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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危城经过十年不断经营,规模虽不如曾经的白渡城,却也逐渐繁茂,南部一条商贩林立的大街,被称为“经纬街”,不分昼夜,不分修为高低,到处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
“道友,小店赔本买卖,您看好了,这玉人屏可不是一般的幻象,那是真的能给您铺床叠被的精灵,三百岁才卖八百灵石,您觉得亏吗?亏吗?”
“道友,再加三百灵石,这阵盘就归你了!”
“道友看这件法衣,穿在你身边这位仙子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这仙女下凡,直比扶摇山的四护法,太和派的粉桃花啊!”
……
突然居住区的东街方向冲天而起一道紫火剑意,那剑意触到护城阵法,被格物宗奇门殿长老骆寺神君耗时三百年研制出的势坤阵压了下来,又重新归于寂静。
经纬街本来热烘烘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众修士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上的活计,而当那剑意落下,又重新开始人声鼎沸的你买我卖中。
能来立危城的修士,都不是简单的善茬,他们刚刚已经感觉到,那个在立危城中沉睡十年的剑修,已经醒来了。
卖玉人屏的修士不再还价,卖掉法宝后立刻收起琳琅满目的摊位,快步走出经纬街,向着某个角落做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手势;买阵盘的修士终于又掏出三百灵石,接过阵盘后悄然出了经纬街,走到没人的地方,以秘术施法,折出一只纸鹤,“咻”的一下便飞得不见踪影;某个修士身边的女修含羞接过一件漂亮的法衣,与身边男伴走出经纬街,路过某处茶楼时,不露声色地用手拂过那门口迎宾道童的衣袖。
立危城还是原样,但某个消息已经通过特殊的渠道,迅速传向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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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街的小院落中,被剑意劈开的法阵被一股柔风修补好,而里面离火坛内,黑色巨茧如被破的蛹壳,正中产生一道裂隙,不住有充沛的灵力在其间涌动。
下一刻,一直缠绕在法坛上的魔气尽数消去,斐红湄目露喜色,而长宁神君紧蹙的眉头终于散开,季羽元君潇洒转身下了法坛,唤道:“阿辽,撤阵。”
法坛上的阮琉蘅徐徐睁开双眼,只觉身上一暖,天空中滚滚火云,立刻认出这是太和专门用来给火灵根修士加持灵力修炼的离火坛。
她心神已清明,立即看到离火坛内的季羽元君与长宁神君,起身施礼道:“有劳两位师祖庇护。”
季羽元君目光淡淡扫过她一眼,笑眯眯说道:“本座观紫蘅心境似有突破,倒是因祸得福了。”
长宁神君正要说话,突然一阵咳,反而被斐红湄抢了先,她眼圈发红地扑到阮琉蘅怀里,拉着她的手把脸埋在里面,哽咽地叫道:“师父!”
“红湄。”她声音有些沙哑,轻声唤道,“累你受苦了。”
长宁神君也已经看出阮琉蘅有境界突破之势,他好不容易止住咳,慢慢说道:“我等剑修晋阶,从来都只难在心境和悟性,看来你不日便将突破元婴后期。”
阮琉蘅再行一礼,说道:“心魔之后,一念通达,弟子不再迷茫。”
长宁神君静静看着她,想起入朱门界之前的阮琉蘅,再对比现今模样,仿佛已脱胎换骨,且信念更为坚定,他心中也为这位太和“黄金一代”最出色的弟子高兴。
季羽元君懒洋洋看阿辽收好阵法,眼角扫到在法坛旁刚刚醒过来的夏承玄,心神一动,取出一瓶丹药用剑风一托,送到夏承玄身前道:“不惧危难,你做得很好。”
夏承玄也不客气,取出一粒服下,道谢之后便中规中矩地立在一边。他身上依旧是那件刚从砺剑石出来穿的破旧弟子服,满身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可谓不神奇。
季羽元君凝剑指,再破空间,问道:“你们可要与本座同归太和?”他偏头笑道,“顺风车呦。”
长宁神君躬身道:“弟子任期百年,尚有九十年,便只有恭送师祖。”
季羽元君这话,便苦着脸捏了捏眉心,说道:“如今朱门界安定,你还留在这里作甚?何况这里还有月泽驻守,让锦先换过羲和来!你跟我回去,叫真宝与你同去归灵山寻仙方,也省得他终日与九重天外天周旋,叫本座看得头疼。”
长宁神君还想反驳,却被季羽元君扣住了手腕,锁了他一身灵力,只有长叹一声,不再挣扎。
阮琉蘅亦行礼道:“弟子在朱门界未尽值守责任,愿为朱门界再尽一份力。”她又看了看斐红湄和夏承玄,“他二人我已有打算,请师祖放心。”
季羽元君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了她一番,随后取出一枚青色小袋,示意阿辽交予阮琉蘅。
“本座曾在剑庐祭典答应沧海,要送你一件好的。”他笑得云淡风轻样子,“这一件可是本座的珍藏,比那战天斗火铠强上百倍,名为‘晖云临阵’,是我曾为一位故人所准备,如今……便送与你罢。”
说罢哈哈一笑,扯着不甘心的长宁神君和影子般的阿辽进入空间裂隙,一眨眼便消失不见,那透着诡异色泽和阵阵罡风的空间裂隙也随之消失不见。
鉴于季羽元君的不良记录,阮琉蘅并没有着急炼化晖云临阵铠,抱起还在昏睡中的娇娇,对着斐红湄道:“收起离火坛,将这十年说与我听。”
她又看向夏承玄,仍旧有些不熟悉他青年的样貌,有些生涩说道:“承玄也受累了。”
夏承玄从斐红湄手中捞过夏凉,他侧过脸,压下想凑到阮琉蘅身边的冲动,回道:“你助我十年磨一剑,我帮你破心魔境,两清。只是砺剑石已破,坏了你的法门,我自会赔偿你。”
阮琉蘅早就习惯他的别扭,微微一笑道:“不必见外,总归为师也并不打算再收弟子,也不妨事。”
夏承玄眼睛仿佛亮了一下,他从衣襟里摸出了一样物件,随后走过去,胡乱塞到她手心里。
“总之送你的,收着吧!”
他满是血污的脸也看不出颜色,阮琉蘅却意外地从他脸上读出了羞涩的含义,有些迟疑地用神识扫过手中之物。
那物件清凉透心,棱角光滑,通体修长——赫然是在心魔境中曾经出现的那一枝用雪山冰种凝结的桃花。
旧花已落,新桃初绽。
阮琉蘅想起心魔境中那两个年龄不同,却同样手持桃花枝的夏承玄,还有曾经朱门界内,面对芮栖寻时那太和战鼓声中的桃花簪,那沁入神识中的香气勾起醉人的情怀。
她挽起头发,簪起那枝冰凝桃花,带着娇娇,大步跨出离火坛。
暖风拂面,那是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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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斐红湄的讲述中,阮琉蘅慢慢知道了这十年的情况。
自她被单不我带回大营,便进入性命垂危状态,长宁神君为她保住将要溃散的真火,南淮神君以秘术压下璇玑花的反噬,但阮琉蘅却依然沉睡不醒,众人才发现,因为强破魔修布下的大阵,阮琉蘅再无灵力支撑心神,而璇玑花的反噬更是给阮琉蘅的身体带来了致命一击,再加上她本来道心已产生裂痕,因此才入了心魔境。
心魔境关乎修士的生死存亡,乃是头等大事。
阮琉蘅重伤不宜回太和,穆锦先得知后,立刻遣月泽真君送来法宝离火坛,阮琉蘅便在离火坛内恢复灵力,而月泽代替阮琉蘅的位置,值守朱门界。
在这十年中,九重天外天意外地配合,再也没有为难各大门派,甚至也没有过多关注阮琉蘅,让太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更觉九重天外天行事诡谲。
与此同时,修真界再一次失去了魔修的消息,仿佛一夜间,随着芮栖寻的败退,魔修消失得一干二净,以至于在朱门界加大巡守力量的修真界像个杞人忧天的笑话。
但没有人真的以为这是笑话,所谓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一旦魔修展开攻势,很有可能便是一场足以颠覆修真界的毁灭性打击。整个朱门界依旧处于最高警备,而南淮神君在长宁神君入离火坛以剑制为阮琉蘅镇压禁魔石后,成为立危城的总司事。
至于阮琉蘅从心魔境中如何脱困,斐红湄却轻描淡写,甚至也未提到因为与阮琉蘅的心魔境相斥,差点连元神都回不来。
但阮琉蘅细细一想也知道其中凶险……只怕两个徒弟,都是存了必死的心尝试入她的心魔境。
阮琉蘅忍下自责的情绪,她经过心魔境的历练,对情绪的掌控和人生体悟已经到了更深的境界,何尝不是又一种因祸得福?
“栖迟可还在?”
“师弟他……”斐红湄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说道,“一年前听说有人知道芮栖寻的消息,已经赶去探寻。”
“他也是胡闹!”阮琉蘅急急道,“他还是金丹期的修士,怎么去跟化神期的芮栖寻斗,怎么如此不知轻重!”
斐红湄面色复杂地看着她,说道:“可他如果不去,师父会忍心看栖迟也生出心魔吗?”
阮琉蘅垂下眼眸。
没有修士不恐惧心魔,心魔并不是心智脆弱之人的专属,而恰恰相反,心魔一视同仁,甚至心志越是坚定,出现的心魔才越是可怕。
“芮栖寻的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也有事要交代栖迟,当唤他回宗门。”
斐红湄不置可否,一边给娇娇喂下丹药,一边说道:“师父本应该在离火坛修养几日再出关,最近朱门界甚是安定,各方无有不妥。”
阮琉蘅笑笑道:“无论如何,既然醒了,便不能置身事外,红湄,也许我很快便会冲击元婴后期,也许还会努力去冲击化神,在此之前,还想为守护朱门界,多做一些。”
……
然而当她到了立危城内府,没有见到南淮,却遇到了正匆匆往外赶的月泽真君。
月泽眼都不抬地走过,嘴里呵斥道:“病号就应该老老实实回太和休养,在这里添什么乱?”
阮琉蘅拧了娥眉,说道:“我连伙夫都做得,且百年值守时间还不到,为何是添乱?”
月泽停下脚步,回身看着阮琉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刚接到太和的飞剑传书,你师姐林画真人——”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