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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接到义女苏词的急信,立马忙派苗疆的大巫师前往京城。巫师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但精通巫蛊之术,在苗疆很有威望,一路快马加鞭,在两个月之后抵达。
他听了苏冥的描述之后,拿了两块小小的乌金符片交给他,让他沾上伶俜和宋铭的血回来,才能确定那巫蛊之术到底是那种。
这两只符片,苏冥一只自己拿着,另一只交给了大牛。
宋铭召见他的次数如今越来越少,他手中的权力早被架空,每次见他,也只是问九州堪舆图的进展。
等到苗王进京的第二日,他让人捎了话进宫,说有了九州堪舆图的下落。果不其然,宋铭立时就召了他进宫,召见的地方是他的寝宫。
跟着内侍太监进了殿内后,宋铭笑着迎上来,看起来与从前并无不同,还是一张略带无邪的脸,连眼神里都看不出半点异常。
若不是因为知道了他对自己做了何事,苏冥恐怕还是会继续被他蒙骗。也许他不是戴着面具,而是那面具与他本身早合二为一。
苏冥闭了闭眼睛,躬身掩饰掉自己的情绪,恭恭敬敬行礼。
宋铭虚虚扶他的手臂免礼,领着他入座,又唤宫婢上茶。此时已经入了伏天,但这别具一格的殿内,仍旧透着些怡然的清凉。
茶是今年新上的夏茶,不及春茶的甘冽,微微带着点苦涩。宋铭端起青瓷茶盏呷了一口,勾着唇角淡淡道:“我们好久没有这般坐下来喝过茶了。”
苏冥浅浅笑着点头:“陛下如今日理万机,恐怕也很少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宋铭叹了口气:“是啊!还不如当初咱们在西北的时候,饶是风沙满城,你我二人也能坐在屋子里兴致满满地对饮,再听叶罗儿唱上一曲,真是再好不过。”说着,又轻笑一声,“提起这个叶罗儿,真是叫我哭笑不得,我让他帮我看着雅风园,他倒好,直接让个女子给拐走了。”
苏冥轻笑:“人各有姻缘,挡也挡不住的。他命运多舛,本是良家公子,不幸被拐子卖了,身子残了还要遭人狎玩,差点连命都丢掉。他心里清楚,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不然也不会跟谢九走的。”
宋铭微微勾唇笑着,默了片刻,转而道:‘你说九州堪舆图有了下落,可是当真?’
苏冥回道:“我追查了这么久,这回的消息定然是千真万确。若是不出意外,至多两三个月便能拿到。”
宋铭重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然的笑意:“那就有劳愉生了。你想要甚么奖赏,尽管开口,我定当满足。”
苏冥拱手笑:“多谢陛下!我甚么都不求,此事若了,我便再无牵挂。我已经打算好回寺庙里修撰经书度过余生。”
宋铭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敛起,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这就要走了么?”
苏冥点头:“十一不在了,陛下也完全能够独当一面,不需要我再作何。我无牵无挂,只想远离尘世的纷扰,平平静静过完余生。”
宋铭低头沉默,过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眶已经有些微微泛红:“虽然你很早就说过要离开的,但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你是真的要走了。”他顿了顿,“愉生,我是真的舍不得你走。”
苏冥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淡淡得看向他,笑了笑道:“谨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识于总角之年,共同经历过风雨,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心甘情愿助你成就大业。虽然往后的路,我们要各自前行,但我会一直将这份情谊铭记在心。”
宋铭抹了抹眼睛,又笑开:“你说得是。”
苏冥目光落在不远处红色廊柱上挂的两把宝剑,似是随口道:“这么多年,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切磋过武艺,今日难得一叙,不如切磋一番。”
宋铭笑道:“从前我不跟你比试,是因为知道与你的差距。如今你武功已经废了八成,你当真要和我切磋?”
苏冥笑着点头:“自从做了文官,我已经没有机会动手。不如今日陛下就给我这个机会,咱们点到为止。”
宋铭挑挑眉,笑着起身,将两把剑取下来,遥遥丢给他一把,又将殿内的人唤下去。苏冥拔剑出鞘,剑刃上闪着凛冽的寒光,有那么一瞬间,身体的血液要像因之沸腾。
苏冥损毁的是内力,就剑术本身而言,仍旧精湛,而宋铭功力虽则比他高出几分,但在他莫测的招式之下,一时也难以占到上风。
一个着白衣,一个着红衣,俱是玉树临风卓尔不凡的男子,动作行云流水。两人本是随意切磋,但很快就有了刀光剑影的杀气。站在殿外的内侍和宫婢,听着里头的打斗声,各个噤若寒蝉,吓得身子直发抖。
两人最后几乎是同时抵在对方的脖颈上,宋铭刺破了苏冥的肩甲,而苏冥的剑划过他脖颈处白皙的肌肤,一丝淡淡的血迹沾在了剑刃上。
两人收了剑,苏冥抚摸了下受了轻伤的肩头,笑道:“陛下承让了!”
宋铭笑了笑,后知后觉得抹了把脖子,方才发觉流了一点血,不以为意得看看指头上的红色,道:“是愉生手下留情,若是真的决斗,我恐怕已经成了你剑下的亡魂。”
苏冥只是笑,手指将剑刃沾染的血迹,轻描淡写地抚抹干净,收剑入鞘。两人又叙了须臾,他方才道别。
而就在苏冥和宋铭切磋时,拿着符片的大牛也悄悄来到了锦绣宫。伶俜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做女工,觉察到月门处有人探头探脑,转头一看果然是大牛。
她已经跟他打过几次照面,算是已经相熟,便朝他招招手:“王侍卫,你进来罢!”大牛本名王戎。
大牛抓了抓脑袋进门,给她行了个礼。伶俜笑着摆手,让他坐下,又吩咐宫婢们下去。
她看他有些坐立难安的模样,笑着问:“你有事么?”
大牛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娘娘。”
伶俜道:“那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大牛忙不迭点头。
伶俜想了想道:“你给我说说柿子是什么样的人!”自从她知道自己和那个扮成内侍的男子,从前关系匪浅之后,她脑子里便时不时想着他,怎么都驱不散。
大牛啊了一声,摸摸头:“其实我和他不太熟悉,只知道文武双全,是个很厉害的人。”
伶俜了然地点点头,他不说她也知道那人不同寻常。毕竟自己身份是皇后,她也不好多问,听他这样说,只抿嘴笑了笑。正在这时,她忽然心里头莫名一痛,手上也因此抖了下,指头上立时冒出了红色的血珠子。
“怎么了?”大牛担忧地问。
伶俜怔怔地看着手指头的血,摇摇头:“刚刚忽然有点不舒服。”
大牛已经看到她的手指,轻呼了一声:‘娘娘,你流血了!’说着不假思索地直接掏出符片,将那滴血擦了去。
伶俜一头雾水的看他。他嘿嘿笑了笑,胡诌道:‘这是我们军中止血的小物件。’
伶俜往自己指头一看,还真是没再流血。她笑道:‘这么神奇?’
大牛用力点头:“还行。”又赶紧站起身行礼道别,“娘娘,小的还要当值,就不打扰了。”说罢,提着一口气一溜烟跑了。
一直跑了很远,嗓子眼的那口气才送下来,又掏出符片看了看。他本来还想着怎么取血,没想如此容易。只是他也不懂这是什么玩意儿,那血滴沾上后,很快就没了踪影,像是被吸了进去一般,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
送走了苏冥,宋铭便匆匆回了锦绣宫,刚刚他心中莫名痛了一下,担心是伶俜发生了什么。如今两人心心相连,对方的喜怒哀乐和痛苦,都能彼此感受。
他回到锦绣宫,见到伶俜坐在院子里刺绣,并未有任何异样,犹豫了下才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梓童,今日太阳大,也不怕晒到。’
伶俜朝他笑了笑,指了指头顶的葡萄架子:‘晒不着的。’说罢扶着沉重的腰身站起来,“不过确实有些乏了,我得进屋子歇歇。”
宋铭招来宫婢扶伶俜进屋子,自己走在她身后,拉着一个内侍低声问:“今日娘娘做了些什么?”
内侍小声回道:“一直在锦绣宫里,睡够了就坐在石凳上做女工。”
宋铭点点头:“她有没有磕到碰到哪里?或者发生其他不同寻常的事?”
小内侍摇头,片刻又似想起什么地道:“对了,先前有个侍卫进来跟娘娘说了会儿话。”
“侍卫?”
小内侍点头:“那个侍卫好像是新进宫的,娘娘之前撞见过他,对他印象不错,同他说过几回话了。”
“是么?”宋铭皱皱眉,又若有所思点头,他走上前将伶俜从宫婢手中接过来,自己亲手扶着在床上躺好。
如今已经进入七月,伶俜的肚子像是吹了气一般,又大又圆,里面的小东西已经开始不安分,这让她越发开始能体会到为人母的新奇和喜悦。
宋铭道:“听说你看中一个新入宫的侍卫,同人说了好几回话了!”
伶俜噗嗤一笑:“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看中?我只是觉得那侍卫憨傻有趣,便记住了,每回见到就多说了几句话。”
宋铭笑:‘我这样只是随口一说,这宫里无趣,你身子不方便哪里都去不了,要是有人给你解闷也挺好的。若是如此,我还得嘉赏人家呢!’
伶俜笑:“那就是个普通的侍卫,也就每次遇上随便拉扯几句,你要去嘉赏人家还不得把人吓到。”
宋铭点头笑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伶俜也不知自己是带着什么心理故意隐瞒大牛的身份,也许是莫名的心虚,好像一旦暴露,并不是暴露的这个侍卫,而是那个已经不再出现的假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