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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阿悠也没能在自家熊孩子的脸上点上那颗痣。
当然,能成功怕才是怪事。
因为阿悠受伤的缘故,之后的船行速度极慢,每日里几乎不像是在赶路,反倒像在游玩。
阿悠对此有些愧疚,却也知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所以也没有太过反对。
如此过了一些日子,阿悠从昏睡中醒来,小心翼翼地揉着肩膀出了船舱,正看到,今日依旧一身杏黄打扮的阿然正静站在船头,脚边还放着一只鼓鼓的包袱。
“阿然,那是什么?”阿悠一边好奇问道,一边走了过去。
长琴侧过头看她,却没有开口。
阿悠愣了愣,人已然走到了长琴的身边,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包袱中装着的物事……
“衣服?”阿悠蹲□,拿起一件衣服比了比,片刻后恍然大悟,“正合你的身,你自己出去买的?”而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好花好嫩!没想到阿然你喜欢这个调调!”
“……别闹。”长琴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是有人拖艄公送来的。”
“……哎?”
阿悠抓着衣物的手顿了顿,若有所悟,而后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她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怕是那位女子送来的。”
“……”
太子长琴注视着阿悠且忧心且愧疚的眼神,神色略微舒缓了下来:“阿悠,你不必介怀,我若不想你知道,你必然不会看到它。”
阿悠无声地点了点头,而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她送这个来……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因为,那日我曾说过——‘你的女儿还活着’。”
“……”
虽然当日她昏迷了过去,但那时的情形,阿悠隐约也可想到。
那位母亲……她相信这句话,她无论如何都相信了这句话,唯有如此,她的女儿才真的没有死。
毕竟,没有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死去。
那样,她又是以怎样的心情送来了这只包袱呢?
渴望他们将其送到自己女儿的身边?让她有生之年还能穿上母亲亲手所做的衣物?
阿悠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连忙眨了眨眼睛,强行压下了这丝酸意。
“她的确还没死。”
“啊?”
面对着阿悠的惊愕,太子长琴微微一笑,细加解释了起来。
生灵皆有三魂七魄,魄为阳,魂为阴,三魂之中尤以“命魂”为重,主司轮回,而其余魂魄则承载其情感与记忆——故而,大部分情况下,只要命魂尚存,生灵就算还活着。
他为暂时补全自身残缺的灵魂和减少新躯体的排斥性,故而每次渡魂,都需强行融合肉身原本的魂魄。
被他强行融入体内的魂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散,而其中,命魂往往是最后。简而言之,当命魂消散殆尽时,便是他需要再次渡魂的时刻了。
如今,长琴才使用这具躯体五年,二魂七魄尚未完全消散,命魂自然也还在。
某种意义上说,那位叫做“静儿”的女孩的确还活着,虽然只是以魂魄的形态。
她的确没死,却终究又要死去,魂消魄散,尸骨无存。
“阿悠,刚才,我想到那女子曾问过我的话,她说——既然你也有重要之物,又为什么要夺走我心爱之物呢?”
“她还问我——难道就因为你会妖法,你比我强,我的女儿就该受到伤害吗?她还是个无辜的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
长琴一字字地重复着,语气淡然,阿悠却从中听到了浓重的痛。
“阿然……”
“阿悠,我屡次渡魂,从未觉得自己有错,此刻亦是如此。上天既然只给我了这条路,我若不走,必死无疑。”
“这也并非我初次受人攻讦,只是那些过往我早已忘怀,终有一日,我也会忘记那女子的话语。”只是不是现在。
“阿然,”阿悠沉默片刻后,终于说道,“你不要难过,这是好事。”
“?”即使是太子长琴,也不禁有片刻怔愣。
“这是好事。”阿悠重复了一遍后,握住对方的手,微微笑道,“阿然,唯有感同身受,才会难以忘怀。有所珍视,才会害怕失去,故而才能体会他人失去时的痛楚。”
“我虽然不清楚你的过去,然而我知道,众生皆苦,孑然一身地漠视他人的苦难,固然要轻松得多,却也未尝不可怜可叹。”
“……”
“过去我听过一句话——你以什么样的眼光看世界,世界便是怎样。所以阿然,不要觉得难过,这世界也许曾经薄待于你,才让你对它几近绝望,然而,现在再看,其实它并不是那么残酷,是不是?”
如同那位母亲对孩子的爱。
阿然看到了这点,所以,他的心中也是有爱的罢?
太子长琴沉默片刻,似回想似叹息,终究说道:“阿悠,若真如你所说,我所做之事,在凡人的眼中,难道不是残酷?”
“阿然,凡人是人,是人就有人心,我们没有那么坏,却也没有那么好。”阿悠幽幽叹息出声,“说到底,不过亲疏有别,若……我最初捡到之人不是你,养大他,某一日你突然占据他的身体,我必定会恨你如狂,即使绝不能赢也必然与你拼上性命,但世间万事,又哪里来的如果。”
“终究,我捡到的是你,养大的是你,所以,你在我眼中比他人要重要。”
“你的……在他人眼中也许是罪过,但在我眼中,你活着便是我能想到最好的事情了。”
太子长琴反问:“就如那位母亲?”
“……是,就如那位母亲。”
只要亲人还活着,怎样都好。
这样的想法,也许自私,但并不过分吧?
是人,就会有私心,然而,也需牢记直视这私心,逃避,是万万不可的。
良久后,长琴突然道:“阿悠,我心中有犹豫。”
“我知道。”阿悠点了点头,“我也有。”
“你说,究竟如何才是该行之路?”
这一次,阿悠微微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是……阿然,你心中如何想,便如何去做罢。”
太子长琴微勾起嘴角,目光略显尖锐地注视着身旁的女性:“阿悠,我曾答应过你,每一世都尽量要活到最长。”如此,便可尽量少害人性命。
“是。”
“那么,阿悠,你此刻劝我,不觉得伪善吗?”长琴接着说道,语气虽淡然,话语却愈见犀利,“若我将这女孩还于她的母亲,未来必然会有一人甚至几人因此丧命。难道因为我们看到这母亲的苦,便可心软,看不到其他人的苦,便可心硬吗?”
“……”阿悠苦笑起来,“阿然,你明知道我脑子不聪明,却总给我出难题,这种问题,我又如何能知道百分百正确的答案?”
“只是,你的说法,让我想起了过去曾经听过的一个问题,说是两军交战,某只军队奉命从小道救援,若成功,可救下被围己军一千五百人,然而行军途中,他们遇到了一座正被敌军屠杀的村庄,村中亦有人口一千,试问,是救,还是不救?”
“若救,则一千人活,然而必然会耽误时间,即等于放弃救援,若不救,则可救下己军,但同时,也是对这一千人见死不救。”
“呵……”太子长琴浅笑出声,“阿悠的心中总有许多有趣的故事,那么,你觉得是救还是不救?”
“所以说,我不知道啊。”阿悠叹了口气,“人命和其他东西不同,它不能简单地用‘条’来计算,因为一千人比一千五百人少,所以就应该放弃掉他们,这种想法……怎么看都不对劲吧?所以,救也不对,不救也不对,救也对,不救也是对。”
“人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源于他们有不同的心,所以……”
“所以?”
“最后,我们也只能听自己的心了。”
“听心而已……么?”
“是,除此之外,每个人都必须做好对自己行为负责的准备。”无论是好是坏,都得自己受着,因为一旦做出决定,便再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那么,阿然,你究竟想如何做呢?
不知为何,阿悠的心中却并没有疑惑,仿佛……早已知道对方会如何行事。
又是几日后,长琴离开了。
阿悠心中且喜且忧且叹,她不知道阿然做出这样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但她却知道,那绝不是错的……
拯救一条生命,无论如何都不该算在错事中,所以,她不该阻拦。
至少,那位母亲没有失去自己的孩子。
同时……阿然,想必也付出了些许代价罢?
然而——“不过是言出必行,仅此而已。”——他只是如此说道。
因为对那母亲说了孩子还活着,所以必然让她活着吗?
这到底是骄傲还是心软,阿悠也说不清楚,也许连长琴自己也不知道吧?
怀揣着这样的情绪,在太子长琴走前,阿悠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扑了上去,抱住看起来十分粉嫩的萌妹子一阵乱揉。
太子长琴猝不及防中被抱住,从头到脚都陷入了对方的魔爪中,强行推开也许会伤到对方,他挣扎片刻无果后,唯有无奈道:“……阿悠,别胡闹。”
阿悠有恃无恐地耍起了无赖:“不要,以后都抱不到了这么软的妹子然了!”
“……”他这又是被调戏了吗?
片刻后,阿悠停住了动作,低声问道:“这次,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又是一个五年吗?还是更长?
就算是,也没关系。
太子长琴的手顿了顿,沉默片刻,才道:“我会尽快回来。”
“嗯,我等你。”
五年或者十年或者更长都等。
作为凡人,她能做的事的确有限,然而,至少可以点燃一盏灯,期盼着哪怕再漆黑的夜里,他都能找到回来的路。
离开后,太子长琴花费了些许时间,终于找到了下一个合适的肉身,这次的是具男身,无亲无故,于旅店中生了病,倒是旅店老板一片好心,始终未曾将其赶走。
渡魂后,他也多亏了这老板的看顾,才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待他终于可以上路时,几个月的功夫已经过去了。
最终,他将女孩放到了印象中那户人家的门口。
虽命魂无恙,二魂七魄终究已有损伤,怕是会失去一些记忆和感情罢?
然而……
长琴注视着见到女孩第一眼便抱住其嚎啕大哭的妇人,静站了片刻后,终究转身离开。
有这样的母亲在,就算找不回丢失的物事,以后想必也能得到更多。
无论离开多久,都有人等其归来,这样的情感,他过去曾执着强求,却无论如何都遥不可及。
不知何时,却又真的有了。
——无论相隔多久多远,都等他归来之人。
几个月的时间虽然算不上长,但对于一个等待的人来说,也绝不算短。
长琴离开前,曾妥善地与阿悠商议了一番,她之后便在歇脚的镇子中租下了一间房,又买了些行头,重拾旧业——在街头卖面。
等待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一旦过于空闲,思念的人或事便会在心头时刻浮现,百般纠缠,待晃过神来,再发现自己孑然一身,心中唯有孤寂苦楚。
过去读李清照的《声声慢》,总是不解其味,如今再想起诸如“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之类的句子,阿悠倒真觉得可以理解一二。
没想到不读书许多年,她的文化水平倒还见长,想到此,她不由有些想笑。
无论如何,比起那位女词人,她倒要幸运许多——因为,她等待的人,一定会回来。
然而,单身女子,难免会遇到一些困扰。
倒不是什么地痞流氓恶霸之流,说到底,也是阿悠自己的疏忽。
她在从前的镇子上住了多年,人人都晓得她尚未成亲,所以她也就理所当然地梳着姑娘的发髻,如今到了这个陌生地方,她年纪不轻却还依旧如此打扮,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闲话。
第一次被人旁敲侧击时,她还勉强圆了过去。
可接下来,一而再再而三,当真是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虽如今她已经是二十八岁的大龄剩女,但倒并不太显老,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四五,有些人见她平日里做活十分爽利,谈笑也颇为风趣,便动了替她拉红线的心思——虽然配不了小伙子,但鳏夫啊老男人啊还是有不少的嘛!
在察觉到这件事后,阿悠觉得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之前才刚调侃阿然要做个媒婆,如今自己就又被媒婆缠上了。
她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最初还算勉强躲过,可后来这攻势是越来越猛,见她家似乎无别人做主,便索性跑来面摊纠缠,到最后,忍无可忍的阿悠脑袋一热,便用出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计。
于是,当三姑六婆之流再次光临她家面摊打听虚实的时候,她终于克制不住地痛哭流涕:“我……我当真是……命苦哇!!!”
哟呵!
有八卦!
好奇者纷纷排排坐,双眼灼灼地盯着阿悠。
阿悠在这种热切的目光下,岿然不动如大将军,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道:“大家都是来吃面的?”
“……”
“……”
“吃!”
“对,吃面!”
于是,瞬间卖出了无数碗面。
而后,阿悠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擦了擦手,坐□哭诉道:“哪里是我不想嫁人,实在是……我嫁不出去啊!”
嘿!亲娘哎!
这是大八卦啊!
观众纷纷竖起耳朵。
阿悠果然不负所望地长叹了口气,说道:“我才刚出生,就有游方道士说我命硬,接下来不过三年,我先死父后死母,八岁那年一场饥荒,外公外婆祖父祖母全都去了……从此后,我便一个人过起了日子。”这倒真不是谎话,原本的宁悠的确是失去了所有亲人,只是顺序与她说得稍有不同。
“……”观众抖了三抖,这命,是略硬啊!
“好在爹娘在世时曾为我定过一门亲事,他……”说到此,阿悠的脸红了红,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甜蜜的往事,“他不在乎这个,对我极好,还说,待我及笄,便娶我过门。”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那你怎么……”
“是啊!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一半的群众纷纷要求继续,继续!
阿悠站起身看向面摊上煮着鸡蛋的热锅,哽咽道:“鸡蛋熟了,有人要吗?”
“……”
“……”
“来一个!”
“我这里要两个!”
于是,鸡蛋又都卖出去了。
做好一切后,阿悠拿起手帕,遮住脸嚎了两声,待放下手时,眼圈已经(被自己揉)红了:“成亲前三天,他去城里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天太晚,一脚踩空,就那么摔下了山……后来……后来……”阿悠捂住嘴,抽泣道,“村人找到他时,他手中还紧握着买给我的钗子……呜……”
见围观者又开始唏嘘,阿悠索性再加上一把火,反正都没名声了,就让那些媒婆再不敢轻易上门!
“此后,族中又为我定过两门亲事,第一人订下第三天,便因疾病去世了,第二个……”阿悠长长叹息,“也是我族中做人不厚道,起先没与那人说清楚,他得知真情后上门来退亲,结果途中跌下了马,就那么摔断脖子……去了。”
“还有我隔壁的王大哥,就好心帮我担了次水,就……”
“……”
“呼啦啦”一阵响后,阿悠再次抬头,毫不意外地发现摊子上已空无一人,好在那些人还算厚道,吃了面听了故事还知道留下几个赏钱。
阿悠叹息着收起了铜板,万分痛苦地想道,明天起,她这面怕是卖不出去了。
难道要再花钱请个游方道士辟谣,说她只克亲,不克客人?
阿悠一边暗自盘算着,一边收拾起摊子准备回去,却没想到,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
“阿悠,我娶你!我绝不嫌弃你!”
“……”所以说,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我那问题的正确答案是啥,我真的不知道……但,救人是没有错的。
感谢困死了和猫亲提出的质疑,正是你们让我认识到了事情的双面性,所以我修了,虽然还是坚持己见,不过……关于同一个问题,大家本来就有不同的看法,不能强求哈哈啊,总之,谢谢你们。
也谢谢晴天秀秀和泣血亲的支持,挠头,因为你们的支持,我终于理顺了思路,于是写完了这章,嗯,之后也许有小修,但大体不会变得。
感谢小君和阿紫,修改了些许语气问题,希望能够阅读更顺畅。
嘴硬心软的闷骚老板最萌了XDD我可爱他了哈哈哈!
以及,本章渡魂说法为本文剧情而设定,请勿深究哦,搞不过官方似乎也没太给出明确说法,鞠躬,谢谢。
然后,阿悠悲剧了……捶地,老板回来发现阿悠要嫁人【哪有?】不知是何反应噗噗,笑得如沐春风其实默默打翻一地醋坛子的老板最萌了,悲剧他我真的好愉♂悦!
以及……本文的名字真的有那么差吗哼!多美的名字啊!包括了人物事件过程结局,简直是中心思想的典范好吗?!像第一个发明“嫖+人物”的作者致敬!哼,我还想开个嫖文系列呢,比如嫖城主啊嫖宫九啊嫖原随云啊嫖潘金莲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