局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看似只是一句“得画得天下”的传言,实际上却又暗藏玄机、涡潮涌动。
荆凉夏看着面前桃腮潮面的齐燕,咬咬嘴唇:“得画者得天下,如果不是有心人散播,我们那么多人、那么久,为何都不曾听过这一传言?”
“十二幅画自从被朱掌柜他爹偶然得到之后,便再不在江湖出现。五十年前,十二画师的美人图成绝笔之作,引江湖厮杀,却不想竟然被朱掌柜的爹偶然得到。朱掌柜带着我们奔走多年,也算是积功德了。”齐燕默默说道。
两人此时气已渐消,如今十二幅图只剩她们二人相聚在此,一时的争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我前几日,在京城一处破败巷子中,见到了朱掌柜……”荆凉夏听齐燕提到朱掌柜,想到了什么,“朱掌柜说我若给他下半生依靠,他便告诉我另外三幅画在何处,想来他也是骗我吧。”
“这还用说,我都在这坐着了。”齐燕没好气道,“他什么样的人我们再清楚不过了,为了卖点春宫图,那谄媚的模样见多不怪了。”
“那如今你打算如何?”荆凉夏杏目半阖,唉声问道。
“还能怎么办,先待在这吧,有吃有喝,也不枉我们仙子的身份屈尊于此了。”齐燕耸耸肩,“而且我觉得,那个身着墨绿绣云长衫的人,不像是个坏人,他都答应送我们回昆仑仙山了。”
话音刚落,荆凉夏抬眼之间,只见齐燕口中那“不像坏人”的人正一脸肃穆深沉地在院中看着她们,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韩谕和上官煜,一个含笑如沐春风,一个懒散仿若夏眠。
“你们怎么来了?”荆凉夏坐直了身子。
“美人吃相,也如虎如狼啊……”上官煜轻扬笑道,眼中若有若无地看着荆凉夏和齐燕。
“你……”齐燕闻言脸一阵羞赧,伸手赶忙推开面前的碗。
荆凉夏见碗跑到了自己的面前,抬头看他们三人正直直地看着自己,也是脸颊一片绯红,将碗又推了回去:“这可不是我吃的。”
齐燕努努嘴巴,又将碗推了过来。
荆凉夏“哎呀”一声,掸掸衣袖,起身离开小桌,来到院中三人面前,不满道:“女子食,非礼勿视。我若陌途遇君,而止之食,其为礼。你们如此窥探别人吃东西,何来礼说?”
景天遇眯眼不语,只是来回打量着荆凉夏和齐燕。上官煜一脸玩味地看着荆凉夏,饶是自己见过京城名妓无数,也未有此女这般不羁呀。在三皇子面前拐着弯骂他们不是礼数,这也是头一人了吧。
见荆凉夏离开饭桌,齐燕也丢下剩下的半碗饭,小心踮步于油滑的地面,来到宽敞的院中,满面疑惑。
“本以为画中女子不食人间烟火,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却不曾想,竟然也食得这五谷杂粮。尤其是这凶神恶煞的模样,更是比含笑带羞更加扣人心弦。”上官煜轻挪半步,直直地看着荆凉夏,“我给你的香扇可是满意?若是满意,不如随我回丞相府吧,我日后定然给你一个正室的名分,比你孤身守在昆仑仙山当个千年闷仙,要好上数倍吧?”
荆凉夏斜眼一瞋:“正室?然后过了半年,你连十八姨太都抬进门来了,我还要给你打理后宅?”
“你若不愿,那我就少娶几个如何?”上官煜嘴角上勾成一道好看的弧线。
荆凉夏正欲再回话,只见韩谕抬手拦住上官煜,冷眼含笑:“你府中那么多莺莺燕燕,还缺这一个吗?”
上官煜赧颜一笑,屏笑不再作声,荆凉夏得意地冲他吐吐舌头,转头问道:“你们这身娇肉贵的,来后厨做什么?”
景天遇双眼半阖半闭,并未答话。
韩谕轻笑一番,对荆凉夏和齐燕道:“明日我要去趟京兆府,晚上我会让畅风给你们送两套男装,你们扮作畅风和小花生,随我前去。”
去京兆府?
荆凉夏和齐燕相视一觑,一直盼着能进一趟京兆府,却不想得来全不费功夫。想到明日就能见到另外八幅画了,不免心中悸动不已,若是能一举拿到八幅画卷逃离这个鬼地方,一路西去昆仑仙山,那岂不是如了梦中所愿了。
景天遇见荆凉夏和齐燕睁大了眼睛、却久久没有反应,便回身直接大步走出院落:“韩谕,若是再在你这后厨待下去,油烟味都洗不尽了。”
上官煜闷声一笑,随即深深看了一眼荆凉夏和齐燕,最后视线停留在荆凉夏袖口中处:“香扇慢相随,姑娘,过几日再见。”
荆凉夏瞪眼嗤笑一下:“一身脂粉气,别忘了回去好好安抚你的后宅。”
上官煜一听,脸赤面窘了片刻,稍稍颔首便随景天遇而去。
韩谕见他们走远,微微一侧身,俯在荆凉夏耳边,低声道:“香扇留情,却不及一个鸡毛掸子来得实在。”
荆凉夏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韩谕已轻笑两声扬洒而去。背影拂风,斜影拂地,竟是数不尽的芳华入目。
“喂,凉夏,带我去你住所看看可好?”齐燕忽然一声甜糯轻语,唤回荆凉夏飘散的思绪。
荆凉夏反身一笑,点点头:“走,就在旁边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