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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两部和夏州府这段日子进出之人的情报大多在这儿了,东楚的地界我们不熟,这里又是边境,如果有漏的也在所难免,请盟主行事谨慎些。”
好歹也是西武林承认的盟主,虽然平时大部分时间是直接干架,但该有的情报组织还是有的。平时闲得发慌,现在派上用场了,办起事来倒也麻利。
“……呼延翎已在昨日出关,啧,晚来一步,只有这些,没查到白雪川的行踪吗?”
“那人一向来去无踪,还未曾见到。”
卫将离想了想,对盟主的探子道:“我写封信,你帮我五天内交到闲饮手上,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等等,”卫将离想了想,问道:“你看我眼皮是不是在跳?”
探子:“……”
探子:“小人眼拙,看不出来。”
卫将离道:“我总有点不大好的预感,喊几个弟兄来,别喊姚哥,要仔细点擅长套人麻袋的,万一到时候绑人需要帮凶,别找不着人。”
哦呼您这是要闹哪样?
西武林的盟主一向思维跳脱,探子也没敢多问,领了命便离开了。
正好卫霜明也出来了,卫将离往他身后一看,问道:“那几个匈奴人没找你麻烦?”
卫霜明表情十分严肃,道:“阿姐,我跟你说个事。”
“……你跟那匈奴人一见钟情了?”
“哦不,他对你一见钟情了。”
卫将离:“……”
卫将离:“他啥眼神儿?”
——哦不阿姐你为什么要放弃治疗,你自己都对自己绝望了吗?
乞颜部的王女年轻时是五胡有名的美人,卫将离长得也差不到哪儿去,就是不爱拾掇自己,翁玥瑚稍微把她养白点她就出去到处跑把自己晒黑,是以爱好精致雪□□性的东楚人大多是欣赏不来的。
但卫霜明戴了十八层姐控滤镜,加上少年期对于强者的中二病式憧憬,觉得他姐帅得简直无与伦比,顿时痛心疾首道:“阿姐不要妄自菲薄,等我继位之后,只要你想成家,我随时能召天下英才俊杰比试招亲,到时候——”
“比什么?比绣花还是比打架?”卫将离翻了个白眼道:“绣花比不过玥瑚,打架比不过我,先做好眼前的事儿吧,少折腾些有的没有的。”
“阿姐你是不是怕白先生听说了削我呀?”
“再逼逼我现在就削你!!”
……
比之中原被诗歌和画卷所寄托了太多人间哀愁的月色,草原上的月亮由于一种北狄人单纯的对天神的信仰,而显得圣洁而神秘。
一汪细碎的冰白光晕流淌在厄兰朵的雪圣河上,和着将至未至的来自极北的风,与河畔热情的火焰糅合在一起,渐渐灼烧成草原民族一曲古拙朴实的歌谣。
就连卫将离也觉得自己抱着不纯的目的来到草原,多少有点侮辱了这草原上的美景。
“阿姐,你可要随我去见一见外祖父?”
卫霜明一句话拉回她的魂,卫将离望向匈奴的营地外正徐徐驶来的一座马车。
用平常的马车已经无法形容这辆大车了,它是由十六匹健硕的乌蹄马分为左四中八右四三组,一起拉动的一座恍如巨帐一般的车驾,帐顶装饰着一头金狼,谓之金狼王帐,只有匈奴王庭大汗才有资格乘驾。
卫将离垂眸道:“不必了,我去找一找呼延翎。”
……她还是对族人有所隔阂。
卫霜明想到这一节,心里便难受,不由又恨起了其父。他要争天下无可厚非,帝王当有纵横之志,但他一手遮天,有的是方法去争夺天下,偏偏要选一个卖儿卖女的法子。
一想到此节,卫霜明便面容沉怒,待进了金狼王帐,眼中愠怒犹在。
“霜明见过外祖父。”
王帐里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他身后和榻边分别有一个少女,正为他轻轻锤着。见了卫霜明来,老者掀了掀眼皮,道:“上次见你还是去年三月,小伙子总是一晃眼就长得这么大了……你母亲最近身子可还好?那雪莲酿她用了没?”
“母亲身子安好,外祖父请勿记挂。”
“安好你还摆着这么张臭脸?”老者坐起身来,道:“卫燎让你来娶铁骊的女儿,你就这么不高兴?”
“外祖父是性情中人,怎么能忍得下盲婚哑嫁?何况现在多事之秋,要牺牲女人来成就男人的大业,我还没下作到这个地步。”
“唉……”乞颜大汗叹了口气,道:“你这个样子,以后登了基,怎么斗得过殷楚那小儿,东楚可是两个月前就派使臣来求娶铁骊的女儿了。”
卫霜明瞪眼:“畜生啊他们!芙朵公主才十四岁!”
乞颜大汗道:“所以你看,楚皇都快能做她父亲了,就算是帮她一个忙,至少你别在这次夜宴上拒绝,再者铁骊家的姑娘仰慕中原风物,万一她也喜欢你呢?”
“我的婚事我自己有打算,不劳外祖父操心了。您说殷楚两个月前就派人来求娶是什么意思?就算我早晚要把阿姐接回来,他们这么快就又开始联姻,未免也太不把西秦放在眼里!”
“别嫌老人家啰嗦,你放不下骄傲去玩弄权术,想斗得过殷家人,难。”
卫霜明冷哼一声,不服道:“楚皇工于心计,这才被称为昏君,我怎会败给他?”
乞颜大汗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今夜要比弓,你练得如何?外公给你那把弓,先拉来看看。”
卫霜明瞬间气短,支支吾吾道:“这……”
乞颜大汗皱眉道:“莫不是弄丢了?”
“您那神弓足有三百斤,我是拉不动了,就……就交给阿姐了。”
乞颜大汗一愣,坐起身来,颤声道:“你说的是……将离?将离回来了?”
乞颜大汗已有八十高寿,这一下起得猛了,气血冲心,都未曾站稳,卫霜明连忙过去扶住他道:“外公您别激动,阿姐来都来了,不会跑的。”
“快,快扶我出去看看她……看看她现在多大了。”
乞颜大汗这一动身了不得,一群人都慌慌张张地跟了出去,一出去便看见大营里的匈奴人在靶场的方向围城一圈,时不时传出惊呼声。
一母同胞的直觉让卫霜明觉得情况不妙,吩咐人扶好乞颜大汗,让人拨开人群,果然见到卫将离正将手中长弓一挽,几乎没有瞄准,一声崩弦响,箭矢飞出,带起的风吹得射箭者胸前的发梢一扬,随后崩然一声骨碎,再望去时,箭尖正中百步外木架上挂着的牛骨眉心那一点作为靶心的漆红。
“服了没?”
再怎么说卫盟主也是西秦砸场抢地盘的惯犯,越是到了凶残之人聚集的地方,越是自带挑衅气场,往哪儿一站都像夜空中最亮的星一样嘲讽全地图,何况她还背着大汗的弓,在今夜从两部赶来的匈奴勇士眼里犹如三岁小儿怀金行于闹市,怎么说也要去撩一撩。
可惜,三岁小儿虽小,你若相撩,利爪相候。
“刚刚谁说的大汗的弓不该让女人拿来着?”
周围一片默然,之前三个勇士上去,也只将那神弓拉开十之五六,最多射到三十步远,卫将离接过去之后热身都不需,直接拉了个满月,把在场的人都震了一震。
为首的一个勇士上前对卫将离行礼道:“这位姑娘,徂毅为兄弟们的冒犯向你道歉,你的勇猛令我们佩服,但你是汉人,没有资格着两部的圣物,如果你愿意交出来,我们愿意美酒好肉相待。”
卫将离反射性地就想妥协,此时人群后面却传来一个威严苍老的声音——
“她有资格!”
四周的匈奴人一望向声音的来源,连忙散开,手按在心口侧低头行礼。
“大汗……”
“是大汗!!”
卫将离回头一看,正好对上那老者激动的双眼,幼时模糊的记忆汹涌而来。
……见过?又好像比记忆里老一些?
卫霜明连忙过来对她提醒道:“阿姐,我们五六岁的时候来过一次厄兰朵草原,你还记得吗?”
来过?
五六岁是小孩子才开始记事的时候,但自那之后卫将离最初的回忆里只有一个冰冷的尼姑庵,后来师门的生活渐渐占据了她记忆里的大多数,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记忆碎片里那些华美的宫室和父母的容貌是她某一夜不切实际的幻梦。
那几个匈奴勇士见了乞颜大汗,连忙上前道:“大汗,我们看到您的神弓落在一个汉族女子手上,正想帮您夺回来——”
乞颜大汗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打住了那勇士的话头,道:“这把弓来自于我的祖父,大越王朝册封的图鲁可汗,他曾经用这一把神弓杀死了草原上最凶悍的狼王。而本王并不是图鲁可汗的接灶人,只是一个奴隶女人所生的孩子,但在众兄弟中,只有本王拉开了父汗的神弓,所以王位属于本王——”
匈奴人们都隐约猜到了他接下来想说什么,旁边有一个匈奴大臣忙说道:“大汗,您难道要在这里宣布?”
“本王十年前就已经到了要回归苍天面见祖先的时候了,但本王还在等,等一个能拉得动父汗神弓的勇士出现。”
“大汗……她是汉人!”
“也是本王的后裔!”
不远处飒沓的马蹄声急急驰来,铁骊可汗带着兀骨部的上百头人刚一踏入雪圣河畔的营地,便看见乞颜大汗指着卫将离道——
“跪下!她是本王的继承人,也会是你们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