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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收拾干净,也不过是将脖子上的血给抹了罢了,依照进宫的规矩以及齐倾身上那七品孺人的诰命,本该是要按品大妆,穿上诰命的服饰进宫的,不过齐倾并不觉得她该穿。
在褚随之的眼里,她不过是一脚底下的蝼蚁,而在宫里那位的眼中,她也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
闲暇时的消遣。
齐倾不想妄自菲薄,可这个猜测是如今最可能的。
褚随之对她的杀意是明明白白的,可是却还是停手了,而整个京城能够让他违背自己意愿的人怕是只有一个人!
若是真的想杀她,便是有其他的顾忌,可也无需将她晾这般久!
褚随之瞄着镇定自若地擦拭着脖子上血迹的女人,目光越发的冷,想灭了眼前这女人的意愿更加的强烈,这天底下可以如此对他视若无睹的人,从前只有一个,而如今又多了一个!
可明昭是明昭,她有这个资本,眼前这个女人又算什么?!
还有——
她凭什么与明昭相提并论?!
“听说我那侄儿对你很感兴趣!可本相怎么看也看不出来你到底哪里让他起了兴趣!”
“不敢。”齐倾收起了染血的手帕,平静地看着他,“齐倾卑微,如何担得起?”
褚随之眯起了眼,身上的杀意更浓。
齐倾心惊。
便在此时,一个人冲了进来,焦灼的神色在见到完好无损的齐倾之时方才有一丝的缓和,而在扫到了齐倾脖子上的血痕之时,眸子随之一沉。
“你还敢来?!”褚随之怒斥道。
齐倾粗了蹙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本已经离京了的褚钰,而看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可见是着急赶回来的。
褚钰将目光从齐倾身上移开,面带愠怒,“小叔,你伤了她?!”
“你是在质问我?”褚随之反问。
褚钰凝着脸道:“小叔,你跟明昭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拉上外人做什么?!齐氏什么时候碍着你们了?!”
褚随之没有答话,可身上释放出来的威压已然足以表明此刻的震怒。
褚钰不是没有感觉,也不是不知道惹怒了褚随之,便是他是他的侄儿,后果一样很严重,只是他不能退,因为一旦退了,齐倾必死无疑!
“走!”他直接走到了齐倾的面前,扯过了她的手,道:“跟我走!”
他是魔怔了!
所以一听到她有事便疯了一样赶回来!
即使知道她不会领情!
可他不能看着她死!
再恼再恨也无法看着她死!
“跟我走!”
齐倾眼底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一般,一片氤氲。
“跟我走!”褚钰一字一字地道。
齐倾垂眸会儿,随后抬起了手拉开了他的,抬眸看着他,“大长公主召见,齐倾不敢不从。”
褚钰只觉五脏俱焚,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冷笑道:“为了活命不惜将金氏一族推上死路,如今还有必要装得如此大义凛然吗?!”
明明是讥讽她的!
明明该是高兴的!
可是——
心里那恨不得将他给撕裂了的魔鬼却一直在告诉他,即使她做出了这般一个冒险的决定,不惜将金氏一族至于极险之地,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金熙!还是那个给他褚钰提鞋都不配的金熙!
“事到如今,你心里仍只是想着他?!”
齐倾目光染上了寒意,“褚公子,我并不觉得你我之间有必要谈这些!”
“你宁愿进宫去送死?!”褚钰反问。
“这是我的事!”
“你要杀她,明昭绝对不会……”
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忽然飞了起来,摔到了一旁。
而动手之人自然是褚随之。
宽大的银边长袖一拂,眼底冷芒如刀,“一边呆着!”
褚钰嘴边渗出了一丝血迹,证明褚随之这是下了狠手,“小叔……”
“丢人现眼!”褚随之冷笑,“我褚随之没有你这样窝囊的侄儿!”说完,转向齐倾,在他的眼中,齐倾已然是一个死人,“走!”
齐倾心中一沉。
褚随之决定了,待明昭对这个玩具腻了一定要灭了她!他可以在明昭明前卑微,可以被她利用,甚至践踏,可是绝对不容忍别的女人去践踏他褚家的人!
齐氏,该死!
……
驿馆虽是来京官员及其家眷暂住之地,但是却并未设在内城,而是设在了内城东门之外,当然,离内城也不远,马车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
而进了内城,去皇宫,却是需要半个时辰。
因为坐的是相府的马车,所以入宫的手续简单了许多,可仍是要经过许多的关口。
齐倾并未与褚随之乘坐一辆马车,便是悬挂了相府的标志,可没过一道关口,都被掀开帘子检查,被看的宛如陈列品一般。
又过半个时辰,方才到了梧桐宫门前,漫长的时间让齐倾见识到了这皇城的雄伟壮观,而梧桐宫前,更是一番震撼。
凤栖梧桐。
这座作为凤凰栖息之所的宫殿极尽奢华与恢弘。
朝野传闻先帝极为疼爱明昭这个同胞妹妹,这座梧桐宫便是他登基之后下令改造的。
梧桐宫并不在后宫的范围之内,而是建于后宫与前朝之间,不属于后宫,毗邻前朝。
那时候的明昭只是长公主,并未摄政,却也参与其中。
先帝以这种方式向世人展现了他将这个妹妹给放在了心尖子上,只是梧桐宫尚未建成,也是他,用一道诏书将这疼入了骨子里的妹妹送上了和亲北漠之路。
明昭遵从旨意上了和亲的花轿,却在半道上失踪,从此销声匿迹,直至先帝病重,她重回皇宫。
从此,女主天下。
梧桐宫内,极尽的奢华之下有笼罩着一股威严的气势,这是这里的主人给予的气韵,与宫殿无关。
“见过褚相大人。”梧桐宫前,一个身着内侍服饰,大约五十多岁的男子缓步上前,观其服饰与不卑不亢的神色足以证明他不是寻常的内侍。
“刑公公。”一向高高在上的褚相大人却是客气点头,甚至有些讨好的意味。
齐倾听了褚随之的称呼便更加肯定眼前这内侍的身份,不过能够让褚随之对一个太监低头,那更是可以确定明昭在他心中的位置。
“齐氏见过刑公公。”
收起了思绪,她上前行礼。
刑公公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平静的神色竟是泛起了淡淡的微笑,“这位便是金家的主母金少夫人吧?看着气派倒是不辱没公主赏赐的孺人诰命。”
“公公谬赞,齐氏不敢。”齐倾道,谦卑而恭敬。
对方释出的善意不足以让她放下戒备。
褚随之却是溢出了一道冷哼。
刑公公看向他,笑容可掬的像是个慈祥的长辈一般,“怎么?褚相不赞同洒家的话?”
“能让明昭开心,是她的福气!”褚随之道。
刑公公笑道:“褚相说的也是,难为褚相为讨公主欢心将金少夫人给请到京城来。”
齐倾心中一愣。
让她来京城的不是明昭是褚随之?
褚随之面色有些不好,“怎么?她想治我的罪?!”
“公主哪里会治相爷的罪。”刑公公笑道,“不过公主的脾气相爷又不是不知道,她不喜欢别人擅作主张的。”
“我也是别人?!”褚随之眯起了眼,气势全开。
刑公公却仍是笑道:“好了好了,算是洒家说错话了。”手中浮尘一拂,便岔开了话题,“公主还等着金少夫人了,请金少夫人随洒家来。”
“我呢?”褚随之眯着眼道。
刑公公笑道:“哪里会让相爷在这里吃冷风?公主现在在书楼,相爷您不如去清心殿稍后片刻。”
“清心殿?”褚随之眼底放出了灼热之火,周围空气的温度也随之上升,“你确定?”
“洒家能做的便是这些了,接下来该如何,还得靠相爷自己。”刑公公笑道,随后便对齐倾道:“金少夫人,请吧。”
褚随之笑了,让原本便出色的容貌更是妖孽无比,“好,多谢了!”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
刑老头哪里能做那个女人的主?
看来她是愿意跟他和解了。
不过……
褚随之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了齐倾,这齐氏到底有什么如此吸引她?!
齐倾亦是扫了一眼褚随之,便是不知道这清心殿是个什么地方,但是见了他眼底的灼热,哪里还有不明白?
看来她这个“玩意”是成功哄了明昭开心了!
只是……
她齐倾何德何能?!
而褚随之眼底的疑惑与不屑也再次证明了他是这般想的。
“恭送褚相大人。”齐倾屈身一福。
褚随之眼底杀意又起。
“金少夫人,请吧。”刑公公再次开口,温和的语气已然染上了一丝不满。
齐倾收回视线,“劳公公带路。”
褚随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刑公公浮尘一挥,昂首于前方带路。
齐倾缓步跟上。
而这一走,便是将近两刻钟,最后停在了一座高楼,楼身古朴,伫立在院落之中,仿佛沉淀了千年风霜一般。
“金少夫人,请吧。”
两米高的大门缓缓推开,打破了静谧。
齐倾收敛思绪,缓步走上了门口的白玉石阶,走入了敞开的大门,而眼前所见的一切,又一次让她心中震惊,而这一次并非被里面的金碧辉煌所震撼,而是熟悉。
熟悉。
这楼内的布置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书楼入内便是一个大厅,而与寻常的楼内的会客厅不一样,这书楼的大厅贯穿了整个书楼,抬头便可看见顶楼的雕刻着繁复纹饰的天花板,而大厅前方,便是分层空间,两侧设有沟通每层空间的楼梯,每层的空间并未封闭,向着大厅敞开,设有栏杆围护,如一层一层的看台一般。
每层的空间内设有一排排的书架,书架上满满都是书籍。
这分明是……
图书馆的模样!
虽然金家是商贾之家,但是在建筑上面只要不越制的,都追求最好的,只是却并未有过这般的建筑。
在这世上生活这般多年,就是很少外出,只是却也并未孤陋寡闻,大齐的建筑都是以稳固为主,便是追求奢华,也绝对不会做出这般一个大厅!而书籍的收藏因为要防潮,更是以封闭的空间为主。
当然,并不是说这般的设计便无法很好的保存书籍,只要有最够的人手与心思,还是可以将书籍保管的很好,而大长公主自然是最有这个能力的人!
可是……
即使有这个实力,有如何会有建出这般格局的书楼的想法?
奇发异想?
还是……
齐倾的心里倏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不该说是倏然,只是从前一直未曾敢这般想过!
明昭……
是不是也是……
“看来本宫这书楼并未让金少夫人失望。”一道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齐倾抬头,便见一女子倚在二楼的防护栏杆前。
巧笑嫣然,倾国倾城。
明昭大长公主很美,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传闻当年的漠北狼王便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惜以大军压境,迫先帝允诺和亲。
齐倾不知道当年的明昭长公主究竟如何的吸引人,可却知道如今的明昭大长公主已然让天下人都不敢欣赏其美。
别说近处亵渎,便是远观也让人退避三舍。
即使是如今的巧笑嫣然,亦是让人心惊胆颤。
齐倾极力地稳住心绪,只是眼角的微颤仍是泄露了心中真实的情绪,“齐氏见过大长公主。”
下跪,行礼。
目光也随之落下。
袖中的双手紧攥。
而压力却仍是扑面而来。
齐倾不是不涉世事的小丫头,更不是没经过风浪,可是在这个女人的面前,却只有低头,唯有谦卑。
明昭的俯视苍生是用无数白骨堆积而成的。
今日她并未穿宫服,而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身交领襦裙,颜色也是丝毫没有压力的银白色,如瀑的长发并未挽髻,只是挑了鬓边的几缕青丝拉入脑后用丝带束着,论装扮,清新的宛如邻家小妹,论气质,便是无朝堂上的冷厉,却也无法掩盖那周身的尊贵与威压。
便是笑着亦是如此。
人到了某个阶段,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让人不禁退避,尤恐冒犯之。
明昭倚在围栏前,手卷着一本古籍,笑容和煦,一派悠闲,“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大长公主。”齐倾谢恩,缓缓站起,却并未抬头。
悠悠的声调再度从头顶传来,“这几年本宫一直想着找机会见见你,只是一直没机会,没想到褚相倒是成全了本宫一回。”
事情已然清楚了。
将她召来京城的不是眼前这人,而是褚随之!
“怎么?你不奇怪?”
齐倾合了合眼,缓缓抬头,目光与之对视,沉静而恭敬,“草民只是奉召而来。”
“奉召而来?”明昭笑道,“你是在提醒本宫有人假传本宫的懿旨?”
“草民不敢。”齐倾低头,回道。
明昭继续笑道:“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当年本宫封了你一个七品孺人的诰命,齐氏,你如今自称草民,可是对本宫的封诰不满?又或者觉得朝廷当初给金家的乡男爵位不过是哄着你们玩儿?”
“齐倾不懂宫中规矩,请大长公主恕罪。”齐倾跪下,请罪道。
“齐倾齐倾……”明昭咀嚼着这个名字,仍是笑着,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背脊一凉,“倾者,倾覆也,齐倾齐倾,你说将来是这大齐的江山倾覆了你,还是你倾覆了这大齐江山?”
齐倾面色一青,抬头看着楼上的女子,仍是那般悠闲的姿态,仿佛只是在开玩笑一般,“回大长公主,齐倾之名不过是因为当初出生之际,屋外下着倾盆大雨,家父便取名为倾。”
没有惊慌,也并未请罪。
明昭眼底闪过了一抹幽光,继续笑道:“是吗?那还真的巧了,你偏偏姓齐,又生于倾盆大雨之日,还取了这般一个名字。”
“臣妇该死。”齐倾低头道。
明昭却笑道:“既然是巧合,何来该死一说?况且本宫也不过是想到了便说说罢了,倾字虽不好,但亦是父母所赐,至于这齐姓,太祖皇帝当年便是打着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旗号建立了这大齐皇朝,登基之初便对那些上奏让天下齐姓避国姓而易姓的大臣道,大齐江山在一日,天下齐氏便无需改姓,如今本宫若是拿这事来降罪你,不就是成了大不孝之人?对了,还失信于天下百姓。”
“谢大长公主。”齐倾只是道,脑子飞速运转着,只是却始终摸不清她究竟想干什么。
看着眼前低头谦卑与其他人别无二致的女子,明昭轻拍着手中的古籍,幽幽地叹了口气。
齐倾听的分明。
“听说你想杀本宫?”明昭继续道,没有了笑容,却也没有愠怒,自然,到了这般境界的人,不怒也能自威。
齐倾坚决否认,“齐倾如何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是吗?”明昭笑了笑,“你可知道褚相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齐倾抬头,却道:“请恕臣妇僭越,臣妇更想知道褚相为何让臣妇进京。”
“你想知道?”明昭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幽深。
齐倾道:“是。”
“他得罪了我,便想尽法子来赔罪咯。”明昭笑道。
齐倾有种想咬牙的冲动,其他人说出这般话来是可爱,可眼前这随时便可以弄死她的人说……“齐倾不明,还请大长公主明白告知!”
明昭嘴边的笑容更浓,“他知道本宫对你很感兴趣,便将你弄来了。”
答了跟没答差不多。
齐倾问道:“敢问大长公主,齐倾何德何能能让大长公主感兴趣?”
“本宫自走出冷宫,便未曾让人在本宫这里占过便宜。”明昭道,“那些从本宫这里得到东西的毕竟付出更多!而你,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齐倾道:“当年之事?”
“若无你,国库必定会更加的充裕。”明昭道。
齐倾道:“那如今,大长公主是要让齐倾付出更多吗?”
“本宫更想让你活着。”明昭道。
齐倾看着她,“臣妇该谢恩吗?”
“本宫也还是没答你的问题吧。”明昭却道,“嗯,为何对你感兴趣?金少夫人,你问出这问题便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了,这天底下知道你金少夫人的,哪一个不感兴趣的?便是连褚随之那尾巴翘上天的侄儿也对你穷追不舍,本宫也是凡夫俗子一个,对你有兴趣有何奇怪?”
“大长公主厚爱,命妇不敢领受。”齐倾道。
明昭抬手,手中的古籍托在了下巴,“是吗?可若是本宫非得让你领受呢?”
“齐倾自当领命。”齐倾道。
明昭笑了出声,刹那间仿佛万般光华也黯然失色,“齐倾,很好。”声音愉悦,却也百转千回。
齐倾静待下文。
“褚随之病急乱投医让你平白吓了一场,本宫会罚他。”明昭收起了笑声,淡淡道:“不过你走投无路居然想出了刺杀本宫的主意,本宫也不能当做不知。”
“齐倾并未……”
“都是明白人,何须多费唇舌?”明昭打断了她的话,“齐倾,可别让我失望。”
自称换了。
我。
我……
齐倾抬头看着楼上的女子,心中万般挣扎,半晌,“齐倾一人做事一人当!”
“担心连累金氏一族?”明昭笑了,“本宫很好奇,金氏一族或者该说是金家,究竟有何魅力让你如此牺牲?”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齐倾道。
明昭笑道:“是吗?那金熙呢?”
齐倾蹙眉,便是直到不该在此人面前做出这般反应,可是……为何她觉得眼前这人一幅想窥探她*的模样?“臣妇答应了他父亲会保他平安!”
“只是如此?”
“是!”
明昭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你放心,本宫近来没有滥杀无辜的兴趣,当然了,那要得是真的无辜才行。”
齐倾心中一凛。
“你是金家的主母,你所犯之事,金氏一族自当与你一同承担!”明昭继续道,“如此方才合情合理,亦合大齐律法!”
“大长公主……”
“不过,本宫最近也不想杀人。”明昭不待她说完便道:“若是你能将功抵过,本宫便赦免你此次之罪。”
齐倾道:“当真?”
“本宫虽不是君王,但也一言九鼎!”
齐倾道:“请大长公主吩咐!”
“你倒是应的干脆。”明昭笑道,“看来这金氏一族在你心里真的很重要。”
齐倾低头,选择沉默。
明昭也没有继续为难,“前些日子北漠送来了一本古籍,请大齐翻译,若大齐翻译不出,便是不愿相帮,如此,北漠与大齐便不再是朋友之邦,本宫让朝中的大臣都看过了,可即便是博学古今的老学士也无法译出,若金少夫人可以译出,解了本宫之围,本宫便不再追究刺杀一事。”
齐倾抬头看着她。
与此同时,宫人在刑公公的指挥之下将一书案椅子搬到了齐倾的面前,而在桌面上,有一书籍一般高的卷轴。
“如今大齐正作战苗疆,战事仍在僵持之中,本宫没有心思应付漠北。”明昭道,“你若是能为本宫解了此局,便是大功一件。”
齐倾低下头,看向桌案上的卷轴,半晌,抬头道:“齐倾领命。”她没得选择,即使这是明昭设下的一个死局,她也只能往里钻!
起步上前,入座,抬手,缓缓的打开了面前的卷轴。
汉语拼音!
齐倾的心在这一刻却是异常的平静,先前的所有挣扎所有疑惑所有纠结在这一刻全部消失,回归了一片平静。
上面究竟写着什么内容已然不重要了。
明昭的目的,再清楚不过!
而她心中的可怕猜测,这一刻也成真了。
没有再抱着这或许真的是北漠送来刁难大齐的,上面的字迹分明是方才写上去的,有些地方甚至是墨迹方才干涸。
没有丝毫遇“老乡”的兴奋,有的只是死亡的预知。
废后之女,与同胞兄长幽禁冷宫,本该永无翻身之日的,可是他们却出来了,还成了这天下的主宰!
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皇家的不同罢了,如今……
她的到来改变了大齐的江山,而自己的到来亦改变了金氏一族,即使如今她们力量悬殊,根本没有成为敌人的可能,可是变数便是变数!
如今在明昭的心里,她齐倾可能便是最大的敌人!
明昭不会放过她。
一如她若是站在明昭的位子上也绝对不会放过另一个与自己同为异类的人!
“我可以翻译。”
明昭神色不动。
齐倾继续道:“只求大长公主答应齐倾一件事。”
“说。”
“放过金家,放过金熙。”齐倾道,“他们与此事无关,亦不会没有影响任何人的能力,放过他们。”
便是真的是褚随之将她弄来京城的,可她不知情吗?
京城之中,有什么人能瞒过她假传她的懿旨?
更何况是随时可以给她致命一击的枕边人!
她防着褚随之,天下皆知。
或许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但是必定是得到了她的默许!
这一劫,她或许真的过不去了。
“本宫说了,本宫一言九鼎。”明昭道,眸色渐渐幽暗。
齐倾笑了,“如此,齐倾便谢过大长公主了。”说完,便低头,提笔沾墨,在上等的宣纸上给自己写下了一条死路。
明昭看着楼下沉静挥笔的女子,眸子如同蒙上了一层氤氲,越发的幽暗深邃。
卷轴上面的篇幅坡长,不过溢出来却也不多。
一刻多钟后,齐倾搁下了笔,抬头,刚好见到了她转身的瞬间,长至脚腕的如瀑长发因为转身的突然而在空气中画下了一道有没的弧度。
“你可以走了。”明昭起步走入了书架中,留下了清冷的一句话。
齐倾眼眸微睁。
不待她开口,刑公公便上前,“金少夫人,请。”
齐倾仍是盯着那方向半晌,方才收回视线,看向刑公公,“有劳公公。”
“金少夫人放心,公主向来一言九鼎。”刑公公道,神色也有些冷,只是不知道也是知晓内情还是单单是觉得齐倾居然怀疑他主子会食言一般。
齐倾低头,“多谢公公。”
改变主意了吗?
……
刑公公没有亲自送她,而是将她交给了一个小宫女,让她送她出宫。
齐倾自然只能听从,怀着复杂的心绪走出了梧桐宫,又穿过了两道宫门,终于快到了最后一道宫门。
而便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快跑冲了过来。
齐倾以为明昭改变了主意,要她永远留在皇宫,可是结果却是……
“金少夫人,金爵爷方才闯了宫门,如今被羁押在侍卫所。”
齐倾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的难看。
闯宫?!
他居然闯宫?!
他疯了吗?!
“这位公公,请您……”
“大长公主吩咐小人领金少夫人去一趟侍卫所。”那小太监不等齐倾说完便道。
齐倾压下了心底的恐惧,“不知大长公主打算如何处置?”
小太监却笑了笑,“金少夫人放心,大长公主慈悲,念在金爵爷爱妻心切便饶恕他死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大长公主方才下诏,杖责三十,如今怕已经在行刑了,大长公主慈悲,让金少夫人过去,待行刑完毕便一同出宫,也好有个照应。”
“有劳公公。”齐倾道,语气却仿佛十分的沉重。
小太监倒是很客气,不客气成吗?闯宫只是杖责三十,还有着金少夫人,大长公主分明是另眼相看的,他自然要巴结着!
侍卫所不远,而在小太监的讲述之中,齐倾也方才知道便在她在做那所谓的翻译之时,侍卫所便已经将事情报告上去了,而杖责三十的处置也是在那时候传出书楼。
她一无所知。
明昭之后的反常是否也有因为这个?
因为金熙闯宫?
可为何要放过他们?
她便是斩草除根她也可以理解,可是如今究竟是为了什么?
……
往西走了一刻多钟,便到了一处宫殿,方才到了门口,便见到了里面传来了杖责的声音。
齐倾加快了脚步。
入了大门,便见门内那空地上,金熙正在受刑。
左右两人行刑,棍棒交替落下,毫不留情。
金熙身上已然是血迹斑斑,趴在长凳上的他低着头,苍白的额头满是汗水,却一直咬着牙没有喊出一句。
齐倾一动不动地站着,当最后一下落下,方才挪动了脚步,却走得很慢,仿佛脚下被绑了巨石一般。
金熙喘着气,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去。
齐倾缓缓蹲下身子。
金熙苍白的脸上绽放了狂喜。
齐倾抬手抚着他的脸,一字一顿,“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金熙挣扎地摔下了长凳,却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快速的,激动的,爬起,爬到了她的身上,紧紧的,紧紧的抱着她,“没事!你没事!没事——”
齐倾的眼眶似乎涌出了什么,视线模糊了起来。
……
清心殿内。
凤榻之上,抵死缠绵。
久久方歇。
褚随之抚着她汗湿了的鬓发,感觉到了她的不专心,“还生气?”
明昭抬手将他推开,扯了被丢弃在一旁的薄被裹住了身子下了床榻,光着脚缓步走到了窗前。
月华笼着她的身子,银白光华之中,女子轻灵的仿佛要消失一般。
褚随之倏然掠身过去,将人紧紧的搂入怀中,声音惶恐而颤抖,“明昭,什么都可以,你想如何都可以!”
他就错了一次!
就一次而已!
她必须原谅!
明昭笑了,侧头将男人眼底的惊慌收入眼中,“褚随之,你说你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会遇上我?”
“那我这辈子可要继续努力了。”褚随之的心因她的笑容而暂得安抚,“下辈子才能早些找到你!”
明昭笑了,靠在了他的怀中,抬头看着窗外的月,“那金熙为了她居然可以不要命。”
褚随之皱眉,不太喜欢她口中提起其他的男人,尤其是在这时候,“我也可以!”
“可我还是羡慕她。”明昭道。
褚随之眉头皱的更紧,“明天我便杀了她!”
“不行。”明昭道,声音似乎有了些许的困倦,“我说了要放过他们的,本宫一言九鼎。”
“好,不杀就不杀。”褚随之应道,不想在微不足道的人面前浪费他们的时间,“累了?”
“嗯。”
“那睡吧。”
“嗯。”
褚随之将人抱起,入了帐中,搂在了怀里,大半年煎熬,终于过去了。
……
“褚随之。”
“嗯?”
“没事,就叫叫你。”
“好。”褚随之将人搂的更紧,对于怀中人儿这莫名的柔情,心里极度的欢愉。
嗯,那便放那齐氏一条生路!
……
杖责三十不算重但是也绝对不轻,金熙是被抬着回来的,而途中一直死死地握着齐倾的手,便是处理伤口的时候昏死了过去,还是不松手。
一直死死地握着。
启明星现,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少夫人,药煎好了。”金长端着方才煎好的药进来,是退烧的,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金熙发了热。
齐倾颔首,“你端着,我来喂。”
金长点头,将药递到了齐倾的面前。
齐倾用一只手舀了药汁吹凉了送到金熙的嘴边,因为受的是杖责,伤口都在背后,如今只能躺着,便是侧着头,要将药喂进去仍是很难。
金熙的手仍是死死地握着她的,不肯松手。
“金熙,喝药!”齐倾低声道,仿佛命令。
明明是昏睡着的,金熙却仿佛真的听到了一般,嘴唇动了,药汁更加顺利地送入口中。
虽然流出来的不少,但是终究是将药喝了下去。
一碗药,只是喝进去了三分之一。
为保药效,金长端了三碗来,齐倾一勺一勺地喂入了金熙的口中,还得替他擦拭吐出来的,只有一只手。
等药喂完了,天已经泛白。
“少夫人不如休息一下吧。”金长道。
齐倾看着被死死握着的左手,叹了口气,“我眯会儿便成,你先下去吧。”
“是。”金长应道,随后又欲言又止。
齐倾见他未曾离开,便看向他,见了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放心,金家不会有事的。”
“少夫人……”
“我如今没心情给你说这些。”齐倾道,“我保证金氏一族不会有事就是。”
“小人僭越。”金长低头请罪,随后便退了出去。
“嗯……”金熙溢出了一声低喃。
齐倾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头,仍是有些烫,但是没有恶化已经是很不错了,“疼啊?”
“嗯……”金熙像是真的听到一般,溢出了一声。
齐倾苦笑,“知道了疼了怎么就学不乖?”
金熙这次没说话,可握着她的手的那手却紧了紧。
“我该拿你怎么办?”齐倾呢喃,苦笑。
……
天,亮了。
而今天的早朝,明昭大长公主却是缺席了,这让已经十三岁的广平帝惴惴不安。
“褚相,姑姑今早怎么没来早朝?”
褚随之道:“她累了。”说的春风得意。
广平帝不解。
褚随之没有解释,不过很快昨夜褚相大人夜宿梧桐宫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而今早明昭大长公主没上朝的原因,自然不需要解释了。
……
萧濯得知消息,脸色骤然难看之极。
“大人,方才府中管家来报,夫人病危!”
萧濯神色一惊,起身疾步走出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