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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白锦恒去世后,白沫先倒在一夕之间换了一种生活方式。
除了一些特别重要的工作和应酬必要的客户,他开始变得爱回家了。
有时蒋梨当着他的面冷嘲热讽,白沫先亦大方地不与她计较。
蒋梨半夜高烧梦呓,白沫先亲自为她端茶递水;
她有时泪眼朦胧时会将手掌扇过白沫先微烫的面颊,他亦总是每次都毫不计较地原谅她。
跟随白沫先的人都从未见过他如此宽容的一面。
一天深夜,别墅外飘着皑皑白雪,灯火被雪色映衬得都显得有些许黯淡了。
蒋梨脚步踉跄间从外面开口走进来。
白沫先放下酒杯,转头看向妻子。
蒋梨的眉眼惺忪毫无焦点,矜贵的华服上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酒渍。她看起来狼狈而悲伤。
白沫先却在这一刻的蒋梨身上依稀看到了儿子白锦恒的影子。
夜色极深极重。深重地将人心都深深地藏住了。
门口有北风不时地吹进来,拍打着豪华别墅里的一切静物,像是一声又一声深邃而哀绝的悲伤长叹调。
白沫先站起身,走到蒋梨面前,扶着她往房间走去。一段并不漫长的路上,白沫先挽着蒋梨,说,“傻孩子,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我白家的人,想要什么会没有?”
蒋梨靠在他身上,眼角就像那屋外的天气一样永远残挂着湿润而冰冷的水气。
丧子之痛,令这位半生硬朗要强的白氏太太在陡然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扶蒋梨上床的时候,白沫先说,“明天,让悦然来陪陪你吧。”
蒋梨坐在床沿处,将双眸睁开一条缝,静静地看了白沫先一会儿,然后道,“行啊。”
第二天,蒋悦然来到白家,却被管家告知蒋梨一早就已经出去了。她点点头,也不急着离开,走进了白锦恒的那间卧室。
蒋悦然在屋子里慢慢地踱着步,目光四处巡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她甚至连床底,书柜角落都不曾放过。
她想起那一天顾眉生在医院里对白锦恒的所作所为。要是有人告诉她是顾眉生杀了白锦恒,蒋悦然绝对不会有一丝怀疑。
而蒋悦然私心里想得却是:她真希望杀白锦恒的人就是顾眉生。
惟有捏住了顾眉生的把柄,她才能反过来利用顾眉生。
就在蒋悦然陷入自己的心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蒋梨极冷厉的声音,“谁在里面?”
蒋悦然转身走出去,却看到不止蒋梨一人,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极为高大英俊的男人。
蒋悦然看到男人时,心中有诧异,却不曾表露半分,对着蒋梨说,“姑姑,是我。”
蒋梨看到她从白锦恒的房间里出来,语气微有不悦,“既然来了,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
蒋梨请工人倒茶,又对侄女道,“这位先生你该不陌生吧?之前还在荣铁高中教过书的栾亦然先生。”
栾亦然翩翩风度,望着蒋悦然,笑得极亲和又不失疏离。
蒋悦然却没有栾亦然这样的道行,她看着栾亦然,“栾老师?”
栾亦然笑着摇手,“你这样一叫,直接把我叫老了5岁不止。唤名字也是一样的。”
蒋悦然沉默一阵,答,“不敢失礼。”
栾亦然看着她,点了点头,并不强求。
这是蒋悦然第一次如此近得仔细观察栾亦然:这个男人个子很高,天生的衣架子。尤其是那双长腿,因为太长,必须交叠着才不显得突兀。
他的五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俊逸,立体精致得像是大师笔下的得意雕塑品。
栾亦然身上有种复杂的气质:远远看着会觉得有些高不可攀,可一旦你仔细望去,却又发现他脸上总挂着三两分笑意,令人不期然怦然心动。
还有他那双黑如磁铁的双眸,更是有种莫名引力,引得人总忍不住想将目光投射在他的脸上身上。
蒋悦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太正常,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胸口涌动着某种燥热,令她觉得极不舒服。她强忍了一会儿,终究是站起身,对蒋梨说,“姑姑,我不大舒服,先回家了。”
栾亦然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有有趣的光芒极快地划过。
蒋梨送了蒋悦然回到客厅,刚一坐下,便对栾亦然说,“你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来帮我?”
栾亦然淡淡地扬起了唇,“白太太这话说得不算准确。帮你的并不是我,我不过是好心给两方做个中间人。”
蒋梨眯了眼,“你这是要挑拨顾白两家的关系。”
栾亦然笑起来,反问她,“这顾白两家的关系还轮得到外人去挑拨?”
蒋梨轻轻扬起了头,深吸一口气,说,“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栾亦然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掌,漫不经心道,“说知道呢?说不定是整个荣城。”
蒋梨闻言,牵了牵唇,“年轻人,你真是好大的口气。”
栾亦然的这番听似不靠谱的话反倒令蒋梨宽了心,她说,“也罢。这笔生意,我应下了。”
栾亦然闻言,笑着起身,优雅地福了福身,“那么,合作愉快,白太太。”
蒋梨极平静地望着他,说,“一个月后,我希望听到别人唤我蒋总裁,而不是白太太。”
*
11月中旬的一个下午,顾眉生早早下了课,一个人坐在皇廷酒店的大堂吧里发呆。
面前的平板电脑时明时暗,上面隐约写着什么轰动全城的新闻。
她在大堂吧里静坐了数个小时,怎么都想不到,最先来找她的人竟会是秦婉如。
秦婉如走到她对面坐下,目光望着落地窗外的繁忙街景,“栾亦然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纯粹的人。”
顾眉生转眸看向她。
秦婉如转头,对上她幽蓝的眸,“可你是顾眉生,我知道,这样的新闻根本打击不了你。”
顾眉生静静坐着,一双白皙的素手放在深蓝色的牛仔裤上。
秦婉如又说,“苏棠一直担心你,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依我看,他是恨不得去杀了那个栾亦然来替你出气的。”
顾眉生微微扬了眉,“出气?为了什么?”
“他在顾白两家中,选择了白家。”
顾眉生勾了唇,“所以呢?”
“他得罪了你爸爸,岂不是要让你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顾眉生望着秦婉如,忽然道,“这些都是苏棠让你来跟我说的?”
秦婉如停了一会儿,摇头,“不是。苏棠的意思是:栾亦然这个人心思太深。不比唐胥心思简单容易琢磨。”
顾眉生一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秦婉如不敢离开,一直在她对面安静地坐着。
然后,她听到顾眉生说,“都说栾亦然不好。你当初又为什么喜欢他?”
秦婉如轻轻叹了口气,“很多人也说金钱不好,可这世上哪有谁真的不爱钱的?”
室外又在飘雪,顾眉生忽然就开始想念起张小曼了。
苏棠以为她的心情起伏是为了栾亦然,却不知道顾眉生再要强亦不过是个年轻的女孩,母亲被这座城生生地磨毁了大半生,又被逼得不得不远走他国。
顾眉生心里是有情绪的。但这份情绪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张小曼。
顾眉生不懂得诉说心绪,亦不苛求会有人理解她的心思。
她穿戴整齐走出皇廷酒店,秦年正准备开着车过来,却见顾眉生朝着他扬了扬手。
她独自走在柏雪之间,纤瘦的背影穿梭在繁华迷离的大城灯火之中。
经过城市中心早已经打烊的辉煌博物馆时,顾眉生忽然停了下来,转身,沿着灯火透明的台阶走上去,来到了博物馆门前。
门前的自动贩卖机里有卖纪念明信片,顾眉生买了一张,走到一旁的石狮旁坐下,取出笔,在明信片上面写:“天全黑了,飘着雪,我踩了半身泥泞,坐在水上给你写信。”
栾亦然接到秦年的电话赶来博物馆时,就看到顾眉生穿着一件米白色精致羊绒大衣,脖子处围着厚厚的黑色围巾,坐在庄严硕大的石狮旁,看起来娇小却又美好。
雪落在她发间眉梢,显得格外的温柔。仿佛连老天爷不舍得叨扰了这个美丽的女孩,仿佛连雪花也格外地眷恋着她。
栾亦然沿着长长的台阶一步步走上去。他望着不远处那个低头凝神写着东西的少女,脑海中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初见顾眉生时的场景。
心里细细碎碎地,像是也下了起雪。
这世上,仿佛惟有顾眉生,才能牵起栾亦然身体里,心里所有莫名其妙又无比美好的情绪。
顾眉生感觉到周围有人影。她抬头,望着忽然出现的栾亦然。
她将明信片和笔都塞进了包里,站起身,等着他走近自己。
寒风吹在她娇美的脸上,就像夜风吹开了一朵幽香的水兰。
栾亦然看着她,脱口道,“顾眉生,你究竟对我施了什么妖术呢?”
顾眉生听得一脸莫名。
栾亦然伸出手,用自己的掌心温暖着她的脸颊。顾眉生不满地摇了摇头,“烫。”
栾亦然不满地挑了眉,“烫死好还是冻死好?”
顾眉生抿了抿唇,答,“不死都好。”
栾亦然失笑,凝着她,说,“为什么不问?”
顾眉生知道他说得是什么,反问他,“我该问什么?”
“信我?”
顾眉生摆摆手,“谈不上。”
栾亦然抿了唇,“什么意思?”
顾眉生学他平时的习惯,轻啧一声,“你不能抱一抱我么?不知道我冷呀。”
“……”栾亦然忽然明白了,“顾眉生,我就这副身体合你心意是吧?”
顾眉生看着他,轻轻眨了眨眼。
后来,石岑问栾亦然,“你怎么就能这么宠着顾眉生?那样的名媛千金,光宠可不靠谱。”
栾亦然无声地叹息:怎么办呢?这丫头随便眨一眨眼,就能勾起他心里所有的温暖和柔软。
他伸出手,将顾眉生拥进胸膛。他拥着她微凉的身体,仿佛拥抱住了一场格外艳丽旖旎的雪舞。
栾亦然感觉到她娇嫩的右手紧贴着自己的心房。他闻着她发间的风,问她,“刚刚一个人坐在这里写什么呢?”
顾眉生偎在他怀里,说,“给小情人写信呢。”
栾亦然无声地笑着,又问,“写些什么?”
顾眉生闷闷地道,“情诗。”
栾亦然扬眉,伸手就要去掏她的包。顾眉生连忙护住包,“不是写给你的,别乱翻。”
栾亦然不悦地轻啧了一声,“你用老子的身体取暖,给点福利怎么了?”
顾眉生觉得这话有道理。她仰起头,在栾亦然的嘴上重重亲了一口,“可以吗?”
栾先生表示不大满意。
顾眉生又将舌头也送给栾先生的嘴里,颇有些仁君采撷的意思。栾亦然吻着吻着,忽然不悦地抗议道,“老子不是色魔。”
顾眉生貌似不在意地扫了他一眼,双手一摊,道,“要么情书,要么我,你选一样。”
栾先生一边啧啧不停,一边摇头,说,“那我还是当色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