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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第一巴掌拍到我头上的时候,我就被老卢拍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旋地转,两腮发胀,一吸气脸上火辣辣地痛。
好在迅速清醒的神智让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老卢依旧蹲在我身边。没有立刻察觉我已苏醒,因为他正低着头非常专心地啃食着手里一样东西。那东西是张纸,我定睛看了看,发觉它是玄因送给我的护身符。
他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这张硬纸片,好像在吃着巧克力。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变相被它护了身?我没被老卢狂暴地打死,兴许是他在揍我的时候,护身符从我衣袋里掉了出来,被他瞧见了,于是转移了注意力。
所以趁这机会,我慢慢撑起半个身体,慢慢借着手脚的力量往后退。
然而眼看就要离开他伸手可及的范围,他突然一把抓住我脚踝,猛一扯,猝不及防地令我再次滑倒在地上。
紧跟着他再次扑向我,如同之前一样,挥掌就往我脸上重重拍下来。
一巴掌扇得我两眼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好在这次我挺住了,没有让自己失去意识,所以在他继续发疯似的想要抽打我时,我迅速抓住他两只手,卯足力气把他往旁边地面上反掀了下去。
“老卢!”设法用自己身体使劲压着他的时候,我还抱着一丝希望,想把他从这种狂暴的状态里叫醒过来。但这曾被癌症消磨得极瘦的身体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我推开,然后骨碌下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朝我扑了过来。
似乎理智已完全消失,既然如此,那么现在操纵他身体这样行动的又是什么?
来不及思考这一点,我迅速闪开,随后连滚带爬站起来,一头朝旅店外飞奔了出去。
一口气冲出很远,直至身后再也听不见老卢喉咙里那种浑浊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他追踪过来的脚步声,我这才放慢脚步,让自己狂跳的心脏在到达极限前歇了口气。
然后继续要往村口方向跑时,突然我听见身旁一间房子的矮墙后面,有人轻轻对我喂了两声。
回头一看,有两张面色憔悴的脸正从矮墙背后望着我,一脸惴惴不安。
原来是昨晚发疯般找着自己失踪女儿的那对夫妻。
见状我不由微微松了口气的。
这种时候遇到同是游客的人,无疑是一种找到革命伙伴的感觉,我总算不再是孤立无援。况且想起他俩昨晚报了警,所以不知警察是否已经赶到,或者正在赶到的路上。想到这里,正打算问问他们,但他俩一从墙后出来,我立刻赶到不太对劲。
两人异常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而那女人嘴里呜咽了一声,险些对着我哭出来。
“怎么了?”我刚下意识问她,她真的哭了起来。好在一旁男人还冷静些,一边拉了拉她肩膀,一边对我道:“你有没发现这村子很不对劲?”
“是不是村里人都没了?”
“是啊,早上就没了。”
“那你们怎么出来了,昨天听他们说替你们报了警,警察还没来吗?”
“岂止没来,这村子的怪事还多了去了!”
说完男人一跺脚,把他们从早晨到现在的经历给我匆匆说了一遍。
原来,虽然昨晚那些旅店工作人员信誓旦旦跟他们保证,说已经替他们报了警,以后孩子失踪的事全权交给警方去办。但夫妻俩耐着性子在自己房里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却始终没见有警察过来。
于是急了,就下楼想去找人问,岂料旅店里竟然一个人也没。
男人就打算亲自去打电话报警。谁知电话无论拨什么号都是盲音,而他们的手机,昨天用着还是好好的,今天竟然一点信号也没了,同样也是打不出去。
雪上加霜,两人知道干着急也没用,就赶紧出旅店,想到附近借电话。
谁知出来后,他们才真正地震惊了,因为他们很快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这村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了,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了似的。不仅如此,当他们试图到当地住户家里找电话打时,发现这地方每一户人家里的电话,竟然全都打不出去。
偌大一个村庄,活脱脱就像个被文明世界遗弃了的荒域。
所以两人一合计,立刻跑吧,跑出村,找到能打电话的地方,无论怎样都要能尽快报警。
谁知这之后,一直到现在,他们始终都没能走出这个村庄。
无论怎么走都是在村庄里打转,无论怎么跑最终都会回到旅店附近,要不是靠着互相陪伴互相打气,两人在遇见我之前,几乎都已经要崩溃了。
听完男人的述说,我的心已经一路沉到最底。
我没想到他们居然有着跟我一模一样的遭遇。本以为,我找不到出村的地方,是因为我发现了那乞丐的秘密,所以被下了什么手段。然而没想到,这对夫妻同样也是如此。
这么看来,那假神仙是不准备放过在这里的任何一个外乡人了?
那么然后呢?
在把我们都困在这里后的然后,他打算要做些什么?
想到这里,忽见那女人突兀停下哭泣,睁大眼睛朝我身后指了指:“看,有人!好像是这村子里的人……”
我立刻回头看去。
一眼看到不远处那间小小的卫生所门口,果然站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
见到我们望向他,他立刻闪身进屋,将门关了起来。
我们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忙疯了似的飞奔过去,到门前对着那道薄薄的门板一顿猛拍:“医生!开开门医生!开开门啊医生!”
那样敲了好一阵。
久到我们觉得,若不想办法把门撞开,那医生是绝对不会来开门的时候,门嘎吱一声响,总算被打了开来。
门里那医生面色有些苍白。
先是有些惊讶于我脸上的伤,然后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们,再又看了看我们身后的远处。
随后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示意我们进去。
进门后,他立刻将门关上,反锁,然后转身对我道:“早知道昨晚就不该由着你回寺庙,你是被他发现了吧,我本以为你这么机灵,应该更谨慎点的。”
“你怎么知道我被他发现了?”我问。
他苦笑:“上午见你脸色发青匆匆奔下山,就知道不对劲,后来又见所有人都往山上走,就更确认这一点,因为每次有什么大事发生,似乎都会见他把人叫上山‘学习’。”说到这儿,他朝我看了一眼:“话说回来,你的脸怎么了?被人打了?”
经他一说,那对夫妻才总算发现到我脸上被头发遮挡的伤,当即诧异地朝我看了又看。
我揉了揉脸,遂把老卢今天的症状变化跟他们简单说了一遍。
听后,女人惊讶着倒抽一口冷气:“他竟然神智乱到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但怎么会这样呢?昨天他还连动都不能动。”
“我觉得是因为那个神仙爷治疗上出的问题。”说到这里,忽想起医生刚才说的话,我不免有些疑惑:“对了,既然所有人都上山了,你怎么没有上去?”
“我是学医的,”听我这么问,医生再度苦笑:“他们知道我一直对那位大师傅的医术有点怀疑,所以他们要搞什么活动都不会叫上我。”说完,见我一脸不置可否,他便坦白道:“其实,本来和你一样,我也是想借着那位卢先生的病去探探他虚实的。但没能行得通。所以昨晚下山时,看到你拖延时间,就知道你要回庙里去,于是索性把这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然而,现在看来,你也没能成功。”
“我本来拍下了他治病的全过程,可惜文件都坏了。”
“坏了?”他脸露遗憾,然后问:“那他治病过程到底是什么样的,你看清没?”
“看清了,但怕说了谁都会当我神经病。”
“没事,跟我说说,我信。”
“以后吧。”虽然我也想能马上跟他讲讲那座庙,以及那乞丐的种种诡异可怕之处,但碍于眼前非常糟糕的现状,我没法安下心同他消磨时间:“现在当务之急,是借你电话用用,我们必须立刻跟外界取得联络。”
“呵……”他听我这么说,再次露出一脸遗憾:“这我也帮不到你。每次村里人全部上山时,这里的一切通讯工具都会瘫痪,挺诡异,但从没人去管这问题。”
“那你能带我们出村么?”听到这里,夫妻俩急不可耐地问道。
“出不了村?”他疑惑。
我见状,便立刻把我们三人在村里遇到的那种鬼打墙一样的遭遇跟他说了一遍。
而听我说完后,从医生一脸的诧异来看,显然他过去从来也没碰到过这种事情。所以短暂犹豫了片刻后,他拿了把钥匙朝我们点了点头:“行,那你们先在门口等我,我开车送你们出去,顺便看看你们说的那种鬼打墙会不会对导航仪有影响。”
听到医生说有车,我立刻松了一口气。
车总比脚走得快,而车上若有导航,并且gps不受通讯设备失灵的影响的话,那无论什么鬼打墙,应该都没法阻挡我们出去的。
所以一等他去后院取车,我们三人立刻开门出去站到了门口,随后静等他开车过来。
但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
到快一刻钟时仍没见他开车出来,夫妻俩急了。
尤其是男人,急躁无比:“卧槽,怎么还没出来,别是车坏了吧?”
“别急,也许是在试导航仪。”我试着安抚他情绪。
但没成功,他再次看了眼手表后,用力一跺脚,对他妻子道:“早知道还不如一起跟他去取车,这等得心焦,你们继续等在这儿,我进去瞧瞧!”
说完,兀自一阵风般跑进屋内,脚步哒哒,直往后院内奔去。
尽管卫生所不大,但没人时空旷的环境,也是足以让男人的脚步声变得格外响亮,以及格外让人不安的。所以那女人不由抬头朝我望了望,神情看起来又似快要哭出来一般。
于是我正想安慰她几句,但还没开口,忽听后院里猛传来那男人带着哭腔一声惊叫:“啊——!!大夫!大夫!!”
出什么事了?
我和女人几乎同时惊跳起来,然后拔腿往后院方向飞奔。
一路跑到后院门口,女人站住了,随即啊地一声尖叫,比男人更加惊惶失措。
我被她这叫声生生止步在她身后。
随后定睛往前一看,就见后院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车,只有一辆轮椅。
轮椅上坐着刚才说要开车带我们出村的医生。
他两手掐着自己的喉咙,憋得面色铁青,舌头从嘴里伸出老长。
他死了。
被自己两只手活活掐死的。
从手和脖子上的尸斑来看,显然不是刚刚才死的,而是起码死了有几个小时。
既然这样,那刚才和我们说话的,又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时,突然见那呆站在尸体边的男人急匆匆掉转头奔进来,一把拉了他妻子撒腿就跑。
我下意识忙也想跟着一起离开,但刚一转身,脖子一紧,一只粗糙大手带着股巨大力气猛把我提了起来,嘭地将我额头往身旁那道墙壁上砸去。
若因此把我撞晕或者撞死,倒也好了。
偏偏神智仍是清楚,因此清楚感觉到这力量带给我脖子无比巨大的压力,以及窒息中那股难以忍受的剧痛。
我立刻用力抓住那只手,并双脚乱蹬,试图摆脱这股钳制。
不料这挣扎却让那人连通我的脚脖子也一起抓住,随后倏地用力,把我整个人高高举到了他的头顶!
被举起的一瞬,我看到这力大无比的‘超人’,竟是那瘦得仿若排骨的卢友坤。
他把头抬得高高的,像看着件战利品似地看着我,毫不在意鼻子和眼睛里正有一道道漆黑的血滚滚而下。
随后开口时,那声音却又分明不是他自己的:
“撤掉结界,”他沙沙又诡谲地道,“否则老子就把这女人脖子捏碎了,回头在你佛祖爷的面前,用她脑壳给他老人家点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